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阳州西南十里王家寨,虽不是州治县府的所在,但却是非常富有的大村落,两千多户的大人家,大都能丰衣足食。
但最著名的还是王家寨那座三官庙,远近皆知,香火鼎盛,平常日子里,已是香火不绝,到了每年四月初八的庙会日期,更是人山人海,方圆数百里以内的信徒,潮水般的涌来这里,也吸引了江湖上的各行各业,赶往大捞一票,也使得王家寨一年一度的三官庙会愈来愈热闹,原本只有三天的会期,不知怎的竟然一下子变成六天。
六天的热闹,自然是比三天好玩,也广受赶庙会的百业欢迎。
今年的庙会规模更大,两台大戏对唱,赶会的人潮,日达十余万,庙会场中百艺杂陈,叫人眼花撩乱,终年难得出一次家门的大姑娘、小媳妇也赶来问卜求子,顺便买些胭脂花粉,这就使三官庙会上的红男绿女更具特色,每天,排队等候上香的香客,直排了二里多长。
王家寨三官庙会的规模,连信阳州的市面都受到了影响,会期之中,市况萧条。
百艺杂陈的会场中,最受欢迎的是一个五旬老者带的一对卖艺的姊妹花,一大早开了锣,就被人群围的水泄不通。
三官庙庙会期间,有不少走钢索,上刀山的江湖杂耍,但从没有这一对姊妹花来的哄动过。
自然,这两个姊妹长的漂亮、好看,是原因之一,但最重要的是,她们两姊妹表现出的技艺引人遐思,也是前人从未有过的表演。
那是一种充满着挑逗性的特殊技艺,两姊妹轮流仰卧在一张方桌上,用一对金莲小足,挟着一块青砖,只要有人能把青砖由她那对莲足拔出来,就算胜了这场赌约,胜的人,可以把仰卧桌子上的佳人带走,为妾作婢,悉凭尊便,而且,还有五百两银子陪嫁。
两姊妹都缠的一双好小脚,金莲三寸,盈盈一握,只要稍有一把气力的男人,都相信,此事轻而易举,别说可以双手齐用了,就算是只用两个手指头,也不难一下子拔出青砖。
怪也怪在这里了,看似容易的事,偏偏就是那么困难,三官庙会已开始三天了,就没有一个人,能在那对金莲足中拔出来那块青砖。
既是赌约,当然得要有输有赢,参加的人必须先付一两银子。一两银子,能赢一个千娇百媚的俏佳人,外带五百两陪嫁的银子,可算得是一本万利,何况,看上去,又是那么轻易可胜。
但三天下来,参与这场赌约的不下一千多人,竟然是没有一个人能把青砖拔出来,这情形,使得那老者和两姊妹日进斗金,每天,都能赚上个三五百两银子。
输的人虽然很多,但不信邪的人更多,前仆后继,连绵不绝,有些人,昨天败过,今天仍然要赌。
事实上,有些人是别具用心,拔不了青砖,却能顺手捏一下那莲足。
两姊妹也知道有些人醉翁之意不在酒,花一两银子,旨在有机会捏一下那双小脚,也只好装作不知道,反正,还隔着一层红色缎子鞋面,和三尺裹脚的白绫,既然是抛头露面走江湖,总不能像大家闺秀那样严守男女授受不亲的礼防。
今天生意特别好,还不到中午时分,放在桌子前面的收银木箱子,已经堆满,那老者心里有数,约略估计一下,已有五百两银子左右,那就是说,这两姊妹一个上午,已经应付了五百个顾客。
看样子,这一天撑下去,怕不有上千两银子的进账。
天下还有什么生意,能有这么一个赚法。
看看日已近午,老者突然抱拳一个罗圈揖,高声说道:“诸位乡亲好友,日已近午,两个丫头也累了半天,让她喘口气、吃点东西,休息片刻,再向各位领教,今天上午就到此打住,有兴致的朋友们下午请早,反正,庙会还有两天半,时间正长,机会很多,小老儿父女们很感激诸位仁义大哥们捧场,我这里再谢谢了。”
说完话,又是一个罗圈揖。
这当儿,突闻人群中有人高声嚷道:“王武举来了,诸位请让让路吧!”
人群分裂,一个身着青绸子裤褂,虎背熊腰的大汉,大步行入了场中。
但闻一个尖嗓门的声音嚷道:“这一下成了,王武举出了头,咱们王家寨这个面子,总算是搬回来了……”
另一个粗重的声音接道:“说的是呀!输了银子事小,要是传说出去,王家寨八九千口人,竟然连人家大姑娘一对小脚挟着的砖头都拔不出来,那可是大丢面子的事。”
一个老迈的声音说道:“这档事要是传出去,不但王家寨没有面子,只怕信阳州的人,听了都会脸红。”
那尖嗓门的声音又道:“王大伯,你看,王武举有把握么?”
“当然有把握……”老迈的声音说:“王武举能举三百斤的石担,耍四十斤的关王刀,开牛角硬方,那丫头一对金莲,能有多大力气?……”
那老者耳听八方,已听到了人群的嚷叫、对方,打量了步入场中的青衣大汉一眼,抱拳道:“王举人?”
“不敢,在下王青。”
他身材魁梧,但说话却温文有礼,好像习武之外,还读过书。
“小老儿谭文通。”
王青点点头,道:“谭老丈。”
他话虽说的客气,但举止之间,却是保持举人的身份,不肯抱拳还礼。
谭文通道:“无君子不养艺人,小老儿带着两个女儿,路经贵宝地,赶上了这场庙会,因为缺少川资,才设下赌擂,贵宝地人气旺盛,财富雄厚,肯捧小老儿父女的场,我们父女感激不尽……”
王青瞧瞧木箱里的银子,淡淡一笑,接道:“老丈你这不是筹措川资,一日聚财数百两,那是设局行诈了。”
谭文通淡然一笑,道:“王举人言重了,咱们父女也是凭本事赢来的银子,谈不上行诈两字。”
王青脸色微变,道:“说的也是,凭本领赢来的,在下也可以出手试试了?”
谭文通略一沉吟,道:“可以,不过,你王爷是举人身份,小老儿觉的……”
王青伸手由衣袋中取出一锭银子,道:“在下也按规矩行事。”
随手把银子丢入木箱之中。
他这块银子特别大,足足有五两左右。
谭文通伏身捡起,在手中掂了一掂,笑道:“这块银子太多了,咱们作生意童叟不欺,多的奉还——”
暗运功力,手指用力一捏,一块银子,竟被生生剪作两段,把一块约莫二两重的交给王青,道:“此地没有天平,大约不会差的太远,请王爷收下。”
王青脸色一变,道:“老丈好功力。”伸手接过银子,只觉上面仍然微微烫手。
谭文通道:“王举人请吧!”
