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纪无情第一次听到有人把他称为四大公子之首。
其实,四大公子究竟以谁为首,谁也无法递下定论。
若当真在当时必须排出名次,以身份地位而论,那毫无疑义的该是回疆的沙无赦。
他既是钦赐探花,又是王子,但因所谓武林四大公子,是指中原而言,沙无赦不遇进入中原插上一脚,中原武林当然不会承认他是四大公子之首。
若再以家世而论,南阳世家和金陵世家固然显赫有名。
但当时以司马长风为首的司马山庄,却俨然已是武林公认的盟主地位,如此看来,又该以司马骏为四大公子之首了。
至于目前,沙无赦已荣登回疆王位,自然早脱离公子身分,司马骏也出家皈依佛门,纪无情孑然一身到处流浪,而常玉岚却身在司马山庄,又做了号令武林的桃花令主,毫无疑问该是常玉岚为四大公子之首了。
由以上情形分析,不论从前或现在,纪无情都无资格被称作四大公子之首。
而谈到武功,在四大公子之中,可谓各有千秋,谁也无法分出谁高谁下。
事实上他们之间,虽也有过动手过招,却从未打出高低,何况他们都是惺惺相惜的好友,也实在没有硬分高低的必要。
如今阮温玉忽给纪无情加上四大公子之首的封号,显然是特别有用心。
若在从前,纪无情难免会沾沾自喜,但现在不同,他世面见得已多,对这种虚名看得已不重要。
于是,他微微一笑道:“四大公子之首,该是这里的主人常玉岚,至于在下,早已不是什么公子了,阮门主如此抬举,实在愧不敢当。”
“那么小妹就称你一声纪大侠好了。”
“越发不敢当,连公子都不够资格,哪里担当得起大侠二字。”
“人总有名有姓,那我该叫你什么好呢?”
“既知在下有姓,你就叫我姓纪的好了。”
“你不觉得这样称呼太生分吗?干脆和江堡主一样,我也叫你纪大哥好了。”
纪无情哼了一声道:“这称呼江姑娘叫的,你叫不得。”
“为什么?”
“因为彼此之间,谈不上任何交情。”
“那我只好既不称名,也不道姓了,我问你,上次在官渡,你把常玉岚弄到什么地方去了?”
纪无情这才知道,常玉岚不但不在庄上,而且阮温玉尚弄不清楚他的生死下落,事实上常玉岚此刻是否真已痊愈?是否已经回庄?蓝秀和陶林等是否已和他见过面?纪无情都毫无所悉。
他今天由垂杨草庐来的司马山庄,正是挂念着常玉岚是否已经痊愈回庄,所以才瞒着无名老人和周翠玉,独自偷偷而来。
至于无我和尚,他似乎被无名老人看管得甚紧,尤其这几天无名老人正忙着为他做复明手术,被单独隔离在一间空屋里,连纪无情都不得闯进探视,因之,他已有好几日未和无我和尚见面,自然也无法约他前来。
阮温玉见纪无情默然不语,再问道:“我刚才问你的话,为什么不回答?”
纪无情冷冷笑道:“不知你是在下的什么人?为什么你的话我一定要回答?我如果不回答,你又准备怎么办?”
阮温玉想不到对方不但没回答自己的话,反而一口气提出三个问题,若在以前,她如何忍得下。
但现在她却打心底不愿发作,情愿采取逆来顺受的态度应付。
她顿一顿道:“我知道常玉岚是你的生死知交,我向你打听他的下落,是关心他的生死和安全。”
“因为他已中了‘五阴九玄掌’,只有我才能够救得了他,而且教他的限期已剩下了没有几天。”
纪无情不看阮温玉,却装做无意般的视线扫向蓝秀和陶林。
谁知这两人神色间竟看不出任何惊愕表情。
这使纪无情反而陷入迷茫之中,不过很快的他已落下心中一块石头,因为蓝秀和陶林若果真弄不清常玉岚的现况,对方才阮温玉的话,绝不会无动于衷。
可惜的是,此刻当着这多人,他无法向蓝秀和陶林查询。
只听阮温玉道:“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纪无情道:“因为你刚才说的话不对,使我无从回答。”
“我的话有什么不对?”
“常玉岚不但不是在下的生死知交,反而是在下的生死对头,在下必欲杀他而后快。”
阮温玉呆了一呆道:“那你为什么还要从我手里救他?”
