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毒夫人道:“大约是呼吸一口气的时间。”五花婆婆忽然叹一口气,道:“俞少侠,你们准备作何打算?”俞秀凡道:“准备放手和他一战。”五花婆婆摇摇头,道:“不行!如若和他们动手,只怕咱们获胜的机会不大。”俞秀凡道:“妳的意思呢?”五花婆婆道:“不理他。早些离开此地。”俞秀凡道:“造化城耳目遍布,岂会找不到咱们。”五花婆婆道:“这个老身自会安排,使他们行入歧途。”五毒夫人淡淡一笑道:“俞少侠早存了和造化城主作一了断之心,我们也一扫过去对他的敬畏。造化城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在我们心中建立的权威,那使我们颤栗、惊恐,对他唯命是从。”五花婆婆道:“夫人说的是,片刻之前,老身的感觉之中,对那造化城主任何一句批评的话,都是不逆不道的事。现在却感觉到他是大奸大恶、凶狠绝伦的人。”俞秀凡道:“这就是‘朝闻道,夕死可矣’的道理,难得婆婆具此慧根。”五花婆婆道:“老身惭愧。”
五毒夫人突然改了口叫道:“老姊姊,造化城主对背叛他的人,其恨尤过敌人。”五花婆婆接道:“这个我知道,不劳夫人提醒。”语声一顿,接道:“造化城主派遣了十路人手,追寻你们的下落,而且是亲率高手,主持其事,实已存有必杀诸位之心。自然经过了一番处心积虑的策划,他已感觉到如不早把诸位除去,对他是一个很严重的威胁。”突然,放低了声音,说出一番计谋来。俞秀凡、五毒夫人连连点头。群豪立刻安排布置,离开了客栈。就在群豪离开客栈不久,四十余匹快马,和一辆特殊四轮篷车,赶到了客栈。但客栈中只余下了五花婆婆一人。她被点了穴道,独坐在客栈的上房之中。
首先奔入的是四个穿着蓝色劲装的佩剑少女。紧随着行入了一个面目肃冷的半百老者。五花婆婆认识那老者,是造化城的地狱总管,冷面阎罗莫风。眼看着师父被人点了穴道,坐在木椅上,四个少女,却不敢擅自行动,望着莫风,脸上是一片乞求之色。莫风冷厉的目光,回顾了一眼,才缓步行近五花婆婆,挥掌拍活了穴道,道:“人呢?”他似是不愿多说一个字,能用一个字说完的话,绝不用两个字。五花婆婆吁一口气,道:“跑了。”莫风冷肃的脸上,闪掠过一抹杀机,道:“妳泄了密?”五花婆婆道:“我用了计。”莫风道:“说!”五花婆婆摇摇头,道:“我不能告诉你,我要面见城主。”莫风道:“好!”转身向外行去。五花婆婆紧随身后,四个蓝衫少女,直到此时才围上了五花婆婆,低声叫道:“娘!”五花婆婆挥挥手,示意四女不要讲话。客栈外大街上停着一辆特制的四轮篷车,垂着金黄色的篷帘。分着红、黄、黑、白四种服色的武士,每色八人,环围在车四周。这些人,服色不同,但却都佩着长剑。红色衣着的佩着双剑,黄色的仅佩单剑,黑色衣服的一把长剑之外,腰间还佩着一把刀。白衣武士竟然一个人佩着三支剑。这些人,年纪不大,都在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但却有一个相同之处,每人都寒着一张脸,冷若冰霜。他们长得都不难看,事实上,还很俊秀,但却给人一种阴森、冷酷感觉,似乎是经过了千年寒冰冻过的人,不带一点活人味儿。
不用那白衣人的喝叫、莫风的指点,五花婆婆看到那篷车,立刻跪了下来。篷车中传出一个威重的声音,道:“五花婆婆,妳知罪么?”五花婆婆道:“属下知罪,但不知犯了那一条门规?”车中人道:“疏忽大意,为人所乘,纵敌逃走,罪该分尸。”五花婆婆口中早已含了五毒夫人给她的毒药,只要轻轻咬破,立刻可毒发而死,心中勇气倍增,道:“五毒夫人的武功,和老身在伯仲之间,且他们人手众多,俞秀凡更为可怕。”莫风接道:“放肆!顶撞城主。”车中人道:“让她说下去!”五花婆婆道:“俞秀凡剑出如电,老身招架无力,被他点了穴道。”车中人道:“妳为什么不死于剑下?”五花婆婆道:“老身本有自绝求死之心,但想到无人把消息转告门主,故而苟且偷生,但等消息转报于门主之后,自当以死谢罪。”车中人道:“你不用死了,站起来吧!”五花婆婆道:“多谢门主恩典。”一拜起身。
车中人道:“他们逃往何处去了?”五花婆婆道:“城东有一座破落的马王庙,地势隐密,可以设伏。”车中人沉吟了一阵,突然冷笑一声,道:“五花婆婆,妳好大的胆子?”五花婆婆怔了一怔,道:“属下又错了么?”车中人道:“俞秀凡等既有逃命之心,怎会把消息泄露给妳。”五花婆婆道:“这个,属下也在怀疑。他们不杀我,显然是有意的留下我的性命,又故意说出他们的去处,不知是否存心诱城主入伏。”车中人冷笑一声,道:“他们也很明白,绝逃不出我手,只有作困兽之斗了。”语声一顿,接道:“他们一行,共有几人?”五花婆婆道:“属下不能肯定,大约是八人到十人之间。”车中人嗯了一声,道:“妳知道那马王庙的所在之地么?”五花婆婆道:“五年之前,老身曾经来过此地,在马王庙中停过一宿,此刻尚有一些记忆。”车中人道:“好!妳带路,咱们赶往马王庙去。”五花婆婆道:“属下遵命。”转过身子,当先向前行去。
