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忘我一路疾奔如飞,段娥在后紧追不舍。
出了洛阳城,直奔山区。
老魔女对秘笈最后一章,志在必得,既认定在小伙子身上,哪能轻易放过。
秦忘我的轻功,原比不上段娥。但经天山寒叟教以逆行运功之法,旁通全身奇经八脉,使其功力陡增,今日又教以将“太虚幻影,身法,用之于轻功上,果然大有助益,一日之间突飞猛进。
正因在山中反复勤练,耽误了时间,若是早赶到一步,欧阳青萍也不致以命相拼,跟那假冒的老魔女同归于尽了。
此刻老魔女的轻功,竟然较小伙子略逊一筹,始终落后约三丈距离,无法追上。
但她岂肯轻易罢休,全力急起直追。
二人已深入山内。
秦忘我似有意诱段娥追来,突然收住奔势,止步回身,好整以暇地等着她追近。
老魔女何等见识,顿时恍然大悟,身形一敛,沉声道:“好小子,你是存心将老身引来?”
秦忘我笑道:“晚辈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得不如此啊!”
段娥怒问道:“可是那老鬼?”
突闻一阵狂笑,山石后走出一人,正是天山寒叟。
段娥更怒从心起,厉斥道:“哼!我早就料到,是你这老鬼在暗中跟我作对!”
天山寒叟笑道:“老婆子,我可是一番好意,你别不知好歹啊!”
段娥愤声道:“好意?你这老鬼的好意,我几十年前就领教过了!”
天山寒叟未及分辩,段娥突向秦忘我一瞪眼,斥道:“咱们在算旧帐,你站在这里干吗?还不快滚开!”
秦忘我正想去看萧姣姣,笑道:“两位老人家,慢慢叙旧,晚辈……”
天山寒叟却情急道;“小娃儿,你千万不能走开,回头老婆子发起火来,我可对付不了啊!”
秦忘我左右为难,无所适从道:“清官难断家务事,晚辈……”
段娥怒斥道:“少废话,再不滚开,休怪我手下无情!”
秦忘我面有难色道:“这……”
段娥怒从心起,挥手就是一掌,天山寒叟急以身掩护,竟被击的踉跄跌开,口喷鲜血。
秦忘我大惊,急忙上前扶住,惊问道:“老人家受伤了?”
段娥也大出意料之外,诧异道:“老鬼,你真的武功已……”
天山寒叟喝阻道:“不许提那个字!”
段娥心有不甘,愤声道:“你怕听那个字,我偏要提,老鬼,你武功既废,怎能继续练那‘摄心大法’?”
天山寒叟道:“我若武功未废,永远也无法突破最后一关。”
段娥惊诧道:“哦?你的意思,是说要想练成‘摄心大法’,必须先废除武功?”
天山寒叟更正道:“并非如此,而是练至最后阶段,武功自然消失无存,我是事后始领悟出来,已无选择,只有继续苦练,终有所成。
“而你却有选择余地,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欲保有勤练多年之武功,或练成‘摄心大法’,全凭你一念之间了。”
段娥沉思一下,道:“如果我选择‘摄心大法’呢?”
天山寒叟道:“我愿将那最后一章相赠,成全你的心愿,且不计较,你曾立誓永不离天竺,但是,必须答应为我做一件事。”
段娥道:“什么事?”
天山寒叟郑重道:“劝凤儿交出那一男一女,放弃一切,回天山伴我共度余生。”
段娥愤声道:“她是你女儿,可不是我的,你自己为何不去劝她?”
天山寒叟沮然声道:“凤儿与我徒有父女之名,早无父女之实,她曾随你习武多年,情同母女……”
段娥乖戾叫道:“她的母亲不是我!”
