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赛羽离开客栈,立即出城找到他那位健仆茶保,两骑快马加鞭,连夜赶奔嵩山太室峰而去!本而去!两个更次不到,已然抵达太室北麓!陆赛羽在离去之际,就曾向店家打听过那嵩山罗善人府的所在,他知道此人很可能就是廉小菁口中所称的那位山主派在中州一带的负责之人,因之,他相信在他们阴谋未露之前,这中州地面之上,必然对他相当崇敬,是以他果然十分轻易的就得了结果!这时已是三更左右,陆赛羽在一处小溪之旁,勒住了骏马,留下最后一处暗号,突然翻身下马,向茶保道:“持老夫信物,快去少林叩见天风长老,并引他来此接应老夫……”话音一落,略一沉吟,又道:“如是天风长老不在寺中,你可速回此处,等那金老等人至此,再行随他们入庄寻我!”那茶保应了声“是”,闪身直至西面的少室奔去!
陆赛羽找了一处僻静溪岸,将两匹骏马栓在树上,略一打量四周地势,冷哼一声,拔足向远处的深林行去!
他的身形十分快速,片刻之间,已到了树林之前!借着树梢积雪,他瞧出在那林木深处,果然有着一片连绵的屋宇,比栉鳞次,不下百间之数!
陆赛羽长眉微轩,陡然一提真气,凌空飞上一株巨松的枝干,十分仔细的瞧了半晌,这才展开绝顶的轻功身法,踏着积雪的松枝,直向那一片屋宇扑了过去!
但见他身如行云流水,脚下松枝的积雪,却是未见跌落半丝半片!离那庄院的前门尚有十丈之远,松林已尽,如要入庄,显然必须跨过门前十丈打稻晒谷之用的场基!
陆赛羽目光一转,心中暗道:这前门所在,必有守夜之人,自己身法再快,也难一次飞越这十丈距离,倒不如转到侧面瞧瞧,也许可以越墙入内!他孤身犯险,自是不能不思虑周到,身形一塌,跃下树来,沿着右侧的树林,直向庄后奔去!
这庄院连绵约有百余间房舍,四周围除了有土墙之外,还有五座更楼,耸立在四角,陆赛羽找了一处两面更楼都照应不到之处,腾身跃入那只有六尺多高的土墙之内!
举目望去,自己存身之处,乃是一座花圃!他略一辨认方向,直朝远处一座高大房舍行去!就在陆赛羽走出花圃,闪身跃上一排房顶之际,远处忽然响起了四更的梆柝之声!
陆赛羽陡然心中一震,暗道:只有一个更次就要天亮,如是再找不到石牢所在,今夜就算是白来了!心中一急,倒让他急出办法来了!他循着那梆柝之声,如飞般赶了过去,果然发现在下面的一处天井之中,有两名巡夜的更夫,提着一灯笼,穿进一处堂房,向另一方面的天井行去!
陆赛羽心中忖道:不料这庄院之中也有打更的更夫,真是天助老夫成事了……双臂一振,就待腾身下扑,制住那两名更夫,也好逼问石牢的所在!
蓦然,他那业已欺出的身形,猛地向后一挫,只见那两名更夫竟向前面天井中的一棵粗可合抱的桂树,举起手中灯笼,瞧了一瞧,大声道:“兄弟,换班的来了没有?”
陆赛羽只听得心中一愣!敢情这座自己以为没有什么戒备的庄院,原来到处都有暗桩,自己一路行来,居然未被发现,可真算得上侥天之幸……
心念一转,他已打消了下手将更夫制服的计谋,静伏原处,等着那位隐身桂树根下的守夜之人前来换班!
果然,没到几刻工夫,一个黑衣劲装,手执单刀的汉子,自右侧的穿堂之中,走到桂树之下,那原先蹲在树根之下的黑衣汉子,二语不发的轻身离去!
陆赛羽又等了约莫盏茶时光,方始缓缓移动身形,沿着屋脊,奔向那桂树旁边的房顶,跃上那棵老桂,低头认准了那黑衣持刀汉子蹲身之处,飞身暴射而下!
人未落地,指力已发,一股劲风,正好撞在那持刀汉子的右肩穴道,“噗”的一声,单刀已掉在脚前!
陆赛羽未等那人惊呼,右手已扣住那人喉结,低声喝道:“想活就别作声!”那劲装大汉瞪着两眼,一脸惊惧之色!
陆赛羽一抬手,补点了这人哑穴,冷冷又道:“老夫只想知道庄中地牢所在,只要你肯带老夫前去,老夫便决不为难于你,否则,休怪老夫手下无情!”
这等严寒的深夜,那黑衣大汉竟然额际汗如雨下,显然这批人一向过的都是风平浪静岁月,未曾见过杀戳之事,一旦面临生死关头,竟是吓得莫知所措!
陆赛羽见他这等窝囊,不禁心中有气,顺手给了他一个耳光,喝道:“你愿不愿?老夫可没有时间跟你扯皮!”
那人脸上顿时肿起五条红印,虽是疼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但却因为哑穴被点,哼都不能哼上一声,只好连连点头不已!
陆赛羽俯身拾起单刀,插在这人背后,并且拍开此人哑穴,低喝道:“老夫现在解开你的哑穴,由你领路,如是有人喝问,你可照实回答,乃是奉命前去地牢……”
那大汉哑穴一解,不禁失声哼了一声,但立即强自忍住,摇头道:“不行!那地牢所在,小人等根本不能前去!”
陆赛羽闻言一怔道:“什么人能去?”那那大汉应道:“最低也得是庄中的一户户长!”
陆赛羽略一沉吟道:“你知道地牢所在么?”
那大汉道:“知道!”
也许这名大汉答的太快,陆赛羽心中已起了疑念,但他可并未说出,只是低声一笑道:“你且把那地牢所在说出,老夫就饶了你一命!”
那人自以为得计,也低声道:“那地牢就在这庄子最中间的那所大厅之下……”话未说完,陆赛羽陡然左腕一震,对方便浑身筋脉一麻,整个的人都仿佛散了一般,顺着桂树瘫了下去!
陆赛羽冷哼了一声道:“老夫原意饶你一命,你竟敢用话欺骗老夫,敢是你活的有些不耐烦了,老夫刚从那大厅来此,你竟敢说地牢在那大厅的地下,看来老夫就成全你早升天堂吧……”
陡然伸手,一把将那黑衣大汉提了起来,右手掌缘,已然切向他的胸前!
那黑衣大汉吓得连声低叫道:“老人家饶命,小的再不敢说假了!”
陆赛羽右掌含力不吐,仍然贴在此人胸前冷笑道:“很好,说吧!”