马王庙,距离这座城只有十里左右,但却是一片乱坟环绕的浅山,出城二里之外,已然不见人迹。通往马王庙,倒有一条很宽阔的大道,只是很久没有人走过了。宽阔的大道上,也长满了荒草。马王庙,不是著名的庙宇,一般的马王庙,大都只是比土地庙稍微大一点罢了。但这一座马王庙有些特别,特别的大,前后有两三进院子。想来,这座马王庙,当年初修时,定然是香火十分鼎盛。不知为什么,忽然间冷落下来,冷落到人迹罕至。庙前、庙后,都长满了青草,高可及膝的杂草。看上去,这座马王庙建成的时间,并不太久,门窗都完整无缺。只是年久无人管理,看上去有点阴森的味道,两扇红色的木门,紧紧地关闭着。
莫风突然向前行了两步,道:“五花婆婆,带着妳四个女儿,先进去。”五花婆婆应了一声,带着四个蓝衣少女,直行过去。伸手叩动木门,木门突然而开。木门虽开,但却不见人踪。五花婆婆带着四个女儿,直行入庙中去。庙门未闭,但行入庙中的五花婆婆和四位少女,却如投入海中的泥沙,听不到一点声息。足足等过了一盏热茶工夫之久,仍不闻一点声息传出。其实,这是五花婆婆和俞秀凡等商量好的办法,师徒五人,进入了庙门之后,立刻被守在门后的刀钗冷萍和针钗汤兰,迎了进去。五毒夫人低声说道:“大姊姊,造化城主来了没有?”五花婆婆道:“他坐有一辆特制马车,车帘低垂,不论何人,都无法瞧到车中人的形貌,是不是,老身也无法确定。”五毒夫人道:“同来的都是些什么人?”五花婆婆道:“内府总管莫风、阴阳叟,铁手剑王白涛……”五毒夫人怔了一怔,接道:“莫风、白涛也来?”五花婆婆道:“夫人识得他们么?”五毒夫人道:“见过一面,这两人都是当世武林中极负盛名的高手,想不到,竟然甘愿作造化城主的从卫……”忽然想到自己乃一门之主,也被收于造化城,不禁哑然。
俞秀凡低声问道:“莫风和白涛在武林中的声誉如何,是正是邪?”五毒夫人笑一笑,低声道:“未入造化城之前,这两人都算是正派人物,至少,他们的声名,要比贱妾好一些。”五花婆婆接道:“如论这两人在江湖中的地位,足可当得仁侠之称。”俞秀凡叹息一声,接道:“他们为什么要进入造化城主中?”五毒夫人笑道:“造化城主和俞少侠刚刚相反。”俞秀凡道:“此话怎讲?”五毒夫人道:“任何人初见造化城主时,都会被他那气度。仪表和动人的口才折服,心生敬慕。但处久了,才会看出他的阴沉、险恶。可怕的是你知晓了内情之后,人已被他控制,可以使你生,也可以使你死。”俞秀凡道:“难道那些身受控制的人,就甘心为他效命了?”五毒夫人道:“自然是不甘心,我是其中之一。”金钓翁道:“老朽虽为他从卫,但也是心有不甘,只不过,必须有人帮助,才能由重重束缚中解脱出来。”五花婆婆道:“不错。造化城主,能叫一个人感觉到,天下只有他那一处可以使人容身,除他之外别无生路。”五毒夫人道:“自然,他还有很多别的办法,叫人无法摆脱。人间地狱中,不乏高手,但却被他摆布得不死不活,除了听命于他,别无生路。”
这时,刀钗冷萍已疾奔而至,道:“他们已发觉情势不对,向庙中行来了。”俞秀凡道:“四路包围呢,还是一路行来?”冷萍道:“未见他们分人包围。”五花婆婆道:“他带的人手不太多,也无法包围咱们。”俞秀凡道:“咱们就集中实力,分头合击,杀他们一个是一个。”群豪都商量好了埋伏的方法,各自奔向原位。这些人,伤势虽都好转很多,但大部分的人,伤口还未完全复元,但却没有一个人现出畏惧之色。五毒夫人最忙,前后奔行,各处布毒。按照马王庙中的形势,布成了梅花埋伏。以俞秀凡、方堑、水燕儿和五毒夫人四人,形成正面拒敌的主力。王翔,王尚,形如双钳,金钓翁、冷萍、汤兰等,随时接应。虚掩的庙门,篷然大开,坚牢的木门,硬生生地脱了门框,飞到八九尺外。是莫风的掌力,开碑碎石的强猛掌力打破了大门。庙门前是一片广场,生满及膝的荒草。
面对着俞秀凡和五毒夫人等强敌,莫风和白涛,似是也有着相当的畏惧,步履之间,显得是那样的谨慎、小心。莫风和白涛,错开一步,先后而行。两人行到了广场之中,停下了脚步。莫风高声说道:“五花婆,妳是死了,还是话着?”五花婆婆隐身在一座厢房之中,默不出声。莫风连呼数声,不闻五花婆婆相应,立刻改口叫道:“俞秀凡,别说你躲在马王庙中,就是你躲在老鼠洞中,我们也一样能把你抄出来。”又连呼数声,仍然不闻回答之言。回顾了白涛一眼,低声道:“白兄,他们躲在里面不出来,咱们应该如何?”白涛道:“冲过去!”莫风举手一招,八个佩剑挂刀的黑衣武士,快步行了过来。八个人进入庙中之后,立刻分列两班,四个人站在莫风身后,四个人站在白涛的身后。白涛突然急行而前,超过了莫风,道:“莫兄,兄弟入内搜查,你在后面把风。”话罢,快步冲到二门前面。