老魔女毕生最痛恨者,莫过于提及巫凤之母。
原来早年天山寒叟,即醉心“摄心大法”,不惜走遍天涯,寻访失传已久之练功秘笈,皇天不负有心人,终被他探悉,秘笈可能在四川境内,沉于巫山毒龙潭中。
潭内有无数剧毒水蟒,因而得名。
天山寒叟独自前往,仗艺高胆大,毅然入潭搜寻,必笈果然藏于一只密封小铁箱,沉于潭底,为其寻获。
群蟒攻击,被他斩毙无数,但不幸腿上亦被噬伤多处,出得毒龙潭,即告不支,后毒发昏死过去。
醒来时发现,置身巫家寨中,为寨主巫大海、巫小云兄妹相救。
天山寒叟原名童仪。中毒极深,昏迷多日,幸兄妹二人全力救治,始得保住性命,但体力一时无法复元,只得留在巫家寨调养。
一住半载,巫小云对其悉心照顾,无微不至,二人朝夕相处,渐生爱意,终至珠胎暗结。
事为巫大海察觉,逼其与妹成婚,天山寒叟无奈,不敢告以已有妻室,只有勉为其难答应。
婚后双双离开巫家寨,同返故里,途中天山寒叟始吐露实情,在那时代,男人除发妻之外,妾侍愈众,愈表示其身份地位崇高,原不足为奇,且生米已成熟饭,巫小云无奈,唯有屈居偏房。
但段娥却不能容忍,丈夫“另结新欢”,愤而离家出走,从此不知去向。
童仪遍寻无着,沮然返回故里时,巫小云已产下一女,不幸于产后不久,即一病不起,终告回天乏术。
接踵遭受深重打击,使童仪万念俱灰,无法抚养幼女,乃送至巫家寨,交由巫大海收养,自己则前往天山隐居,从此隐姓埋名,自号天山寒叟,一心一意苦练“摄心大法”。
若干年后,天山寒叟风闻,江湖中出现一千面罗刹,即是其女巫凤,亲往各地寻访未获,却不慎将“银月飞霜”失落,沮然返回天山,继续苦练“摄心大法”,以为身心之寄托。
不意操之过急,竟至丧失武功。
消息不径而走,巫凤获悉,亲往天山探视,聊表父女之情,哪知数十年毫无音讯的段娥,也突然不速而至,要求借“摄心大法”秘笈。
天山寒叟自忖武功已失,无法继续再练,乃慨然应允,但提出两个条件,一为段娥从此不得离天竺,且秘笈最后一章保留,俟其练至最后阶段始交付,一为携巫凤回天竺,将武功倾囊相授。
一晃又是若干年,往事历历在目,犹如昨日。
但段娥一听“母女之情”,顿时新愁旧恨,一齐涌上心头,情绪突然激动起来。
秦忘我并不知他们之间恩怨,一旁劝道:“老人家息怒,他老人家确是一番善意,唯恐巫前辈误入歧途……”
段娥气愤填鹰,怒斥道:“没你的事,给我滚开一边去!”
秦忘我只得退开一旁,保持沉默。
天山寒叟强自一笑道:“老婆子,你我均已年逾百岁,行将就木,何必火气如此之大。”
段娥怒哼一声,道:“我天生就是如此!”
天山寒叟道:“难怪你练‘摄心大法’之进度,要较我预计缓慢许多……”
段娥一怔,急问道:“练那大法,跟性情有关?”
天山寒叟正色道:“自然有关,必须心平气和,摒除万念,始能达于浑然忘我之境。”
段娥又是一怔,道:“哦?……”
天山寒叟趁机道:“老婆子,你虽已年逾百岁,但若能练成‘摄心大法’,不仅可返老还童,青春长驻,且可再多活百年呢!”
段娥霍然心动道:“真的?老鬼,你不是骗我吧?”
天山寒叟笑道:“我就是最好的铁证,虽然武功已失,却至今仍活的如此健朗。”
段娥沉思一下,当机立断道:“好!我答应你,负责使凤儿回头。”
天山寒叟喜出望外,振奋道:“只要将凤儿带返天山,秘笈最后一章即属于你!”
段娥似充满自信,断然道:“不必去天山,你就在此等着,三日之内,我负责将她带来!”
天山寒叟尚未置可否,她已转身疾掠而去。
秦忘我目送她远去,消失在夜色茫茫中,不禁如释重负道:“老人家总算把她打发走了……”
天山寒叟道:“小娃儿,你错了,我不是打发她走,而是真要她去做,且相信她一定能做到。”
秦忘我点了下头,关心道:“老人家的伤势……”
天山寒叟哈哈大笑道:“小娃儿,连你也居然受骗啦!”
秦忘我诧异道:“怎么?老人家未受伤?”