王青踏前一步,暗中运气,靠近木宽桌。
这时,两个姊妹,也都站起身子,二妹并肩而立,春兰秋菊各具其美,王青看得喑暗点头,忖道:“二女如此姿色,勿怪那些人一个个趋之若鹜了,一次输了纹银一两,竟也不会心痛。”
谭文通道:“左面长女叫瑶华,右边是幼女若华,王举人请随便选一个。”
王青原来十分坚强的信心,此刻突然间动摇了,只凭那老者两指挟断银两的功力,分明是一位江湖高人,这份功力,王青自知不如,来时一股傲气,顿时消失,再看二女,貌美如花,虽在江湖上走动,却无风尘之气,心中亦生敬慕,想一想,道:“在下王青,那一位姑娘愿意指教?”
瑶华回望了若华一眼,道:“妹妹,该你了。”
若华嫣然一笑,点点头,双肩微耸,人已飞上木桌,仰身而卧,右面金莲轻挑,把一块青砖挟在双足之中。
她动作快速,一气呵成,四周数千双眼睛,竟然没瞧清楚,她如何把一块青砖,挟入两只金莲之内。
王青暗中运气,两双手臂上,顿时暴出了一片青筋,道:“姑娘小心了!”
若华道:“王爷请。”
王青右手抓住一截青砖,大喝一声,用力一拉,若华半蜷的双腿,竟被拉近,但那块青砖,仍在一双金莲之中,未拉出来,不禁一皱眉头,暗中加劲,右手微转。
但闻波然一声,青砖中断,洒落一片青色粉末。
谭文通笑道:“王爷好臂力,秋色平分,未分胜负,依例要退回王爷的银子。”
王青淡淡一笑,道:“在下没有赢,不敢收回,就此告别。”
一转身子,大步而去,挤出人群不见。
谭文通回望了一眼,高声说道:“王举人手下留情,小女应败未败,贵宝地人情厚重,小老儿衷心敬服,此刻起,小老儿和两个丫头即收摊子,不再献丑了……”
“慢着……”一个身着宝蓝长衫,年约二十四五的年轻人,缓步行入场中,笑一笑,道:“老丈准备停手了?”
谭文通目光一转,见来人面色白中透青,骨瘦如柴,但衣着华丽,双目关阖之间,闪动着一股冷森的寒芒,以谭文通江湖经验的丰富,一眼之间,已看出对方是一位真正的高手,不禁心头一震。
不容谭文通答话,蓝衫人已自笑一笑,接道:“三官庙会的会期还有两天,在下希望老丈赚足了川资,到最后一天,在下再出手碰碰运气,想不到的是老丈竟要中途罢手,这就迫的在下不得不提前试试了。”
谭文通道:“兄台怎么称呼?”
蓝衫人道:“不敢、不敢,区区在下还不到三十岁,怎敢当得兄台二字的称呼?”
谭文通道:“阁下的大名是……”
蓝衫人接道:“区区还未胜过两位姑娘,似乎是用不着先行通名报姓吧?”
谭文通微微一怔,道:“两位姑娘……”
蓝衣人接道:“对!老丈有两位女儿,并未说明只有一个参加赌约,自然是两位姑娘都算在里面了。”
谭文通道:“这个……”
蓝衣人冷冷接道:“在下两个都要,当然,在下会付出两份赌金。”
这时,站在谭文通身后的瑶华姑娘,脸色一变,接道:“你有把握能胜过我们?”
“有……”蓝衫人淡淡一笑,说:“如若区区没有把握,怎敢来此献丑。”
目光打量了瑶华一阵,又转到若华身上,接道:“两位姑娘都生的如花似玉,在下如若只得一位,岂不是一桩很大的憾事?”
在万众注目之下,他谈笑自若,语涉轻侮,竟然没有半点羞愧之色,神情冷傲,目中无人。
谭若华娇嗔顿生,怒道:“你想的好啊……”
谭文通伸手拦住了若华,缓缓道:“只可惜晚了那么一步,老朽已经决定收摊子了。”
“不行!老丈说过,要作完这档会期,如若食言背信,那就是老丈的错,如何能怪得在下?”蓝衫人冷冷一笑,接道:“不过,区区可以放弃那一千两银子的陪嫁,只要带走两位姑娘。”
谭文通抬头看看天色,道:“阁下如此执意迫逼,老朽父女只有勉力从命,不过现在日已近午,两个丫头累了半天,体力不支,午时过后,再让她们姊妹领教如何?”
蓝衫人淡淡一笑,道:“一言为定……”声音突然低沉接道:“如果老丈和令媛想籍午餐开溜,那就别怪区区心狠手辣了。”
谭文通竟然点点头。
蓝衫人微微一笑,突然行前两步,伸手在谭文通身上拍了两下,道:“如是老丈不想让两位姑娘当场出丑,区区倒也想好了一个好办法。”
“噢!什么办法?”
蓝衫人低声道:“三官庙会期完后,老丈把两位姑娘交给区区带走,当然,在下会有补偿,付老丈百两黄金,而且,区区还保证庙会期间,老丈父女平安无事。”
说完话,转身而去。
谭文通似乎是受到电击一般,呆呆的站在那里,不言不语。
四周看热闹的人逐渐散去,一则是天近午时,既是赶庙会来的,身上都带着钱,应该好好吃他一顿午饭,二则看热闹还有一段晨光,四月初夏,天气已热,围在四周的人逐渐散去。
谭文通仍在呆呆的站着,瑶华疾快的向前两步,低声道:“爹,你怎么了!”
大热天,谭文通静立的身体,却似是有些发抖,不知是因心中气愤,还是心头已寒,对瑶华姑娘的叫声,竟似未曾听到。
若华行过来,轻轻推了一下,谭文通才如梦初醒一般,回顾了两个女儿一眼,道:“爹错了,不该让你们抛头露面,赚这种钱的。”
若华嗤的一笑,道:“你是怎么啦?失魂落魄的,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少年不识愁滋味,那知老父心中苦。
谭文通看了若华一眼,凄凉一笑,道:“快些支起蓬帐,好好的休息一下。”
大两岁的瑶华,似是已感觉事态的严重,低声道:“小妹,帮忙我撑起蓬帐。”
两人动作熟练,片刻间,已撑起了一个用油布做成的蓬帐。
谭文通已收木箱银两,进入蓬帐之中。
原来,这王家寨客栈不多,除了一部份借宿亲友之众外,大部份行商、小贩,都自带蓬帐休息。
瑶华姑娘似是已感染到这股低沉的压力,神情也变的严肃起来,低声说道:“爹,你在为那蓝衫人烦心么?”
谭文通点点头,叹口气,道:“爹错了,爹害了你们……”
若华接道:“哼!有什么好怕,我不信他能胜过姊姊,再说,还有你老人家撑着呀!”
“是啊,爹……”瑶华低声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谭文通摇摇头,黯然接道:“兵来将挡,谈何容易,你们可知他是谁呀?”
若华道:“他不敢报出姓名,自然是一个无名小卒了。”
瑶华姑娘道:“爹认识他?”