这座荒凉的前院,大约四丈多宽,白涛一口气冲到二门前面,停下了脚步,抬头四顾了一眼,冷冷说道:“五花婆婆,妳出来!再要拒不遵命,我打进去,就把妳乱剑分尸。”二门内,传出来五花婆婆的笑声,道:“姓白的,老身既然倒反造化城,连城主也不放在心上了,还会把你姓白的看在眼中么?”白涛从未听过有人敢对造化城主有如此不敬之言,不禁一呆,道:“五花婆婆,妳敢骂城主?”二门内又传出五花婆婆的声音,道:“我为什么不敢,他是武林中最恶毒的骗子,最阴狠的凶人。”白涛脸色大变,接道:“妳好大的胆子,妳这个大胆的叛徒。”忽然间,寒芒闪动,一篷银芒,疾射而至。白涛霍然拔剑一挥,一片银光,绕体而生。但闻一阵波波叮叮之声,一十二枚银针,尽都被击落在二门前面的台阶上。目光一掠银针,白涛冷笑一声,道:“针钗汤兰。”汤兰的声音,飘入耳际,道:“白爷,好妙的一招‘雪花飞舞’。”白涛怒道:“汤兰,妳也敢背叛城主?”汤兰道:“敢!而且,我还想劝你白爷几句话。”白涛道:“住口!背盟叛徒,还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
汤兰道:“我的话可能不大好听,但忠言逆耳,良药苦口。你阁下也是一代侠人,至少,有分辨是非的能力,你自己想想看,你在造化城作些什么事?算个什么样的身份?”白涛道:“汤兰,妳信口开河,语无伦次,还不出来受死。”只听另一个女子的声音,接道:“不用劝他了,一个人爱作奴才,就让他作下去吧!”白涛道:“冷萍。”接话的正是刀钗冷萍,缓缓说道:“白涛,你该醒醒了。汤兰、五毒夫人、金钓翁、水燕儿、五花婆婆母女、十大剑主之一的方堑。我们都离开了造化城,你又为什么不敢?”白涛冷冷接道:“所以,你们要死。”冷萍接道:“白涛,造化城是一个大染缸,任何人,只要一进入这造化城,好人会变成坏人,坏人变得更坏,你白涛在江湖上颇有侠名,但你进入了造化城之后,变成了什么样子,你所作所为,和过去是否相同,你自己心中应该明白。”白涛道:“冷萍、汤兰,少给我逞口舌之利,你们如是还有点骨气,那就给我滚出来!”冷萍格格一笑,道:“白涛,造化城中人,不可相信,这一点,你心中大概也很明白。”
白涛脸色大变,回顾了莫风一眼,道:“莫兄,这两个丫头,利口如刀,留她们不得,我去把她们宰了。”莫风道:“白兄,不可大意,在下和你一起入内。”白涛道:“不用了。莫兄请留在二门外面,准备接应兄弟,他们不肯出门外来迎敌,二门之内,定然会有埋伏了。”莫风道:“不错,定然会有埋伏,你一个人去,岂不是太过危险?”白涛道:“兄弟带四个黑衣剑士同去,莫兄请留在门外接应。”莫风道:“长啸为号,兄弟立刻冲入,我先去禀报门主一声。”白涛点点头,带着四个黑衣武士,举步向前行去。他一马当先,进入二门。只见二门内,一片广场上,并排站着三个人。俞秀凡居中而立,五毒夫人和水燕儿,分站两侧。左侧七尺处站着方堑,右侧七尺处站着金钓翁。白涛望了俞秀凡一眼,道:“阁下就是俞秀凡?”俞秀凡道:“不错。你叫白涛?”白涛点点头,道:“冷萍、汤兰,两个丫头何在,要她们出来见我。”俞秀凡道:“阁下先胜了俞某手中之剑,再见她们不迟。”
白涛冷笑一声,突然拔剑冲了上去。剑势指向俞秀凡前胸时,突然停了下来,道:“俞秀凡,听说你的剑法很快。”俞秀凡道:“阁下试试便知。”翻腕出剑,当的一声,震开了白涛手中的长剑。白涛剑招连变,刺出三剑。俞秀凡封开三剑后,一剑刺出,画裂了白涛的左臂,鲜血流出。白涛道:“好剑法!果然名不虚传。”突施传音之术,道:“四个黑衣剑士,剑中藏刀,技艺不凡,咱们同时动手,先杀了他们。”不容俞秀凡答话,一举手,道:“上!”四个黑衣武士应声出手,左剑右刀,缓步行了过来。四个黑衣人相当的持重,白涛虽然下令要四人快攻,但四人仍然是不忙不慌,步履稳健。只看这四人的行动,就可以瞧出具有了一流高手的气势。金钓翁见识广搏,见四人刀执在右手,剑握在左手,立时高声叫道:“刀为主,剑为辅,伤人的绝技,定在刀上,诸位千万不要受了他们的剑光诱惑,忘去防他们的右手短刀。”
事实上,人人都看到了那四个黑衣剑士,右手握着一把刀,那刀不过一尺五寸左右,和三尺六寸的长剑,比起来差了一截。所以,都被那寒芒闪烁的长剑,吸引了大部注意,忽略那把短刀。金钓翁一言惊醒场中人,群豪都不禁把目光投注在四个黑衣武士的握刀右手之上。只见四个人右手上暴现出青筋,显示出那握刀的右手,特别的有力、坚定。四个黑衣武士,接近白涛时突然停了下来。八道目光,一齐投注在白涛的身上。这些武士们绝少讲话,但他们却在阴森中透着精明,投注在白涛的目光,似是代表了询问,也似是表示出了怀疑。白涛很沉着,也很冷静,大声喝道:“围攻俞秀凡!”长剑一挥,当先而上,一招风雷并发,幻起了一片寒芒、剑花,攻向了俞秀凡。四个黑衣武士,突然闪电般的迅快冲向了俞秀凡。