天山寒叟道:“我这叫做跛子拜年,就地一歪,方才是咬破内唇,吸了口血喷出而已,倘非如此,老婆子岂会轻易住手啊!哈哈……”
秦忘我恍然大悟,不禁笑道:“老人家真有一套,晚辈自叹弗如,心服口服。”
天山寒叟正自鸣得意,突然失声叫道:“糟了!”
秦忘我一惊,急问道:“老人家,什么事糟了?”
天山寒叟顿足道:“老婆子走得太快,我尚未及向她要求,以魔音助萧姑娘恢复神智啊!”
秦忘我情急道:“晚辈去追她………”
天山寒叟摇摇头,劝阻道:“追上她也没有用,她那十二金钗未来,也无济于事。”
秦忘我道:“现在只剩下十一人了。”
天山寒叟诧然道:“哦?怎么少了一人?”
秦忘我边说边走,将赶往虎风镖局情形,简单扼要说了一遍,刚说完,二人又走近一处乱石堆。
哪知定神一看,原先留在此处的萧姣姣,竟然已不知去向。
虎风镖局的人马全体出动,赶到了百香庵。
照他们的估计,段娥既去追秦忘我,庵内必然无暇兼顾。纵有防范,人手亦有限,不足为患,正好趁虚而入,赶来抢救常九与杏花。
哪知大出意料之外,庵内只有百净师太及十几名尼姑,其他的人均不知去向。
问这些如伺惊弓之鸟的尼姑,哪能问出个所以然来。
众人大失所望,张岚当机立断道:“走!咱们去邙山瞧瞧!”
谭三姑道:“对!秦忘我曾对老魔女说,那一男一女已不在她手中,必是被李肃那厮带走,去跟骷髅教的人会合了!”
事不宜迟,众人哪敢耽搁,立即离开百香庵,浩浩荡荡直奔邙山。
天方破晓,大批人马已涌入山区。
张岚一马当先,在前带路,直奔那座巨大古墓而来。
不料又来迟一步,只见墓外遍地尸体,足有二三十具,包括黑、青、绿三色“骷髅”。
众人大惊,因未见外人尸体,显然是骷髅教发生内讧,导致自相残杀!
张岚首先想到的,即是如意出了事,急向古墓内冲去。
韩伯虎、王守义哪敢怠慢,双双紧随而入。
古墓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韩伯虎急招呼道:“张兄小心!”
张岚已取出火折子,用力一摇晃,发出火苗,高举一照之下,又见数具尸体。
王守义一眼发现,石壁间插有熄灭的浸松油火把,急忙上前取下,就着火折子点燃。
火把照明下,已可看清墓内情景,只见横七竖入的尸体中,赫然发现一具金衣骷髅!
张岚大惊,失声叫道:“如意……”急忙冲近,蹲了下去。
揭开金色面具,果然正是如意!
急忙伸手一探鼻息,再一按腕脉,竟未断气。
张岚急道:“他尚活着!”
韩伯虎立即取出,随身携带救命金丹,将两粒塞入如意口中。
由于伤势极重,已奄奄一息,药力一时尚未发生奇效。
这时守在墓外的谭三姑、白玉仙也双双闯入,见状为之一怔,
韩伯虎道:“对!在下派人将如意,护送回洛阳,并且通知地鼠门,及大雄镖局,火速赶来,以壮声势!”
王守义急切道:“咱们不必在此等待,可先行赶往大巴山,地鼠门及大雄镖局的人马,可赶来在途中会合,以免延误时间。”
谭三姑忽道:“若能找到秦少侠……”
杨瑶自告奋勇道:“晚辈去找秦大哥!”
王守义面有难色道:“瑶儿,你上何处去找……。”
杨瑶充满自信道:“我一定能找到他的!”
王守义恐她有失,正待劝阻,突闻墓外人声哗然。
众人一惊,急忙冲出古墓。
来的竟是天竺魔女段娥!
十二金钗又损其一,由绿衣小婢充数。
二三十名镖师、趟子手,及王守义带至洛阳的数名捕快,哪敢跟老魔女的娘子军动手。
张岚等人冲出古墓,一见是老魔女,也为之大骇。
白玉仙心知老魔女的“玄阴寒甲功”,在场之人,无人能敌,惟有她的冰魄寒珠,或能抵挡一阵,但绝无胜算。
此刻毫无选择余地,只有双手各暗扣数粒冰魄寒珠,蓄势待发。
其他韩伯虎等人,均见识过老魔女的厉害,各自亮出兵刃,决心全力一拼。
哪知段娥眼光一扫,冷声道:“老身要找的不是你们!”