“我从你手里截下他,就是要准备杀他,因为他必须死在我手里。”
阮温玉越发吃惊,道:“那你把他杀了没有?”
“他的下场如何?江姑娘很清楚,难道她不曾对你说过?”
阮温玉回过头来道:“江堡主,你真的知道吗?”
江上碧躬身答道:“上次纪大哥曾告诉属下常玉岚已经死了,但听他的语气,却不像是他杀的,依属下料想,纪大哥绝不会杀常玉岚,因为纪大哥是一位非常讲义气的人,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
她边说边偷偷望向纪无情。
纪无情冷笑道:“世界上料想不到的事太多了,越是料想不到的事,越容易发生。”
忽听阮温玉格格大笑道:“纪无情,你骗得了别人,可惜骗不了我。”
“在不为什么要骗你?”
阮温玉望了蓝秀一眼道:“你若杀了她的丈夫,她岂肯与你干休?而她现在却像若无其事一般,而且你今天来,不但不是向司马山庄寻仇的,反而是帮他们解围的,可惜这出戏演得不够逼真。”
纪无情被一语道破,情急智生,急急向陶林使了个脸色。
陶林立刻拔出朴刀,大喝道:“纪无情,你若当真杀了我们庄主,老夫就把这条老命跟你拼了。”
阮温玉摇摇手笑道:“老人家,现在做戏已经晚了,你道本门主还是三岁两岁的孩子?”
陶林大声道:“你说我们是做戏,可是我们庄主的确没回。”
“这件事不必谈了。”阮温玉再望向纪无情道:“你若是没杀常玉岚,但他不经过我疗伤,却非死不可,还是乖乖的把他交给我的好。”
“我若不交呢?”
“不交嘛!他只有死路一条。”
她默一默道:“这样吧!为了救常玉岚,我暂时在开封‘锦华居’住下,你们可以随时把常玉岚送去,即便通知我再到司马山庄来也可以。”
“不过我的时间不多,不能在司马山庄久留,这件事在这里谈,是永远谈不出头绪来的,就这么办了。”
纪无情急于知道常玉岚的消息,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现在已经没事了,阮门主,该带着你的手下走了。”
“我的话还没说完。”
“你的话未免太多了。”
“那只能你如此认为,对别人,只怕他们想听我的声音还办不到。”
“好吧!有什么话趁早说。”
“上次在官渡,你的刀不是这样的,现在这口刀是从哪里来的?”
这件事岂只阮温玉想知道,在场的尤其蓝秀和陶林,更是急于获悉内情。
“既不是上天掉下来的,也不是地里钻出来的,而是有人用百炼精铜铸出来的。”
阮温玉蹙起黛眉道:“废话,这不是等于没说吗?”
“我想你不必问这么多,彼此既不沾亲,又不带故,在下怎肯把这种机密大事,泄漏于你!”
阮温玉被激得似要发作,但还是隐忍下来。
她幽幽一叹道:“姓纪的,我现在已经把你当做自己人看了,想不到你还是如此的见外?”
纪无情愣了一愣道:“原来阮门主是想把我纪无情收归门下,供你驱使?”
“不敢当。”
阮温玉露出杏仁般的前齿,笑得像百合初放:“在今天以前,我也许这样想过,但现在我却有了另外的想法。”
“究竟是怎样的想法呢?纪某可得闻乎?”
阮温玉神秘的一笑,道:“对不起,现在是我不愿跟你讲了。”
“那很好,谁也不必罗嗦。”
阮温玉摇了摇头道:“你别误会,我是说现在不能讲,将来还是要讲的,而且是不久的将来。”
“可惜在下不可能再跟你见面了。”
“我刚才说过,今晚就住在开封的‘锦华居’,那是开封最大的客栈,非常好找,希望你去找我,我会好好招待你。”
纪无情不屑的一笑道:“在下虽然穷,还不至有冻馁之忧,没有必要接受你的招待。”
“不接受招待也可以,但我必须在仅有你我两人时告诉你一件事情。”
“在下不想知道。”
阮温玉跺了跺脚道:“气死人,这对你有好处呀!”