俞秀凡一剑封开了白涛的剑招,四个武士已由四个方位同时攻到。四把长剑,在同一时刻飞出,和快速摇动的剑芒,结合成一片剑幕。剑光连结,有如一道盾牌。但闻一阵叮叮之声,封开了俞秀凡攻出的剑。四把坚定有力的短刀,却在俞秀凡剑势闪击的空隙之中,攻了过去。刀法和剑招,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手法,剑光出手,寒芒闪烁,看上去极具威势,但刀法却走的完全是阴柔的路子,寒光一点,直刺要害。这真是恶毒无比的一刀,俞秀凡也有慌张失措之感。需知四把短刀,分由四个完全不同的方向,攻了过来,俞秀凡的剑势再快,也无法能在这一瞬间同时封开四把短刀。何况,四个黑衣武士的四把长剑,还在封着俞秀凡的长剑。俞秀凡心急之下,突然一提真气,飞身而起。剑光护体,直飞起两丈多高。这是惊天剑法中一招保命奇学,专在无法闪避的围攻中,破空而起,避敌人的合击之势,叫作“破空斩”。虽然俞秀凡闪避够快,但左腿上仍被划了一刀,留下半尺长的大血口。这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方堑和五毒夫人,都有着救援不及的感觉。
白涛却在四个人合击俞秀凡的同时,突然退后五尺。但手中长剑疾快出手,刺向了一个黑衣武士。这一剑,力道很强,由一个黑衣武士的背后,直透前胸。来不及抽出长剑,另一个黑衣武士,已警觉还击,长剑横斩,短刀直刺。白涛成名江湖数十年,自是技艺非凡,右手微带,封住长剑。但那短刀,却如闪电一般,抵隙而入,直刺向白涛的右肋。这一刀取位适中,白涛避过的机会很小。敢情这些黑衣人的武功,并不在白涛之下,他们是受过长期严格训练,调教出来的杀手。白涛暗暗叹息,不再作闪避的打算,扬起左掌,准备和那黑衣刀手同归于尽。原来,他一看,已发觉无法完全避过这一刀。这当儿,突然寒光一闪,一柄长剑飞来,铮的一声,封开了那致命的一刀。是俞秀凡由空中直泻而下,救了白涛一命。
白涛飞起一脚,踢开了那中剑之人,回手一剑,接住了另一个黑衣武士的短刀。因为,那中剑黑衣武士,发觉剑势透胸而过,在必死无救的情景下,竟然弃去兵刃,双手抓住剑身,犹感不足,低头咬住了剑尖,所以,白涛竟无法一下子抽出穿在那黑衣身上的长剑。俞秀凡快剑如电,劈倒了两个黑衣人,仅余下的一个黑衣人,却和白涛恶斗于一处。在这时刻,最忙的算是五毒夫人了,她开始在二门内布置下奇毒。直斗到四十个回合之后,白涛才一剑把黑衣人刺死。但他自己也累得顶门上隐隐见了汗水。方堑吁一口气,道:“好厉害的剑中刀,加若被他们合力包围,就算第一等武林高手,也很难解围、脱困。”白涛道:“四色卫士之中,听说白衣从卫武功最好,而且,三剑化一,尤为剑道中绝艺,其余三卫,在伯、仲之间。”方堑道:“只怕造化城主,在他们身上化了不少的心血,如果在下看法不错,他们武功不会在十大剑主之下。”白涛道:“老实说,区区也不知道他们有这么高深的武功,刀法如此犀利。”
只听莫风的声音,传了过来,道:“白涛,你认输了。”白涛道:“是又怎样?”莫风道:“城主有谕,要你横剑自绝而死。”白涛道:“城主要在下死,在下只好多拖一些时间了。”莫风道:“叛徒,你好大的胆子,出来纳命!”白涛道:“莫风,你何不进来瞧瞧?”莫风冷冷说道:“黑衣剑卫何在,先杀了叛徒复命。”白涛冷笑一声,道:“莫风,他们都死了,都死在俞少侠的快剑之下。”莫风道:“啊!”白涛道:“莫风,造化城主的为人如何,大约你心中比我还清楚,这是咱们脱离造化城的机会,你也应该拿个主意了。”不再闻莫风的回答之言,也不见有人冲入二门来。白涛皱皱眉头,回顾了五毒夫人一眼,低声道:“怎么回事?”五毒夫人道:“我想造化城主已经离开篷车,莫风无法作主意了。”这时,水燕儿已包好了俞秀凡的伤势。俞秀凡用长裤掩起了伤处。
白涛目光转动,四顾了一眼,道:“莫风和随来的十几位江湖高手并不可畏,可怕的是那些随行武士。这些人,才真的是造化城的主力。”俞秀凡道:“白兄,那些武士一共有多少?”白涛摇摇头,道:“不知道。这一次有四种不同服色的人同来,合计三十二人。但还有好多,除了造化城主之外,只怕无人知晓。”俞秀凡道:“目下,咱们应该如何?”白涛低声道:“俞少侠,是准备和他们一决胜负呢,还是准备离开此地?”俞秀凡道:“准备在此一决胜负。”白涛沉吟了一阵,道:“俞少侠,你见过那黑衣剑士的身手。据说白衣剑术比他们更为高明。”俞秀凡道:“白兄的意思是……”白涛接道:“任何一个剑士,都可以和在下缠斗百招,如若他们两个人联合出手,在下绝非他们之敌。”俞秀凡道:“白兄觉着咱们应该如何?”白涛道:“那些年轻的剑士,绝不会背叛造化城主,所以,咱们先要有对付他们的办法。”
五毒夫人突然接口说道:“白兄,你能否确定那篷车中真是造化城主?”白涛怔了一怔,道:“这个,应该不会有错。”五毒夫人道:“造化城主如若真的来了……”话未说完瞥见人影晃动,一个全身黑衣,左手执剑、右手握刀的人,大步行了进来。其实,不只是五毒夫人看到,俞秀凡、白涛等,也都看得十分清楚。那黑衣人当先而行,踏过了五毒夫人布下的毒阵。五毒夫人神情冷肃,凝注在那黑衣人的身上。只见他安然而过,全无中毒之征。俞秀凡缓缓向前行了两步,面对黑衣剑士。奇怪的是,这黑衣人既未为毒所伤,也未立刻出手。金钓翁扬起了手中的鱼竿,呼的一声,扫了出去。他手中的鱼竿,长过一丈,加上鱼丝金钩,可取两丈外的来人。那黑衣剑士出奇的冷静,直待金钩将要近身时,方才一挥长剑,身子向前轻轻一伏,刚好避过主钩。鱼丝绕在了长剑之上。黑衣剑士借势而起,有如吞下金钩的一条大鱼。