众人更大出意料之外,齐齐一怔,茫然相顾。
段娥大步走近墓前,问道:“千面罗刹巫凤可在?”
韩伯虎只得硬着头皮上前,答道:“咱们正是来找他们的,可惜来迟一步!”
段娥喝问道:“哦?上哪里去了?”
韩伯虎不敢据实相告,摇头道:“他们未留,一个活口,不知去向……”
段娥怒哼一声,无视于众人挡在面前,直向古墓硬闯。
韩伯虎等人正待出手拦阻,白玉仙急以眼色制止,亦示众人退开,让老魔女进入古墓查看。
移开的巨大石碑,即是古墓入口,段娥以冷峻的目光,扫众人一眼,昂然大步走了进去。
绿衣小婢及十一名少女,留在墓外,监视着众人一举一动,双方均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幸好如意已再度昏死过去,段娥进入古墓,果然未见留下一个活口,立即失望而出。
她走出古墓,眼光又向众人一扫,竟然一言不发,率众女浩浩荡荡离去,使众人大感意外,无不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谁也想不出,老魔女为何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尤其是放过了他们!
直到老魔女等一行去远,消失在山口,众人始一场噩梦初醒,猛然恢复神智。
张岚首先发言道:“老魔女既能找来此处,必然也会追往太巴山!”
韩伯虎道:“不错!但在下不明白,老魔女为何急于找千面罗刹,似对咱们不屑一顾?”
张岚沉吟一下,道:“昨夜她去追秦忘我,不知可曾追及,若能找到秦忘我,或许就能获知答案了。”
王守义颔首道:“对!咱们就照原定计划,派人通知地鼠门,及大雄镖局两路人马,尽速赶来接应。同时再派人去找秦忘我,最重要的,是咱们必须抢在老魔女之前。追上李肃及骷髅教的余党!”
白玉仙道:“王兄,妾身方才想到一点,秦忘我为了受那不自之冤,跟咱们已怀有成见,除非杨姑娘出马,任何人都无法使他回头”。
王守义为难道:“这……”
杨瑶上前央求道:“大舅,让我去嘛!我一定不辱使命,把秦大哥找到,请他相助一臂之力。”
王守义面有难色道:“瑶儿,我是耽心你一人……”
黄小玉突自告奋勇道:“王大人,晚辈愿陪杨姐姐,一齐去找秦大哥,这样她就不会落单了。”
白玉仙毫不自私,欣然笑道:“好,你们有个伴儿,也好彼此照应。”
王守义见白玉仙既然一口答应,让爱女陪杨瑶去找秦忘我,他也只得同意了。
但他仍不放心.叮咛道:“瑶儿,无论找不找得到他,一定要尽速赶来跟咱们会合,不可擅自行动,尤其在路上,绝不可节外生枝!”
杨瑶欣然笑道:“大舅放心,咱们绝不会惹事的!”
计划既定,韩伯虎选了两名趟子手,负责护送身受重伤的如意回洛阳,并且交待他们,分头通知地鼠门及大雄镖局。
杨瑶与黄小玉随行,顺道沿途护送。
韩伯虎等,一行三十余人,则浩浩荡荡,取道入川,希望在到达大巴山之前,追上目标。
天山寒叟之“摄心大法”,已练至上通天机,下达人间祸福化境。凭他的心灵感应,判出失踪的萧姣姣,并未远离,仍然在洛阳境内。
秦忘我对这位武林异人,已是由衷地敬佩,心服口服。立即遵照他的指示,急急赶回洛阳城寻找。
出了山,突然想到,百香庵距此不远,相去不足十里,何不顺道去瞧瞧。
心念既动,立即直奔百香庵而去。
他刚至百香庵附近,遥见韩伯虎等人,正自庵内撤出,诚如白玉仙所料,小伙子为那不白之冤,险些丧命在虎风镖局,至今仍耿耿在心。
这批人劳师动众前来,必然是毫无所获,才会匆匆撤走。
秦忘我不愿被他们撞见,急忙掩身深草丛中,等大批人马浩浩荡荡去远,始现身出来。
他不禁心忖道:你们这班人,以侠义中人自居,却连青红皂白都不分,真是徒俱虚名!