纪无情摇摇头道:“纪某现在早就不想在女人身上得到好处,十年前也许有过这种念头,但得来的不但不是好处,反而全是烦恼,此刻想来,当初实在傻到了极点。”
他这话分明是一语双关。
果然,站在大厅门前的蓝秀,早已胀红着脸别过头去。
阮温玉倒是也听出纪无情话中之意,瞥了蓝秀一眼道:“放心吧!纪公子,我阮温玉不是她,她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她只是一滩祸水,你何必往祸水里淌呢?而且小妹有办法使她得到报应。”
纪无情担心蓝秀下不来台阶,摇摇手道:“阮门主该走了,在下刚才说的那女人早已死了。”
“好吧!我在‘锦华居’等你,希望你一定要去。”
江上碧望向“塞外三凶”、“南海三妖”,低声道:“门主,他们怎么办?”
阮温玉冷声道:“他们高兴凉拌就凉拌,高兴热拌就热拌,反正他们也算不得我阮家八贡门的。”
却听“塞外三凶”的老大白君天冷哼了一声道:“阮门主,说的可倒轻松,我们是受雇于你的,合约还没有到期,你就想解雇吗?”
“南海三妖”的老大青竹丝也紧跟着道:“白老大说得对,你出十万两银子,要我们捉回常玉岚,可是我们现在连一个铜板都没见到。”
阮温玉先反指着白君天道:“我雇的是能办事的人,并不想雇饭桶,这些天我已经对你们管吃、管住、管喝了,你们除了给我砸招牌,可曾办出点什么事来?”
白君天脸上青筋暴起,咧了咧嘴道:“你可要有点良心,咱这只左手可是为你丢的。”
阮温玉蓦地脸色一变,杀机陡起,闪电般抽出她那可大可小的银锥,嘿嘿笑道:“丢人丢在塞外是你们的事,八贡门的属下从没有被人砍掉手的,你过来,本门主拿猪脚给你补上。”
白君天万未料到阮温玉不但脸色变这么的突然,几句话也说得尖酸刻薄到了极点,欲待招呼罗家驹和裴冷翠也给对方来个下马威,又担心纪无情插手,而且罗家驹和裴冷翠兵刃已毁,即使仅对付阮温玉和江上碧,也是凶多吉少。
因之,也只有不动声色的强忍了。
阮温玉再指指青竹丝道:“你说的不错,我曾答应过你们十万两银子为代价捉回常玉岚,可是你们捉回他没有?”
“姓纪的说他已经死了,你让我们三个到哪里去捉?”
“对呀!他的人已经死了,我也就用不着你们三位了。”
“可是我们以后还会帮你做些事情,你不能就这样绝情。”
“你太客气了,我不是龙宫公子,用不着你们三位海怪,也不想想,提鞋你们指头粗,端尿盆你们又不够小心,我这里哪里用得着你们?”
青竹丝两只鼠眼抖了几抖,细声细气却声色俱厉的道:“阮门主,你这不是推完磨杀驴吗?”
阮温玉格格笑道:“尊驾未免太为自己脸上贴金了,你们什么时候替本门主推过磨来,想的倒不错,你还能赶上驴?”
她说完话,似是不愿再答青竹丝反应,在江上碧的陪同下,缓缓走出大门。
“塞外三凶”和“南海三妖”担心纪无情和蓝秀等人,再下手打落水狗,各自望了一眼,也只好一声不响的随后跟了出去。
纪无情刚要离去,蓝秀和陶林早跟了过来。
他们如何肯让纪无情就这样走了。
数日前常玉岚想尽办法找纪无情而不可得,何况今天纪无情又帮了司马山庄一次大忙,即使他是陌路之人,也必须热烈款待。
“纪公子,你要到哪里在?前些天庄主回来后,到处找你,你千万不能走。”陶林抢着拉住纪无情的袖子。
纪无情甩开手臂道:“陶前辈,你这是要做什么?”
陶林陪笑道:“你是我们司马山庄全庄的大恩人,先是救了我们庄主一命,又前后两次为本庄解围,尤其上次,如果没有你,也许司马山庄早已不是现在这样子了,我们全庄如何能不感激你。”
“陶前辈说完了没有?”纪无情不动声色。
陶林再拉住纪无情的衣袖,道:“当然一时之间难以说完,纪公子请到大厅,大家慢慢叙叙。”
纪无情冷笑道:“在下和陶前辈以及常夫人,没什么好谈的。”
蓝秀再也忍不住,趋前两步道:“纪公子,难道你连给小妹和陶林招待一次的机会都不肯吗?”
