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春生内心一震,怀疑那“冷面仙猿”就是“碧灵魅影”假装,骇然中,第一个念头就想大事搜索。
可是,如果真是老魅亲来,他一定早有安排,不但搜寻不到,而且庸人自扰,徒然引起一场大乱。
因此他不动声色,仍旧冷静无比,直返厅内。
这时,寿筵之上,酒过三巡。
但众位高手,都是面色不定,因为“雷霆剑客”自从倒地起来后,显得精神仿佛,举止可疑。
若说是路春生隔空点伤,刚才动手之时,已有十数人发掌抢救,饶是内功雄沉,但已被及时挡住。
因此他们想不出原因,加以主人神色不好,更不便随意离席,于路春生和“冷面仙猿”的行动,虽然记挂,却不好妄动。
如今路春生再度入厅,他们又担心了。
一阵小小的骚动后,五台派“禅深大师”竟然翩然离席,面露笑意道:“尊架来得正好,你也干两杯吧!”
“我……”
“当然是你!”崆峒山道妙,道玄也飘到他左右两边,各伸一臂,将他夹在当中,道:“阁下来者是客,请上来座!”
本来这席上排有他的座位,正和“雷霆剑客”同在一桌,一方面是杜天威父女的爱意,一方面是尊敬武林宗主的名份,可是他报仇心切,进来的时候,根本没想落座,而正门各派心怀不忿,也没有礼让。
但是——他们现在却让起来了!
路春生一看情形,立刻懂得筵无好筵,会无好会,对方的意思,无非是把他夹在中间,以防意外。
这一点,他倒毫不放在心上。但目棱闪处,也发现杜天威举止失常,惊奇中,不管杜秋铃杏眼直瞪,竟然大大方方,入席坐定。
杜秋铃一见这样,芳心中虽然深爱个郎,但乃父神色改变,却是因他而起,于是柳眉一锁,气吼吼的问道:“冷面仙猿尤老伯哪里去了,是不是被你气走。”
“他……他自己走了。”路春生不愿张扬,一言带过。“哼,不生气会自己走吧?”
“为什么,我走不知道,可是……”
“什么可是?”
“他是为什么来的?”
“家父生辰,当然是为了拜寿!”
“那跟令尊如何认识?”
“我不知道!”杜秋铃含怒抢白,秋波一掠乃父道:“你要问,问我爸爸好了!”
路春生问答之中,目棱余光一直盯着杜天威,只见对方心神不属,毫未注意这些。
如今有了这句话,他更将双目寒电一凝,就以“幻眼传神”之法,希望吸引对方开口答话。
但是——杜天威就像没事人一般,两跟呆滞,反盯着路春生,机械似的一举酒杯,答非所问的回道:“喝酒,喝酒……”
这一来,全厅高手更怔住了!
杜秋铃尤其惊惶不已,手按乃父肩头,颤声唤道:“爸,你怎么啦?路春生在问你的话——”
“路春生?”杜天威眼珠一转,木然反问道:“谁是路春生?
名字倒很耳熟……”
这句话无异平地焦雷——大厅中顿时入声鼎沸,议论不已。
杜秋铃更将“五龙金剑”一抽,遥指路春生,怒声喝道:“姓路的!你做的好事,姑娘跟你拼了!”
了字未落,剑气如虹,直朝他顶门就刺!
路春生暗叹一声,疾运真力,就要闪避。
可是——崆峒山道妙,道玄也自不慢,“呛!呛!”两声,双剑齐出,就近将她刺来的招式隔住!
“打!”
“打!”
“别放走了这小子!”
坐在较远席位上的高手们,既没看清原来动手的情形,又没弄明白杜秋铃的用意,心目中恼着路春生闯席生事。
如今一见首席上剑影连动,竟然一窝蜂离座起身,高声呼斗。
这时,路春生早将奇奥身形一闪,凝立厅中,随将双臂一举,朗声说道:“大家静一点,不要行动,刚才我问的这句话,‘雷霆剑客’,答也好,不答也罢,不必小题大做……”
话声未完,人群中马上有人叫道:“你三番两次搅闹,用意何在?”
“对!说清便罢,如无交代,咱们可不客气!”
众人七嘴八舌,叫嚣不休,纷乱中,崆峒道妙道长已然高声发话,对众人解释了路春生并未伤人,使得众怒渐平,连杜秋铃的脸色也平静不少。
但是五台“禅深大师”却想起了另一疑问,立即沉声问道:“路施主,别的贫僧不误会,可是刚才杜姑娘的问题,你还没答覆,我倒要再问一遍!”
路春生剑眉微皱,道:“你也要问‘冷面仙猿’的去向吗?”
“当然!”
“他……”
“他怎么样?”
“不辞而别——”
“为什么?”
“我也不清楚。”
“嘿嘿!他跟你到外厅交手,伤了有人在,死了有尸首,怎能推说不知!”
路春生见他咄咄逗人,也将面色一沉,答道:“好吧!就算我猜到几分理由,也不便当着人说。”
“理由是——”
“为着将来着想。”
“哼,还是为你自己,还是为了别人?”
“为的是武林正道,就连‘雷霆剑客’和你我今日在场之人都在内。”
“既为大家,就没有什么秘密,还是公开说的好!”
“如果不?”
“由不得你!”
“禅深大师”说到这里竟将僧袍一撩,上前两个大步,全厅高手,又是一阵骚然,人声鼎沸!
路春生心下作难,但无怯意,沉吟中,眼见杜秋铃秋波流盼,以幽怨不胜的口吻说道:“生——春生,你还是讲罢,爸爸精神不好,别再惹事,……”这句话,使他心肠一软,就在众目睽睽下,朗声说道:“我认为冷面仙猿有假—”
“哼!”禅深大师立刻闷吭半声道:“我们都知道他,决假不了!”
“不!我相信决不是他本人……”
“不是他是准?”
“是‘碧灵魅影’假冒!”
“哦——!”“禅深大师”骇得蹬退半步,众高手更议论纷纭,惊疑不置,就连“白衣龙女”杜秋铃亦复杏眼圆睁,讶然无浯。
厅中是一片紧张。
惟有“雷霆剑客”杜天威,毫无所谓的哺哨自语。
可是——第二席宾客之中。
另一雄伟老人,冷哂数声,迈步而出,直走列大厅中心。
然后一臂平伸,指着路春生叫道,“娃儿,你别装神弄鬼,老夫就不相信你这一套……”
路春生目芒一闪,森然反问道:“你是哪个?”
“老夫‘热肠狮吼’徐天柱!”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别的意思不谈,反正是他本人决不会假!”
“为什么?”
“我跟他——路同来……”
“那么,半路之中,有何异状?”