既不愿跟他们打交道,小伙子自然决心敬而远之。
他们已去过百香庵,毫无所获,他也就不必去了。心念一动还是回洛阳城去寻找,又耽心途中遇上韩伯虎等人,是以放缓了足程。
那知韩伯虎等人,并未回洛阳城,却是直奔邙山而去。
秦忘我此刻最感困扰的,就是不知萧姣姣落在何人手中,使他无从着手。
萧姣姣神智不清,终日由天山寒叟守护,秦忘我也未离开,便在二更以后,匆匆赶往虎风镖局,很快即将段娥引来。
当时天山寒叟,尚跟萧姣姣在一起,老魔女引来后,他才现身而去,至多未超出一盏热茶时间。
如此短暂的时间,且萧姣姣藏身之处,近在咫尺,她却突然失踪,不知去向,岂非令人不可思议!
照情形判断,她绝不可能落在老魔女手中。
李肃与巫风更不可能,他们将常九、杏花劫持而去,避那老魔女犹恐不及,怎敢跟踪至山中来?
当然更不可能,被虎风镖局那班人救回!
除此之外,萧姣姣会被何人带走?
尤其是天山寒叟近在咫尺!
秦忘我苦搜枯肠,也无法想出,何人如此神通广大。
一路默默苦思,突然警觉身后似有人跟踪,猛一回身,却无所见。
武功俱有基础之人,听觉亦特别灵敏,秦忘我自信绝不致听错,但眼光四下搜索,却未见风吹草动。
他不动声色,转身继续前行。
身后脚步声又响起,亦步亦趋。
这回他不再回身,突然止步,振声道:“后面是何方朋友?”
脚步声突止,毫无声息。
秦忘我怒从心起,又猛一回身,仍然是毫无发现。
天色已明,莫非遇上了鬼?
他从不相信世间有鬼神!
但他自信,凭自己的听觉灵敏,绝不可能听错。
他更深信,以他的身法之快,如果身后真有人跟踪,距离又是如此之近,突然回身,闪避再快,也难逃过他耳目。
偏偏是确知身后有人跟踪,回身却毫无所见!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世间真有鬼魂?他不得不信了!
小伙子何等聪明,灵机一动,不再向洛阳城前进,突然反向山区疾奔而去。
这一着立竿见影,果然收效,使跟踪者无所遁形。
猛一止步回身,瞥见一条人影,闪电般隐没小径旁乱草丛中。
秦忘我朗声道:“朋友,何必藏头露尾,站出来亮个相吧!”
狂笑声中,乱草丛中现身走出个老道。
此人形貌酷似黑无常冷彪,一身破旧道袍,赤着双脚,疯疯癫癫笑道:“小娃儿,你就仔细瞧个够吧!”口气竟如天山寒叟一般。
秦忘我心知人不可貌相,老道必有来历,双手一拱道:“道长为何一路跟踪在下?”
老道仍然疯疯癫癫道:“这个嘛……小娃儿,你真把我这牛鼻子考倒了,我也想不出为什么……对啦!我好像记起来了,咱们似乎在那里见过……”
秦忘我道:“在下与道长素昧平生,从未谋面。”
老道若有所思,忽道:“不!咱们一定见过……对了,就在山谷里!”
秦忘我暗自一怔,诧然道:“山谷里?”
老道又笑道:“错不了,就在山谷里,你这小娃儿未老先衰,记性不好,我这牛鼻子可是记性好得很,过目不忘,跟你在一起的,还有个老家伙,跟一个女娃儿……”
秦忘我顿有所悟,惊诧道:“道长曾窥探在下练功?”
老道不屑道:“窥探你练功?哼!连你师父那点玩意儿,我都不看在眼里,你那点皮毛有什么好看的!不过,话说回来,就凭你那点皮毛,竟然毁掉我两个不成器的徒儿,倒真让我心里不服!”
秦忘我又是一怔,诧异道:“道长的两位高足是……”
老道脸色霍地一沉,道:“黑白无常!”