那黑衣大汉懔声说道:“那地牢是在本庄最后一栋石楼的地下,那儿靠近一处山岩,很容易找得到……老人家,你饶了小……”
陆赛羽知道这次他并没说假,右手一松,左手却又点了此人哑穴,将他放在树根之下,笑道:“委屈你一个时辰了!”
飞身攀上老桂,向四周瞧了一瞧,霍地转身打左面跃出了庄外!借着庄外的林木掩挡,直往庄后的山麓奔去!
奔行了一阵,仰望天色,知道距离天亮只约半个时辰,要想闯入地牢救人,必得在天亮之前找到门户!是以,也不管那更楼上的守夜之人会不会发现,突然跃上树梢,快得有如一缕轻烟,眨眼间,就到了庄后的山壁之下!
连接山壁的土墙之内,约有三十丈距离之处,果真挨着那片峭壁悬崖,建有一栋占地不过三丈方圆的两层石楼!
陆赛羽掩至土墙之下,不再纵跃翻越,而是施展了壁虎功,爬上墙头,再横着身子翻入墙内!
他蹲在墙角等了一会,打量眼前这座极大的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的大花园一番,略略计算了一下距离,突然腾身向前跃去!
每一次落脚,都看准了一棵较高的花草,二十来丈距离,也不过接连五跃就到了石楼侧面两丈。
他这时乃是伏在一丛茂密的矮冬青底下,抬目望去,只见那石楼之内一片寂黑,但石楼的楼前石阶之上,却有两个劲装大汉,抱剑肃立!
要进这座石楼,势必要先行制服这两个抱剑大汉!
陆赛羽估量了一下自己存身所在,倘若直扑石楼楼顶,决逃不过这两人耳目,除非在飞身之际,一举击毙两人,简直别无他法可想!
时光不容他再事拖延,长眉一扬,功凝双臂,刚自长身而起,蓦地目光一凛,心头犯震,那刚欲跃起的身形又缩回了那丛矮树之内!只见一条纤细的黑衣人影,快似流星赶月一般,打对面的花木丛中,电疾向那石楼奔去!‘
陆赛羽目睹此人身法之快,不禁暗暗一叹道:莫非庄中之人业已发现了自己,才会加派这等高手前来石楼,只怕这救人之事,又要平添一份波折了……疑思未定,那条人影已直向石楼走了过去!忽然,那楼前守卫的抱剑大汉沉声喝道:“什么人?”
矮小的人影并未停步,随口应道:“是我,难道你们都认不得了么?”
那答话的声音,清脆娇甜,敢情乃是一位姑娘家!
两名抱剑大汉,似是愣了一愣,那位姑娘已然奔到石阶之下,盈盈举步,踏阶而上!那两名大汉中一位,忽然长剑一挥,喝道:“请娘请止步,石楼禁地,岂可乱闯?若是庄主知晓,兄弟可就担代不起……”
姑娘咯咯一笑,扬了扬手中的一个竹篮道:“两位大哥,奴家奉了小姐之命,前来送点食物给辛公子,你们如是不让我进去,小姐怪罪下来,可恕我要直说乃是你们两位从中作难……”说着,站在七层石阶的半途,果真不再往上走了!
显然,那两名大汉又仿佛对姑娘口中的小姐,十分害怕,只听得其中的一位突然低声道:“姑娘真是小姐差来的?”
那位姑娘忽然冷哼了一声道:“好啊!你们竟敢不信,我这菜饭也不必送进去了,我要回去告诉小姐,就说你们竟是把小姐房中的佣人都当作了奸细……”
陆赛羽这时只瞧的有些茫然不解!这位姑娘如是真个送菜送饭之人,怎会找了这等不早不晚的时刻?而且还这样鬼鬼祟祟,偷偷摸摸,连个照路的灯笼都不曾带来呢?
他心中正在觉得奇怪,只听得那两名大汉连声道:“姑娘慢走!”
原来那位提着饭篮的少女话未说完,人已向台阶之下退去,但那两名大汉显然十分畏惧这少女口中的小姐,一见那提篮少女转身要走,顿时急得大声喝止!
提篮少女应声转身,袅袅婷婷的向石阶上走去,口中却咯咯不停的笑道:“两位大哥可认得奴家么?”说话之际,这少女已然走到两名大汉身前!
那右边的一位,胆子似大上一些,闻言伸长了脖子,似是想凑近瞧瞧,实则口中却有点油腔滑调的道:“大妹子,你好标志的脸蛋啊……”
左边的那位大汉却低声道:“你真是服侍小姐的姑娘么?”
陆赛羽远远听来,心中一动!他仿佛似是脑际灵光一现,想出了一点儿什么不对,但耳中却已听到那少女笑道:“两位大哥真是贵人多忘事,奴家前些天不是还……”话音一顿,颇似下面的话有什么不大好意思的羞于启齿,这时只见那两位劲装大汉同时伸头,向那提篮少女脸际凑了过去,其中一人大笑道:“原来你是……”
陆赛羽刚自一怔,心想:难道老夫又料错了事?难道这丫头真是送饭来的么?蓦然听得那少女冷哼了一声道:“可不是我!”
但见她双臂一分,那两名劲装大汉连哼都没有哼出声来,就连人带剑,直挺挺的摔倒在地!
陆赛羽瞧得两眼精光四射,心中失声道:“果然是她……”
人如巨雁横空,一掠而去!
那少女在点倒两名劲装大汉以后,竟是早知陆赛羽躲在那丛冬青树下一般,向着这个方向扭头一笑!
恰好,陆赛羽也正在此时刻闪身飞来!她朱唇轻启,嫣然低叫道:“陆伯伯!”
陆赛羽被这声低呼,叫得心中一震,他一生笑傲江湖,除了嗜茶如命,经常带了那个茶保为他烹茶以外,身外之事,从来少管,他之所以能够名入五怪之中,正是喜欢那另外四人的性格都是孤独离奇,从不受人间感情之累,但此刻这声亲切的”陆伯伯”,却令他老怀大为感慨,身形一落,竟是不由自由的脱口叫道:“贤侄女,你的伤势未愈,怎么也来了?”敢情这位抱着食篮的少女,正是廉小菁!
陆赛羽明知眼前的廉小菁,十成有九成乃是杀害廉虹竹一家的凶手所派之人,但自他听得她在房中与那假冒辛士群之人的一番谈吐,再加上此刻见她陡然冒险赶来这罗府想要救出辛士群的举措,心中对她已然大大的减去了敌意!
廉小菁这时轻轻一拉陆赛羽的大袖,低声道:“陆伯伯,我们先把辛公子救出来再说吧!”
她似是对这处地牢十分熟悉,进了石楼以后,引着陆赛羽转向左侧的一处暗室,伸手拉动两处铜环,只听得一阵轴轮转动之声,眼前现出了一处通往地下的门户!
一线灯光,也自那斜斜向下的石梯底处,射了上来!
同时,那地下也传来了一声低喝,道:“什么人?”
