书城武侠绝情天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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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精灵菊儿暗追踪

计既未售,惟有全力以赴,才不致有失武当掌门人威名。

剑势一紧,刹时寒芒霍霍,剑气满天,一口气连攻七八招,招招均是数十年苦练修为,有不同凡响之势。

恨天一妪哪敢轻敌,双袖疾挥左拂右扫,守中带攻,攻中有守,使对方无法越雷池一步。

名满天下的武当剑术,遇上这武功奇高的老婆子,一时竟无从发挥威力。天齐道长心里一急,更求胜心切,不惜连出险招,竟然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硬拼。

这一来果然抢尽先机,只因老婆子面对强敌,并不敢全力迎战。惟恐消耗真元过巨,纵然击败天齐道长,万一后力不济,如何对付人多势众的罗汉阵。更何况,一旁尚有按兵未动,虎视眈眈的四大护法,及十二名少林高手。

有此一层顾虑,恨天一妪自需保留实力,不愿跟天齐道长硬拼打。

天齐道长则是得理不饶人,决心放手一搏。

趁着恨天一妪改采守势,立即攻势更紧,以数十年性命交修的无上功力,连注三尺青锋之上,威力陡增何止一倍。

饶是这样,要想以此压制老婆子,取得绝对优势,倒也并非如想象中那般容易。

这边相持不下,一时难分胜负。

那边的慧因大师与百奇老人,则又是另一番局面。

百奇老人的功力,显然高出少林掌门人甚多,故而交手数十合下来,强弱已分。慧因大师技逊一筹,已居下风,渐呈不支之象。

一旁掠阵的四大护法,及十二名少林高手,见状无不暗惊。但未获掌门人令谕,谁也不敢贸然轻举妄动。

慧因大师身为少林掌门,明知对方这老丑怪,乃是生平所遇最强劲敌。但他为了身分及尊严,不得不勉强支持,全力奋战不懈。

百奇老人却是愈战愈勇,不但大显身手,威风八面,更不断发出怪声喊叫,虚张声势,以扰乱对方心里。

幸而慧因大师定力极深,虽落下风,仍能临危不乱,沉着应战。若是换了别人,就被这怪声喊叫,方寸已乱,那还有斗志。

百奇老人叱咤连声中,双掌加速猛攻,同时施展“移形换位”身法,刹时化作无数人影,围着慧因大师快速转动起来。

慧因大师不禁暗惊,只因眼前幻影,若虚若实,一二十个百奇老人影像之中,无法确定哪一个是实体。如果贸然出手,万一攻的是幻影,则实体即趁虚而入,攻你个措手不及,必败无疑。

要知慧字辈高僧中,除慧空大师独天得厚,天赋异禀之外,在武功造诣方面,当数慧因大师成就最高。

他一看这情势,立即抱元守一,心神义会,正合以静制动之诀。

百奇老人一阵快速疾转,发现慧因大师未受其扰,心知已被识破。

若是一般人,必会改弦易辙,另换一套战术。但他却不信邪,反而将转动速度,陡增一倍。

慧因大师仍然以静制动,不为所扰。

哪知百奇老人转动突止,幻影犹未消失,已双掌齐发,直朝慧因大师击去。

变生肘腋,饶是慧因大师变掌够快,急以双掌疾翻迎去,也已措手不及。

高手相对,先机极为重要。

慧因大师是仓卒出手,真力不及随掌发出。百奇老人却是运足真力发掌.自然抢尽先机,情势上已占绝大便宜。

两股狂飙直扑全身,慧因大师只觉一个大震,身不由主,连连倒退几大步,摇摇欲坠。

四名护法大惊,立即出手抢救,齐向百奇老人扑去。

慧因大师犹自逞强,疾喝道:“退下!”

哪知这一张口,竟然喷出一大口鲜血。

十二名少林高僧大惊失色,其中二人掠身而至,扶住了已受内伤的慧因大师。

四名护法大师因闻慧因大师喝阻,即时住手。但却一字排开,形成一堵肉墙,阻挡了百奇老人趁胜追击。

那边天齐道长一分神,竟险被恨天一妪拂袖扫中。

幸而拔身暴起,始堪堪避过。

身犹未落,恨天一妪的凌厉掌力,紧接着破空击来。

天齐道长凌空发掌,两股掌力当头劈下,似又决心硬拼。

双方掌力半空一撞,爆出一声轰然巨响,震得天齐道长倒飞三丈开外。恨天一妪却只两肩一塌,双膝微弯,强弱立判。

显而易见,恨天一妪功力深厚,实非天齐道长可比!