谭文通道:“唉!本来不认识,但听他阴沉强横的口气之后,我却想起了一个人来,形貌、神情,和江湖上的传说一样,大概是不会错了。”
瑶华道:“什么人啊?”
“魔郎君西门玉……”谭文通的双目中,闪动着颤栗的光芒,似乎心中已想到了某种可怕的后果,脸色黯然的接道:“近年中崛起江湖的一位黑道高手,手段冷酷,喜爱美色,但非绝色不爱,看来,你们逃出魔掌的机会不大!”
谭若华一嘟小嘴,道:“爹也太长他人志气了,咱们一个人不是他的敌手,我和姊姊联手,总可以对付他了吧!”
“爹,妹妹说的有理,咱们收了摊子,立刻起程……”
“瑶华,走不了的……”谭文通黯然中,带着几分无可奈何。
瑶华接道:“我知道,他已经留下了话,咱们无法在大庭广众之前,联手合击,他要是追上,咱们就可以联手对付他了,他拦路抢劫,就不能算比武过招,就算父女三人一齐出手,在武林中也说得过去。”
谭文通苦笑一下,道:“魔郎君西门玉搏杀了太行五怪的联手合击,那一战,使他成名江湖,百招内刀劈点苍门两大高手,使他声名大噪,这些年来,他纵横江湖,会战了不少高人,战无不胜,从未有过败迹,咱们父女三人就算联手拒敌,也没有三成胜算。”
瑶华呆了一呆,道:“这么说,咱们……”
谭文通神情肃然的接道:“爹现在,就是和你们商量一下,如何应付这件事情?”
若华道:“爹,咱们三人联手,仍非其敌,还有什么办法好想呢?”
谭文通道:“爹读书不多,也不能安贫乐道,其实,凭爹这把气力,种几亩薄田,也可以养活你们姊妹衣食无缺,但我却没有善尽父职,传了你们武功,偏是你们两姊妹,又都是练武的好材料……”
“这没有什么错呀……”若华说:“姊姊和我都很喜欢学武,爹有一身好本领,不传给我们,岂不是可惜的很……”
谭文通苦笑一下,接道:“爹深爱你们,但都不知道如何去教养你们,把两个天资聪慧,如花朵般的女儿,教成了江湖中人。”
瑶华道:“爹,我和妹妹从没有怨过你,江湖儿女没有什么不好,何况,你还请了教书先生教我们念过书,现在,我们都长大了,就是爹让我们重作选择,我们还是选择学习武功,就像现在一样。”
“对嘛……”若华接道:“爹带我们在江湖上走动,开了不少眼界,见过不少世面,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何况,遍历大江南北,这生活好玩的很……”
谭文通摇摇头,道:“若华,现在,咱们正面临着生死大关,你好像全不放在心上?”
若华微微一笑,道:“有爹和大姊,自然用不着我来担忧了。”
谭文通怒道:“二丫头,你当真不懂事情是多么严重么?”
若华天性活泼,而且,这些年来,在父亲、姊姊的呵护之下,从来没有吃过什么苦头,对父亲的一身武功,更是敬佩,心中根本就不相信江湖之上,还有人能强过父亲、姊姊的。
虽然父亲叱责,一整脸色,但心中仍是一片灿然,毫无忧虑。
谭文通肃然接道:“爹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我觉着生死大事,应该由你们自己决定,不便代包。”
瑶华姑娘感觉到情势严重了,略一沉吟,道:“爹的意思是?”
谭文通道:“咱们父女眼下有三条路好走,这第一条就是三人联手,和西门玉拼了,但爹要先说明白,胜算很小,结局是父女三人,无一幸免,这一条路不宜走……”
若华道:“第二条路呢?”
谭文通道:“你们立刻改装,混入人群中,逃亡天涯,由爹断后,阻止那西门玉的追袭,……”
瑶华接道:“不行,咱们父女三人都毫无胜算,爹一个人岂不是白送性命,此路不通。”
“这是条最好的路,爹拼上老命,阻止他一阵,你们应该可以逃出一段路了,不过要从此隐密行踪,日后找个喜欢的人嫁,从此脱离江湖,也许,可以安渡一生岁月,西门玉和你们并无仇恨,过一段时间,也就不会再追觅你们的行踪了。”
瑶华接道:“咱们父女相依为命,怎能弃爹而去,此事万万不可。”
谭文通道:“难道三个人一齐死了,才是最好的结果不成?”
瑶华道:“要死就死在一处,女儿也不能弃爹爹不顾。”
谭文通怒道:“糊涂,就这么决定了,不听话就是不孝……”
瑶华急道:“爹……”
若华接;道:“大姊,别叫,还有第三条路呢?也许第三条可行。”
谭文通叹道:“第三条,那就是等他胜了赌约,你们姊妹跟他去吧……”
“不要……”若华尖声接道:“我看到他那个样子,就讨厌,跟着他还不如死的好。”
谭文通叹道:“我知道这样会断送了你们一生的幸福,不过,依照咱们订下的赌约,取下青砖,就要把你们带走,爹是老混账,走了几十年江湖,竟然忘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名言。”
瑶华道:“这些年来,咱们走南闯北,无往不利,何况,这些都是我和妹妹同意的,也不能怪爹。”
谭文通道:“我忽略了你们已经长大,江湖生涯使爹变得麻木了,我对不起你们的娘,也从没有为你们想过,直到大祸临头,才知道过去是多么的愚蠢,瑶华,带着妹妹走,给爹一个赎罪的机会,我已老了,死而无憾,但你们正是锦绣年华,不能就此断送一生。”
谭瑶华淡然一笑,道:“爹,你既是江湖中人,别忘了我和妹妹,也是江湖中人,我们卖艺江湖,赚钱生活,没有什么错,爹不要再提舍身阻敌,让我们姊妹逃命的事。西门玉如真有爹说的高明武功,爹就是拼命护女,我们也没有逃走的机会……”
谭文通呆了一呆,答不上话。
他心中实无把握能接下西门玉几招,又能让女儿逃出多远?
瑶华接道:“其实,咱们立下的赌约,也该遵守,西门玉来的时候,女儿和他谈谈,他真能胜了我,女儿就依约跟着他去,为妾为婢也只有认了,但我要劝他放过妹妹,如能说得动他,希望爹能体念女儿的苦心,带着妹妹离开……”
若华接道:“姊,你知道孝顺爹,我却整天惹爹生气,要去由我去,你跟爹离开,这些年,咱们已积存了不少银子,足够下半生的生活用度,以后,就不用再走江湖了。”
谭文通想一想,瑶华说的确是有理,也是最好的一个办法,但想不到的是平常淘气的若华,竟然也能说出一番道理来,和姊姊争相牺牲。
“不要和姊争……”瑶华无限温柔的望着若华,说:“跟别人不像和爹在一起,一切由你,宠爱有加,姊姊大你两岁,比你懂事,也比你能忍受痛苦,也许姊姊能说服他,改邪归正……”
谭文通接道:“瑶华,你是真心如此么?”