陆赛羽此刻十分镇定,早在廉小菁拉动铜环之时,就料到那地下必有着看守之人,是以,那喝问之声传来,他却充耳不闻,只听得那廉小菁娇声应道:“小姐房中的使女燕儿,奉命给辛公子送点酒菜!”
那地下之人应道:“请燕姑娘回上小姐,这姓辛的……辛公子已经吃过了。这等事不必劳小姐费心,属下自会照料!”
廉小菁向陆赛羽低声道:“伯伯在上面等一下……”她莲步轻移,直向地下行去,口中又道:“小姐叫我送来,我如是不送到辛公子面前,小姐骂我事小,你们藐视小姐的罪名,自问可敢担当?”
说话之间,人已到了地牢之中,这时那看守之人似是已被廉小菁这句话镇住,期期艾艾地道:“这个……属下可是……姑娘,你既是送来了,那就拿过去给那辛公……你……”
蓦然那人话音忽断,接着是一声重物倒地之声夹在一声惊呼之中传来!陆赛羽身形一闪,已跃入地牢之内!
目光过处,只见丈许之前地上,躺了一名身穿灰色劲服的中年人,瞧那嘴角流血,双目上翻之态,显然已经活不成了!
廉小菁向陆赛羽一笑道:“陆伯伯,我们一间间的找找看!”
原来这间地牢占地不小,由陆赛羽立身之处看去,乃是一条高达两丈,宽约丈许,长的几乎一眼看不出尽头的青石甬道,甬道的中间,每隔一丈,悬着一盏吊灯,沿着甬道两侧,则是一间一间的牢房,若非每隔一丈就有一个离地六尺,方圆不过三寸的石孔,真叫人瞧不出这两边乃是牢房的所在!因为两壁全是青石,而这座地牢,就是凿开巨石而建的!
陆赛羽闻言,身形一闪,学着那廉小菁一样,伸头打左边的第一个石孔起,逐个向内探望!
前十间牢房之中,只有三间之内分关了三个似是庄中的弟子,其余七间内空无一人!但他瞧到第十一间牢房之时,不禁脸上神色大变!那盘膝坐在幽暗牢房之内石地之上的一位蓬头老人,竟是跟自己相交极深的老友,丐帮五老之一“四海游乞”柏震波!
陆赛羽长眉一皱,正想向廉小菁喝问这不留半丝门户的地牢,应该怎生开启,耳中却已听得廉小菁欢呼道:“陆伯伯,你老快过来,辛公子在这儿了!”
陆赛羽拔步奔去,只见那辛士群换穿了一件白衣长衫,左手抱剑,右手抓着披风,神采奕奕的站在那间牢房之中,瞧着自己微微的含笑说道:“陆老哥和廉姑娘来的如此之快,到是大出兄弟意料,盛情可感,兄弟这厢先行谢过了!”
陆赛羽心想,那假冒之人,想必尚未赶回庄中,否则辛士群的天青长衫,应是换回才对!
忽然一阵“咯——咯!”之声响起,身前的石壁,已然露出一个可容一个人进出的门户,辛士群话音一顿,大步走了出来!
陆赛羽回顾廉小菁笑道:“贤侄女,老夫发现这地牢之内,关着有不少值得你我一救的朋友,咱们何不顺便做上一桩好事,将他们放出来!”
辛士群淡淡一笑道:“陆老哥所说值得一救的朋友,可是各大门派的长老么?”
陆赛羽点头道:“老弟已经知道了?”
辛士群笑道:“兄弟已经见过他们了!承蒙此间罗庄主厚待,兄弟被押解至此以后,曾经观赏了不少好戏,只可惜兄弟有些冥顽不灵,竟是辜负了罗庄主礼贤下士之心,否则……”
他陡然呵呵一笑,又道:“否则兄弟早已不是阶下囚而成为这庄中高踞首座的贵宾了!”
陆赛羽瞄了廉小菁一眼,笑道:“老弟,那各派长老困居此间,眼下可是并无性命之忧么?但老朽认为这等救人的良机,似是不该坐失!”
他不但为人经验老练,而且料事如神,辛士群绝口不提救人出困之事,就知道其中必有缘故!
辛士群道:“老弟承蒙罗庄主错爱,确是知道了一些内情,此刻救人,未免于事无补!何况他们的……”
他忽然掉转话锋,向廉小菁笑道:“姑娘能知地牢门户开启之法,必是跟这庄中之人非常熟悉的了!”
廉小菁神色泰然笑道:“罗庄主的千金,跟妾身乃是同门师妹,先父与罗庄主更是通家之好,是以此间一切,妾身非常熟悉!”
陆赛羽听得大为敬佩廉小菁应付得体!辛士群显然更未动疑,只是淡淡一笑,抖了抖那件披风,大步走到那位被廉小菁杀死的看守地牢之人身边,将披风盖在那人尸体之上,回头向两人道:“咱们该走了!”转身踏上石梯而去!
廉小菁,陆赛羽睹状,心中虽是有些不解,但却并未追问,随在辛士群身后,走出地牢!
天色已露曙光,偌大的庄院,依然十分静寂!
这光景在辛士群和陆赛羽而言,并未觉得有何不对!但廉小菁却是粉脸微微变色,低声道:“陆伯伯,罗庄主已经发现我们了!你老快跟辛公子打左面的花丛中闯出去,侄女眼下不便跟他们破脸,恕我先避上一避……”
只见她竟然回身,走进了石楼,向右侧一闪而没!
辛士群回顾廉小菁背影一眼,突然发出一声冷笑,陆赛羽瞧的心中一凛,忖道:难道这位老弟,也发现了其中的隐秘了么?看来这场恩怨可更纠缠不清了……
心中虽然慨叹,两人脚下却已奔向左侧的花木之中!眨眼之间,已到庄院的矮墙之下,就在两人正要跃出短墙的刹那,突然那墙头之上,出现了十名持了弓箭的大汉!
辛士群眉头一皱道:“陆老哥,咱们莫非上了那丫头的当?”
陆赛羽笑道:“不见得,只怕右侧的墙上埋伏,更为凶险呢!”
答话之间,忽听一声朗笑传来道:“辛老弟,这等不辞而别,岂是丈夫行径?老夫特来奉送你一程,也好留下个好聚好散的佳话!”
迷濛晓色下,只见一位面容清癯,白发白须的灰衣老人,大步向两人停身之处走来!
老人身后,跟随着一位秃顶老叟,和一位年约三十出头,白面无须,神情冷酷的紫衣中年书生!辛士群倒是洒脱得很,抱拳道:“庄主如此大量,在下实是受宠若惊!”
灰衣老人大笑道:“老弟好说!”
目光转向陆赛羽道:“这位兄台贵姓?老夫倒是面生得很!”