这变化,完全出人意料。俞秀凡距离最近,也不知出手攻敌。只见那黑衣武士右手短刀一掷,飞向了白涛,短刀去势缓慢,有如落叶的飘絮。大家虽然都觉出这刀势有些奇怪,但因它来势缓慢,所以大家也不放在心上。短刀距离白涛有三尺左右时,白涛才举剑一封。刀势很缓,一剑击中了刀身之后,那短刀突然间打个转,由很缓慢变成了快如闪电,一个翻转,刺入了白涛的前胸。刀上力道奇猛,直没及柄。这是人身的要害大穴,白涛身子一颤,道:“你是谁?”黑衣武士已借金钓翁鱼竿的甩动之力,飞出了二门以外。他去如飘风,俞秀凡等竟然来不及有所反应。因为,任何人都未料到,这缓缓而来的短刀,竟然会如此奇异变化。白涛喝问出口,那黑衣武士,已然消失不见。五毒夫人大喝一声,道:“是他。”伸手扶住了白涛。俞秀凡急步行了过来,道:“白兄,怎么样?”白涛摇摇头,道:“我不行啦……”闭上双目,气绝而逝。五毒夫人缓缓放下白涛的身子,道:“刀中心脏要害,就算有灵丹、妙药,也无法使人还魂重生了。”
俞秀凡轻轻吁一口气,道:“那黑衣武士是什么人?”五毒夫人道:“很可能是造化城主。”俞秀凡点点头,道:“看来,定然是他了。”五毒夫人道:“我在那里布了奇毒,如若是一般的人,绝不会逃过奇毒所伤。”俞秀凡道:“这个,咱们早该知道的。”语声一顿,接道:“我不明白,他怎会不畏奇毒?”五毒夫人道:“他身上有一颗避毒珠,而且,他本人也是精通用毒的人。”俞秀凡叹息一声,道:“他一刀杀死了白涛,为什么不放手和咱们一战,却借机逃了开去。”五毒夫人低声道:“他是绝对不愿冒险的人,如若他没有十成的胜算,他就不会轻易的和人拚命。”俞秀凡道:“现在他到了何处?咱们应该如何?”五毒夫人低声道:“咱们也没有把握和他们放手一拚,所以,他如肯放手,咱们也不用苦逼下去。”
俞秀凡道:“拖下去,对咱们是有害有利?”五毒夫人道:“至少,拖时间,对咱们利多害少。”俞秀凡接道:“何以见得?”五毒夫人道:“因为,目下江湖情形,正在觉醒之中,多拖上一些时间,咱们就可能多一些助拳友人。”金钓翁道:“最重要的是艾九灵,艾大侠也应该重现江湖了。”五花婆婆回顾金钓翁一眼,道:“钓鱼的,你怎么知道艾大侠还活在世上?”金钓翁道:“艾大侠没有死。除了造化城主之外,当今武林之世,再没有能够杀死他的人。”五花婆婆道:“但艾九灵身受重伤之后,又中了七件喂毒的暗器,自然是活不成了。”五毒夫人道:“艾大侠如若还活在世上,岂能坐视不管。”方堑道:“听说造化城主和艾大侠有同门之谊,他不忍施下毒手。”水燕儿叹一口气,道:“就贱妾所知,单打独斗,艾大侠已非造化城主之敌了。”金钓翁道:“但造化城主从来不会和人单打独斗,他一向用的以众胜寡、围击合攻之法。”水燕儿道:“但他和艾九灵,有过一场单打独斗。”金钓翁道:“真有此事?”水燕儿道:“千真万确。自然,他事先已经有过一番很完善的布署,万一他不敌落败,他也不会受到伤害。”
金钓翁道:“那一战究竟是何人败了?”水燕儿道:“艾九灵。两人斗到五百多招之后,艾九灵中了一剑。”金钓翁道:“有这等事,老朽怎么没有听过?”水燕儿道:“艾九灵生死不明,所以,造化城主没有宣扬这件事。艾九灵自然也不会讲。因此,除了当时在场观战之人外,很少有人知晓。”金钓翁道:“姑娘在场么?”水燕儿道:“没有。这是七八年前的事了,那时我武艺未成。”金钓翁摇摇头,道:“很难叫人相信。姑娘,有道是目睹是实,耳听是虚。”水燕儿道:“这件事不会错。目下这马王庙中人,就有一位在场。”金钓翁道:“什么人?”水燕儿道:“莫风,老前辈如不相信,再见莫风之面时,你可以问问他。”五花婆婆道:“姑娘说的倒也有理。艾大侠虽然退出了江湖很多年,但完全绝迹江湖,还是六七年前的事,大约是战败之后。”
水燕儿道:“不!一两年前,艾九灵又在江湖上出现过几次,据说,受到围攻,身受重伤,那一次似是在开封附近。”金钓翁接道:“姑娘,这个不大可能。如若那艾九灵真的受了重伤,造化城主绝不会放过他,就算是上山下海,也非得把他追出来不可。”水燕儿道:“大举搜查,整整地搜查了十余日,方圆数百里内,都已找遍,但却没有搜查出来,听说,那一次,造化城主大发雷霆,还杀了不少的人。”金钓翁道:“老朽的看法是艾大侠不会受伤。”俞秀凡突然叹息一声,接道:“水姑娘说的不错,艾大侠受了伤,而且,受了很重的伤。”水燕儿道:“你怎么知道。”俞秀凡道:“在下先救了艾九灵,以后,艾大侠救了我。”水燕儿道:“俞少侠,可不可以把详细情形告诉我们。”俞秀凡道:“可以。”当下把经过之情,很仔细他说了一遍。水燕儿叹口气,道:“想不到,你是艾大侠培养出来的人。”俞秀凡微微一笑,道:“诸位,除了艾九灵之外,还有什么人会有如此的博爱救世之心。”