眼前的情势已摆明,少林、武当的两位当代掌门人,绝非来人对手。

天齐道长飘身落地,幸未震伤,抱剑而立道:“恨天一妪果然名不虚传,贫道惭愧,技不如人,虽死无憾。但要死的明白,女檀越可否回答贫道一个问题?”

恨天一妪冷声道:“既然你已抱必死决心,老身就大发慈悲,你问吧!”

天齐道长正色道:“敢问女檀越,当年的绝情妃子,究竟是你何人?”

此言一出,不仅恨天一妪为之一怔,所有在场之人,无不为之惊诧,相顾愕然。

天齐道长这一问,受伤的慧因大师,及百奇老人均转脸过来,凝神屏息,等待着恨天一妪回答。

因为这个问题,他们不仅充满好奇,更极为关心。

哪知恨天一妪淡然一笑,沉声道:“老身从未听过此人。”

天齐道长一声凄厉苦笑,道:“女檀越不愿据实相告,岂非让贫道死不瞑目?”

恨天一妪道:“哦?为了想知道老身跟绝情妃子的关系,你竟不惜一死?”

老婆子这话有些强词夺理,天齐道长之本意,是既然难逃一死,希望死前能解开心中之谜。

她却本末倒置,硬说成对方为了揭开这个秘密,不惜牺牲生命。

天齐道长不禁讷讷道:“这,这……”

恨天一妪冷冷一哼,道:“好!谁要以交换此一秘密的,一并报上名来!”

慧因大师面对强敌百奇老人,已是无力应付,犯不着再跟恨天一妪逞强,只有保持沉默。

天齐道长是“祸从口出”,他毕竟身为武当掌门,此刻既不能打退堂鼓,以免落人笑柄,也不便强现头,以致立场极为尴尬,显得无所适从起来。

恨天一妪见这一僧一道,未敢接话,不禁将两道冷峻目光,飘向沉吟不语的百奇老人。

老怪物哈哈一笑道:“老婆子,你不必用那对死鱼眼睛,瞟我老人家。对你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我老人家可毫无兴趣!”

恨天一妪冷然笑道:“你倒很识时务!既然不想把老命赔上,何不赶快滚开?”

百奇老人反唇相讥道:“你是怕我老人家,在此碍你的事?还是……”

他的话犹未了,恨天一妪已怒形于色道:“哼!就算你站在少林寺一边,老身也未放在心上!”

天齐道长暗喜,只要他们双方一对上,今夜之危即可化解。是以一言不发,如同置身事外,静待事态发展。

那知百奇老人竟不以为忤,反而敞声笑道:“老婆子,你方才说我老人家容易上当,怎么你自己也上了这牛鼻子的当?”

恨天一妪不服道:“我上他的什么当?”

百奇老人道:“老婆子,你自己想想吧,今夜之局,若不把这一僧一道拢平,他们绝不会心服口服,将姓徐的小子交出。”

“你既然志在必得,要逼他们交出人和骨灰,就非得下毒手不可,又何必泄露不可告人之密?”

恨天一妪略一沉吟,微微颔首道:“说的也是,想不到你这老丑怪,并不太笨嘛!”

天齐道长听得暗自一惊,心知打的如意算盘,欲使他们两虎相争之计,似难得逞了。

只听百奇老人,又哈哈一笑道:“老婆子,我老人家倒有个主意……”说到一半,他故意将眼光向僧道二人一瞥。

恨天一妪冷声道:“你说!”

百奇老人道:“咱们来的目的,既然不谋而合,何不合力使他们把人先交出,再由咱们自己决定,究竟由谁把人带走。”

恨天一妪一听,毫不犹豫道:“好!就这么办!”

天齐道长、慧因大师却暗自叫苦。这一男一女两个老怪物,突然联起手来,他们岂能抵挡。

突闻慧因大师振声道:“少林弟子听命,今夜关乎少林荣辱存亡,大家放手一搏,宁死不屈!”

几句话虽简短,却是慷慨激昂,掷地有声,顿使众少林弟子精神一振,大有誓死一拼之势。

尤其那四位护法及十二名少林高僧,一字排开,形成一堵人墙,护在慧因大师身前,更是个个蓄势待发,严阵以待。

方才慧因大师喝阻,使他们不敢贸然出手。

此刻掌门人既已下令,誓死阻挡对方闯入少林寺,无不抱定必死决心,反而无惧于面前的强敌了。

天齐道长眼见一场激战,已是无可避免,且可预知,少林弟子纵然全力以赴,或可侥幸阻挡此二老,也必然伤亡惨重,大伤少林寺元气。

他不禁深深一叹,劝道:“掌门人,依贫道愚见,与其拼个玉石俱焚,不如就把徐元平交出吧!”