瑶华道:“女儿输了,应该履约,是不是真心,那就不重要了。”
若华突然冒出一句话,道:“难道江湖之上,就没有比西门玉武功还强的人么?”
谭文通道:“有!但那些人都是德高望重的武林名宿,他们很少在江湖上行走,也不肯管咱们这些事情,再说,一时间,也无法找到他们。”
若华道:“咱们赶过不少庙会,像三官庙这样规模的大场面,真还不多,难道他们都不来看看么?”
“就是他们来了,也不会管咱们的事情。”谭瑶华叹息一声。
“为什么?”
“因为,咱们是赌输的,江湖上一个卖艺姑娘,在那些武林大豪的眼中……”瑶华黯然说:“压根儿就不会放在心上。”
“哼!他们有什么好神气,还不是和我们一样……”若华大不服气的说道:“也是江湖人……”
谭文通道:“不一样,江湖道上,有正有邪,有黑有白……”
若华道:“爹!咱们算正派人物呢?还是邪派人物?”
谭文通微微一呆,道:“不算邪道,因为,咱们不偷不抢,也不巧取豪夺,但咱们算不上正派人物,咱们作的是江湖中下三流道上的卖艺生涯……”
谭若华道:“卖艺有什么不好,凭技艺换饭吃……”
“对!姑娘说的不错,凭技艺换饭吃,没有什么不对,但……”
“什么人?……”
谭文通忽然掀起了蓬帐垂帘。
只见一个身着青衣,年约二十五六的年轻人,含笑站在蓬帐外面。
青衣人挥挥手,低声道:“西门玉有两个很得力的手下,帮着他作奸犯科,有如他的左右双手,很可能早有人混在人群中监视三位了……”
口中说话,人却直向蓬帐中行去。
这座小小的蓬帐,本是瑶华姊妹用作临时休息,更衣的地方,本就不大,如今加上了谭文通和青衣少年,显得有些拥挤。
“阁下是……”谭文通尽量使口气变得平和说:“西门玉的朋友?”
“不是,如果我是西门玉的朋友,也不会找上门来,帮助三位了。”
“帮助我们……”若华高兴的说道:“用什么方法帮助我们?”
“慢来,慢来……”老于世故的谭文通感觉到事非寻常,这年轻人来的太突然了!
“阁下有什么条件,请先说个明白,也许,我们父女无法答应,那就不便拖累到阁下了。”
青衣人点头微笑,道:“谭老丈说的是,彼此非亲非故的,在下不会白帮忙,就算在下有此用心,老丈也不会相信!所以,在下有两个办法,由老丈选择一个。”
谭文通道:“老朽请教?”
青衣人道:“第一,在下可以指点贤父女一条明路,但能否成功,还要看三位的造化了?……”
谭文通接道:“愚父女洗耳恭听。”
“有一家龙凤大镖局,总号虽然设在徐州,但信阳州也设有分号,更巧的是龙凤大镖局的总镖头,龙旗龙在天赶来观赏三官庙的庙会……”
谭文通急急接道:“那龙总镖头现在何处?”
“不巧的很,中午之前才离开这里,回到信阳分局去了,不过,我知道他在等一笔生意,至少要两三天才走……”青衣人缓缓的说:“只要老丈出了足够的价钱,我想龙在天有胆量接下这票生意……”
“为了两个丫头,就算老朽尽出所有,也是在所不惜了,不过……”
青衣人笑一笑,接道:“老丈的困难所在,是由三官庙到信阳州这一段行程,是么?”
“不错!”谭文通道:“西门玉不会放我们父女离去。”
青衣人点点头,道:“这是有点麻烦,不过,以老丈的丰富经验,总有办法可想,冒点风险,那是在所难免了。”
谭瑶华道:“你说有两个办法,还有一个呢?”
青衣人笑道:“第一个办法,在下等于是透露出一点消息,绝不收任何酬谢,至于第二个办法,那就要……”
谭若华冷笑一声,接道:“开出条件来吧!咱们只要付得起,一定照付……”
青衣人接道:“一定能付得出,问题在,谭老丈和两位姑娘愿不愿付出来罢了?”
谭文通脸色冷肃,冷冷说道:“一定是很苛刻了?”
“这要老丈自作评断了,在下不会勉强老丈……”
谭瑶华道:“你说吧!我们把你开出的条件和西门玉的要求评估一下,两害相权取其轻。”
青衣人道:“由在下负责保护二位姑娘和令尊的安全,条件是我要带一位姑娘走。”
谭若华道:“要姊姊还是要我?”
青衣人淡淡一笑:“随便那一位都行,老实说,两位姑娘在区区的心目中是一般份量,要我选择一个还真是有些为难。”
谭瑶华道:“你真能对付西门玉?”
青衣人道:“咱们谈好了条件,三位的安全包在区区身上,西门玉要伤害三位,必须先得杀了在下。”
谭文通道:“这就有些奇怪了?……”
青衣人接道:“我明白老丈的意思,在下既然不怕西门玉,应该不难取下两位姑娘莲足中的青砖……”
谭若华接道:“是啊!你既然有此本领,为什么舍易就难,我们虽然是跑江湖卖艺的人,可是对信诺二字一向遵守。”
若华仔细的看过了这青衣人,除了脸上的肌肉有些死板之外,目蕴神光。虽是别有用心,但说话的语气却很文雅,如若一定要在西门玉和青衫人中选一个,若华是宁可选择这青衣人。
青衣人淡然一笑,道:“我知道,只是在下的条件和贤父女立下的约定,有些不合,区区又一向不喜勉强别人,只好先和贤父女商量一下了。”
谭瑶华一颦柳眉儿,道:“你准备要我作妾还是为婢?”
“都不是……”青衣人有些为难的搓着手,道:“在下……在下是想……”
“说呀!想干什么?哼!既然敢找上我们……”谭若华咄咄逼人的说:“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青衣人道:“我想把姑娘送给一个朋友,这和贤父女立下的约定,有些不太一样。”
谭若华怒道:“你也不照照镜子,瞧瞧你那副模样,我们难道还配不上你,竟要把我们当成货品送给别人?”
“姑娘别误会,在下那位朋友也是一位姑娘……”
“哦……”谭瑶华点点头,道:“你在替你那位女朋友选一个丫头……”
“这……”青衣人吁一口气,接道:“这说法不错,不过,那位姑娘,学识才慧,都强过在下十倍,名虽主婢,但她一定会把姑娘视若姊妹。”
谭若华道:“丫头就是丫头,说什么视若姊妹。”
“在下无意勉强,贤父女既不同意,就算在下失言,唐突两位佳人,区区这就告退。”
青衣人说完话,转身向外行去。
“慢着……”谭文通已看出了一点门道,冷冷说道:“阁下带了面具?”
“老丈好眼力……”
“能不能取下来,让老朽一睹庐山真面目?”
“可以,不过不是现在,贤父女如不答允此事,何必以真正面目相见,如若答应了,以后何愁不见?”