陆赛羽呵呵一笑道:“老夫陆赛羽,塞外夷民,自是不入庄主法眼了!”
那灰衣老人闻言,似是怔了一怔方始抱拳道:“原来是茶迷陆大侠!倒叫老朽失敬了!”
陆赛羽抱拳道:“不敢,庄主怎么称呼?”
灰衣老人捋须笑道:“老朽罗南辉……”
陆赛羽脱口道:“黑煞神魔罗南辉?”
罗南辉笑道:“区区贱号,不想陆大侠竟然知晓!真是难得……”
陆赛羽淡淡一笑道:“罗庄主匆匆而来,可是要留下老朽与辛老弟么?”
罗南辉两眼忽然寒光暴射,笑道:“陆兄这等说法,老朽可是不敢当了!前厅备茶相待,尚盼陆兄和辛老弟屈驾小坐一刻!”
陆赛羽自从听得此人竟是黑煞神魔,岂肯再在庄内多留,他甚怕辛士群贸然应允,罗南辉话音甫落,他立即接口大笑:“庄主厚意,老朽心领!眼下辛老弟尚有要事待办,改日再来打扰……”
辛士群抱拳一笑道:“庄主昨宵盛意,在下容图后报!”
身形一闪,竟是直向站满了持弓大汉的墙头跃去!
陆赛羽虽然慢了半步,但人却当先翻上了土墙去!
就在两人扑上土墙,那十名持弓大汉,未得谕令,不知应否发箭却敌的略一犹豫之间,陡然自那土墙之外传来两声冷笑厉喝之声道:“两位请回去吧!”
一股威猛无比的劲道,蓦地迎面击来!
陆赛羽,辛士群身形未稳,匆匆挥臂振掌迎敌,蓬然相震之下,两人顿时立足不牢,吃那反震之力,迫得双双又落回墙下。
罗南辉嘿嘿一笑道:“两位这等来去自如,目中无人的神态,未免太不把罗某放在眼中!老朽只好得罪二位……”
陆赛羽,辛士群吃亏在并未想到墙外有人,方会被对方利用反震的掌力,将两人迫回园内!此刻听得罗南辉出言相讽,辛士群心中不禁大为愤怒,转身迎向罗南辉行去!口中喝道:“你待如何?”
罗南辉大笑着说道:“请两位暂作老夫地牢上宾!”‘
辛士群昨夜束手被他们关在地牢之中,乃是因为他想借这个机会深入虎穴一探,在由那巩县送来此间的路上,他曾听到押送他的人低声交谈,可能会很快的要将他押往一处很远的地方,但千算万想却并未想到陆赛羽居然会那么快就找到自己,他那借机会一探这批人底细的计划,自是不可再用,是以,罗南辉这句话可激起他一腔怒火,脸上一寒,喝道:“凭你么?作梦!”
罗南辉虽知这辛士群必有过人之处,才会获得那向来不问武林之事的茶迷陆赛羽的器重,但他却未把他放在心中,闻言竟是仰天大笑:“你老弟已然住过一夜,再住上十天半月也不为过!老夫至少不会缺你们两位一碗粗茶淡饭!”
说来轻松已极,直似两人已是网中之鱼,俎上之肉!
辛士群剑眉一扬:“不错,在下果是在那石牢之中已然住过一夜,但尊驾如想在下再入此牢,只怕尊驾今生今世休作此想了!”
罗南辉微微一笑道:“老弟是不愿领老夫的这番好意了!”
辛士群也微微一笑道:“罗庄主,区区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庄主可否惠允?”
他突然收敛了怒意,倒使罗南辉心中一震,但他老奸巨滑,脸上可一点都没露出,只是一笑道:“老弟有话请说!”
辛士群陡然面色一寒道:“打开贵庄大门,尊驾亲送区区和陆老哥出庄!”
罗南辉听得呆了一呆,道:“老弟好大的口气呀!”
辛士群哼了一声道:“尊驾如是能为全庄子弟着想,在下劝你最好照区区所说而行,否则,只怕尊驾再也在这儿住不下去了!”
罗南辉双眉一耸,大笑道:“老弟要抄老夫的家么?这倒是奇闻!”
陆赛羽突然笑道:“黑煞神魔竟然成了罗大善人,老夫才觉得它是奇闻呢!辛老弟,咱们不必啰嗦了!”这无异是告诉了辛士群,除了硬闯,别无他途!
辛士群淡淡一笑道:“陆老哥说的是!”
陡然欺身直进,右手一招,五指扣向罗南辉的脉门,口中喝道:“在下只好强迫庄主相送了!”
罗南辉表面之上,十分随意,实则早已凝功戒备,辛士群欺身而来,他冷冷一笑,侧身斜飘三尺,左手一挥,反向辛士群右臂拍去。
辛士群去势未戢,只是在那罗南辉左掌离开右臂不足五寸之际,陡地上身一歪,错过对方掌缘,右手由下向上一扬,五指如钩,疾如闪电,扣住了罗南辉左腕脉门!
这一手快速绝伦的应变手法,从塌肩避掌,到扬手扣住罗南辉左腕,一气呵成,快得连陆赛羽几乎都没看清!
出手一招,就被人拏住脉门,在罗南辉而言,实是生平从未曾有之事,骇然一怔之下,竟然整个人都呆了!
陆赛羽刚自赞得一声:“好手法!”只见那卓立的罗南辉身后的紫衣书生,陡地厉喝一声道:“撒手!”
一缕晶光,电奔雷闪般剌向辛士群右臂!
辛士群嘿嘿一笑道:“未必见得!”
右手一带,竟将那罗南辉往左一带,迎向那晶光推送过去!罗南辉只惊得失声大叫道:“白贤侄快收手……”
那紫衣书生出手极快,收手更快!
但见那缕晶光在离开罗南辉的前胸未及三丈之处,突然一缩而回,紫衣书生那铁青的脸上,神色依旧如冰!就似适才出手的人,并不是他一般!
辛士群哈哈大笑道:“阁下这袖中飞剑的手法,倒是拿捏得恰到好处,否则伤了罗庄主,只怕贵上知道以后,阁下真有些难以交待了……”
话音一顿,五指一紧,向罗南辉喝道:“尊驾再不传令开门送客,就休怪区区手下无情了!”罗南辉只觉左腕如遭铁箍,半边身躯都失了知觉!那豆大的汗珠,自两腮滚滚滴落!
辛士群冷笑一声,右手突然又加了一分内力,喝道:“一盏热茶时光之内,再不开门送客,罗大庄主的一身武功,只怕从此报废了!”
罗南辉只觉那左臂逆血攻心,浑身发抖,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提不起来,只好侧看那紫衣书生,脸上满布痛苦乞求之色!