水燕儿低声说道:“俞少侠,艾大侠会不会来?”俞秀凡道:“我很久没有见过艾大侠,但我相信他会随时出现。造化城主自觉他在天下安排了耳目,但他一直无法找到艾大侠,可是艾大侠对造化城的行动,却是十分了解。”金钓翁道:“这么说来,艾大侠也在准备对付造化城了?”俞秀凡道:“这些年来,他仆仆风尘,不停地在江湖上行动。不过,他一直很隐密自己的行动,不让造化城主在天下的耳目,找到他的行踪。”金钓翁哈哈一笑,道:“艾大侠如若还在江湖上,只要他登高一呼,武林之中,会有很多的人,由造化城中反正过来。”俞秀凡忽然间发觉所有的人,都振奋起来。艾九灵不但在武林之中,有着过人的声望,而且,在精神上,还深入了人心,听到他,所有的人,都振奋了起来。
水燕儿道:“古往今来,武林之中,大约从没有一个人能有艾大侠这样的声誉,他这一生之中,没有做过一件错事。”俞秀凡叹口气,道:“在下惭愧得很。”水燕儿道:“为什么?”俞秀凡道:“我可能已作了很多的错事。”水燕儿轻轻吁一口气,道:“你错了,你那里错了?”俞秀凡道:“我没有艾大侠那份仁慈,也没有艾大侠那份耐心,也没有他那份涵养,所以,我觉著作了很多的错事。”水燕儿道:“你没有错。”俞秀凡接道:“至少,比起艾大侠来,我错了很多,也错得很厉害。”水燕儿道:“你不能和艾九灵比。”俞秀凡道:“为什么?”水燕儿道:“因为他已经不是人。”俞秀凡脸色一变,接道:“他不是人,是什么?”水燕儿道:“是神。他一生之中,没有任何错误,对他个人而言,那是很完满。他一生之中,没有一件对不起人的事,但对武林同道而言,他没有什么贡献。”俞秀凡道:“这不能算错。”
水燕儿道:“那样看你怎么算了。我听造化城主批评过艾大侠一句话,如今深植内心,念念难忘。”金钓翁冷哼一声,道:“造化城主比起艾大侠来,那是天壤之别。自然,他要辱骂艾大侠了。”水燕儿道:“也许是看法不同,至少,我觉着那不算是辱骂。”语声一顿,接道:“造化城主说那艾九灵艾大侠,已入神境,只能用来供奉,但他做事方法,那就不足以取了。”俞秀凡道:“怎么说?”金钓翁冷笑一声,接道:“偏激之论。”水燕儿道:“我对艾大侠一样敬佩,我只是把造化城主之言,重新转述一边罢了。”俞秀凡道:“请说下去。”水燕儿道:“造化城主说艾大侠太过仁慈,所以,他放过了很多为世除害的机会。雕朽木,希望成器;放恶人,为害良善;你说说看,他有多少错失,因为他放纵了一个人,却因此为害了十个人;功过相抵,究竟是有德呢,还是有错?”金钓翁呆了一呆,道:“这个么,老朽倒是没有想过。”水燕儿叹口气,道:“他如能手下狠一些,除恶务尽;现在,江湖上也不会是这样一个局面了。”
俞秀凡道:“这说法不公平,也曲解了艾大侠的为人。”水燕儿道:“你和艾大侠有着一段相处的日子,对他的为人,你应该知道的,你说说看吧!他的为人如何?”俞秀凡道:“他是一代仁侠,自强不息,我对他,有着仰之弥高的感觉,他能忍辱负重,威武不屈,他是一位完人。”五毒夫人叹口气道:“我赞成燕儿的说法,他是一位没有错误的人,但他对江湖、对苍生,并无大功德。”俞秀凡道:“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一个人联合一些志趣相投的朋友,在武林之中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并非太难;但如要他一生中,没有什么错误,那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五毒夫人道:“话是不错。但一个私德完全的人,对人世和武林道上,有些什么贡献,帮助人家些什么?我认为止杀伐恶的最好办法,就是杀尽恶人,以杀止杀。如若艾九灵不是仁慈得像圣人一样,他怎会留下了造化城主这样一位大奸大恶的人。”俞秀凡心中暗道:“这些话也并非全无道理,艾大哥如若早些着手对付造化城主,至少,造化城不会有如此壮大的局面。做一个完美的人是那样困难,每人论事的尺度不同,一个私德无亏,处事缜密的人,也不一定会受到人人赞美。”
俞秀凡心中念转,话题一变,道:“夫人,妳看造化城主,是否会已经撤走了?”五毒夫人道:“会。不过,走的只是他一个人罢了,莫风和那些武士们,会留下来。”俞秀凡奇道:“为什么?”五毒夫人道:“他不会以身涉险,他有着和艾大侠完全相反的性格。所以,他决定的事,只选择对他有利就行。”俞秀凡道:“咱们是不是出去瞧瞧?”水燕儿道:“要出去,咱们不能守在这里。他化装成一个武士,杀了白涛就跑,不肯和你一决雌雄,那证明了一件事,他已没有杀死你的信心。”方堑道:“燕姑娘,照那造化城主的性格而论,他也许不会就此放弃。”水燕儿道:“不会,他会去调集更多人来。”俞秀凡道:“最好的选择,就是咱们立刻冲出去。”经过大家仔细会商的决定,是暂时不突围,集中大殿,磋商艺业。这一群患难与共的男女同道,完全消除了江湖人间的距离,都把最得意、拿手的武功,传了出来,那都是毕生苦练的精粹之学。