秦忘我惊诧道:“道长是……”
老道振声道:“痴道吕不仙!”
秦忘我茫然道:“痴道吕……恕在下孤陋寡闻……”
老道怒哼一声,愤然道:“你师父没有告诉你?”
秦忘我强自一笑道:“道长弄错了,天山寒叟不是在下的师父。”
老道怒声道:“我说的是疯僧赛活佛!”
秦忘我道:“疯僧赛活佛?在下从未听过此人……”
老道两眼一瞪,怒斥道:“哼!你竟敢数典忘宗,连师父都不认!”
秦忘我正色道:“在下说的是实话,确实不知道长所说之人是谁。”
老道怒形于色道:“那你的‘太虚幻影’身法,是何人传授?”
秦忘我这才明白,是今日在山谷中,临阵磨枪,由天山寒叟指导,将“太虚幻影”身法,运用到轻功上,可能被这老道暗中窥见,始认定他是疯僧赛活佛门下。
事实上他根本不知此人,甚至从未听过。连天山寒叟,也是今日苦苦相询,始知对方是那位武林异人。
老道既自承乃黑白无常之师。看来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的了。
但他不明白,老道既然如此狂妄自大,且认定黑白无常丧命在他手下,为何一路跟踪,却不采取行动?
老道见他沉思不语,追问道:“小娃儿,你还没有回答,‘太虚幻影’是何人传授?”
秦忘我坦然道,“无师自通!”
老道冷冷一哼道:“好!这个不去管它,我再问你,黑白无常可是你杀的?”
这问题使秦忘我很难回答,实际上,杀黑白无常的是萧姣姣,而她此刻下落不明,凶吉未卜。
灵机一动,暗忖道:何不利用这老道,或能找到她!
小伙子于是莞尔一笑道:“道长又弄错了,杀他们的并非在下,而是一位萧姑娘!”
老道摇头道:“我不信,那黄毛丫头有此能耐!”
秦忘我道:“萧姑娘有银月飞霜在手,杀他们易如反掌!”
老道怒问道:“此话当真?”
秦忘我微微点头道:“可惜萧姑娘不在,否则……”
老道接道:“好!小娃儿,跟我去对证!”
秦忘我惊异道:“对证?跟谁去对证?”
老道冷声道:“你不是说,人是那女娃儿杀的吗?”
秦忘我一怔,听老道的口气,似乎萧姣姣在他手中,不禁叉惊又喜,急问道:“道长知道她在何处?”
老道喝令道:“少废话,跟我走就是了!”
秦忘我暗喜,毫不犹豫,跟随老道奔去。
要知一甲子前,江湖中曾出现两位武林异人,南僧北道,即是疯僧赛活佛,与痴道吕不仙。
二人均身怀绝世武功,一生游戏人间,疯疯癫癫。
这一僧一道,一南一北,却是志同道合,臭味相投。每年约定相聚一次,各以研创之武功心得,互相切磋,绝不藏私,是以他们武功路数,几乎同出一辙。
某年约定相聚时,疯僧赛活佛却爽约了,从此消声匿迹,不知去向。
痴道吕不仙当时就想到,必是二人苦研多年,尚未渗悟之“太虚幻影”,已为疯僧赛活佛悟出其中玄奥,突生异心,企图独占神功。
遍寻未获,痴道吕不仙不禁义愤膺胸,决心自行继续苦研,可惜白费心机,多年来始终未有成就,为此耿耿于怀。
不久之前,风闻他生平仅收的两个弟子,黑白无常丧命豫西境内,急急赶来洛阳。
由于据闻,黑白无常为劫持白菊花,曾夜邀豫西五鬼相助,夜闯洛阳客栈,跟秦忘我大打出手,因而昨日一到洛阳,即下塌在洛阳客栈,向伙计探听当时情形,以便追查真凶,为两个徒弟报仇。
正巧秦忘我来至客栈,要求伙计代为送信,向韩伯虎等人示警,适为痴道吕不仙所见。
吕不仙悄然跟踪秦忘我,来至深山谷中,认出守护着萧姣姣之老者,赫然竟是天山寒叟,使他大为惊诧,哪敢贸然轻举妄动。
暗中窥探,发现由天山寒叟一旁指导,秦忘我施展出的身法,正是那“太虚幻影”!