谭若华心中忖道:勿怪他验上肌肉有些死板,全无表情,原来带着精巧的面具。口中却冷冷说道:“一个人,不敢以真面目见人,绝非正人君子……”
青衣人接道:“在下亦不喜欢戴着面具,但我却有苦衷……”
谭瑶华道:“你说只要我们两姊妹中的一个。”
“是的,得陇岂可望蜀,在下不敢贪求太多。”
谭文通道:“你有把握对付西门玉?”
青衣人道:“区区如无把握,惹上了魔郎君西门玉,那是自寻死路了。”
谭文通沉吟不语。
青衣人掀开垂帘向外行去。
谭瑶华道:“公子请回。”
青衣人回身说道:“姑娘还什么吩咐?”
谭瑶华道:“我答应了,不过,也有条件。”
青衣人道:“请说?”
谭瑶华道:“我答应了,一言为定。但我要接受西门玉的挑战,但却要他取不下那块青砖,下下他的面子,你可有办法对付?”
青衣人沉吟了一阵,道:“……,有!但姑娘要听在下的吩咐行事。”
“那是当然……”谭瑶华说:“你既然只选一人,现在就选定。”
“就选姑娘你吧……”青衣人望着谭瑶华说:“你是姊姊?”
谭瑶华点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谭若华接道:“且慢……”
“二位姑娘还有意见?”
“有……”谭若华道:“如若姊姊被西门玉拔出青砖,你要如何?”
青衣人微笑说道:“在下吹了半天牛,害得令姊仍落在西门玉的手中,应该拔下舌头。”
谭若华道:“你说的当真?”
“大丈夫言出如山,岂可失信于两位姑娘。”
谭瑶华道:“那好,就这么说定了。”
青衣人望着谭文通道:“老丈之意呢?”
谭文通道:“真能避过那魔郎君西门玉的纠缠,老朽也不能反对了。”
青衣人道:“这座蓬帐不要拆除,在下就隐身帐中,姑娘和这蓬帐的距离,最好在两丈之内……”
谭瑶华接道:“这些容易。”
青衣人道:“令尊令妹要避开一些,不能挡在区区和姑娘之间。”
谭若华道:“你要施用暗器?”
青衣人笑道:“不算暗器,但在下保证让西门玉弄个灰头土脸就是。”
谭文通和瑶华、若华都有些半信半疑的,但西门玉是个极难对付的人物,也只好赌一赌运气,听天由命了。
虽然还无法预料到结果如何?并且谭文通父女也未对那青衣人寄于太大的希望,但总算有了一个决定,至少可以使暗中离去或暂时留下,有了一个决定,不论结局是成是败?
其实,谭文通亦有自己的打算,如若魔郎君西门玉不太过份,只带走瑶华一个人,那也是应得的报应,想想这些年来,带着两个女儿走南行北的,赶庙会、开场子,确实赚了不少银子,如非贪得无厌,早些收场,哪会有今日之祸,西门玉如果过份迫逼,谭文通已决定舍命一拚,西门玉固然是绿林道上有名的高手,但谭文通自信一身成就,也非凡响,只是震惊于西门玉的大名,才有了身未临敌,先有怯意之心……
瑶华姑娘也有她心中的盘算,准备舍身以救父妹。
但若华姑娘的想法却不同,她认为这个青衣人胆敢出面,必有把握,何况,她对十余年来苦练的武功,也有着很强的信心,大不了放手一拚,合父女三人之力,未必就会败在西门玉的手中。
西门玉来的很准时,午时刚过,谭文通的场子还未摆开,他已经赶到,而且,也带了很多的观众,刹那间,人潮涌至,围得水泄不通,看看人数,恐怕在千数以上。
谭文通忍下心中痛苦,强装欢颜,抱抱拳,道:“西门兄……”
西门玉一挥手,接道:“老丈不用多费唇舌,那一位姑娘先赐教,可以开始了。”
他神情冷峻,完全未把谭文通放在眼中。
众目暌睽之下,谭文通顿有颜面尽失的感受,脸色一变,正待反唇相激,瑶华姑娘已快步行出蓬帐,接道:“西门公子是冲着女儿来的,爹不用插手。”
谭文通心中那份难过、尴尬简直是不用提了,尽管胸中怒火千丈,热血沸腾,但震于西门玉的威名,还是勉强忍了下去,一张脸胀成了紫红颜色,默然退后八尺。
瑶华姑娘笑一笑,道:“西门公子,愿否听小妹几句话?”
姑娘心中早有打算,诚意结交,笑的是一脸娇媚,西门玉一张冷厉的脸色,也顿然如春风解冻,泛升一点笑意,道:“姑娘请说。”
瑶华道:“西门公子名动江湖,功力精深,小妹这点粗浅功夫,在公子的眼中,只是雕虫小技……”
西门玉微微一笑,接道:“但姑娘姿色可人,应列上选,在下阅人多矣!以姑娘的身材、面貌而言,当是女人中的极品了。”
他言语轻薄、神态放肆,但瑶华姑娘却仍然忍了下去,嫣然一笑,低声道:“西门公子,小妹对公子的威名,仰慕已久,能得追随左右,实慰生平……”
西门玉接道:“姑娘的意思是……”
谭遥华突道:“我愿跟公子,不过,希望能放过我的妹妹若华……”
西门玉淡淡一笑,接道:“果不出我所料,姑娘这副迎人的笑脸,只是为令妹求情,唉!只可惜令妹的容色娇美,不在姑娘之下,便宜别人,岂不是可惜的很?”
谭瑶华一翠柳眉儿,低声道:“公子得陇望蜀,不觉着太过份么?”
西门玉阴森一笑,道:“在下凭仗技艺,怎谓过份。”
谭瑶华眼见软功失效,魔郎君似是已经铁了心,非要把这一对姊妹花全都带走不可,心中怒火顿炽,暗作决定,将尽全力抗拒,纵然血浅五步,也不叫你趁心如愿。当下说道:“西门公子这魔郎君的名号当真是千真万确啊!”
西门玉也瞧出了瑶华已有怒意,但他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凭仗自己一身武功,摆布这父女三人,实是易如反掌,自是不必和他们谈论斤两,漠然一笑,道:“大姑娘,咱们开始吧,在下这里,已经等待的有些不耐了。”
瑶华眼看求告无望,何况在千目注视之下,也无法再进一步的乞求,只好缓缓取过青砖,仰卧桌上,暗中运气,准备全力一搏。
不管她如何拖延,也是拖延不了多少时间,一对小巧的莲足,终于夹起了青砖。
西门玉朗声说道:“姑娘准备好了么?”