那一直未曾出言的秃顶老人,这时忽然长叹道:“白老弟,老朽此刻如是出手攻敌,只怕罗兄难免伤亡,这小子的一条命,还不值得我们以庄主生命交换……”
紫衣书生脸色一变,转身向花园入口之外喝道:“打开庄门,送这两位朋友出庄!”
横移一步,冷冷地向陆赛羽,辛士群道:“放过今天,两位可要小心了!请!”
陆赛羽哈哈大笑道:“老夫随时候驾!”
辛士群只是哼了一声,右手一带罗南辉,大步行去!外人看来,两人倒是至交好友,并肩携手,依依话别呢!
两人刚刚走到庄门之外,迎面两骑快马,如飞而至!霍然正是那位茶保伴着一位须眉似雪,满面红光的高大僧侣,打马上跃下!
紫衣书生冷酷的脸上,掠过一丝惊容!陆赛羽已然赶上一步,抱拳大笑,向那老僧一揖道:“有劳大师了!”
那老僧合十笑道:“施主无恙,必是化干戈为玉帛,转戾气为祥和,老衲为武林高兴……”目光一转,向罗南辉道:“老檀越安好!”
罗南辉此刻仍在辛士群掌握之下,只能点头苦笑!
但那秃顶老人却是大步上前,呵呵一笑道:“大和尚,还识得老朽么?”
老僧双目精光暴现,大笑道:“七海游龙惠老施主?久违了!”
秃顶老人忽地一叹道:“难得大和尚还记得惠子明的昔年匪号,说来只怕好教大师见笑,昔时游龙,而今已是困蛇了!”
陆赛羽这时掉头向辛士群道:“老弟,咱们该走啦!”
辛士群淡淡一笑,向罗南辉低声道:“十日之内不可行功对敌,否则你将逆血攻心而死!”右手一松,大步迈出庄门!
但听得一声冷哼起自身后,一股劲风,更已当头罩落!
辛士群步履一顿,蓦地转身,推出一掌!眼前紫影电翻。“砰”忽传来巨震!
辛士群身形微晃,退了一步!但那位暗中出手暴袭的紫衣书生,却一连倒退三尺,方始拿桩站稳,显然此人内力,比辛士群差了甚多!
辛士群双目冒怒喝道:“行险暗袭,无耻之尤!阁下如是有兴,咱们就在这门外打上一场也未尝不可!”
那紫衣书生吃士群一掌震退,心中大为惊凛对方武功之高,但他脸上神情冷酷,别人无法瞧得出来!此刻眼见罗南辉不支倒地,由庄中弟子抬入庄内,再经辛士群这一开口叫阵,倒触发了他除去辛士群之心,当下冷哼了一声道:“有何不可?”
大步走出门外,站到广场之中!
陆赛羽瞧的长眉暗皱,心中忖道:辛老弟明知此间十分险恶,不宜久留,为何竟然叫阵,自惹麻烦。
这时那老僧也摇了摇头道:“这位小施主好大的煞气!”
辛士群此刻已走到紫衣书生五尺之处站定,一副气定神闲,左手还挽着那件披风,似是把眼前这场搏杀,完全不当作一回事!
秃顶老人惠子明忽然低声向陆赛羽道:“陆兄,这位老弟是你什么人?”
陆赛羽瞪了惠子明一眼道:“忘年小友,不劳尊驾关心!”
惠子明碰了钉子,却只淡淡一笑,不再言语!
紫衣书生冷漠的瞧了辛士群一眼道:“你可以动手了!”
辛士群闻言呆了呆道:“你跟区区讲话吗?”
紫衣书生冷哼道:“不错!”
此人似是不喜说话,但说出话来,却又是有如斩钉截铁一般,不带半个废字在内!
辛士群蓦地哈哈大笑道:“阁下倒是自视得很!可惜在下生平有个向例,正式搦战,不论老幼,在下向不先行出手!”
紫衣书生嘿嘿一笑,半语未发,突然呼的一掌拍出!
辛士群右手一抬,笑道:“很好!咱们再对一掌试试!”
啪的一声,两人各退一步,显然,这紫衣书生此番蓄势而发,比刚才那一掌劲道陡增一倍有余!辛士群一念轻敌,竟是未曾沾光!
紫衣书生忽然厉啸一声,欺身进迫,指点掌击,眨眼之间,竟是一口气抢攻了五招之多!
辛士群足下未移半步,左手挽着那件披风,只凭一只右臂,前拨后扬,极其从容的将对方掌式化解!
紫衣书生攻势刚自一顿,辛士群已大喝一声,挥掌反击,只见掌风拳影翻飞,威势之猛,真似大江波涛,腾涌起伏,绵绵不绝!
那紫衣书生的身法,十分精妙,虽然对于辛士群一轮猛攻,大受威胁,但每当险象环生之际,总能突出奇招,全身而退!两人这一放手抢攻,十合之后,已然难分身影!
白眉老僧瞧了半晌,忽然低声道:“陆施主,此子是何人门下?”
陆赛羽摇手一笑道:“何人门下,老朽并不知道,但那位在武林之中,侠誉积著的‘铁掌撼天’辛九公,却一口一声称他为小主人,足证这位老弟出身,必是哪位隐名高人的门下弟子!”
白眉老僧和秃顶老人闻言,似是同时大大一震!惠子明更是抢先问道:“他是辛九公的小主人?老朽怎地未听得罗庄主提及呢?陆兄,你可是没有说错么?这是真的?”
陆赛羽冷冷笑道:“是又如何?惠大侠莫非也想横插一腿?只要尊驾自信斗得过那辛九公铁掌,老朽倒很想瞧瞧尊驾手段!”
惠子明含笑看了陆赛羽一眼,竟是低头不语!
那白眉老僧,乃是陆赛羽要茶保约来的少林天字辈中第一高手天风长老,此刻忽然低声合十道:“陆施主,这位小施主叫什么名字?”
陆赛羽笑道:“辛士群!”
天风长老闻言,竟是怔了一怔,口中不停的念着”辛士群”三字,忽然摇头合十,口喧佛号道:“他会姓辛?这……”
虽是如同自语,但陆赛羽已然听得清清楚楚,心中一动,脱口道:“大师莫非认为此子不姓辛?老朽听说那辛九公昔年乃是一位边疆大帅的家将,既称家将,那主人自是姓辛的了!大师怎会怀疑这位老弟的姓氏?”
天风长老瞧了七海游龙惠子明一眼道:“惠施主,你与这位罗庄主交情如何?……”
话音一顿,竟是改用“蚁语传音”又道:“施主在武林之中,侠名极著,老衲十分景仰,今日竟
会寄生这黑煞神魔庄中,不知究竟为了何故?”
老和尚虽用“传音”说话,但却并未漏掉陆赛羽,是以,天风长老传音语声一落,陆赛羽蓦感心中大震!似是少林一派早就知道这罗大善人就是黑煞神魔,而十多年来,少林却从未因卧榻之侧,藏有虎狼狐鼠而对罗南辉下手,足证少林僧侣的从容镇定实在令人钦佩!