纪无情再度冷笑道:“不敢,在下没有这份资格。”
需知纪无情此刻的心境,已和从前大不相同,他以前把蓝秀奉为天人,她的一颦一笑,无不影响着他的意念,她的婀娜倩影,无时不紊绕在他的脑际,他对她暗中付出的感情,连他自己也难以估计究竟有多少。
然而,最后所换来的只是一场空,几乎连云花泡影都谈不上。
他是知书达礼之人,总不能不择手段从好友手中横刀夺爱,因之,此刻他已无须自作多情,反而故意要扳起面孔,以求精神上的补偿。
当然,他的这种想法,蓝秀和陶林是无法想象到的。
陶林见这场面十分尴尬,只好厚起老脸,把纪无情死抱硬拉的拉到大厅,硬是推他在上首坐下。
蓝秀连忙在下首相陪。
陶林打横坐下,并招呼绝代道:“老伴,你也过来。”
然后再向大厅外喝道:“好好看守迎宾馆去,庄院内外也要加强防范,这里不准有人逗留。”
众剑士一哄而散。
他为缓和气氛,搭讪着笑呵呵的说道:“纪公子,我来为你介绍,这位是我的老伴绝代。”
他竟没想到,十年前绝代身为暗香谷大谷主时,纪无情和司马骏曾做过暗香谷多日的俘掳,纪无情自然早就见到绝代。
不过那时绝代自称绝代妖姬,为了掩饰老态,故意以黑纱蒙面,虽然如此,当她以真面目和陶林相见时,纪无情也曾见过。
绝代当然也认识纪无情,所不同的,此刻的纪无情,武功已较十年前不知高出多少,而且手中又多了一口宝刀,怎能不令她刮目相看。
更使陶林和绝代料想不到的,是纪无情对绝代憎恨已极。
这倒并非绝代当年曾囚禁过他,而是他对绝代把司马骏的两眼弄瞎,所以对她已痛恨到了极点。
陶林见纪无情对自己的老伴未予理睬,只好再道:“老伴,快见过纪公子纪大侠。”
绝代忙道:“老身绝代,见过纪公子。”
纪无情看也不着绝代一眼,似笑非笑的道:“不必见礼了,大谷主,当年纪某曾做过你的阶下囚,彼此早已见过。”
这两句话,弄得陶林和绝代脸色都有如猪肝。
还是陶林行事老练,又勉强陪笑道:“纪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过去的事,何必再提,只怨当时她不明底细,若早知道是一家人,就不可能发生那种误会了。”
纪无情冷笑道:“谁跟你们是一家人?这倒是第一次听说过。”
蓝秀轻咳了一声道:“纪公子,绝代有什么不对,小妹愿意代她向你赔礼。”
纪无情摇头道:“不敢当,我纪无情算是什么人,敢劳动司马山庄庄主夫人赔礼。”
他似是意犹未尽,哼了一声道:“自称绝代妖姬,纪某还以为是什么天姿国色,却原来和猪八戒的妹妹差不多,人之无耻,莫过于此,实在教在下恶心!”
此语一出,岂但绝代忍无可忍,连蓝秀和陶林也全变了脸色。
若照绝代在暗香谷时的脾气,必定会将纪无情立毙掌下,一消心头之恨。
但此刻有蓝秀和陶林在坐,自己终觉是奴婢身分,尤其她也深知对方最近一连数次对司马山庄有过大恩,自己不能莽撞。
最主要的,还是方才她已见过纪无情的身手,又加上那口宝刀,若闹翻了吃亏的还是自己。
她虽然年岁已经不少,但老命还是要顾。
桃花老人陶林不愧有他过人之处。
他略一沉思,立刻向绝代使个眼色道:“老伴,你别在这里惹纪公子生气,快到后院照料别的事去吧!”