“哈哈哈哈!”“热肠狮吼”劲笑如雷,刺入耳鼓,接道:“你这话的意思,无非想说半路上换了人,对不?”
“事实可能。”
“热肠狮吼”不由面色一变,怒气勃发道:“老夫这点功力,在武林中也算薄有虚名,何况我们多年相识,那能认错,你少胡说罢!”
“尊驾嘴上留神些……”
“老夫不但要说你,还得手下教训!”
两人一番争论,各执一词,场中高手,自然是袒让“热肠狮吼”。立闻一片助威声,对方招出如电,雄猛绝伦的拳风一动,直捣他的“天池穴”。
路春生傲性勃发,再不退让。
左掌奇奥一翻,“阳飚勾魂”,哄然劈去!
“砰!”大厅中像是平地生雷。
“热肠狮吼”身形一歪,跄退出五六尺远,幸被“禅深大师”一手扶住。
路春生也感双脚一沉,入地半尺。
但还来不及采取下一行动。
“禅深大师”又已吐气开声,双掌齐出。
就连少林寺太慧大师,和崆峒“道妙”,“道玄”,这时也认为路春生矛盾太多,心意叵测,因此和另几位别派高手,指掌翻飞,同时攻出。
立见十几道无形真力,分自四方袭来,将所有避让之处,全已笼罩,路春生这时不想出手。而想设法救治“雷霆剑客”,好问下文。
但敌招凌厉,势若崩雷,已不容他多考虑。
于是,猛运全身功力,凝聚掌间,等对方真力近身,然后身形乍闪,掌势疾拍,以“阴玄夺魄”,“阳飚勾魂”,分接来掌!“轰——隆!隆!”
大厅中灰尘迷目,梁柱皆摇。
一片怒吼劲叱声中。
路春生一式“龙云初现”,飕飕然如羽箭穿空,腾身直上,掌缘轻按梁边,飘立大梁,朝下说道:“诸位还是玲静一点的好,否则大家不利——”“住口!”禅深大师暴声喝道:“不利于人的是你,没有什么冷静……!”
“阁下早先还算明白,怎么越来越糊涂了!”
崆峒道妙,道玄立刻接住,叱道:“哼!早先我们还相信你三分,现在可又不同!”
“为什么?”
“你言多语诈,假话太多!”
“何以见得?”
“你说‘血手狂生’是‘碧灵魅影’所伤,少林寺‘太慧大师’却证明是他师兄太智!”
“我是说‘老魅’冒充太智……。”
“好,是真是假暂且不谈,再谈到‘冷面仙猿’,他明跟‘热肠狮吼’数十年交情,又是一路同来,你偏又说是老魅假装。未免太离谱!”
“本人当然有理由!”路春生理直气壮的答道:“但是老夫有事实!”“热肠狮吼”抬头仰视,目眶中怒火逗人,森然反叱。
“哼!你……”路春生心念一动,暗想“冷面仙猿”既有蹊跷,“热肠狮吼”本身,也难免赚疑之处。
可是在众情骚动下,他倒不愿直说,因此讲出“你”字之后,立刻改口道:“你们都小看了‘碧灵魅影’的险毒,总有一天,悔之无及!”
“嘿嘿!”少林太慧大师立刻冷笑道:“碧灵魅影虽然可怖,但已数十年未现江湖,你不必拿他来吓唬我们!”
“和尚这话,简直不识轻重——”
“贫僧年近六十,岂能不识轻重,谅你这乳臭小儿,能有多大见识,也敢在大庭广众颠倒黑白!”
“住口!”路春生一听乳臭小儿,任是天性仁厚,也不由剑眉一轩,叱道:“和尚,你可要说话留神,武林辈份不容你忽视!”
“辈份!什么辈份?”“本人身受‘武林宗主’遗命,‘神龙奇侠’,‘阴阳双怪’都是我的师兄,算起来,你就低我一辈!”
“哦——”厅中众高手一齐发出或惊或怒的声息!
因为路春生继承“武林宗主”,正邪两道无有不知,他有三位绝顶高手的师兄,也是事实。
喧嚷中,太慧大师突发一阵苍劲笑声,冷冷反驳道:“你身为‘武林宗主’虽然不假,可是这‘宗主’头衔,乃各派上代祖师,尊敬‘文若虚’老前辈的封号,各派既然能封,也就能撤!”
“哈哈哈哈!”路春生还以一阵朗朗笑声,答道:“本来我不愿接受这个尊号,但现在既已接受,就不容任何人侮辱……”
“你以为我们不能撤吗?”
“我不让你们撒!”
“哼!那可由不得你!”
少林、崆峒,五台、青城、衡山,峨帽、昆仑、终南等八大门派代表,一个个愤慨不已,齐声高叫。
“热肠狮吼”更是激动无比的吼道:“对!废了这小子的尊号,咱们更好惩他,省得顾虑!”
这一来,路春生对于“热肠狮吼”更起疑心——“冷面仙猿”既已神秘失踪,他这许多举动,是不是从中挑拨,别有用意?
心念下,他凝立大厅横梁,暗忖如伺从众人之中,制服对方,查出一切。
但——各派百多高手,也在各想计策,打算一举生擒路春生。
因此厅内暂时沉寂下来,实际上。战机却如箭在弦,随时可以爆发,看起来一场流血内哄,势难避免!
再说群情愤急中,有一个人比谁都更为着急——她不是别人,就是“白衣龙女”杜秋铃。
在听到个郎的几次语意后,她芳心中已有所悟,而且她知道所有的人,都是为她父女讲话。
太慧大师这批人,都是不会说假话的,个郎心性纯正,更不致于无中生有,另生枝节。
虽然大家各执一词,彼此矛盾,但其中必系另有原因,她猜不出内幕如何,却明白这是误会。
因此,她不忍目睹无谓牺牲,百忙中,芳心念头一转,急将“五龙神剑”一震,迈步而出道:“诸位,家父身体欠安,请大家不要争论,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
话声未完,“热肠狮吼”已然应声接道:“杜姑娘,咱们说咱们的,你把令尊请到里面休息——”
“不!家父有病,我得负责招待宾客。”
“不!老朽与令尊相识有年,在场之人,也比姑娘痴长几岁,你不必招待!”
杜秋铃马上柳眉一竖,面色整然道,“不管怎样,现在我是雷霆庄的主人,有道是客随主便,还是由我出主意的好!”
这句话份量颇重,加以杜秋铃面若秋霜,凛不可犯,倒使这群气势汹汹的高手们,一时目光交射,大感愕然,于是“热肠狮吼”老脸通红,尴尬而生气的反问道:“那么,姑娘有何主意呢?”