惠子明闻言,目光忽地一暗,居然也用传音答道:“若能釜底抽薪,稍挽武林大劫,老朽又何必姑息那昔年区区薄名?尚望大师和陆兄莫再深谈,以免使老朽一番苦心,五年忍辱,刹那之间,化为烟消云散!老朽一人生命,本不足论,但中原武林同道的千万性命,却不能不顾及!罗南辉亦非其中首要人物,老朽虽已投身罗庄五年之久,却从未见过真正发号施令之人是谁?那位正在与辛少侠动手的紫衣书生,据说是那人的首座弟子,若能制住此人,或许能问出若干头绪,弭祸未然……”
惠子明在传音之际,不停用手指指点点,陆赛羽明白他乃是不愿让那紫衣书生发觉他在与自己等人交谈!
天风长老忽然向陆赛羽一笑,低声道:“施主意下如何?”
陆赛羽懂得天风长老话中之意,他此刻对那位七海游龙惠子明也大为谅解,闻言瞧了惠子明一眼笑道:“不妥!老朽的看法,容或有错,但纵然擒下此人,只恐依然于事无补,问不出所以然来,否则以惠兄五年时光,似是早该有些眉目可寻了!眼下敌暗我明,再若打草惊蛇,倒不如咱们也转明为暗,等待机缘了!”
惠子明听得连连点头!
天风长老则合十道:“陆施主所虑,正如老衲所思!但不知眼下之事又将如何善后?”
陆赛羽笑道:“大师和惠兄如能在双方分出胜负之际,作上一个和事佬,则眼下的情势当可以控制!但愿那酒怪,琴痴莫要早来才好,否则,这位罗善人的山庄就要保存不住的了!”
天风长老点头道:“老衲尽力就是!但望陆施主能劝得了那辛施主!”
说话之间,忽然听得那紫衣书生大声喝道:“吃我一剑!”
寒光暴射,竟是由赤手相搏,变得撤出了胁下宝剑拼命了!
辛士群冷笑了一声,陡然斜步打转,右腕一挥,但听得”呛啷”一阵龙吟之声,漫天红光忽起!他拔剑出招,快的使人目不暇接!
那紫衣书生本是突然用剑,抢先攻出,但辛士群长剑出鞘以后,反倒占了一线之先,改守为攻,当头削下!
紫衣书生手中剑势如是照旧向前刺出,或许辛士群左胸难逃洞穿之厄,自己却必然也将被辛士群那下削的一剑劈开了脑袋!穿胸一剑,不见得可致对方死命,但脑袋开花,可保准活不下去,衡量利害,那紫衣书生不得不在那危机瞬变之间,长剑上扬,迎向辛士群下压的剑身!
“当——”的一声脆响,剑光忽敛,两条人影忽分!
辛士群低头瞧了掌中那支长约三尺,遍体赤红,薄如蝉翼的剑身一眼,只是淡淡地笑了一笑!
紫衣书生显然更为注意手中的长剑,他闪身后退,举起手中那支比普通长剑稍微长三寸,既宽且又厚,剑身闪耀着一片蓝湛湛光芒的长剑,凑在眼前,仔细的察看!
蓦然,那紫衣书生脸色神色大变!
自从出院,此人就是一脸冰冷的怪象,不想此刻居然脸上红光遍布,两眼直似要喷出火来!
天风长老也是一脸惊讶之容,低声道:“那位辛施主手中的剑,可是传闻之中的‘血剑’?”
陆赛羽愣了一愣道:“血剑?是那柄又名‘大忠圣剑’的神物?”
天风长老道:“陆施主可是也不知道么?但见适才出鞘红光,除了血剑以外又能有那一支名剑会是如此?”
惠子明脸上呈现茫然,但却斩钉截铁的道:“大师,此剑必是‘大忠圣剑’!”
陆赛羽道:“怎见得?”
惠子明道:“那白长荣手中那支剑,乃是家传神物,据说是他百年之前的先祖毒剑白湘的成名兵刃‘天蓝毒剑’,不但削铁如泥,可与干将莫邪并誉,而且剑上含有绝毒,中人见血封喉,十二个时辰之内若无解药,必死无疑!眼下那白长荣神情大变,必是天蓝毒剑在适才两剑相击之下,受到了伤损,如若辛公子手中不是那支染满前朝熊经略热血,再经中原第一铸剑名家龙城商隐公治古重炼的‘大忠圣剑’,天下又有何等利器,可使天蓝毒剑受损?不过老朽不懂此剑怎会落入辛公子手中?”
天风长老道:“不错的了,辛施主手中之剑,必是公冶施主在三十年前重铸以后,转赠给当时正在陕西总督任上的兵部尚书,七省督师孙传庭的那支血剑了!”
陆赛羽闻言,陡然两眼神光暴射,脱口道:“老朽明白了。”
天风长老刚自口喧佛号,忽然听得那紫衣书生厉声大喝道:“小子伤我神剑,白某今日要跟你拼了……”
剑影流动,人如脱兔,七尺方圆,劲气侵入!
辛士群心中一凛,连忙长剑当胸一抱,一脸诚敬之色,与先前那副全不在意的神态,判若两人!原来他忽然发觉这姓白的此番攻来的剑势,居然剑上真炁已罩满七尺方圆,显然此人已是身具上乘剑道功力,自是不敢掉以轻心,骄敌犯险了!
这时那白长荣的剑炁,有似狂涛袭来,辛士群抱剑如故,由得白长荣剑锋离开自己胸前不足一尺,这才右臂一振,掌中剑陡然向外平平一推!别瞧他这一推之势,平淡无奇,白长荣却如遭到重击,心头巨震,骇然撤剑,跃退八尺之远!长剑下垂,闭目肃立!
再看辛士群,虽只推出那么一剑,人却显得非常疲乏一般,也在闭目调息!
惠子明只瞧得慨然长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武林新人逐旧人,咱们果真是老了,想不到这两位老弟如此年轻,居然全都练就了剑道的上乘功力,可以用内力逼出剑炁伤人,真是可敬可佩……”
天风长老合十道:“辛施主如此年轻,竟是身具这高武功。陆施主今后常在辛施主身旁,可要特别劝劝这位施主,莫要妄开杀戒,多伤生灵,否则,以他的功力而论,稍一不慎,就可能引起苍生大劫……”
陆赛羽脸上神色一凛,应声道:“大师一片仁慈之心,老朽谨记不忘!”
这时那位七海游龙惠子明忽然低声道:“陆兄,刚才大师言及血剑来历,说此剑经龙城商隐公冶古重铸以后,转赠孙督师时,陆兄曾说了句明白了,倒叫老朽好久想不明白,此剑又怎会到了这位老弟手中,陆兄素以渊博多闻知名!对于此剑的易主经过,可否说出来听上一听?”