绝代还没来得及欠身,陶林又道:“人家纪公子的性子够好了,若我在年轻时,遇到曾囚禁过我的人,不一刀把他宰了才怪。”
绝代有了下台的机会,哪能不赶紧离开。
陶林见绝代走后,又陪笑道:“纪公子别跟她一般见识,她和我陶林一样,都是奴婢身,你何苦跟她过不去。”
纪无情吁口气道:“当年的暗香谷大谷主,一呼百诺,威风不可一世,陶前辈,你刚才那番话,未免客气得太过分了。”
“纪某当年被囚禁了几天算不得什么,但她大大不该弄瞎了司马骏的一双眼睛,司马长风固然作恶叠叠,可是司马骏并非坏人。”
“上次是在下和他一起在贵庄打退‘塞外三凶’的,连他都能不记前仇,相助贵庄,如此看来,贵庄也实在够惭愧的了。”
陶林干咳了两声道:“纪公子责备的是,不过,上次纪公子和司马少爷走后,庄主、庄主夫人和我很快就回来了,庄主曾派出不少人寻找二位的下落,可惜未找到。”
“二位对庄主和本庄的大恩,我们已经是难以报答了,而今天再度蒙你施以援手,这种大恩大德,真不知要如何报答才好。”
“一点小事,算不得什么,若贵庄上下人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那未免太小题大作了,纪某两次前来贵庄,不过是想知道贵庄庄主是否已安然返回而已。”
“原未料到贵庄会发生事情,所谓两次拔刀相助,只不过适逢其会,至于什么施恩未报,在下从未想过。”
“本庄庄主早已返回,想来纪公子已经知道,因为据下人禀报,上次你和司马少爷是听到他返庄的消息后,才故意避而不见离开的。”
“不错,在下上次料定他体力未复,所以才不想见他,这次是料定他体力已复,所以才特地前来见他。”
“纪公子真是不凑巧,庄主已于数日前返回金陵老家省亲去了。”
“既然如此,我该走了。”
“不,夫人早已吩咐厨下设筵款待,纪公子不能连这点面子都不赏。”
纪无情耸肩笑道:“你们夫人可是认为纪某在外面饿得可怜,所以才赏我一顿饭吃?”
陶林脸色一变,顿了顿道:“纪公子这样说话,真不知教陶某如何再接下去。”
“接不下去正好,纪某本来和陶前辈没有话讲。”
“纪公子。”蓝秀终于忍不住凝着脸色冷声道:“小妹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过你,你这样对待我们,的确太过分了。”
纪无情冷笑道:“常夫人言重了,难道在下不接受贵庄招待,也算过分?外面穷人没饭吃的多得很,你们为什么不招待招待他们?”
蓝秀强忍着激动,幽幽一叹道:“过去的事,小妹自知有些不公平,但事实终竟过去了,现在又岂是人力所可挽回。”
纪无情自我解嘲般笑笑道:“事如春梦了无痕,连纪某都没提过去,常夫人又何必提过去的事。”
“那最好不过,司马山庄拜你之赐,两次浩劫,都免于大难,别说招待你一次便饭,即使将整座司马山庄奉赠,外子和小妹也绝不吝啬,小妹此言,完全出自肺腑,并无半点虚伪。”
纪无情不由霍然大笑道:“纪无情孑然一身,一家二十四口,无一活命,还要的什么巨宅大院。楼高千丈,夜眠七尺,只要有一席栖身之地,也就心满意足了。”
“小妹很想知道纪公子目前往在哪里?还有司马少爷,他和你必定仍在一起?”
“不必了,我会自动到贵庄来的,因为我必须找到常玉岚。”
“偏偏这样不凑巧。”蓝秀勉强的一笑:“他也在到处的找你,但你们却老是缘悭一面。”
“我相信他不可能永远不回来。”
“他当然会回来,而且急着和你见面。”
陶林尴尬一笑道:“纪公子和庄主是十几年的生死好友了,早就该好好聚一聚,如果今天夫人和陶某招待不周,庄主回来后必定代为赔礼。”
纪无情大声而笑道:“纪某连常夫人和陶前辈的招待都不敢叨扰,又何敢接受常庄主的接待。”
“可是你们是十多年的生死知交啊!”
“不是他生,就是我死,也许这就是所谓生死之交吧!”
陶林叹口气道:“纪公子这又何苦呢?十年来,庄主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你,每年三次的盛会,他盼望的只是你一人,可惜每次都落了空,纪公子又何必再折磨他?”
“果真如此,何苦的该是他了,他现在贵为司马山庄庄主,又是号命武林的桃花令主,纪某算什么?彼此门不当,户不对,即使他有意折节下交,我纪无情又何敢高攀。”
“纪公子。”蓝秀幽幽叫道:“你的这种想法,教小妹又能说些什么呢?”
“在下根本就不希望常夫人说什么,不过,你可以放心,我绝不会杀他。”
“我明白,你如果想杀他,上次就不可能救他了。”
“常夫人知道最好,我只想在武功上和他分个高低,让武林中人知道,究竟是南剑北刀?还是北刀南剑?我今生今世在地位和机运上无法和他相比,也只有能在武功上和他一较长短了。”
蓝秀神色黯然,低下头道:“纪公子真的不能再做考虑吗?”