哪知慧因大师尚未置可否,恨天一妪却振声道:“还有慧空大师的骨灰!”

只听一声怒哼,慧因大师怒形于色道:“女施主逼人太甚,莫非真欺我少林寺中无人,非听你的不可吗?哼!只要少林寺中有一人活着,你就休想如愿!”

恨天一妪也勃然大怒道:“好!那就休怪我要血洗少林,杀个鸡犬不留了!”

老婆子正待出手之际,突见白云峰、白小仙兄妹飞奔而来。

白小仙一路气急败坏叫道:“掌门人,徐元平被人劫走啦!”

慧因大师信以为真,急问道:“什么人劫走的?”

白小仙表情逼真道:“没看清楚,好像是易天行……”

恨天一妪也以为真,情急之下,喝问道:“他们在哪里去了?”

白小仙胡乱山下一指道:“逃下山去啦!”

恨天一妪道:“老和尚,你听清楚了,等我追回徐元平,再来取骨灰!”

言毕,掠身而去。

百奇老人对那骨灰毫无兴趣,志在徐元平。

他当下哪敢怠慢,也朝山下急起直追。

天齐道长似已暗觉怀疑,等他们相继追下山去。立即一个掠身,来至白小仙面前,正色道:“白姑娘,你说的可是真话?”

白小仙强起一笑道:“晚辈一时情急,想把他们骗走……”

慧因大师如释重负道:“我说呢,易天行怎能有此神能,居然能闯入密室把人劫走!”

天齐道长不由地大笑道:“想不到白姑娘机智过人,三言两语,就把他们骗走了!哈哈……”

慧因大师却神色凝重道:“道长,等他们发觉受骗,仍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天齐道长轻喟道:“至少咱们可以缓过一口气,重整旗鼓啊!”

慧因大师惟恐恨天一妪,及百奇老人去而复返,不敢掉以轻心。即命四大护法,重新调整“罗汉阵”,严阵以待。

交代完毕,偕同天齐道长及白云峰、白小仙兄妹回到寺内禅房。

掌门人受伤不轻,自行盘坐禅榻上,闭目运功调息。

天齐道长则与兄妹二人,一旁轻声商谋对策。

白小仙方才急中生智,三言两语,即将两大煞星骗走,化解了一僧一道的危机,也使少林众弟子,暂时喘了口气,实功不可没,因而深获武当掌门人激赏,对她不禁刮目相看。这时天齐道长颇为她担忧道:“白姑娘,他们若发觉受骗,回来恐怕绝不会轻易放过你啊!”

白小仙毅然道:“晚辈兄妹蒙掌门人收留,为元泰师父记名弟子,不仅暂获栖身之处,且可学习少林武功,俾日后为家祖复仇。”

“我兄妹二人受此大恩,无以为报,能为少林暂解危机,纵然被他们处死泄愤,亦死而无憾!”

天齐道长更为激赏道:“好!想不到白姑娘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胸怀,真教贫道为贵掌门庆幸!”

白小仙道:“承道长夸奖,晚辈愧不敢当。道长,恕晚辈冒昧,若他们去而复返,不知道长可有应对之计?”

天齐道长神色凝重道:“除了全力一拼,别无选择。白姑娘莫非有何妙策?”

白小仙胸有成竹道:“对方二人,武功确实高得出奇,以少林寺全力一搏,虽未必对付了他们,但必然伤亡惨重,大伤元气。是以晚辈想到,若能单独对付其中一人,则胜算较大。”

天齐道长苦笑道:“贫道原想使他们两虎相争,造成两败俱伤局面,不想竟被他们识破……”

白小仙接道:“他们所争的,乃是一个徐元平。如果他们发觉受骗,去而复返。而那时徐元平已真的不在少林寺中,老怪物必然去追。”

“老婆子则因尚要强索慧空大师骨灰,绝不会轻易罢休。如此一来,只需全力对付她一人了。”

天齐道长沉吟一下,道:“白姑娘之意,是要使徐元平离开少林寺?”

白小仙微微点头道:“唯有如此,才能使那老怪物离去!”