俞秀凡传了快剑,也校正了出手的方法。这使水燕儿和方堑受益最大,两人都是学剑有成的人,俞秀凡的刻意指点,使他们立刻进入了另一重境界。针钗汤兰,传出了用针的手法,五毒夫人也传出了一种实用、简易,但却绝对有效的用毒手法。这时,强敌围困,生死关头,也是习武进步最快的时候。虽只有半日的功夫,但任何人都感觉到自己有了很大的收获。抵得平常日数年光阴的成就。自然,最主要的是,传武功的人,一点也不藏私,受者也集中了全副精神去学。天色黑了下来,大家停止了艺业的切磋。每一个人,几乎都已把半生习武体会出的窍要手法,坦白地传给了别人。俞秀凡付出的最多,但他也有着满意的收获。剑招变化中的运用,有很多是在使用中体会出的心得。不论多么精奇剑招、手法,不心领神会,它的威力就会减少很多。
但收获最大的是水燕儿和方堑。别人都停了下来,只有他两人仍然不停地伸动双手,比划出体会到的剑招。两人都陷在如痴如狂的境遇之中。没人打扰他们,没有一点声音,所有的目光都望着两个人,脸上是一片喜悦之色,这群出身不同、年龄不同的男女同道,经过一番生死之劫后,彼此之间,已完全消失了人性间的自私意念。全场中人,都看得出水燕儿和方堑,又进了入剑道中另一种境界。直待初更过后,两人才自动地停了下来。水燕儿香汗淋漓,直透重衣,方堑更是如刚从水中出来似的,全身上下,都为汗水湿透。五毒夫人微微一笑,道:“造化城主把我们困于此地,但也成全了我们艺业成就,两位请好好休息一阵,二更之后,咱们突围离此。”
水燕儿吁一口气,道:“现在已什么时候了?”金钓翁道:“初更过后了。”五花婆婆突然接口说道:“朝闻道夕死可矣,老婆子现才体会出这句话的意义,诸位请给老婆子一个机会。”五毒夫人奇道:“什么机会?”五花婆婆低声道:“老身想说服莫风投顺过来。”金钓翁道:“这个,只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五花婆婆道:“老婆子也知道这件事不容易,不过,莫风是一个人才,对造化城中的事物,更是知晓很多。所以,老婆子希望能把他说服。”俞秀凡道:“听老前辈之言,似乎是很有把握。”五花婆婆道:“谈不上什么把握,不过,我觉着值得一试。”突然放低了声音,低得只有俞秀凡和五毒夫人勉强可以听到。只见俞秀凡摇摇头,道:“老前辈,使不得!”五花婆婆道:“俞少侠,给老身一个效力机会,这关系太大了。”俞秀凡沉吟不语。五毒夫人轻轻叹息一声,道:“俞少侠,让她去吧!如若你不答应她,她会觉着是一终身大憾。”俞秀凡点点头,道:“好吧!老前辈执意如此,晚辈也不便再多阻拦了。”
五花婆婆站起身子,道:“多谢俞少侠给老身这个机会。”回顾了四位义女一眼,接道:“孩子们,跟我走啦!娘如是死于敌人之手,你们就想法逃回来,从此之后,跟着五毒夫人,她会好好照顾你们的。”四女齐齐躬身说道:“娘!妳死了,我们何忍独生?”五花婆婆哈哈一笑,道:“那也好,娘活的时候,没有带着妳们做些有益于人间的事,但我却带妳们死得轰轰烈烈,让后世钦仰;至少,也可以洗刷去咱们母女们身上的血腥。咱们走吧!”带着四女,向外行去。方堑低声道:“俞少侠,她们母女开道,如何是莫风和那些剑士的敌手,在下去助他们一臂之力。”五毒夫人道:“方兄,不用去了,成全他们吧!”方堑道:“要她们去送死么?”五毒夫人道:“她们要去死,是她们的心愿,而且,她们是诚心诚意去死,如若你要阻止他们,那也是一件大恨大憾的事了。”方堑道:“死有重于泰山,轻如鸿毛,她们五人之死,在下看不出对大局有什么帮助。”五毒夫人道:“五花婆婆也是老江湖了,她如心中没有把握,怎会白白去送死呢?”方堑道:“夫人,妳该明白,她们去了没有用。”五毒夫人道:“我知道。五花婆婆有五花婆婆的计划,方兄,让她试试吧!”方堑欲言又止,但脸上仍然是一片不服气的神色。
五毒夫人回顾了俞秀凡一眼,缓缓说道:“俞少侠,听到他们招呼,咱们就冲出去。”俞秀凡点点头没有说话。五花婆婆带着四女,离开了马王庙之后,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还不闻一点声息。俞秀凡轻轻吁一口气,道:“夫人,怎么听不到一点声息,难道她们……”五毒夫人接道:“以五花婆婆的经验之丰,应该是不会出事的。”俞秀凡道:“怎的这么久时间,听不到一点声息。”五毒夫人道:“也许,造化城主真的撤离了此地。”俞秀凡正待接口,突然一阵惨叫之声,传入了耳际。五毒夫人摇摇头,道:“求仁得仁,她们如愿了。”俞秀凡皱皱眉头,道:“她们都已经死了?”五毒夫人道:“死了!五花婆婆和她的四个女儿。”俞秀凡道:“唉!夫人!她们死的真有什么价值么?”五毒夫人道:“不知道。但这是她们的心愿。她们虽然死了,但心愿已经完成了。咱们走吧!”