“我已经考虑了十多年,难道常夫人还让我躺在棺材里考虑?”
纪无情说完话,霍然站起身来道:“二位的招待,在下心领,我该走了!”
蓝秀和陶林只好也站起身来。
“纪公子。”蓝秀略带激动的道:“你不肯接受招待,小妹也不敢勉强,但总该留下地址!”
“年年难过年年过,处处无家处处家,慢说纪某并无固定地址,即使有,也不可能让你们知道。”
“我陶林送纪公子。”
纪无情早料到陶林有意跟踪,整了整脸色道:“在下正要告知常大人和陶前辈,如果派出人去向纪某盯梢,那就休怪我手下无情了,只要被纪某一发现,立刻要他刀下做鬼。”
陶林干咳两声道:“陶林只是想把纪公子送出大门。”
“免,司马山庄虽是深宅大院,但纪某自信还迷不了路。”
他走出两步,却又回头望向蓝秀道:“常玉岚回来后告诉他,他什么事都做得很成功,只有一件事彻底失败。”
蓝秀眨了眨眸子道:“纪公子指的是什么?”
“他不能收徒传艺。”
“为什么?”
“因为他是茶壶里的汤圆,倒不出来。”
“小妹听不懂纪公子的话?”
“他所教出来的剑士,一个个全是饭桶!”
纪无情走后,司马山庄果然并未派人跟踪。
蓝秀和陶林兀自呆在大厅里。
他们实在无法捉摸纪无情的心情,在他们心目中,纪无情目前虽然疯癫之症痊愈,但另一种痼疾却又使他的心窍难开。
好在绝代又回到大厅,总算稍稍打开沉默僵凝的气氛。
“你又回来做什么?”陶林没好气的说。
绝代也寒着脸色道:“那个杀千刀的姓纪的走了,我当然要回来。”
陶林道:“他的心情不好,你也就别记在心上吧!”
绝代咬牙切齿的道:“他心情不好也不能拿我出气,若在当年,我就……”
“你就怎么样?”
“我就……”绝代看了看蓝秀的脸色:“我就马上请他吃饭,堵住他的嘴,免得他再骂人。”
陶林也耸耸肩,苦笑道:“连夫人他都骂了,你我又算什么,老伴,忍着点吧!咱们司马山庄这些天若没有他,不但庄主没有了,连庄院只怕也不保了。”
“可是他不该凭着有点功劳就不知天高地厚,嘴巴生来不是专为骂人用的,早知如此,十年前落在我手里时,就该让他变成哑巴。”
忽听蓝秀悠悠说道:“我倒想起一件事来了!”
陶林只见蓝秀仰脸望向天边远处,像在思想一件虚无缥缈的往事。
“夫人想起了什么事呢?”
“纪无情刚才说过,他这一生,除了感谢生他的父母以外,另外感谢三个人,一个他不肯说,一个是江上碧,还有一个呢?”
陶林带点茫然神色道:“还有一个是南蕙南姑娘。”
蓝秀点点头道:“这就对了,要想使纪公子的心情平复,只有南姑娘有这种力量。”
陶林如有所悟的道:“夫人是说……”
蓝秀点头道:“不错,纪公子已是三十出头的人了,至今孑然一身,尚未成家,而南姑娘也早过标梅之年,尤其两人在感情上极为合得来,若他们得成配婚,必定是美满姻缘,而纪公子在心理上也必能得到平衡。”
陶林哦了一声道:“这的确是件两全其美的事,难得夫人想到了。”
蓝秀不禁紧蹙黛眉道:“可惜南姑娘偏偏已不知去向,若她再回到从小长大的终南山盘龙谷隐居起来,只怕一辈子也找不到她了。”
绝代插嘴道:“夫人,婢子方才看得出,那位阮姑娘好像对他十分中意,另外他又说过感激江姑娘,这两位姑娘,都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
“尤其阮姑娘,简直美得像月宫嫦娥一般,想办法给姓纪的撮合撮合,不是很好吗?”
“对!”陶林帮腔:“老伴说的也有道理。”
蓝秀摇头道:“依我看来,南姑娘在纪公子的心目中,分量一定最重,至于另外两人,江上碧年龄已在三十左右,说不定早已出嫁,阮温玉又十分骄狂,而且性情又不稳定,纪公子娶了她,并不一定幸福。”
陶林默了一默道:“那么夫人怎知道南姑娘在纪公子心目中分量最重?”