天齐道长对此议甚表赞同。

但他究非少林寺中人,仍需慧因大师亲自定夺。

其实掌门人虽在闭目运功调息,他们这边的轻声谈话,他却是字字入耳。

百奇老人以掌力震伤慧因大师,幸而掌门人功力深厚,否则早已当场毙命。饶是他挺住了,若非白小仙及时赶来,巧计解危,将那一男一女两大煞星骗走,双方再要交手,老和尚绝难支持下去。

此刻经过一阵调息,血脉畅通,似觉已无大碍。但他心里明白,今夜若再全力一搏,只怕已是力不从心。

白小仙之议,若真能使百奇老人离去,即可解除一大威胁,凭恨天一妪一个老婆子,独闯“罗汉阵”,实已不足为惧。

但徐元平身上,关系着少林绝世武学,迄今尚未背诵出来,一旦让他离此,不仅将使那少林武学绝传,且万一他落在别人手中,后果则更堪虑。

况且,将他送往何处,亦是颇费周章之事。

慧因大师一面调息,一面苦思,使他一时犹豫不决起来。

在第一进后禅院内,飞帘下,伏在横梁上的菊儿,早是手脚酸麻,仍然静伏不动。

当焰火冲天而起时,她心知另三个红衣女童已发动,使百奇老人趁少林弟子惊乱上山。

哪知大出意料之外,少林弟子竟未如预期的引起惊乱,却早在寺前广场,布下“罗汉阵”严阵以待。

倏而,从寺前传来沸腾人声,菊儿心知百奇老人已闯上山,正与对方开展激战。照她估计,百奇老人既未见她跟另三个女童同返,必知她已潜入,或混进少林寺。这时既已发动,定然会命那三个红衣女童来接应她。

迟迟未见动静,眼见小佛堂外,十几名百字辈少林弟子,各持戒刀,防范森严,使她孤掌难鸣,哪敢贸然轻举妄动。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寺前传来的惊天动地激战声,突告静止。菊儿不禁暗诧,更担心是百奇老人寡不敌众,丧命在“罗汉阵”中。

菊儿煞费心机,好不容易始发现,藏匿徐元平之处,岂能就此离去。

何况以她估计,凭百奇老人高深莫测的武功,纵然众寡悬殊,“罗汉阵”也困不住他。

念及于此,菊儿决心仍然静伏横梁亡,以便伺机而动。

又等了约一炷香时间,仍未见另三个红衣女童来接应,正蠢蠢欲动,突见慧因大师偕同天齐道长走来,身后随着白云峰及白小仙两兄妹。

掌门人运功调息完毕,终为天齐道长说服,当机立断,决心将徐元平带离少林寺,另藏隐蔽之处。

小佛堂前,十几名百字辈弟子,立即施礼恭迎。

慧因大师自腰间掏出钥匙,吩咐百祥道:“把徐元平带出来!”

白祥恭应一声,双手拿出钥匙,即将小佛堂矮门上大铁锁打开,偕同百吉低头弯腰入而。

静伏横梁上的菊儿,一听徐元平果然被藏匿在内,不由地暗喜,以为百奇老人已将他们制服,被迫不得不将人交出了。

不料却听慧因大师问道:“道兄,可需我派些人手守护?”

天齐道长道:“他既已丧失武功,有贫道及白家两兄妹足矣,人多反而容易显露目标。”

慧因大师单掌举胸道:“那就一切仰仗道兄了。”

天齐道长郑重道:“贫道既然来了,自当略尽绵力。如何应对那老怪物和老婆子,仍需掌门人力挽狂涛,扭转乾坤啊!”

慧因大师沉声道:“道长放心,老衲倒不相信,少林三百年基业,竟会毁她老婆子一人手中!”

菊儿不禁暗觉诧异,听这一僧一道所谈,似乎以恨天一妪为强敌,并未提及百奇老人,这又是怎么回事?

方才寺前的情况,她并不知道,自然无法了解实情。心里正暗自嘀咕,只见天齐道长又向慧因大师轻声耳语,似在面授机宜。

慧因大师听毕,微微颔首道:“一切由道兄作主,可见机而行!”

不消片刻,百吉、百祥已将小叫化带出,后面尚跟着七八名少林弟子。显然小佛堂内,另外派了人看守。

小叫化睡眼惺忪,大概是从睡梦中被叫醒,一见慧因大师,就振奋问道:“老和尚,你要放我走啦?”

慧因大师不动声色道:“小施主,你快随这位道长离去吧!”