陆赛羽微微一叹道:“此剑当年原是熊廷弼二度经略辽东,熹宗哲皇帝亲赐尚方宝剑,后来熊经略因谗下狱,魏阉索贿未遂,密令大理寺卿周应秋从中捣鬼,终将这位才华宠盖一时,刚直之气又凌厉一世的大忠大勇之士枭市中,传首九边,今日思来,犹有余恨……”话音至此,竟是咬牙有余!天风长老则是连连合十向空膜拜,口中念佛不已!
惠子明双眉一皱,夕道:“陆兄,此剑若是尚方宝剑,熊经略死后岂不要追回么?”
陆赛羽黯然道:“熊经略功在边疆,决市之日,监刑御史明知其冤,却也无可如何,但这位御史为了尊敬大忠大勇之臣,竟命刽子手弃刀用剑,枭下熊经略首级,这把剑,就是这柄尚方宝剑,当日斩下熊经略首级之后,经略血渍竟是布满剑身,洗涤打磨,也无法褪去,监斩的御史无奈之下,只好另铸一把缴回朝廷,而此剑则由那位御史留在家中,设下一座神堂,高书‘大忠圣剑’四字,日夕焚香膜拜;这位御史在一年后为了换剑之事,而遭人奏了一本,下了死狱,此剑遂由其家中之人送给了当时正在京城之中开了一家铁匠店的公冶古,要他化为废铁,结果公冶大侠不忍把这支沾满忠魂碧血的圣剑毁去,遂化费数年心血,找到了一块千年寒铁和一块百炼钢母,加上此剑,回炉重铸,炉火日夜不停、整整花了一千昼夜,终于铸成了这支通体均含忠血的神剑!”
他一口气说完,只把惠子明听得嗟叹不已道:“原来其中还有这么多曲折!”
天风长老陡地长叹道:“公冶施主与孙督师乃是道义至交,他又怎会想到,这支溅满熊经略热血的神剑,终于又沾满了孙督师成仁西国的忠血……老衲相信,公冶施主他日再见此剑,必将无限后悔了……”
陆赛羽经天风长老这么一岔,心中一动,遂不再提及血剑为何落到辛士群手中原因,沉声一叹,道:“大师,公冶兄昔年赠剑之日,或许正是含有规勉孙督师尽忠报国之意,却也说不定呢……”
余音未绝,突然耳中传来辛士群大喝之声道:“阁下功力可已恢复了么?”
那紫衣书生蓦地双目一睁道:“白某自信当可再战!”
经过适才一击,他似是已然发觉辛士群剑术,功力,两者均比自己要强,但他却仗恃天蓝毒剑的剑身至毒。
相信只要有机会能够划破辛士群一处皮肉,就足以要了对方性命,纵然自己也会受到同样的伤痛算起来还是自己划得来!
辛士群冷冷一笑,突然欺身攻出一剑!口中喝道:“阁下且接我一剑试试!”
这一剑来势极快,但见剑锋所指,竟是全身八处要穴,饶令那白长荣想尽了所知的招术,也无法护的了全身穴道,大惊之下,他不仅不肯出剑,反将剑尖一点地面,斜身飘掠丈七!
辛士群无论如何也料不到像他这种冷僻之人,会做出不敢接招,而飞身退避之事,一愣之下,脱口大喝道:“阁下如是想逃,咱们就不必再比了!”话音未已,陡然眼前蓝光乍闪,那紫衣书生躲的快,但偷袭暗算别人的身法更快,仿佛人未着地,就又腾身扑了回来;而且长剑也同样指向自己左侧身躯的七处大穴!不禁心中真正激起了怒火“血剑”一招“困龙飞天”,挽起二十七朵剑花,护住全身穴道,迫得对方无隙可逞,左肩一斜,竟是趁势直向紫衣书生撞了过去!
这一式大出武学常规的反守为攻招术。只看的天风长老两眉直轩,连声赞妙!但那陆赛羽却大喝一声道:“对方剑上有毒,辛老弟当心……”
辛士群封住紫衣书生长剑,左肩向前撞去,本是算准对方必将在收剑之际,发现自己左肩撞去的破绽,而不肯放过刺伤自己的机会,回手再行攻出一剑,但因自己原在诱敌,故而在对方剑势削出之时,自己定能拿捏得恰到好处,顶多也不过是略受皮肉之伤,但自己就可趁着对方这一回手出剑的刹那,一剑制敌死地!当然他并未想到对方剑上有毒!是以,陆赛羽喝声入耳,辛士群心中一震,眼看那紫衣书生果如自己所料,长剑收回之际,瞥见自己左肩破绽,再度回手一剑刺来,他匆迫之下,不容多想,左手一抖披风,直向紫衣书生长剑卷去,右手未已削向紫衣书生肩胛的剑势,却适时而止,未曾当真削出!
但闻噗噗两响,辛士群的那件披风,裹着天蓝毒剑,飞向两丈以外,落地有声!紫衣书生则是面无人色的立于当地!
辛士群此刻右手血剑的剑身,正架在紫衣书生的颈旁,只要他稍一用力,对方就要血溅五步,尸横当地!
或许辛士群并无杀那紫衣书生之心,但天风长老却记得陆赛羽要他化解之言,当下大步的行向两人,合十向辛士群道:“老衲少林天风,想向小施主求个人情!”
辛士群本是一脸讪笑的瞪着紫衣书生,听得天风长老之言,突然脸色一沉,冷哼一声道:“大师可是拿少林声望来吓唬在下么?”
天风长老微感一怔道:“不敢,小施主言重了!”
辛士群道:“大师与他很熟么?”
天风长老皓首连摇道:“老衲与他素昧平生,怎会相识?”
辛士群突然朗声一笑道:“然则大师何必多事?”
天风长老肃然合十道:“我佛弟子,慈悲为本,尚望小施主不为已甚!”
辛士群道:“大师也曾见到此人三度偷袭在下的了?”
天风长老点头道:“老衲瞧见了!”
辛士群冷笑道:“这等用心极为险恶之人,如不早予除去,以此人功力之高,来日必为江湖上之大害,大师既是自认为有道高僧,就该思虑及此才是!”
他这几句话倒是说得义正词严,只令一旁的陆赛羽和惠子明两人听得都大为着急,却又不便上去插话!
只见天风长老双目神光一黯,长叹了一声,合十道:“小施主此言不为无理,此人果真是心地险恶,但武林之中既有小施主这等可以克制他之人,老衲相信这位白施主也不敢放手去做那坏事了……”
辛士群闻言,甚不痛快,暗忖道:好啊,你这个和尚原来是怀着这等想法,难道你就不担心我会抽身事外不管么?何况以此人用心之毒,更可能日夜暗中图谋我呢?