蓝秀霎时娇靥上掠过一抹绛霞,想说什么,却又难以启齿。
陶林心中一动,自然也不便追问。
蓝秀心细如发,原来她是想到南蕙和自己长得容貌酷似,纪无情既然对自己情有独钟,自然也会喜欢南蕙,这种事她怎能对陶林明言。
其实陶林此时心也早有所悟,他为了不使气氛尴尬,搭讪着说道:“老奴另外也有一个办法,可以使纪公子心情平和下来。”
“你有什么办法呢?”
“必须找一个不论武功、智慧都高过他的人,也就是能使他心服的人开导他。”
“可是又到哪里找这样的人呢?”
“这人和夫人最亲近,也只有夫人才能请得动她。”
“你说的可是我娘?”
“不错,正是大司马夫人。”
陶林的想法果然使得蓝秀也有同感,若有百花夫人开导,纪无情必定会一切改观。
她吁了一口气道:“办法好是好,但我娘又不在这里,遥遥数百里,我们不能为了这件事,就把她老人家请来,万一她来了又找不到纪公子呢?”
“老奴的意思,是想办法把纪公子诱到暗香精舍大司马夫人那里。”
绝代哼了一声道:“老陶,你别痴心妄想了,他连在咱们司马山庄吃顿饭都不肯,还想把他引到几百里之外的暗香精舍去,你简直是猪脑。”
陶林摸了摸头道:“我不过是没有办法之中的办法,你有办法为什么自己不想?”
“我早就想出办法来了,只怕你们不答应。”
“你说说看!”
“把他弄成哑巴,留在庄上,天天吃好的、穿好的,他想干什么都行,就是要他没办法再骂人。”
蓝秀忍不住笑出声来道:“绝代,看样子你真是被他骂怕了?”
“夫人!”绝代龇牙裂嘴的道:“你说说看,婢子虽然不是长得美若天仙,但也绝不是猪八戒的妹妹,不然,老陶当时怎会看上我?”
陶林没好气的说:“你美,比谁都美,纪公子看走眼啦!成了吧?”
“好啊!你也跟着外人挖苦我,老陶,咱们可是几十年的感情啦!”
“你们老夫老妻还吵的什么?”蓝秀忙道:“陶林说的没错。”
“什么?”绝代简直愣得发昏:“连夫人也看婢子像猪八戒他妹妹?”
蓝秀笑道:“绝代,你是怎么啦?他不是说你很美吗?连我也觉得你很美,老了还这么美,年轻的时候就更不用提啦。”
绝代两眼眨了几眨道:“可是姓纪的说我是猪八戒他妹妹,他也没反对?”
蓝秀又是微微一笑道:“连我也不反对。”
“什么?夫人你……”
“我是说猪八戒也可能有个美若天仙的妹妹,武大和武松也是一母所生,这不是很好的证明吗?”
绝代带点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想不到夫人也会拐着弯儿说话!”
蓝秀不再理会绝代,转过头来道:“陶林,咱们有好久没见到我娘了?”
陶林想了想道:“这十年来大司马夫人只来过咱们这里一次,夫人也只是到过暗香精舍一次,算来也该有三四年没见着大司马夫人了。”
蓝秀默然许久,才叹口气道:“我想去看看我娘,她老人家在那边一定很寂寞,而且我又是她唯一的亲人,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她,偏偏庄上又离不开。”
“夫人去看看她老人家是应该的,这边的事,有老奴和绝代负责,你只管放心。”
“要去也要等庄主回来再说,何况现在庄上又是多事之秋,接二连三的风波,根本不是事先可以预料的,我又怎能在这时间离开。”
陶林淡然笑道:“夫人要走只管走,相信庄上短时内绝不会有事。”
“你怎知道会没有事呢?”
“‘塞外三凶’和‘南海三妖’已是损兵折将,就是借天给他们做胆子,他们也不敢再来,何况,他们来了两次,都遇上纪公子,在他们的想法,一定认为纪公子就住在庄上,你想,他们还会再自找苦头吃吗?”
“可是阮温玉和江上碧若来呢?”
“她们也不太可能来,假使来了,她们也不见得全是恶意,这情形夫人今天一定也看得出来。”
“好吧!这样说我明天就动身,若庄主回庄,要他不必去找我,我很快就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