小叫化笑道:“不用麻烦了,我自己会走。”

慧因大师沉声道:“小施主最好照老衲的话做!”

小叫化一脸无奈道:“好吧,我跟老道士走就是啦!”

慧因大师仍然不动声色,把百吉召至面前,轻声交代几句,遂道:“百吉,你带路吧!”

百吉恭应一声,转向天齐道长,恭然施礼道:“请道长随小僧来。”

天齐道长微微颔首,带着小叫化,随同百吉向禅院门走去。

小叫化见白云峰、白小仙紧随在后,不禁回身道:“你们跟着我干吗?”

白云峰道:“送你一程!”

小叫化苦笑道:“不用客气……”

那知白云峰当真毫不客气,用力一把,推得他向前踉跄几步,几乎跌到。

天齐道长一伸手,抓住他胳臂,冷声道:“小檀越,你再不走,可就走不成了!”

小叫化听得一惊,只好又报以苦笑,不敢再表示异议,默默跟着百吉,由后门出了禅院。

菊儿哪敢怠慢,立即由横梁翻上飞帘,顺着瓦面滑下,直落禅院外地面。

迅速绕至禅院后门外,只见百吉领着天齐道长等人,已在数十丈外,方向正是通往后山小径。

少林寺后方,山势陡起,峭壁陡岩,漫山遍布密林,耸入云霄,形成天然屏障。是以创寺三百年来,从无外人能自寺后入侵。

即使本门弟子,对“后山”亦怀有几分敬畏,视为“禁地”。

相传百余年前,少林寺发生一场内讧,涉及几位辈份较掌门人更高之高僧。事后掌门人以息事宁人,且家丑不宜外扬,未使按门规论处。经召四大护法,及全寺高僧密议,终将几位师叔禁于后山,任其自生自灭。

事隔百余年后,如今已数易掌门。

当时那几位高僧,均已年逾古稀,想必早已作古。但百余年来,他们从未出过后山,本门弟子也从无人敢擅自闯入。

今夜以事态紧急,非比寻常。

慧因大师乃临时想到,不妨将徐元平,暂时藏于后山,由天齐道长及白云峰、白小仙兄妹负责看守。

徐元平已丧失武功,有他们一老二少监护,应是万无一失。等打发了百奇老人及恨天一妪之后,再逼这小伙子就范不迟。

后山距少林寺不足一里,却是极为崎岖难行,走了足足一顿饭时间,始来至一片密林前。

百吉止步回身,恭然施礼道:“小僧只能带路到此,不便入内。

道长只需穿过密林,即可直达山峰。若有所需,敬请吩咐,回头小僧当送来。”

天齐道长道:“不用了,有劳小师父带路,请回吧。”

百吉双手合什为礼,退后两步,随即掠身而去。

小叫化这时又按捺不住了,诧异道:“老和尚不是答应放我走子吗?你们怎么带我往林子里走……”

天齐道长沉道:“小檀越最好不要多问,跟着贫道走就是了!”

小叫化不敢再吭气,无可奈何地随着天齐道长入林。身后有白云峰、白小仙紧随,使他毫无逃走机会。

林内一片幽暗,阴森森、静悄悄。

夜雾弥漫,五尺以外已不能视物。

天齐道长惟恐小叫化趁机脱逃,突然一伸手,一把扣上他腕脉,警告道:“小檀越放老实些,切莫打歪主意!”

小叫化顿觉手腕一麻,愁眉苦脸道:“道长轻一点,我不跑就是了……”

天齐道长并未撤手,仍然执住他手腕,向一片浓雾中小心翼翼走去。

这片密林极深,且夜雾弥漫,阻挡视线,影响进行速度。

走了约半个时辰,始穿出林外。

眼前别有洞天,另是一番景象。

只见月明夜清,峭壁陡岩之间,一条青石阶梯直达山峰。石阶上长满绿苔杂草,显见经过长久岁月,已无人践踏过。

天齐道长执着小叫化手腕,白云峰、白小仙紧随在后,拾级而上。尚未达峰顶,已见突出一片平岩,其后是个天然岩洞。

目的既是暂时藏身,不需登上峰顶,岩洞正好加以利用。

天齐道长当机立断,回身道:“咱们进洞去看看。”

此刻以他为主,白云峰、白小仙均毫无异议,小叫化更不敢表示任何意见。

走近洞口,天齐道长先取出火折子,猛力一摇,火苗顿现,举起向洞内一照,竟然十分宽敞深邃。

洞口内上方,插上支松油火把,似为多年前未用毕遗留之物。

虽已蛛网密结,但一点即燃,发出熊熊火光。

天齐道长取下执在手里,一手仍然执住小叫化手腕,向洞内走去,不及两丈,赫然发现八具骷髅,各以不同姿式屹立未倒!