“很简单,如果大家答应安静,请你们畅饮几杯……”
“如果不?”“不的话——!”杜秋铃略一沉吟,秋波流盼,朝着凝立高处的个郎,如电一掠道:“今日寿宴到此为止,雷霆庄也要清静一下,就恕我不送了!”
这篇言词理由充足,明明是个软中央硬的逐客令,任何人也无法反驳。
各高手哑口无言中,无数道目光,彼此一阵交射,然后集中到路春生身上,看他的动静。路春生也是目芒一闪,不盯别人,却盯着“热肠师吼”冷冷说道:“主人有事,咱们不必死赖,有话尽可外面去讲…”
“你敢?”热肠狮吼也不相让!
“本人有话问你,说什么不敢!”
“好!好!”大厅中一片应声,立见身形齐动,纷纷起立,仅朝状若痴傻的杜天威匆匆行礼,退潮一般,同朝庄外射去。
路春生看众人走得差不多,奇奥的拧身折腰,凌空飞出,临去时,目芒一闪,凝视杜秋铃一跟道:“你等我——”
杜秋铃如磁就铁,飘前数步道:“等到几时?”
时字未完,个郎已与百余高手,抢出大厅之外。
“等?好吧,我就等!”杜秋铃怅然止步,她知道个郎此去,必有一场剧斗。
但是纵然到场,也无法喝制众人,何况路春生不愿她干涉,老父的病情,又亟需调治!
“唉!”她轻声一叹,目扫全厅。
只见——剩酒残肴,一片凌乱。
本来欢天喜地的寿筵,霎时间,人去楼空,留下无尽忧郁!
惟剩老父杜天威,独自呆坐,对一切动乱,浑如不觉。
“爸,客人走啦,我们到里面去罢!”
再说路春生等百余人,一口气射出雷霆庄,为怕杜秋铃赶来,因此身形不停,直到五六里外的广坪,方才站住。
就当“热肠狮吼”凝立场心,路春生已然如影随形,跟踪而至,而各派代表与百余高手,更绕成一个大圈,将路春生在核心!
“阁下!你跟‘冷面仙猿’尤连山究竟什么回事,是否一吹一唱,从中捣鬼?”
“胡说八道!”热肠狮吼满脸发红,雄沉吼道:“你小子登门胁逼‘雷霆剑客’,目无天下武林,又算什么回事,说得清还罢,否则得好好教训你!”
“你先答本人的问题。”
“老夫没有答覆的必要!”
“是否你暗通‘碧灵魅影’,所以做贼心虚?”
“放屁——”怒吼中,对方巨拳一抡,以撼山剩岳之威,直朝他胸前捣入。
“你这是自讨!”路春生一声冷哂,掌影疾动,拍出一股怒海鲸波似的劲风,反截对方拳力。
这一招,却是怒急攻心,出手凌厉。
只听“轰隆”震呐,尘土四飞,无数道气柱旋涡,吹得圈外诸人,衣袂飘飘。
“蹬!蹬!蹬!”
“热肠狮吼”双足跄退,倒出一丈有奇,等到站在脚跟,口角上已挂出两行鲜血!“好哇!‘阴阳双怪’的煞手也来了,看掌!”
少林太慧大师看不过去,首先双掌一合,暴然抡出,其他各派高手,晓得路春生功力卓超,决非一二人所能制住,立剿齐闪身形,又有崆蛔道妙,道玄,五台禅深大师同进出招猛击!
路春生一看对方不按规矩,一拥而上,不由得怒气暗生,剑眉直竖,双手齐施“阴阳双怪”的毕生绝学,一时掌影如山,分朝四方劈去!
“砰!砰!砰!砰!”一连串真力暴响声,四大高手同震得跄踉而退!
“大家一齐上!”禅深大师扭头一喝,那群跃跃欲动的高手,立刻攘拳捋袖,直抢中宫而进。
路春生心知不能善了,深吸一口长气,运足真元,同时奇奥步法一换,将本门特有的招式连环使出。
这一来,剧斗展开了。众高手身如海潮涌伏,掌似烈风迅雷。
像一座人山,围住了路春生,那招法之快捷,声势之雄沉,真令人目眩神摇,心惊胆裂!
按照双方实力来说,一人岂能当百,何况在场者都是各派菁华,武林翘楚。
但是——路春生的三招两式,一旦配合了奇门步法,竟是变幻神奇,其测高深,势若倒泻天河,绵延不断。
立见他身若游龙,瞒场飘闪,仗着一双奇幻掌法,在这百人大阵中,声东击西,指南打北。
渐渐的——对方的雄沉叱吼中,时传出痛叫闷哼,他却因为服“天山玉液”,不但真力绵绵不断,而且招法是越打越灵,愈见雄风百倍。大约过了三百多招。
人潮中身影跄踉,先后下倒下了二三个,这时——禅深大师,道妙,道玄,与大慧大师,“热肠狮吼”已然取出随身兵刃,加上那衡山派法空大师,昆仑派“凌风一剑”,青城派玉册道长,峨眉派石印大师,一共是四条九环大杖,五柄锋利长剑。
只见杖影如山,狂飚嘶啸,剑芒映日,寒电弥空。
路春生手无寸铁,全仗快捷身形,腾挪扑击,微妙处,令人瞠目无语,惊心处,令人机伶伶地打个冷战!
时间,在剧斗中飞逝无踪。一个时辰后,众高手血汗淋漓,咻咻喘息。
当先的太慧大师九人,更是招法迟慢,步法幌摇,但为了不甘示弱,惟有彼此救应,苦撑残局。
至于路春生,他总是内力惊人,已经不住这种人潮般的斗法,一身衣袍如被雨淋,不惟胸头起伏,而且口角边渗出了丝丝血印。
“上——!”“热肠狮吼”等六柄长剑应声齐翻,进出全付真元,再图一逞。
路春生忙抽出一口大气,直等剑近身前,然后步法一变,从剑墙中霍然穿出,同时那双掌更不容情,“呼!呼!”左右开弓——“哇——”道玄,道妙同被掌风扫到,“咕咚咚”一齐倒地,玉册道长,和“势肠狮吼”在一阵颤战后,也跟着昏绝!
可是——剑墙之外,更有四条沉重禅仗,势如石破天惊,正阻住他的去路。
这杖上真力,何止千钧,路春生无可避让,暗地一咬牙,吐气开声,声如霹雳,喉腔中更喷出一蓬鲜红血雨。“篷——”双掌用毕身真劲,正劈中四条杖影中心。
太慧大师虎口震裂,抛杖于地,身形歪退中,恰撞着衡山法空,法空本已双臂酸麻,两腿乏力,那能再受得住一碰。
立见两人同时仆地,血涎夺口而流,一时站不起来。
至于峨媚石印和五台禅深,却于跄退中,强行错步拧腰,将禅杖照着地面一插,深深入土尺余,颠危危的将退势稳住!