这一来,更使他惊异不已,顿时将为黑白无常报仇之事,抛于脑后,决心要查明,疯僧赛活佛如今何在。
因为他已认定,秦忘我是那疯和尚之门下弟子!
但他并不知道,天山寒叟武功已失,是以有所忌惮,惟有见机行事,伺机而动。
直到黎明前,秦忘我将段娥引来,由天山寒叟出面,跟那老魔女谈判时。
吕不仙见机不可失,不禁暗喜,一见天山寒叟离开萧姣姣,趁机迅速采取行动,将她劫持而去。
其实他根本不知,这姑娘正是杀黑白无常之“凶手”。此举旨在有所仗恃,迫使秦忘我就范。
吕不仙一路跟踪秦忘我,本不想惊动他,只希望能找到疯僧赛活佛。
不料小伙子极为机警灵敏,既被发觉跟踪,吕不仙只好现身而出,临时改变主意,决心带他去见萧姣姣。
而忧心如焚的秦忘我,却一心急于找到萧姣姣,根本不在乎这老道打什么主意!
秦忘我怎会想到,吕不仙带他来的地方,竟是原来的山谷中!
吕不仙奔势一收,秦忘我就抢前两步,满面疑惑道:“道长不是要带在下,去跟萧姑娘对质,为何……”
只见老道哈哈一笑,道:“没错啊!我不是带你来了吗?”
秦忘我目光四扫,哪见人影,不禁问道:“人呢?”。
吕不仙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秦忘我愤声道:“眼前?道长莫非存心拿在下开玩笑,这附近哪里有人?”
吕不仙笑而不答,缓缓举起双手,在秦忘我面前一阵晃动,突然向丈许多,乱石之间一指,道:“看!她可是那位姑娘?”
秦忘我定神一看,乱石之间坐着的,可不正是失踪的萧姣姣!”
他喜出望外,冲向萧姣姣,振奋叫道:“萧……”
“姑娘”二字尚未出口,萧姣姣已消失无踪,方才所见,似乎只是个幻影!
老道居然会邪术?
秦忘我意外地一惊,回身怒问道:“道长持邪术戏弄在下?”
吕不仙得意笑道:“小娃儿,你真是少见多怪,居然把南海‘迷魂法’,称之为邪术!”
秦忘我一怔,茫然道:“迷魂法?”
吕不仙更得意道:“小娃儿,让你长个见识吧,这南海迷魂法,其实源自江湖卖艺变戏法的,俗称障眼法。但经过深入参研,使之博大精深而已。像我牛鼻子,为此法花了数十年光阴,使它或了隐身之术!”
秦忘我惊诧道:“隐身之术?道长是说……”
吕不仙道:“小娃儿,你方才不是亲眼见到那姑娘了吗?她确实就在附近,但我若不使她现形,你就无法找出她来!”
秦忘我暗忖道:“难怪他一路跟踪,等我猛一回身,却毫无所见,原来用的是隐身之术!
吕不仙又狂笑道:“我虽未练成‘太虚幻影’,却练成了‘迷魂法’,这就叫作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哈哈……”
秦忘我悴然道:“道长不让萧姑娘现身,如何与在下对质?”
吕不仙道:“此事不急,反正她跑不了的,我先要知道,你师父疯和尚如今何在?”
秦忘我正色道:“在下已向道长表明,既未听过此人,更非他门下弟子!”
吕不仙怒斥道:“胡说!我牛鼻子找他找了数十年。走遍天下,从未发现有人施展‘太虚幻影’。你若不是疯和尚所传,绝不可能会此身法!”
秦忘我情急道:“道长若不信,可问天山寒叟!”
吕不仙微微一怔道:“问他……”
突闻有人接口道:“不错!老朽可以证明!”
吕不仙、秦忘我同时转睑,只见天山寒叟已到身旁。
这位武功已失的武林异人,竟然能不知不觉,突然现身在他们面前,确实匪夷所思!
吕不仙不知他武功已失,慑于天山寒叟当年威名,仍有几分惮忌,忙单掌举胸,施礼道:“贫道吕不仙,心仪老檀樾已久!”