心念未毕,天风长老已经再度低叹,又说道:“小施主,老衲自从二十年前参与渭南之役,身中流寇李过一十三处创伤,经师弟救回寺中,而终逃一死以来,老衲誓言此生不再妄开杀戒,也不愿再见有人当着老衲伤生,是以老衲才想向小施主求个人情,但如小施主执意不允,老衲只盼小施主将这血溅罗庄的杀人举措,稍延一刻,容得老衲去后,再行诛杀这位白施主吧!”
惠子明闻言,向陆赛羽道:“陆兄,这位大和尚怎么啦?此等时刻,他怎么倒是感慨起往事来了呢?这份人情,八成是讲不下来了,看来陆兄这留下白长荣性命,方便追踪之计只好另作打算吧!”
陆突羽却是微微一笑道:“惠兄,你莫要说的太快,老朽相信天风大师必可讲得下这份人情。”
惠子明怔怔掉头瞧去,心中不禁大为茫然不解,脱口道:“陆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原来辛士群血剑已收,随手点了那白长荣两处重穴,一脸恭谨之色,向天风长老抱剑一礼道:“晚辈辛士群,请大师受我一礼!”
天风长老脸色一整,合十还礼道:“小施主这是作什么?老衲不敢当……”
辛士群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方道:“晚辈最是敬畏忠臣义士,大师受我一拜,自是应该!但晚辈却有一事想向大师请教,不知大师可否见告?”
天风长老道:“小施主有话尽管请讲!”
辛士群道:“大师是否眼见闯寇入京,大明社稷已覆,方始灰心遁世,落发出家,寄身少林寺中么?”
天风大师忽然脸色微变,连连摇头道:“老衲自幼即在少林出家,身为上代掌门首座弟子,小施主忽出此言,却令老衲大感罪孽不浅……”
辛士群似是有些不信,道:“大师既是方外高僧,当年又怎会投效军伍,参与那渭南之役呢?”
天风长老陡地长叹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还论什么出家在家之人?小施主,当年在孙督师帐下的奇人高士,不仅我少林一派,中原六大门派的弟子皆有,只是渭南一役之后,各派精兵,大半均已随孙督师殉难疆场,以致元气大丧,无法再与那多尔衮,多铎手下的长白天魔等精锐一较雌雄,否则,纵是那吴三桂引狼入室,中原武林同道也不会被那长白天魔各个击破的了……”余音未绝,老僧眼角已然暴现了血泪!
辛士群只觉血气翻涌,心中大为悲忿,几次张口,想把心中要说的话,说将出来,却又几次强自按捺,忍了回去!终于右手一圈,血剑入鞘脸上挤出一丝淡淡笑容道:“大师,此人如何处置,但凭大师吩咐!”
天风长老高大的身躯一震,双目一闭,眼角几颗鲜红的血泪,顺腮而落,霜白的两鬓,染上了两条红痕!但口中却肃容答道:“老衲深谢小施主应允了这份情面!此人内伤不轻,可交给惠施主领回庄中医治,恕老衲现下必须回寺与掌门师弟商讨一件大事,不能与小施主多所盘桓,日后有缘,自有相见之日……”
话音一落,遥向陆赛羽,惠子明立掌一礼,转身举步,飘然而去!
辛士群本是有很多话要向天风长老探询,但见他如此慎重的说出急待回寺,他也就没再拦阻,移步走到一旁,拾回自己那件披风,抓起天蓝毒剑,向陆赛羽微微笑道:“陆老哥,这支剑上果真有毒么?”
陆赛羽大步行来,应道:“天蓝毒剑,乃是昔年毒剑白湘故物,素有武林第一毒剑之称,人中必死无救,老弟可得小心……”余音未已,陡见辛士群将那把毒剑向地上一插,右手拔出血剑,就待向那天蓝毒剑砍去,连忙喝道:“且慢!”
辛士群应声还剑入鞘,皱眉道:“陆老哥,此剑既然是这般恶毒,留在这世上,岂不是一桩祸害么?”
陆赛羽走过来一把拔起毒剑,笑道:“如此利器,毁之未免可惜,留作降魔卫道之用,亦用稍解当年铸剑之人的罪过,老弟意下如何?”
辛士群笑道:“小弟已有兵刃,陆大哥既要留下,待兄弟去那姓白的身上取来剑鞘便了!”转身走到白长荣身边取来剑鞘,交给陆赛羽!
陆赛羽将天蓝毒剑插入鞘内,竟是挂在自己胁下,只把辛士群瞧的眉头一皱,心想,这人活了这么一大把的年纪,怎的见到别人的兵刃,就想霸为己有?所谓武林人物清高,依旧是难脱贪得妄取之心……。他心中虽是这么想,但口中并未说出!陆赛羽佩好天蓝毒剑,突然向惠子明喝道:“惠大侠,这位白老弟在内腑受震之后,强自压抑,又妄提真气与辛老弟拼巧,伤势不轻,尊驾可得快点为他医治才是……”顿了一顿,又道:“天蓝毒剑老朽代为保管,将来再择一名主转赠,白长荣如是不服,尽可凭藉武功向老朽索取,老朽随时候驾,尚请大侠代我转告于他便了!”话音甫落,那茶保已牵马而来!
惠子明忽然大笑道:“陆兄且慢,你们三位,只有两匹骏马,老朽已令庄丁为辛公子备下一匹赤兔追风神驹代脚,算作老朽等为慢待两位谢罪……”
这时已有一位庄丁,拉来一匹高约七尺,头尾长达丈五的赤兔骏马,送到辛士群身前!
辛士群剑眉一扬,朗声道:“多谢惠老!”闪身跨上马背,一抖那件被天蓝毒剑刺穿了三条裂缝的披风,搭向肩头,两腿一夹,放马而去!
陆赛羽向惠子明略一抱拳,招呼了茶保一声,双双上马,一抖丝缰,四蹄翻飞,踢着皑皑白雪,直向巩县赶去!
三人甫自踏出嵩山山径,转入官道,只见迎面五匹骏马,直似刮了一阵狂风,打身旁一掠而去!
辛士群目光犀利过人,突然大喝一声道:“九叔……”
辛士群这一声大喝,只震得路侧枝梢积雪落地有声!
那五骑骏马,此时本已掠过三人,驰出不下十丈距离,但辛士群的喝声甫歇,那当先的那骑骏马陡然一阵唏啸之长鸣,人立而起,双蹄落地,竟然掉头直向三人奔来!
一马回头,另四马霍然地旋身赶来!果然,这第一骑上之人,正是辛九公!
随在辛九公身后的,则是琴痴金伯牙,酒怪余慕康和两人的小厮!
辛九公赶到辛士群身前,大叫道:“公子,你可把老奴急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