他要赢得美人,还有着在数千观众之前炫耀武功的意思。
“请出手吧!”瑶华的声音中,充满了恨意。
西门玉神色轻松,潇洒的行到木桌前面,仲出右手食中二指,笑道:“好美的一双金莲,姑娘小心了。”二指轻轻捏着青砖,轻轻一带。
事实上,西门玉虽然暗中运集内力,看上去漫不经意随手一拉,但确实有着千钧暗劲。
当西门玉二指搭在青砖上的时间,瑶华姑娘已经感到了极大的压力,西门玉借物传力,一股暗劲直逼内腑,逼的瑶华气血浮动,暗中运集的功力,完全被逼的回聚丹田,全身力道,一点也运集不上。
到此刻,瑶华已完全明白,人外有人这句话的意义,西门玉一身武功,绝非父女三人能望项背,放心一拚的打算,简直螳臂挡车,合三人之力也难在人家手下走上十招,顿感心灰意冷……
此际,忽听到嗤的一声轻响,一缕疾风,掠面而过,西门玉捏在青砖上的右手,突然放开,疾退两步,逼在瑶华身上的暗劲,也顿然消失。
瑶华心中明白是那隐身在蓬帐之内青衣人的杰作,心中一喜,挺身坐起,缓缓取下一对莲足中挟的青砖,道:“西门公子没有取下青砖。”
西门玉目闪凶光,四下探望了一阵,道:“哪一位高人,和在下过不去,请出面答话。”
但见四周数千道奇异眼光,投注在他的身上,却找不出一个可疑的人物。
人群中忽然有人说道:“不行就是不行,横眉竖眼的干什么?”
酉门玉虽然凶暴,但在如此众多的人群面前出手杀人,也是心有所忌,而且,一声叫出,百声诺应,总不能出手把数百人一起杀掉。
目光转动,投注在瑶华的脸上,冷冷说道:“原来姑娘早已埋伏下救援,勿怪敢和在下对抗了。”
瑶华笑一笑,道:“按约定该先付一两银子才能试身手,西门公子是江湖名人。咱们特别优待,先试身手后付钱,西门兄如若不服,不妨再试一次。”
西门玉杀机隐现眉宇,瑶华看的心头一震,顿生畏惧之心。
但闻一个细如蚊蚋但又极为清晰的声音,传入耳际,道:“不要怕他,就算动手,由我暗中相助,他也不会讨得好去。”
谭瑶华心中明白,这就是传言于江湖上的“千里传音”之术,说话之人用内力把声音送入特定人的耳中,别人虽在咫尺之间,也听不出一点声息。
西门玉正要发作,忽觉右腿关节之处一麻,身不由己的又向后退了一步。
魔郎君是何等人物,这一次感受明显,而且较前次又重了很多,受击穴道,竟然有些麻木,知道确有高人在暗中伏伺,就凭对方这米粒打穴之技,功力的精深,绝不在自己之下,立时伸手入怀,摸出一锭黄金,丢在木桌上,冷冷说道:“在下倒是看走眼了,告辞。”
转身挤出人群,消失不见。
谭文通目光一转,占算那锭黄金,至少有十两之重,但却毫无得到黄金的喜悦,面色沉重的行了一个罗圈揖,道:“诸位乡亲朋友,老汉父女卖艺江湖,无非是博取诸位仁人君子一笑,但却未想到因此害得很多朋友们大为破费,引起家人不少争执,老汉知过即改,由现在开始,立即收拾摊子,带着两位小女离开,从此不再在江湖卖艺,至于在贵宝地赚到了多少银两,老汉算清楚之后,捐献给三官庙作为香火钱。”
说完后,又是个罗圈揖,回顾了瑶华一眼,道:“大丫头,收抬东西,咱们立刻上路。”
还有不少人意犹未尽,奉上银子,请求出手,但都被谭文通婉谢了。
事实上,这两天来至少有千人以上的出手,但都无一人能够拿下青砖,连王武举也没有拿下,这王家寨还有何人有此能耐,但花银子想试试的人,仍是很多,原因无非是借机亲近玉人,摸一下那小巧的莲足。
谭文通回到客栈,果然整理出一千两银子,托客栈掌柜的送到三官庙,一面要店伙计雇车。父女三人,立刻登车离去。
那青衣人惊退了西门玉后,竟也未再露面。
父女三人坐在车上,各人在想着各人的心事。
谭文通想的是西门玉最好已经死心,别再追来找麻烦,车行愈快愈好,早早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谭瑶华心里的想法是:答应了那青衣人,去作人家的丫头,一诺千金,自然不能不算,为什么他自己不肯把我留在身边,就像他的人一样,带着一个精巧的面具,瞧不出他真正的面目。
自从听到了那青衣人施用“千里传音”之术和他说话之后,瑶华姑娘心中突然波动起来,对那神秘青衣人,突然动了强烈的好奇之心,有着一种一探究竟的心情,倒希望他现身把自己带走,最好留在他身边,能追随那么一位身怀绝技的高人,定然能学得不少武功,至于他是丑是俊,瑶华姑娘一点也不放在心上了。
超凡的技艺可以使一个人美化,外形的条件反而不重要了。
谭若华也在想心事,而且,还浮现在脸上,仰着脸靠在车厢上,脸上浮动着微微的笑意,一看她的脸色,就瞧出她正在想一件很得意的事情。
突然间,若华姑娘开了口,道:“姊,我求你一件事情好么?”
瑶华微微一怔,道:“什么事啊?自己姊妹嘛,干吗这么客气。”
若华笑一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姊一向疼我,一定不会拒绝了。”
瑶华一皱眉头,道:“说说看吧?”
若华道:“我想,你懂事孝顺,还是你留在爹的身边好,我替你去作人家的丫头。”
竟然是这么回事。
瑶华的反应却是大出了若华的意料之外,摇摇头,道:这恐怕不太好吧?咱们答应人家的事,如何能够变卦,其实,你年纪轻,留在爹的身边,爹才会放心。”
若华瞪大了眼睛,道:“怎么?你不同意。”
瑶华道:“我只是感觉到,咱们答应的事,要守信诺,人家救了咱们,咱们怎能说了不算。”
“我看人家并不是一定要你……”若华心中不服的说:“如果我问他选谁,我想他会选我。”
“这个……妹妹,去作人家的丫头,又不是什么好事,有什么好争的,姊是为你好,才自愿牺牲的。”
若华突道:“你一向让我,什么事都自己吃亏,所以,这一次,该我牺牲了。”
谭文通听两个女儿对话,心中大感奇怪,两个丫头,怎会为此事争论起来,当真是姊妹情深,争相牺牲作人女婢……”
年迈的老父,怎知女儿心。
少女心海底针,是那么的不可捉摸。
突然间,奔行的车子停了下来,耳际间响起了车把式的声音,道:“你这是干什么?”
谭文通掀开车帘看去,只见一个二十多岁,一身黑色短褂、长裤的人,挡在车前,右手抓住马车右面的木轴,竟然使两匹马拉的马车无法前行。
看清楚了来人不是西门玉之后,谭文通胆气一壮,道:“朋友当道拦车,是何用心?”
黑衣人冷笑一声,道:“咱们公子有话问你。”
谭文通道:“贵主人是……”
“我……”西门玉突然出现,缓步行来,道:“在下希望见见敢为你们父女作奥援的是何方神圣?”