小叫化惊呼一声,吓得魂不附体。

但天齐道长却为眼前景象,看得张目吉舌。仔细端详八具骷髅姿式,不禁失声呼道:“啊!天龙八式!”

白云峰、白小仙因白石老人不准他们习武,对武林各门派武功均不熟悉,只是暗地跟那疯和尚练武,亦不知练的是哪门武功。

是以乍闻“天龙八式”,不由地暗自一怔。

白小仙不禁好奇问道:“道长,您说这八具骷髅,摆出的是天龙八式?”

天齐道长振奋道:“嗯!据贫道所知,少林天龙八式,威力不仅高出‘罗汉阵’甚多,犹在‘十八铜人阵’之上,可惜早在百年之前即已失传,想不到……”

话犹未了,忽听白云峰叫道:“道长,您看这洞壁上,尚刻画着不少图形呢!”

天齐道长转脸一看,果见洞壁之上,似以金刚指功力,刻划出各种不同武功招式。

此一发现,顿使武当掌门人喜出望外,惊叹道:“失传的天龙八式,百年前即已刻划于此,少林历代掌门竟未发现,岂非暴殄天物!”

白小仙急道:“待晚辈去禀知掌门人……”

天齐道长阻止道:“不急,此刻贵掌门可能正面对强敌,无暇来此。等他打发了那两个老怪物,再告知他不迟。”

白小仙察言观色,看出这位武当掌门人,似已见猎心动,暗存觊觎少林失传武学之心。他们兄妹二人,虽已拜在少林门下,为元泰记名弟子,维护本门不传之学,乃属天经地义。

但天齐道长是武当掌门人,且此来少林,系基于武林道义,仗义相助,被尊为上宾,岂能轻易开罪。

有此一层顾忌,白小仙只好保持沉默。

天齐道长果然见猎心动,高举手中火把,全神贯注,仔细端详洞壁上图形,暗自默记在心。

白云峰、白小仙兄妹,则充满好奇,观看着那八具骷髅。

想不出百年之前,这八位少林高僧,何以会摆出八种为同姿式,同时死亡,且尸身屹立不倒。

小叫化见机不可失,突然出其不意一挣,挣脱天齐道长的手,回身就向洞口冲去。

天齐道长惊怒交加,情急之下,扬手一掌疾发。

小叫化被掌力击中,幸而曾服鬼王丁高的“九阳增力丹”,且天齐道长知他武功已失,未尽全力,是以非但未伤,反而借那强劲掌力,全身扑冲出洞口外。

不料洞口受那掌力一震,只听得一阵轰然巨响,如山崩地裂,顿时巨石纷落,竟将洞口封死!

小叫化虽冲跌出了洞口外,眼看将被滚落山石击中,说时迟,那时快,一条娇小身影疾掠而至,及时将他一把拖起,拖出数丈之外。

他定神一看,不禁惊喜呼道:“菊儿?”

及时抢救他的竟然是菊儿!

她无暇答话,回头一看洞口已被封死,未见天齐道长他们追出,始如释重负,天真笑道:“这下好了,他们被困在洞里啦!”

小叫化宅心仁厚,不忍道:“菊儿,咱们快救他们出来,否则他们会被闷死的……”

菊儿正色道:“没见过你这种傻瓜,救出了他们,你还走得成吗?”

小叫化怔了怔道:“可是,咱们总不能见死不救……”

菊儿道:“你放心,一堆石头,困不住他们的,只是需要花上点时间,才能打通出路,正好让咱们可以逃出山去。”

小叫化忽问道:“菊儿,你是怎么……”

菊儿急切道:“别多问了,快跟我走吧!”

小叫化忙不迭爬起身,跟着菊儿,顺着石阶直奔而下。

菊儿人小鬼大,一路悄然跟踪,正愁无计可施,不知如何能救出小叫化。想不到天齐道长一时疏忽,竟被小叫化趁机挣脱逃出洞外。

更意想不到,天齐道长那一掌,竟震得洞内坍塌,落石正好竟洞口封死!