天山寒叟微微答礼道:“好说好说,老朽亦久仰道长大名了。”
吕不仙谦道:“不敢。老檀樾方才说,可以证明……”
天山寒叟接道:“不错,老朽可以证明,这小娃儿的‘太虚幻影’,绝非疯僧赛活佛传授!”
吕不仙不敢反驳,诧然道:“那他怎会……”
天山寒叟又接口道:“道长可能尚不知道吧,疯僧赛活佛当年苦研‘太虚幻影’,始终无法练成,曾去天山找过老朽,一住三载。”
吕不仙若有所悟道:“莫非是经老檀樾指点,疯和尚始有所成?”
天山寒叟微微颔首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道长虽未练成‘太虚幻影’,却远赴南海,习成‘迷魂法’足堪告慰平生了。”
吕不仙道:“老檀樾此话,恕贫道不敢苟同,想那疯和尚,与贫道乃是道义之交,岂可背弃贫道!”
天山寒叟笑道:“可惜疯和尚早已圆寂,西归极乐,道长若执意向他讨回公道,恐怕……”
吕不仙睑色一沉道:“好!既然他已一死百了,此事就此作罢,不敢耽搁二位,老檀樾请自便!”
天山寒叟道:“不!事情尚未了,请道长看老朽薄面,不必跟这小娃儿为难,将那女娃儿……”
吕不仙断然道:“恕难从命!”
秦忘我怒道:“道长凭什么不放萧姑娘?”
吕不仙冷声道:“杀人偿命!”
秦忘我一怔,哑口无言起来。
杀人偿命,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且是他亲口告知吕不仙,黑自无常为萧姣姣所杀,此刻尚有何话说。
他并非出卖萧姣姣,旨在确知她下落,以便奋力抢救,又怎知老道的“迷魂法”,使他无法以武力解决。
吕不仙又道:“小娃儿,她一命抵两命,已经占尽便宜,还不满足吗?哈哈……”
狂笑声中,突见老道身形一晃,已然无影无踪!
秦忘我大惊,情急道:“老人家……”
天山寒叟一施眼色,轻声道:“小娃儿,这老道不会猝下毒手的,他定然以萧姑娘为胁,向咱们有所索求!”
果然不出所料,不知吕不仙身在何处,却听他振声道:“你们若愿以‘太虚幻影’,交换这女娃儿,贫道可以勉强接受。”
秦忘我怒斥道:“哼!我早就料到,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不知何处又飘来吕不仙的声音,得意笑道:“愿不愿意,悉听尊便,贫道绝不勉强!”
天山寒叟暗施眼色,示意秦忘我走近,轻声问道:“小娃儿,看你学艺博杂,不知可会少林武功‘狮子吼’?”
秦忘我诧异道:“狮子吼有何用?”
天山寒叟道:“天竺魔音、南海迷魂法及东海催心术,皆为迷人心神,乱人意志之术,你若会少林狮子吼,不妨一试,或能破之。”
秦忘我道:“晚辈曾跟一位少林僧人学过,当时只觉得有趣,并未认真勤练,不知功力及火候够不够……”
天山寒叟喜形于色道:“好极了,待老朽引他说话分神,你立即大吼三声。”
秦忘我微微点头,暗自运足真元之气,蓄势待发。
吕不仙已不耐烦,喝问道:“你们商量好了吗?”
天山寒叟故意道:“道长是否可先行放人?”
吕不仙道:“抱歉!防人之心不可无,贫道若先将那姑娘……”
天山寒叟急施眼色,秦忘我立即运足真力,施展少林狮子吼功夫,仰天大吼三声,声如石破天惊!
声犹未落,只见吕不仙、萧姣姣同时现身而出,距离不足三丈。
吕不仙猛然大惊,顿时张惶失措。
天山寒叟飘身直射萧姣姣身旁,伸手一把将她执住。
而秦忘我却身形一掠,直向吕不仙扑去。
突闻天山寒叟喝阻道:“小娃儿,不可伤道长!”
其实秦忘我即使出手,也伤不了吕不仙,这又是天山寒叟的虚张声势。
秦忘我闻声,硬生生将扑势收住,距老道不足一丈。
吕不仙却暗自一惊,眼见萧姣姣已为天山寒叟执住,无法再施迷魂法,何况秦忘我居然会狮子吼,实出他意料之外。
怒哼一声,老道一言不发,突然身形疾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