谭文通轻轻吁一口气,心中忖道:今日之局,只怕很难善了,如其忍受凌辱宰割,倒不如放心一拚,死也死的轰轰烈烈。
他早就想到了魔郎君西门玉可能会在途中截杀,暗中已有准备,随手抓起放在一侧的兵刃,藏在身上,看看瑶华、若华,说道:“爹和西门玉动手之后,你们立刻逃走吧……。”
谭瑶华叹息一声,道:“逃不了的,西门玉不会放过我们,咱们父女生死同命,再也休提逃走的事。”
谭文通心中知道,瑶华说的话句句真实,只好苦笑一下,道:“爹如战死,你们就自作主意,如何应付那个魔头吧!”
话中之意,已很明显,他死之后,二女愿战愿降,概由自己决定。
若华姑娘突然插口说道:“爹,你说那个人会不会在暗中保护我们?”
她虽没有说出是谁,但谭文通和瑶华都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人。
谭文通摇摇头,道:“不可能的,二丫头,别再胡思乱想了。”
掀开垂帘,谭文通缓步行了出去。
瑶华、若华相互望了一眼,拾起兵刃,也跟着跃下篷车。
谭文通看看车把式,已被吓的面色如土,不住的在车上颤抖着。
他已明白了,这是江湖上的恩怨,这些都是身怀武功的人,一旦动上手,必然刀来剑往的玩命搏杀,他一个赶车的人,碰上了这种事,实在是倒霉的很,不但这趟生意白跑了,说不定还要把老命赔进去。
谭文通轻轻咳了一声,道:“西门公子你找的是我们父女,如今,咱们父女三人都在这里,这档事和赶车的没有关系,何必妄伤无辜之人?”
西门玉淡淡一笑,道:“谭前辈的意思是……”
口中和谭文通说着话,两双眼睛却盯在瑶华、若华的脸上瞧看。
二女虽都一脸怒意,但薄怒神态却别有一番娇媚情趣,看的西门玉心中杀机消减了不少。
谭文通接道:“放走车把式,咱们江湖上的事,和人家将本求利,正正经经的生意人无关。”
西门玉微微一笑,道:“怎么?贤父女不准备再乘这辆蓬车赶路了?”
谭文通怒道:“咱们父女纵然战死于此,也不会束手就缚……”
“嗯!两位姑娘花样年华,就算你作父亲的不关心她们的生死,在下还不忍伤害她们……”西门玉微笑着说:“在下只是想再和二位姑娘比试一次,而且,这一次,在下出价黄金百两。”
以凶狠驰名江湖的魔郎君,表现出如此耐心,谭文通倒是有些意外。
看来,二女的美色,确然已使西门玉动了色心。
“你已经试过了……”瑶华姑娘说:“而且败了……”
谭文通接道:“对!现在,不是摆场子的时间,再说,谭某人已经宣布不再卖艺混生活,准备带两个女儿回去原籍,耕几亩薄田,以度岁月……”
这时,那抓住马车的黑衣人,突然冷笑一声,接道:“不识抬举的东西,咱们公子给足了你的面子,你是给脸不要脸……”
西门玉挥挥手,阻止那黑衣人再说下去,接道:“谭老丈,人在江湖,有些事只怕很难自主,在下希望尽量用和平的方法,把事情办的完美一些,不错,在下败过一次,但我付了一锭黄金,在下是如何败的,我相信谭老丈心中明白……”目光一掠二女,接道:“看在两位姑娘份上,过往不究,在下只要求再试一次,事实上,谭老丈率女卖艺的场子上,也没有只限一次的规定。”
谭文通道:“这个,这个……”
西门玉接道:“在下如果胜了,彼此之间,也算有了亲戚的名份,我也一定会善待两位姑娘,老丈如不放心,在下破例允准老丈随行,如若在下败了,在下回头就走,此后永不相扰。……”
突然举手一招,一双正由头上飞过的雀鸟,似被一股无形的大力吸引,竟然由空中直落下来,投入西门玉的手中。
西门玉右手张开,雀鸟在他掌心之上,不停的展翼、跳动,就是飞不出去。
这等深厚的功力,直看的谭氏父女,呆在当地,作声不得。
这是炫耀,也是示威。
谭瑶华本来还有放手一战的准备,西门玉虽然名满江湖,但真实的武功如何?瑶华姑娘心中还有些不服,现在,看到了对方的功力精湛如斯,不禁气绥。
谭文通长长叹口气,道:“西门公子武功高强,在下父女自知非敌。……”
西门玉接道:“谭老丈是明白人,这就好商量了。”右手微震,掌中雀鸟,展翼而去。
突闻蹄声得得,两骑快马,疾驰而至,行近莲车时,一勒马缰,停了下来。
当中一人,年约三十四五,方面大耳,一身青绸劲装,背插长剑,马鞍挂着一个长形包袱。
第二匹马上,是年纪较轻,一身灰色劲装,背上斜插一对判官笔。
判官笔这等兵刃,以点穴为主,用此等兵刃的人,大都精通点穴功夫。
西门玉原本微笑的一张脸上,突然一变,道:“龙在天!”
龙在天未理会西门玉,却望着谭文通道:“阁下是谭老丈吧?”
“老朽谭文通。”
“老丈和两位令媛,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吧?”
谭文通道:“眼下为止,还未受到伤害……”
“那就好,那就好……”龙在天长长吁一口气,道:“在下总算来的及时,还未造成错失。”
翻身跃下马背,望望西门玉,道:“西门兄,怎会在此?”
西门玉道:“我正要问你,你匆匆跑来,用心何在?”
“噢……”龙在天看了谭文通父女一眼,说:“接生意。”
“什么生意?……”西门玉四顾了一眼,道:“这里有什么镖货好保?”
“人头镖,就是谭老丈父女三个人!”
西门玉呆了一呆,道:“你胡说些什么?龙凤镖局扬名天下,怎么保人头镖,再说,谭文通父女只是江湖上一个卖艺的人物,怎会托保……”
龙在天接道:“我说的很真实,这趟镖的定金,龙某人已经收了,所以,这趟镖非保不可。”
西门玉一皱眉头道:“你收了多少定金,我加倍还你就是。”
龙在天道:“行有行规,在下收了定金,就算接了生意,只有按约定行事,保护谭家父女的安全,莫不成你西门公子还会和谭家父女,有什么恩怨不成?”
“不错,有恩怨……”西门玉神情冷肃的说:“现在,区区正在和他们谈判……”
“这就麻烦了……”龙在天说:“如果西门公子早和龙某人打个招呼,龙某人就不会接下这票生意了。”
“哼!不用花言巧语,你分明是超来架梁子的,不过我想不通……”西门玉沉吟一阵,接道:“什么人会托你拦下这件事情?”
龙在天哈哈一笑,道:“随便西门公子怎么想吧!这趟人头镖,龙凤镖局接下来了,还望西门公子卖龙某人一个面子,双方恩怨,就此作罢……”
西门玉冷笑一声,接道:“看来,龙总镖头完全不把我西门玉放在眼中了?”