菊儿虽觉侥幸,仍不敢怠慢,奔下石阶,一把拉了小叫化,进入浓雾弥漫的密林。

方向不辨,全凭记忆,二人小心翼翼,一阵摸索前进,终于出了林外。

菊儿不敢走原路,惟恐遇上少林弟子。带着小叫化,绕过少林寺范围,改由左侧陡峰下山。

她曾潜上山来两次,已是识途老马。只是小叫化不会轻功,使她行动不便,如同带了个累赘。

幸而一路未遇拦阻,下了山,即朝那山中茅屋奔去。

哪知来至茅屋一看,非但未见百奇老人及另三个红衣女童。连那被点了穴道的疯和尚也已不知去向!

百奇老人及三个红衣女童尚不知菊儿已救出小叫化,可能尚在少林寺。但那疯和尚穴道受制,怎会不见人影了?

菊儿不禁暗觉诧异,此刻她不放心留下小叫化一人,赶去通知百奇老人撤回。又担心天齐道长他们出了岩洞,万一搜索追来此地,则实非她所能应付。

苦思之下,顿觉左右为难起来。

小叫化喘息了一阵,忽问道:“菊儿,你带我来此,可是要把我交给那老怪物?”

菊儿微微点了下头。

小叫化惊道:“那我死定了!”

菊儿劝慰道:“不会的……”

小叫化沮然苦笑道:“不会才怪!我乱涂乌鸦骗了他,跟着那个姓丁的怪物逃出,他会轻易饶得了我?我还不如回少林寺去,至少可以保命……”

转身要走,被菊儿一把抓住,娇斥道:“我好不容易把你救出来,你竟然要回少林寺去!”

小叫化道:“好死不如歹活,我还不想死啊!”

菊儿暗忖道:百奇老人确因不甘受愚,且痛失那三头双体怪人。矢志要追到小叫化及鬼王丁高,杀之泄愤。

一路追寻,风闻小叫化为慧因大师所执,带回少林寺。是以带着四名红衣女童,急急赶来讨人。

小叫化说的不错,一旦将他交给百奇老人,岂会轻易饶得了他!

菊儿不禁犹豫起来,若将小叫化交给百奇老人,无异见死不救,实于心不忍,但又不能把他放走。

正感无所适从之际,突然遥见十几条人影,正朝茅屋飞奔而来。虽看不清是何人,但可确定绝非百奇老人及三个红衣女童,菊儿暗自一惊,当机立断道:“咱们快走!”

情急之下,她不由分说,一把拖了小叫化就走,朝另一方向疾奔而去。

一路狂奔,小叫化被拖得跌跌冲冲,苦不堪言。眼看离山下已不远,遥见又是十几条人影,迎面朝山上扑来。

今夜怎会有如此多人,纷纷赶往少林寺?

菊儿看出迎面奔的,并非百奇老人及三个红衣女童,拖着小叫化掉头就跑,转向右边陡坡奔去。

一口气奔出约两里,未见后面有人追来,菊儿始松了口气。

小叫化却已累得气喘呼呼。

菊儿只好放开手道:“徐哥哥,咱们就在这里歇一会吧。”

小叫化已没有答话的力气,就地坐了下来,喘息不已。

菊儿心知此刻他想逃走,也已力不从心,遂道:“我到树上去看看,附近有什么动静,你可别乱跑啊!”

小叫化乏力地点了下头,表示他无意逃走。

菊儿猛一提气,拔身而起,跃上面前一株大树,连连几个提纵,已达于十余丈高树梢。

居高临下,极目四眺,摇见数里之外,茅屋前人影幢幢,显然是两方人马相遇,大打出手起来。

菊儿方自暗诧,不知这两方究是何许人,突闻右侧十余丈外,隐约传来一阵谈话声。

循声看去,月色清明下,只见岩峰上两人对面而立。其中一人竟是那疯和尚!

菊儿心念一动,立即自树梢飘身落下,向小叫化轻声道:“附近有人,我去看看!”突然出手如电,点了他的穴道。

她是怕小叫化趁机溜之大吉,不得不有所防范。

制住小叫化,菊儿即向右方岩峰掠去。

岩峰上,一个是疯和尚,另一个赫然是萧夫人。

她仍然面罩黑纱,身穿华丽宫装,保持着沉默。而疯和尚则是滔滔不绝。语气愈说愈激动。

菊儿掩近岩峰旁,藏身深草丛中。

只听疯和尚质问道:“你这样做,不觉得太自私吗?”

萧夫人终于开口道:“我已对你作了补偿,若非我阻止,你和一对儿女都出不了山庄!”