路春生仍然站在场中央,双足陷入地面五六寸深,一掌当胸,一掌让背,盯视着前方的两僧,更留神了背后“凌风一剑”!
“大师上吧!了不起同归于尽!”“凌风一剑”面孔铁青,喘息中,竟然说出玉石俱焚的主意来。“好!”石印沉凝的一点头,便又朝着四周喝道:“诸位也跟着上,再有一两招,就可以消减武林中未来祸患!”
那后面精力不继的高手们,闻言神色一振,三四十人各占方位,彼此招式相连,缓缓逼上前来。
“糟——”路春生暗中骇叹,深悔不会早点抽身,像这样的同归于尽,真是毫无益处,可是,他现在耗力过多,已然来不及了。
就在双方暗运内功,以作生死一击之时,大道上一行人影,如电闪云飘,直射当地。
为首那人,白须飘拂,道服金冠,正是武当派的掌门,武林中的元老烈阳道长,身后八名佩剑道人,都是派中一流剑客!
“住手!住手!”
老道长步法连错,星丸似的隔在场心,他一看双方模样,只骇得寿眉深皱,连连顿足道:“这……这是什么回事,大水冲倒龙王庙,自己人会拼了起来!”
峨嵋石印大师马上喘了两口气,合什打躬道:“道长有所不知,路春生搅闹雷霆庄,我们不得不已……”
“胡说!”道长悚然反叱,这才定神凝视路春生,立刻挥挥衣袍,恭然行礼,道,“禀宗主,这些人倒底为何冒犯师叔,你指示下来,小道替你问罪!”路春生淡淡一笑道:“也没什么不得了的事,你打发这些人走开就行!”
“是!”烈阳道长应诺中,立刻转身高喝道:“奉武林宗主之命,各派人物,免礼退下!”
嗡!嗡!嗡!人群中马上响起一片议论声。
烈阳道长在正派中年高德劭,无不尊敬,连他都称路春生为宗主师叔,别的人自然更该服从。
因此不少高手,虽然心里不舒服,却一个个扶持伤者,就要遵命而退。
但是那八大门派的代表却不同。
首见少林“太慧大师”挣扎上前,面色铁青的说道,“禀道长,不是小僧不服,这位路……路施主,实在欺人太甚……”
“好啦!有话以后再说,现在快走了!”
紧接着,“热肠狮吼”也双手抱拳,激动言道:“老掌门,在下不在九门派下,但站在武林一派,我有几句话,非要说明不可!”
“嗯——,请简单一点!”
对方随将雷霆庄发生的一切情形,详细的予以说明,各派代表一个个发言作证,都说路春生所为不对。这一来,烈阳道长有点感到为难。
他内心相信路春生。
但各派众口词,他也不能不信。
沉吟片时后,终于了定决心道:“我看这样吧!有理无理,以后再谈,路师叔身为‘武林宗主’,我们对他应该尊敬……”“道长此言差矣!”少林太慧大师提出了抗议。
“为什么?”“有理无理,应该当面说情,不能等到以后,何况他这‘武林宗生’的身份,还需要大家商议!”
“商议?还有什么可泣?”
“他——他不配!”
“那点不配?难道他以一当百,还不够强吗?”
“小生非指武功而言——”
“那你指那一方面?难道人品不好?”
“这个……”太慧大师咽了一口唾液,面朝众人道:“反正我等八派代表,与各位同道都……都……”
“都怎么?”
“都不服贴!”
“服也得服,不服也得服。因为他这宗主身份,已经正邪两派公认。”
“就算我们认过,现在反悔也来得及。”
“你们要悔?!”
“不错!”八派代表异口同声,并且出言讽刺道:“道长你忘了不成,以前你还传言江湖,说姓路的不成材料,大家不必理会!”
烈阳道长不由羞怒交加。直气得身体发抖:“你……你们……准备如何悔?”
“首先废除他们的封号,再要他公开‘大神宝经’……”
“放屁!”
“我们决心已定,势在必行!”
老道长激动无比,怒声暴吼道:“你们好大的胆,居然说出这种话来,如若快走还罢,否则的话,我得找你们掌门人,惩罚不敬之罪!”
“道长!”八大门派代表同声道:“废除宗主之事,我们自然会禀告掌门,请你不必……不必……”
“不必什么?”
“不必以大压小,违反众意!”
“哇!”老道长气得须眉竖立,手腕如电一翻,拔出了腰间长剑。
那八名随待高手,见状齐闪身形,雁字形一列排开,“呛啷啷”剑如秋水,声似龙吟,声势骇人之极!
“怎么样?本追长今天压定了你们,那一个不服,就叫你晓得武当剑阵的历害!”
八派代表和“热肠狮吼”骇得倒退了七八步!
一个路春生已然无法可施。
烈阳道长又是武林元老,剑中翘楚,谁也不敢真个动手。
再加上八名剑客,人人气定神娴,压赛天神。
因此,他们只好认了!
太慧、石印、禅深、法空等四位大师、道玄,道妙、玉册等三位道长,以及昆仑“凌风一剑”,和“热肠狮吼”等人,一面愤然撤身,一面留下言语道:“道长,你要认他做‘武林宗主’,是你武当派的事,咱们管不着,但此番回去,一定禀报掌门人,认不认由他们决定,别怪我们不早说……”
“够啦!通通给我滚!”
“嘿嘿!嘿嘿!……”
高手群中,冷哂之声连连,齐朝路春生和武当门人盯视几眼,然后风流云散,各朝四方撤去。
等到众人去远。
烈阳道长再命八名门弟,以大礼参拜路春生,然后询问雷霆庄所生变化的情形。
路春生便将自己意见,从头说了一遍,老道长恭然听毕,不由得抚须叹道:“唉,都怪贫道来迟一步,否则的话,大家也不致如此误会宗主,而且‘冷面仙猿’与我相识,他的招法我很清楚,那‘雷霆剑客’也不可能糊糊涂涂得怪病,至于刚才八派代表的态度,更使贫道着急……”
“有什么可急的?”
“他们都是派中亲信,如果回去禀告掌门人,虽不一定都被说动,可是有一部份必然同意——”
“同意撤销我这‘武林宗主’和名号吗?”
“嗯——,不错!”
“哈哈哈哈!”路春生发出一阵朗笑道:“这个我自己都不急,你更不必操心!”
烈阳道长一头玄雾,大家不解道:“哦——,你不急了!”