“不敢,不敢……”龙在天缓缓说道:“如是西门公子忍不下胸中之气,至少要等到敝局的保约期满,再找他们父女清结恩怨如何?”
西门玉冷冷说道:“如若区区不答允呢?”
“这就是为难了……”龙在天的神情,也变的冷肃起来,接道:“如若西门公子,不肯卖龙凤镖局这个面子,龙某人也就无话可说了。”
他说的很含蓄,言下之意,那就是任凭你西门公子划下道来,龙某人接着就是。
忽然间,龙在天赶来架下这场梁子,完全出了谭文通父女的意料之外,但二女随父走动江湖,也有了不少的经验,心中虽觉着奇怪,但神色之间却很镇静,冷眼旁观,未插一言。
西门玉冷冷说道:“龙凤镖局和本公子,结下了这个仇恨,对贵局恐无好处?”
龙在天笑一笑,道:“在下也想奉劝西门兄几句话。”
“说……”
龙在天道:“西门兄已经有过一次经验了,难道还希望旧事重演。”
西门玉听得心头一凉,原本已被激发的凶性,而准备和龙在天翻目一战,此刻竟亦强自忍下,缓缓说道:“他是谁,现在何处?”
龙在天笑一笑,道:“以后或有见面的机会,西门兄,又何必急在一时?”
西门玉沉吟了一阵,瞪了龙在天和谭文通一眼,道:“山不转路转,这笔帐,本公子记下了。”
突然转身疾奔而去。
那黑衣人紧随离去。
望着西门玉远去的背影,龙在天长长吁一口气,道:“唉!总算免去一战……”
目光转向谭文通,接道:“真要动上手,龙某人能否胜他,实是毫无把握。”
谭文通一抱拳,道:“多谢解围之情,谭某感激不尽,但不知需银若干?还请总镖头赐示……”
龙在天双目盯在谭文通的脸上一会,目光又转到瑶华、若华的身上,打量一阵,才点点头,道:“果然是娇媚横生,勿怪魔郎君纠缠不休了……”
谭文通苦笑一下,接着:“龙总镖头……”
龙在天接道:“不用付钱,有人代阁下付过了,再说这等人头镖的生意,没有特别的原因,敝局也不会轻易的接下来。”
谭文通叹口气,道:“不知是哪一位朋友,帮了我们父女如此大忙?老实说,如非龙总镖头及时而至,我们父女今天只怕很难逃过这场劫难。”
龙在天道:“龙某人也庆幸没有来的太晚,造成恨事。”
瑶华姑娘突然开口说道:“姑娘我小女子斗胆,请问总镖头,什么人代我们请到了总镖头保护我们。”
龙在天道:“姑娘是……”
“我是老大,谭瑶华……”
“对对对,瑶华姑娘,委托人说过,他和姑娘的约定,越想越觉得不安,决心取消了……”
瑶华接道:“龙总镖头说的那一位……”
龙在天道:“姑娘和什么人有约定,难道自己会不明白么?”
两个人说了半天,心中都知道他是什么人,可是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瑶华姑娘确实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而龙在天却是不肯明白的说出来。
“噢!你是说他……”瑶华姑娘慧黠的侧着头儿想一想,说:“总镖头,可知道他和我约定什么事么?”
“这就不太清楚了……”龙在天微耸两道浓眉,说:“他告诉我,有些唐突姑娘,实在不好意思,请姑娘原谅他一时失言。”
“失言,他怎会失言,是我自愿答应的,麻烦龙总镖头带我去见见他。”
龙在天怔了一怔,道:“见他?他已经离开了,要到哪里去找他?”
瑶华姑娘呆住了,一时间,倒不知如何开口才好,爹和妹妹都在面前,有些话,实不便问出口来。
幸好谭文通接了口,道:“龙总镖头,在下想请教一件事。”
“不用客气,谭兄请吩咐。”
谭文通道:“能不能明白的说出来是什么人委托你保护我们?”
龙在天微微一笑,道:“说不说有什么关系呢?龙某受托保护贤父女,又没有找错人,何况,对方已经付了保费,敝局的责任是保护贤父女到一个安全地方,就可以交差了。”
谭瑶华道:“我们没有安全的地方可以存身……”
龙在天道:“这个龙某人就很难交差了。”
瑶华姑娘道:“我说的是真话,西门玉是当今江湖上一代魔头,耳目众多,他不愿和贵局冲突,但却不会放过我们父女,总镖头今天离开我们,说不定明天他就可以找上我们了。”
想一想,瑶华姑娘说的也是实情,这是龙在天接下这趟人头镖所没有想到的问题,皱皱眉道:“这就有些困难了……”
瑶华接道:“小女子为总镖头借箸代筹,想了一个办法……”
“好、好……”龙在天道:“姑娘请说!”
瑶华姑娘说道:“告诉我他是谁,现在何处,最好是总镖头护送我们去见他,至少,也该告诉我们他在那里,如何才能找到他?”
“怎么?……”龙在天一脸讶异的说:“姑娘真的不认识他?”
一直没有开口的若华姑娘接道:“他戴了一张人皮面具,我们怎能看到他真正的面目。”
“是啊!这位大少爷玩世不恭,这一次,可把我龙某人给难住了。”
听他口气,显然和那托镖的人很熟。
瑶华姑娘微微笑一笑,道:“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困难还给他。”
“这个……”龙在天沉吟了一阵,道:“如若贤父女确无可去之处,暂请到敝局信阳分局中安身,待在下和托付人连络一下,看看他要如何处置?”
事情到了此等地步,谭文通不便多开口了,只好退到一边,默然不语。
瑶华姑娘看了父亲一眼,道:“好!就依总镖头的主意办吧!”
谭若华道:“总镖头,小女子还有一件事情请教?”
龙在天笑一笑,道:“你是谭二姑娘吧?”
“我叫若华……”
龙在天道:“若华姑娘有什么吩咐?”
谭若华微微一笑,道:“吩咐不敢当,我只是在想贵局中,除了总镖头之外,还有什么人能够胜过那魔郎君西门玉?”
龙在天沉吟了一阵,道:“西门玉真要和区区拚上,老实说,这胜负之分,在下也没有什么把握。敝局中,有几个武功不弱的镖头,但要他们一对一的对付西门玉,恐怕还是应付不来。”
谭若华道:“如果信阳分局中,无人能对抗西门玉,总镖头带我们回信阳,不但使我重陷危险,恐怕还会替贵镖局的信阳分局带来灾祸。”
龙在天沉吟了一阵,道:“倒是有理,那姑娘有什么高见呢?”
谭若华道:“总镖头如若常留在信阳分局,那就无话可说了……”
龙在天道:“这个不大可能,我要回到总局去。”
谭若华道:“那就只好带我们回到总局去了。”
龙在天沉吟了一阵,道:“这样吧!咱们先回信阳分局中,龙某人大约还有三天的时间留在信阳,看看能不能想出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