疯和尚一声狂笑,怒斥道:“哼!要不是你以玉蝉为易天行解毒,他早已恶贯满盈,死于非命!”

萧夫人委婉道:“我是情非得已,不得不如此……”

疯和尚激动道:“好一个情非得已!就像当年你想骗取那部鬼医密本,也是情非得已不得不如此?”

萧夫人微微一怔,沮然无语。

疯和尚得理不饶人,冷哼一声道;“你为了那部鬼医密本,不择手段,害得我有家归不得,父子、夫妻反目,骨肉不能相认。”

“如今更是家破人亡,家父无端遭易天行毒手,你竟反而赶去为他解毒,居然有脸来见我!”

萧无人深深一叹,道:“志飞,你有权怪我、怨我,甚至骂我不仁不义。但我为易天行解毒,并非为了救他一命,而是要利用他把徐元平引去啊!”

疯和尚不屑道:“你也像其他人一样,想从徐元平身上,获得少林不传之绝世武学?”

萧夫人摇摇头道:“不!我不为了……为了追查我们女儿的下落!”

疯和尚一怔,惊诧道:“我们的女儿?”

萧夫人微微颔首道:“就是姹儿!”

疯和尚更觉诧异道:“南海奇叟之女,在邙山古墓殉情的,竟是……”

萧夫人接道:“当年在白石谷与你相见,我说的乃是实情。我因为发觉有孕,不得不赶回南海,所以才不辞而别。”

疯和尚沉吟一下,道:“此事与徐元平何干?”

萧夫人道:“徐元平丧命古墓,姹儿决心以死殉情,古墓封闭时,群雄仓惶撤出。只有他们留在墓穴之内。”

“如今徐元平已死而复生,而姹儿却始终未曾露面,自然只有他知道姹儿下落,不管是生是死!”

疯和尚沉声道:“如此说来,你并非是要见我,而是为徐元平来嵩山的?”

萧夫人坦然道:“不错,我是风闻徐元平已为慧因大师带回少林寺,特地从泰山赶来,没想到你被人点穴制住……”

疯和尚打断她的话,冷声道:“你要想从少林寺中,将徐元平抢出,那就要看你的能耐了!”

萧夫人道:“我知道,在我之先,已有恨天一妪及百奇老人来了。在我之后,尚有好几批人赶来。但他们的目的跟我不同,我只要获知姹儿的生死和下落。”

疯和尚似在自言自语道:“真意想不到,南海奇叟之女竟然是我的亲骨肉!”

萧夫人趁机道:“志飞,现在你已经知道这个秘密了,总不能置身事外吧?”

疯和尚强自一笑道:“可是,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萧夫人道:“不!我知道,你曾投身少林门下,可以设法入寺见到徐元平。不需你将他救出,只需问出姹儿的生死和下落,这我相信你能作到!”

疯和尚面有难色道:“这……”

正在这时,突见萧夫人双肩微晃,身形疾掠,射出数丈之外,落在一片深草丛前。

菊儿出其不意一惊,心知逃走已不及,只好静伏不动,希望未被萧夫人发现。

但萧夫人已冷声喝道:“站出来吧!”

菊儿无奈,只好站起身来。

萧夫人乍见是个乖巧小女童,倒也大出意料之外,诧异道:“是个小姑娘?”

疯和尚赶来,一见是菊儿,即道:“她就是跟着百奇老人,四个小女孩之一!”

萧夫人道:“哦?”

菊儿随机应变道:“贼和尚,老爷爷到处找你呢!”

疯和尚惊道:“他老人家也来了?”

菊儿虚张声势道:“当然来了!”

疯和尚信以为真,急问道:“救出了徐元平没有?”

菊儿故作得意状道:“对付少林寺那些和尚,还难得住老爷爷!”

菊儿表情逼真道:“老爷爷带着徐元平,回茅屋去了,命咱们四人到处找这贼和尚……”

未等她说完,萧夫人掠身而去,直奔山中茅屋。

疯和尚哪敢怠慢,急起直追。

菊儿眼见他们去远,不禁得意笑道:“哈哈,你们上当啦!”

想到他们赶去,正好遇上那两批人大打出手,将不知又是一番什么热闹场面,小姑娘更笑得直不起腰来。

猛然记起,小叫化尚在十余丈外,被她点了穴道,立即赶回原处。

不料回到大树下,就这片刻时间,被制住穴道的小叫化,竟然已不知去向。

菊儿大吃一惊,急向四处搜寻,哪还有小叫化的人影,顿使她急得几乎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