“当然不急,因为不仅他们要撤销,就连各大魔星,也会一样。”
“是吗?”
“我把‘血手狂生’做了活祭礼,此事已然传遍武林,想这十大魔星已除去其一,其余九个,岂肯甘心,”
“那是自然。”
“今后武林之中,除了贵武当派之外,恐怕只有另一个绝顶高手,不愿意我出毛病!”
“谁”?“碧灵魅影!”
“他?!他会不害你?”
“他会用一切手段害我,同时。他也会用一切手段救我!”
“想必是为了‘大神宝经’”
“当然,只要宝经到手,他就要斩草除根,置我于死地。”
烈阳道长听到这里,立刻迈上步道:“那……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只有见机而行,随机应变。”路春生冷静的回答道:“老实说,‘碧灵魅影’的功力,与‘神龙奇侠’不相上下,我这数月功力,比他还差一筹,何况老魅化身千万,无法捉摸,只有等到某一个时机,才能够歼除此贼。”
“这个时机是——?”
“参悟经中奥妙之时,便是老魅伏诛之日。”
“嗯——,那贫道祝你早日参悟。”老道长面色沉凝,稍一思忖,再行问道:“那么,目前宗主作何打算呢?”
“我回雷霆庄去探杜天威的病情。”
“有否贫道效劳的地方?”
“你么——,请带领八位剑手,守候庄外,万一‘冷面仙猿’出来,马上啸声示警。”
“是,贫道谨遵台命,决不误事。”
“但你们可要留神,因为我总疑心他是老魅冒充,如果钉得住就钉,钉不住可别枉送性命。”
“我们小心就是!”
“那么,本人去了。”
路春生一声交代,身形疾飘,转眼间没入庄内。
烈阳道长也将八名高弟,分置庄宇四周,静候消息。
再说路春生二次入庄,护庄人等,已经“白衣龙女”传命下来,固此无人阻拦,一任他登堂入室,走到内房。
这时,杜天威正斜躺太师大椅之上。
目视虚空,嘴唇抽搐,所讲的却支离破碎,毫无半点意思,只急得“白衣龙女”杜秋铃,手足无措,颦眉不语。
“杜姑娘,令尊到底怎么啦?”路春生对一个神志不清的人,自然不便生气,终于低声相问。
杜秋铃听他把“秋妹”改成了“杜姑娘”,芳心中,自是不乐,可是,他能由一腔怨毒,转为婉言慰问,态度上总算好了很多。
于是,她忧郁的长叹了一口气,低声答道:“真奇怪,我到现在还找不出半点迹象,家里的药也试过几种,都是毫不中用……”
“那么,让我再用内功试一试看?”
“好吧!请你仔细一点。”
路春生立刻伸出双掌,一掌阽在杜天威的“灵台穴”,另一掌贴住心经,真元缓缓渗入中,他更运足眼神,以“幻眼传神”之术盯住对方双目。
然后用一种冷静而平稳的口音,轻轻问道:“你听得见我讲话吗?”
经过了一阵工夫。
杜天威呆滞眼神逐渐能够集中,嘴唇一阵抽搐后,断续答道:“我……我……听见……”
“听见就好,从现在起,你一切都照我的话做,懂吗?”
“懂,懂……”
“那么,第一步,你盯住我的眼睛,不要望别的地方!”
“是——,”对方应声中,眼中一阵转动,终于凝视着他,路春生更增奇奥内力,隔空深入对方八脉奇经,逐渐的控制了他的心志。
“现在,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你好好的想,慢慢的答,千万不要作急。”
“我不急……”
“第一个问题,你刚才酒宴之前,可曾被人偷袭?”
“偷……袭——”
“不错,就是你倒地以前的事,想想看,是为了什么原故?”
“是……是……”杜天威面皮抽动,显在苦思,半晌后,猛然双眉一轩,大声说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你想起了什么?”
“有人在我膝弯扫了一腿,因此我栽倒了!”
“谁点你?”
“不……不大清楚。”
路春生心念一动,想起当时杜天威的身侧,正站“冷面仙猿”于是立予追问道:“是不是尤连山扫的,因为他距离最近,别人却够不上。”
“嗯——,不错,应该是他,”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想得出理由来吗?”
“这个……,我……我不知道!”
路春生对于这个答复,颇感失望,心知再追也不中用,于是改变问题道:“第二件,我要问十八年前一段旧事,你把记忆往里面推,想想看那段时间,发生过什么大事?”
“哦!十八年前……”杜天威面现回忆之状,约经盏茶工夫,答道:“那一年我请师妹‘凤凰剑侠’来过。”
“为什么请她?”
“神龙奇侠传言,意欲与她一见。”
“见到没有?”
“没有。”
“理由是——”
“奇侠行踪飘忽,只是要师妹在庄候信。”
“有信息没有?”
“也没有……”
“那么,‘凤凰剑客’何不多住几天,也好等待。”
“她……她要走!”
“……”杜天威嘴唇一抿,默然为答。
路春生马上单刀直入,紧紧追问道:“你为什么不留,坦白讲没有关系!”
“留……我留她不住!”“不对,这不是你内心的话,还是照直讲。”
杜天威面皮又一阵扭曲,猛然露出怪异笑容,大声说道:“对!我想起来了,是‘神龙奇侠’来信,说是不必见了。”
“更不对,我给你一个机会再想想看!”
“一点不错,用不着再想……。”
路春生心知对方必有不愿告人之秘,这段秘密,深藏内心深处,不是轻易发掘得出来的。
于是更将眼神一进,像两条闪电,照着对方双目,语声沉凝的驳道:“刚才我问过你,‘神龙奇侠’有没有信来,你说没有,现在又说是有,前后矛盾显然有隐情,你何必再瞒呢!”
杜天威身躯一个寒噤,终在“幻眼传神”之下,颤声承认道:“信是没有,是我……不曾坚留……”
“为什么?”
“为……为……为……”
“干脆把内心的秘密吐出来吧,十八年是一段长时间,何必再隐瞒,使自己的良心难过呢!”
杜天威的眼眶中,突然滚出两颗大泪珠,喉间发哽,断续答道:“我是受了人家的威胁,……我不得已,……我难过……”
“谁威胁你?”
“碧灵魅影!”
“哦——!”路春生一声悲噫,泪落如珠。
果然这段公案,又是老魅的阴谋。
那母亲中了“噬心草”奇毒,显然意料中事。
沉默已久的杜秋铃,此事也哀叫了的一声:“爸爸——!”
骇得娇躯狂颤,捧面悲泣。
室中——充满了悲怨的气氛和声声叹息。
片刻后,路春生压住激动心情,续行间道:“杜老伯,那‘碧灵魅影’是怎样威胁你,有否叫你毒我母亲?”