俞秀凡点点头,当先向前行去,群豪随在俞秀凡的身后。没有一个人说话,但每个人的脸色,却是一片严肃。行出了马王庙,群豪立刻散布开去。俞秀凡居中而行,左右两侧是王翔、王尚。行约十余丈,忽见几具尸体,横陈地上。是五具女人的尸体,只看衣服,已可以看出来,是五花婆婆和她四个女儿,五个人头,却已不见。王翔冷哼一声,道:“好恶毒的心肠,不闻呼喝搏斗之声,他们已是必胜,杀了人,还要把头取去。”五毒夫人没有说话,脸上泛现出一种凄迷的笑意,不知是悲痛,还是得意。过了一会,群豪精神焕发,每人都觉着现在技艺大进,希望遇上强敌搏杀一阵。一种拚命保命的意志力,激起了强烈的同仇敌忾之心,和不畏死亡的勇气;就算造化城主出现面前,也无退缩畏怯之意。
但很意外的是,造化城主并没有布下拦劫的阵势。似乎是造化城主带着来人,突然间消失不见。行约十里不见敌踪,俞秀凡反而有些担心起来,停下脚步,道:“事情很奇怪,难道他又退回造化城去不成?”五毒夫人道:“他们锐气已挫,斗志消退,很可能已重回造化城,再蓄锐气。”水燕儿道:“不会的,他虽然不喜作没有把握的事,但绝不放过一个机会。他知道,此刻如退回造化城,整个江湖,立刻会掀起一阵风浪,原来不敢叛离造化城的门派,亦将振奋而起,他不会让咱们用这一股气势,结合一股强大的力量。”俞秀凡道:“燕儿,妳的意思……”水燕儿道:“他们就在附近,只是隐于暗处,暂不和咱们动手。”方堑道:“水姑娘说的不错,造化城主不会结咱们联合江湖同道的机会,目下,他按兵不动,可是正在调集人手,准备全力一拚。”俞秀凡沉吟一阵,道:“咱们不能让他们选择决战之地,更不能任他们布下对付咱们的阵势。”
五毒夫人道:“咱们要主动,结成一股机动的力量,铁蹄纵横,来去加风,千里奔走,追歼强敌,先寒敌胆,造成一种风卷残云的气势。”金钓翁拂髯大笑,道:“妙啊!妙啊!咱们要他由主动变为被动,咱们高兴打,就杀他们落花流水,不愿打,就纵骑而去,给他个飘忽不定。”俞秀凡道:“桃花童子,虽然死了,但他帮助咱们挑了造化城主数十个暗舵,使他们耳目失灵,咱们行动快速一些,和他来一个决战千里。”五毒夫人道:“对!这正是昔年造化城主对付各大门派的办法,奇兵突现,神出鬼没,如今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让他尝尝这种味道。”方堑道:“咱们该去买几匹快马,以增行速。”群豪计议妥当,立刻行动,各选快马一匹,开始行动。哪知,一个从未想到的问题,顿使群豪一番计议的事,流于空谈。原来造化城中人,突然失去了踪迹。群豪行程数千里,苦寻十余日,竟然未遇过一个造化城中之人。这当真是群豪从未想到的事,大家都出身造化城,对造化城中的人人事事,都有着相当的了解,但他们苦苦寻找之下,仍是无所发现。
这日中午时分,群豪在一座小镇上进过食物之后,五毒夫人长长叹口气,道:“俞少侠,这办法不行。”俞秀凡道:“在下亦有同感,但却想不出适当之策。”五毒夫人道:“咱们奔走十余日,行程数千里,却一直没找到造化城中人,而且,也没有发现他们在江湖上的行踪。”俞秀凡道:“不错。咱们应该想个法子。”水燕儿道:“造化城主是一个很有组织才能的人,咱们已使他生出警觉,整个造化城在江湖上的行动,已由明入暗了。”俞秀凡苦笑一下,道:“这么说来,咱们只有等他们找上了,”五毒夫人道:“当今武林之中,只有丐帮能帮咱们忙,但不知丐帮愿否插手其中。”金钓翁道:“丐帮以忠义相传,应该会答应咱们。”俞秀凡道:“只要他们指点一下造化城中人物行踪,又不要他们拚命,我想他们应该答应才是。”金钓翁道:“对!老朽去找丐帮中人谈谈。”俞秀凡对江湖中事,知晓不多,忍不住问道:“听说丐帮人数众多,为天下第一大帮,凡是叫化子,都是丐帮中人。是么?”金钓翁道:“不一定。不过,凡是叫化子,丐帮都可以利用他们。其实,十个叫化子中,也不过一二个,才是真正丐帮中人。”
水燕儿道:“金老,既然不一定都是丐帮中人,你要到那里去找他们?”金钓翁道:“这就是老江湖的经验。老朽昔年曾和丐帮中人有过往来,隐隐还记得和他们连络之法,诸位请稍候片刻,老朽去找找看。”站起身子,向外行去。这是不大不小的市镇,但因地处官道要隘,是一处打尖、宿住的驿站,所以,镇虽不大,却是热闹得很。东西两条大街,商店林立,行人不绝。目睹金钓翁离去之后,俞秀凡突然站起了身子,道:“不行,咱们得派两个人一起去。”五毒夫人道:“派什么人?”俞秀凡道:“方堑和水燕儿走一趟吧!”水燕儿站起身子,道:“咱们可要改扮一下。”五毒夫人道:“最好改扮一下,对付造化城中人,不得不小心一些。”水燕儿、方堑随手都拿起来人皮面具,戴在脸上。五毒夫人也取一副面具,套在脸上,道:“咱们三个人一道去。”急步向外追去。三个人动作很快,但出了店门,已不见金钓翁的影儿。
方堑左右张望了一阵,仍然不见金钓翁,不禁一皱眉头,道:“走不了这么快,怎么不见了人影儿。”水燕儿道:“西面十步外,有一条巷子,咱们去瞧瞧吧!”方堑加快了脚步,当先奔入巷子口处。这是一条很短的巷子,由巷口到巷尾,只不过六七丈的距离,一目了然。巷子两侧的住户加起来也不过七八户人家。方堑直奔到巷尾处,才发觉是一条死巷。五毒夫人道:“事情有些不妙,咱们得先通知俞少侠一声。”水燕儿道:“我去告诉他。”方堑道:“慢着!”水燕儿停下了脚步,道:“方兄有什么事?”方堑道:“俞少侠派咱们来此跟踪,那说明了他早有警惕之心,在下之意,用不着通知他了。”五毒夫人道:“通知一声,总是好些。”方堑道:“不!金钓翁如是失踪,那证明敌人就在左近;如是他没有失踪,咱们通知俞少侠,岂不是虚惊一场。”五毒夫人道:“这话也是。咱们三个人合在一处,就算遇上了最强大的敌人,咱们也可以对付了。”方堑道:“在下正是此意。”
忽然间,巷口第二家人影一闪。似乎是有个人行了出来,但探头出来一瞧,人又缩了回去。方堑道:“燕姑娘瞧到了么!”口中说话,人已飞奔而至,直扑到第二家门口处。但见木门紧闭,那里还有人踪。方堑也不推门,一提气,腾身而起,跃入围墙。五毒夫人、水燕儿也跟着飞入院中。这是一座很大的宅院,庭院也相当的宽敞,大厅的木门关着,静悄悄地听不到一点声息。大白天,这景象,自然是叫人怀疑。方堑抽剑护身,缓缓向厅前行去。遥发一掌,击开厅门,只见金钓翁端坐在一张木椅之上。方堑一皱眉头,道:“金老,受了什么人的暗算。”金钓翁端然而坐,默不作声。方堑喝了一声,道:“金老,可是被人点了穴道?”金钧翁点点头。原来他不能言,但头还可以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