杜天威吐出隐情,心神大为开朗,闻言立刻摇头道:“老魅心计最深,他知道做事的分寸,因此在江湖上得到‘奇侠’要见令堂的消息后,他竟然化装潜入此庄,以出人意表的方式,给我警告!”
“他化装成谁?”
“他竟然杀了我贴身庄客,然后伪装起来,经过了七天时间,谁也不曾看破,以后于无人之际,当面说穿,这一着使我吃惊不小……”
“嗯,他是有这份能耐,可是,他用什么来要胁你?”
“那时我妻尚未去世,他就以我妻的性命来要胁!”
“那么,他要你做些什么?”
“很简单,只要假说奇侠改变心意,让‘凤凰剑客’早点回去。”
“哦,就是这一件?!”
“不错,”杜天威微微颔首,哀声答道:“可是师妹回去后忽然夫妻同时隐出江湖,多方打听,也没有消息,就算没她的死讯,我早知不妙了……”
说到这里,杜天威泣不成声,显见内心负咎懊悔之极,杜秋铃也陪着抽噎难言,使得路春生大为感动,思潮如涌——像这样的曲折情形,父亲当然无法猜着,经过十八年无边苦难,自然会叫他上门寻仇。
但杜天威在“幻眼传神”的影响下,每一句话都不会假,那么,一切变故,应该发生在母亲归家途中……。
可是,他一路平安,并没有发生意外……。
由此推测,一定是“碧灵魅影”用了神不知,鬼不觉的阴险手段!其内情如何,只有将来才能发觉。
心念中,他对“雷霆剑客”杜天威起了无限同情,不但原谅了他的过失,而且为了杜秋铃,急想将他治好。
就在这个时候,路春生忽然生一种异感,这种感觉,是
他前曾经过的,但一时想它不起。
在他掌心真力运行中,发现杜天威经脉生寒,周身发冷这是一种极不合理的情形。
骇异中,真力一摧,更使出十成力道。但是,用力也没用!对方脉息惭衰,眼神散滞,已进入垂死境地!
“奇怪……”路春生茫然不解,暗自称奇。
但目棱闪处,突见杜天威面色连变。
起先,由红转白,然后,白里泛青,到最后,竟然泛出淡淡的怪绿!“呀!我明白了!”路春生一个冷颤,心神狂战。这种感觉,就是他离家之前,在棋盘上昏绝时的感觉。
这种脸色,就与他生母遗容,相差无几。
“爸爸!爸爸!”
杜秋铃被乃父面上怪绿骇住,吓得颤声嘶叫。
“秋妹别慌!”路春生忙不迭的安慰道:“杜老伯心脉还在跳动,先别大声惊动,反为不妙……”
“那……那么,这是什么病,有……有救没有……”
“这是‘碧灵魅影’的‘噬心草’,救是有救……”
“用什么救?”
“天山玉液?”
“天山……,太远了,来不及!”
说到这里,路春生心中又是一惊!
因为天山不仅路远,而且在“阴阳双怪”慨然赠药之后他再也没见过玉液的影子,很显然,此药已经没有了,惶急中,他猛然灵机一动,想出了一条主意,立刻扭头分咐道:“秋妹,快把你的剑给我!”
“剑,要剑做什么?”
“给我就对啦,你别多问!”
杜秋铃马上“呛”然一声,拔出“五龙金剑”递交个郎之手。
路春生急忙一把接过,双手齐动,快得令人看不清!
他先在自己左腕上蛔开一道伤口。然后以右手五指,分按杜天威喉颈间三处穴道,双手同时运力,竟将自己血液泊泊地射入对方口内。“生哥,你……你这是干什么?”杜秋铃又惊又不解,急咻咻地问着:路春生从容答道:“我曾服‘天山玉液’,我的血也可以解毒。”
“不行,这怎么可以,不……不……”
“秋妹,杜老伯病在垂死,请你别打岔。”
话声中,杜天威已经勉强咽下盏许鲜血。
但因毒性大作,无可挽回,终于嗓头呛咳数声,再也灌不进去,“生哥,你停手罢,爸喝不下了!”
路春生知道不可强为,双手齐收,右指自点左腕穴道,止住血流。“孩……孩……孩子……”杜天成面上怪绿怖人,但因服下鲜血,眉眼间还有一丝人色,喘息中,双目圆睁,朝着他俩盯视道:“你们靠近点,我……我有话说……”
一对年轻人,各忍痛泪,齐靠在对方膝前。
“我师妹‘凤凰剑客’,一定是……是老魅……半路上害的……你们要……要去找他算帐……”
“是!是!”
“我自己……怕事偷生,残害……同门,死了是应该的,你们不……值得……伤感……”
“不!这不是老伯之罪,我不怪你。”路春生含泪回答。
“你太好了!”杜天威眼光已散,看不清东西,左手直伸,朝他身前摸索,道:“我死后……还有一件大事……要在托付你。”
“我一定遵办。”
“秋儿,你……你来。”杜天威另一支手,又朝爱女伸出。
他俩人见状,连忙各将手腕伸过,杜天威抓牢之后,放心的喘了两口大气,安慰的说道:“生侄,我把秋儿交给你,你……你未婚,她未嫁,如果……如果……你们终身厮守,我……我……我死无恨……”
路春生正考虑如何答复,猛觉心窝突然麻痒,那“情丝盅”所缠的地方,竟如触电般一阵颤动,眼帘之前,马上映出一个人影——深深楚楚的,正是李明珠的倩影。
“生侄,你……答不答应……?”
“这个——。”路春生似乎觉得他和李明珠之间,有一种难以说出的牵连,因此答话也吞吞吐吐,讲不干脆。
“生哥,我爸在等你答复哩!”杜秋铃见他误会已除,对于这桩婚事,必然会一口答应,那晓得偏又若有所思,因此柳眉一轩,从旁催促道:“答应不答应都在于你,别让他老人家作急!”
“哦!哦!”路春生这才收摄心神,把眼光移注到杜家父女。
杜秋铃是一片悲伤,中含幽怨之意。
“雷霆剑客”杜天威却只双眼圆瞪,喉间疾响连连,静候着他的答复。
“小侄答应……。”他感动中,强忍心头异感,慨然答应下来。
“很……很好……我……安……安心了……”杜天威面露笑容,勉力点头道:“五龙金剑作……作为嫁妆……你们好好的……过……过日子……”
讲到最后一个字,杜天威的嗓音一咽,已然毒发逝世。
只见满面怪绿发光,冷得像一片冰山石柱。
“爸——!”
杜秋铃抢地呼天,痛哭起来。
路春生再一度看到“噬心草”的奇毒杀人,想起母亲之死,也是悲不自胜,泪满襟服。
就在二人悲声大作中。
庄内佣仆,都骇然的进入房中,他们一方面哀悼主人,一方面劝慰杜秋铃请她节哀保重。
正纷乱中,路春生忽闻劲啸数声,自空传来,立刻心神一凛,霍然撩衣而起,想朝外厢飘射。
“你去那里……?”
杜秋铃哀泣末已,突然个郎神态出奇,不由得哽声发问。
路春生心急如焚,匆忙答道:“外面有事,我马上就来,这里由你照料!”
料字未完,他一式“龙云初现”,早从屋脊之上,破空射去。
再说路春生一听啸声,已知是武当门人传讯告警,于是留下杜秋铃料理丧殓,自己照着啸声来源,如电疾射——就当他赶出庄外。
遇见原野之中,一个小黑点快似星丸,沿地飘闪,那白须飘拂的烈阳道长,亦复如影随形,紧跟在十数丈后,至于武当八名高弟,却还抛在半里以外。
“嗯,身影好熟,定是‘冷面仙猿’乘机溜出来了!”
路春生心念动处,怒火上冲,进出十二成真元,快得像一道电光,拼力追上。
片刻后,他已经赶过了八个武当门徒。
再一使劲,又追上了烈阳道长。
老道长见是他来,疾飘中,低声说道:“宗主,他就是‘冷面仙猿’,小道认准了。”
“为什么不叫他停步?”
“小道也曾叫过,可是他毫不理会,只顾夺路而走!”
“定是做贼心虚,待我拿下!”
话声中,路春生身形暴起,腾扑空中,掌缘带出咝咝劲风,就朝“冷面仙猿”的后心,凌厉拍去。
再说那“冷面仙猿”,他一心只想摆脱追兵,但如今身后掌风陡起,自己整个背心全被招式罩住,使他不得不发招自救。
于是——身形暴移,横飘八尺开外,同时左手格,右手推“砰”的一声,反劈出一股雄沉真劲。
“砰——”
双方真力相撞,身形乍分,不仅路春生拦住了对方去路,就连烈阳道长,也已及时赶到!
“你暗害了‘雷霆剑客’,还不束手就擒,竟敢顽抗吗!”
路春生声似寒冰,首向对方喝叱。
但“冷面仙猿”,仅只眼神一动,目露骇异之情,咬唇不语,掌式一错,又想夺路行出!
这一来,路春生气更大了,狂怒中,“砰!砰!砰!”连展“神龙三招”,将对方击得连连退后,“冷面仙猿”,还想另找机会,但烈阳道长手提长剑,又将一切空隙封住?
“好哇!叫你停,你不停,如今‘雷霆剑客’已遭毒死,本人要拿你回庄,削心活祭!”“冷面仙猿”一听这句话,骇得脚步跄踉,歪出数步,嘴一张,飘出一股清香,讶然反问道:“他毒……他……中毒死了吗?”
“你下的毒何必假佯卖相!”
“胡说!我也是救他,毒他的另有人在!”
“是准?”
“纷乱之中,无法看清。”
“哼!何必推,还是老实讲吧!”
“老朽言尽如此,我要走!”
“由不得你——”
“……”对方也不答话,双唇一闭,又在连功蓄势,准备以强硬手段,擅将出去。
可是——武当八剑手,也在这片刻间赶到当地,一阵森严的剑阵,围住了外围,再加里面的路春生和烈阳道长,堪称森严至极。
“唉——,天数如此,老夫休矣!”
“冷面仙猿”见状,长叹中,双手一垂,颓立当地。
路春生却从对方那两句话,发现了一个异状。
因为“冷面仙猿”每次嘴唇张动,便喷出一股异香,但讲到最后一句,却散出另一种冷森森的气味。
“奇怪?”路春生暗中惊噫半声,森然说道:“你既然不想逃,那就赶快说实话,如果情有可原,本人可以厚谅。”
“阁下要我说什么?”
“嗯——。”路春生整理了一下思路,问道:“雷霆剑客仆倒酒席筵前,可是你干的?”
“不错,是老朽用足尖点了他膝弯‘委中穴’!”
“为什么?”
“有人射出一股无色药粉!”
“药粉?”
“对!”
“结果呢?”
“因为我那一脚,‘雷霆剑客’当场倒下,是否中了毒,我也不晓得……。”
“很不幸,他还是被射中了,那么你呢?”
“老朽站得近也中了一半!”
“真的……?”
“何必骗你!”
“那么,为什么不当场说明?”“厅中人多手杂,敌我不明,而且老朽当时最终疑心的是你,所以叫你出去。”
“后来为何又躲起来?”
“老朽发觉此毒历害,因此将秘制‘仙猿散’含在口中,以便阻止毒性,而且我需在清静的运功数刻,因此躲入僻处。”
“话虽如此,但烈阳道长拦你,何以不答不停,非要我出招强留,才肯说话,”
“唉——,”对方又一声长叹,答道:“我这‘仙猿散’,可以护住血气,但是不能开口说话,一开口药气飞散,就算前功尽弃,因此我任何人都不敢见!”
讲到这里,“冷面仙猿”忽然一阵冷噤。
旋见淡绿如潮,刹那间布满全脸。
“糟!”路春生一声不妙,身躯如电飘上,就想赶向对方设法救治。
但是——“冷面仙猿”不接受,强自站稳脚跟,伸手反推道:“已经没救了,你不必白费力气,还是趁我清醒的时候有话快问。”
“那么——,你能否想一想,这下毒之人,谁最可疑?”
“嗯……,现在我认为‘热肠狮吼’比较可能……”
“根据什么?”
“根据他当时所站的方位。”
“此人与你有多处交情,对吗?”
“对。”
“而且这次拜寿,你们是一路同行?”
“也对!”
“他跟杜天威有无宿仇?还是为人歹毒,归依了邪党?”
“‘热肠狮吼’为人慷慨爽直,与杜家也无冤仇,只是……”
“他这次虽然跟我路,却老是躲着我!”
“哦?”路春生闻言一震,想起“热肠狮吼”的行为,虽然出自粗豪,但也可以说是挑拨众怒。
虽然——在双方过招之时,他也受了内伤,可是受伤也可以假装的,难道“热肠狮吼”会是老魅化身,竟利用“冷面仙猿”为题,再煽动众人反对自己?或者是受了愚弄?
可惜的是!那场苦斗竟被烈阳道长劝开,要不然,在最后开头,可能露出真面目。
心念下,不禁眼神眨动,略一沉思。
仅只刹那工夫,忽闻老道长骇噫失声,显有惨变!
他定神一看——“冷面仙猿”就如一尊石像般僵立当地,满脸怪绿骇人,业已毒入膏盲。魂游地府!
“唉……”路春生不由长叹一声,满心恻然,忖道:“这一回又是仇人的毒计,虽然此毒无药可医,但我误会了‘冷面仙猿’,打破了他求生的希望,真正罪过。”
当然,对方的死,说明了杜天威的经过。
但——“热肠狮吼”是否老魅化身?是否另有缘故?都还待事实证明。
恻然中,双掌齐伸,抱着“冷面仙猿”遗体当先飘行,准备带回庄内,为具依礼成殓。
刚刚射出不多远——原野中,又闪出一道轻捷身形,快似飘风,迂朝他们赶到。
这时,烈阳道长正与八名高弟断后,老道长一见生人追来,为上大袖一扬,拦住对方道:“你找谁?”
“我找‘武林宗主’!”
“是亲?是友?”“是路府上的家人,特来伺候。”
“哦!贫道不知,倒是多疑了。”
老道长收回手臂,忙朝路春生的背影唤道:“禀宗主。府上有人来了——”
路春生闻言一震,停步回头。
但一看之下,心中立发冷晒。因为他家中只有男仆,而且早已遣开,来者却是个陌生妇人,年在三四十之间,面容平凡得很。
“路公子,我找得你好苦!”那妇人一到跟前,马上裣衽为礼,似乎真是一家人久别重逢。
可是——路春生一听她的口音,又是毫不熟悉。
这时候,烈阳道长等人已经赶上前来,他对这素不相识。
行踪诡异的妇人,本打算严予追问。
但想道“碧灵魅影”的屡次化装弄鬼,随即改变心意,作无事道:“啊,原来是你……”
“是呀,我是‘巧手何姑’,来迟一步,公子恕罪。”
“你此来目的何在?”
那“巧手何姑”立刻面色俨然的答道:“老爷遗命,叫我来贴身伺候公子,难道你忘记了吗?”
“嗯,嗯……。”路春生也将面色一整,将计就计道:“贴身伺候?那很好,你愿意跟我进去雷霆庄吗?”
“当然要。”
“那么,紧随身后,大家一道去!”
“巧手何姑”神秘一笑,躬身应是。烈阳道长却从旁问道:“宗主,小道们要不要进去呢?”
“这个……还是去的好,一方面麻烦诸位超度‘雷霆剑客’,二方面‘白衣龙女’还要托交贵派。”
“是!是!”
交谈中,大家已到庄门,只见众庄客满面戚容,挂丧悬白,一片哀悼气象,当他们迈步入庄,就有老成庄客上前接过“冷面仙猿”遗体,然后禀道:“路姑爷,小姐在灵堂候驾,请诸位自便。”
这一声姑爷,使得烈阳道长先是一愕,然后露出一丝安慰的笑意。
但——“巧手何姑”却是双眉一锁,朝路春生连盯了好几下,路春生心中有事,并未注意这些,只顾交代庄客,好好安葬“冷面仙猿”然后迈开大步,领着“烈阳道长”朝后就走。
至于“巧手何姑”,始终紧跟着他的身边。
就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
突以密语传音朝他耳边问道:“你怎么订了亲了?”
这句话,口音奇热,使得他心房怦然狂震,原来“巧手何姑”就是李明珠,化装得天衣无缝,如果不用本嗓的话,他怎么也看不出。
“我问你怎么订了亲,听到没有?”对方见他未答,再补一句。
路春生不能不开腔,也以密语传音答道:“这是‘雷霆剑客’的遗命……”
“奇怪?‘情丝盅’居然阻你不住,你一定很爱这位姑娘!”
“这——”他刚说出一个字,大家脚步不停,已经到了灵堂内面,只见“白衣龙女”一身重孝,犹似带雨梨花,早已莲步轻移,按照丧礼直向烈阳道长俯头下拜。
因此——他只好把下文咽住,与烈阳等人,分向“雷霆剑客”的灵枢,大礼致哀,就等行礼已毕,客套已完,“白衣龙女”杜秋铃秋波一闪,马上盯住了李明珠!
她觉得这个妇人很出奇,虽则年龄颇大,长相庸俗,但少女特有的直觉中,总感到有点不对劲。
路春生本不想说谎,可是——李明珠既然化装前来,其中必有缘故,于是上前一步,忙予引见道:“秋妹,这是我家里的……女管家,名叫‘巧手何姑’。”
然后,再朝李明珠说道:“这是……是……杜秋铃小姐……”
李明珠不动声色,有模有样,上前拜见道:“下人自幼伺候路老主人,这次特奉遗命,贴身照拂公子,一切事情,要请小姐多指示。”
“白衣龙女”皓腕一挥,说了一声:“免礼。”可是一双明眸,仍牢牢的盯视着,打量片刻后,随即扭转头来,朝着路春生道:“生哥,你这位女管家,武功倒高明的很嘛。”
路春生实在不好如何回答。
尴尬中,李明珠已然恭敬回答道:“禀小姐,老主人居所隐僻,需人守护,以保清静,因此下人也略学了几手武功,至于高明二字,实在当不起。”
“好说,好说!”杜秋铃因为对方是‘风云剑客’的女管家,管家虽是仆人,实际上却等于家庭一份子,因此她要保持客气,不便轻慢。可是她芳心中还不放心,因此仍向路春生追问道:“生哥,照她的话听来,府上高手必多,为什么别人不来,单单‘巧手何姑’被令尊所派呢?”
“这……这……,这因为她是功力最高的一个,所以别人都遗散了,先父却叫她来……”
“为什么不一道带来?”
“我来的时候,对令尊颇有误会,所以不愿她露面。”
“嗯——”杜秋铃听她说得有理,立刻面容一松,点了点头道:“好吧,既来之则安之,‘何姑’从今日起,也是我们一家人,彼此不必拘礼。”
李明珠闻言,立又裣衽一拜。
路春生不善说谎,这几句话,已经使他大感紧张,到此才算松了一口大气。
于是就由烈阳道长主持丧礼,诵经忏拜,祭渡了“雷霆剑客”杜天威。
等到哀礼告成,大家再商追凶之计。
杜秋铃自然坚持要和路春生一道走。
路春生却认为此行凶险,硬要一人独行。
双方各有掌心,各持已见,一时相持不下,烈阳道长以第三者立场,倒不便擅出主意。
僵持中,那寸步不离的“巧手伺姑”,居然上前一礼,出人意外的说道:“杜小姐,我看你不必去,还是让公子一人去的好。”
杜秋铃正在娇嗔,闻言不禁柳眉一竖,反唇叱道:“去不去由我,用不着你多嘴,还不与我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