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傲霜冷声道:“朱兄对小弟的恩情,小弟并未释怀。小弟曾经答应朱兄的事也一并记在心中,朱兄尽可放心。”
朱星寒笑道:“秋兄误会,在下倒并不是为了索取报酬而来……”
语气一顿,接道:“月来,金战彪和白龙天二位水上豪客,无时不在留神阎君涛的动静,却想不到发现了秋兄的行踪。据说秋兄目下功力大增,莫非这一月之中有何奇妙机遇了不成?”
秋傲霜冷声道:“君子不探人之隐私,即使小弟真有什么奇妙机遇朱兄也不该动问才是。”这话说得冷峻已极,心中分明大为不悦。
朱星寒不由愣了一愣,半响才强笑道:“一月不见,秋兄变多了。”
秋傲霜道:“只要小弟答应朱兄之事不变,纵有万变,与朱兄又有何干?”
朱星寒吁叹了一声,道:“秋兄如此说,在下倒不便自作多情了……”
语气一顿,接道:“目下金陵是一是非之地,在下无意久留,不知秋兄允赠的三件先人遗物,何时可交与在下?”
秋傲霜道:“小弟月前就曾说过,当尽快抽暇返回故居去取。”
朱星寒道:“岁月不留,弹指一月又过,秋兄不能给在下一个确定的日子么……”
秋傲霜沉吟了一番,道:“以朱兄说呢?”
朱星寒道:“冬至以前如何?”
秋傲霜道:“此刻离冬至还有多久?”
朱星寒道:“约莫七十余日。”
秋傲霜道:“好!小弟答应就是。”
朱星寒深深一揖,道:“在下先行谢过,望秋兄记在心头就是……”
抬手向对岸一指,道:“秋兄是要过江么?”
秋傲霜道:“不错,朱兄不是要和小弟同行吧?”
朱星寒道:“秋兄会错意了,在下是要为秋兄找一艘渡船。”说罢,就撮唇打了一声哨,哨声甫落,就见一艘快船自芦苇丛中摇出,飞快地向岸边驶来。
秋傲霜突然放低了声音说道:“朱兄!月来可有萧姑娘的讯息?”
朱星寒道:“想不到秋兄还记挂着萧月梅姑娘……”
摇摇头,接道:“不过,在下倒不曾见过她,想必确已离开金陵了。”
秋傲霜不曾接话,目光凝注对岸的一线阴影,恍然若有所思。
移时,快船靠岸,朱星寒向摇船的舟子吩咐了几句然后向秋傲霜低声说道:“秋兄!魔障易除,情根难拔,有缘自有后会之期,思念徒增惆怅,秋兄请登船渡江吧!在下静候佳音。”
秋傲霜神情一振,道:“冬至之日,请朱兄在此守候小弟就是。”
朱星寒道:“守候终日么?”
秋傲霜道:“是日必至,唯何时何刻尚难预卜,你我不见不散就是。”
朱星寒道:“在下一定恭候。”秋傲霜拱了拱手,弹身跳上了快船。
浩浩江流,在夜风鼓吹之下更见气势,操船舟子双桨连摇,那快船犹如一把利剪,剪破了江流,向对岸横渡而去。
不拘从任何一个角度去看,秋傲霜都认为朱星寒是一个可信可交之友。
然而江秋露却责备他视朱星寒为知交乃愚不可及之事,他无意视江秋踞的言语为铁定不争之辞,然而以江秋露对他的目的,以及一个多月内对他的施舍看来,她似无必要说假话来骗他。
那么,朱星寒又怀着什么歹毒的心念呢?他百思而不得其解,纵有所解,他也无意毁去自己对朱星寒所作的承诺,在思念中,快船业已靠上了北岸。
秋傲霜赏了那舟子一块银子,然后弃舟登岸,疾步向江浦镇上奔去。
待他确定无人在后跟着他时,才突地掉转方向,向长江上游行去。其实秋傲霜是多此一虑,以他自下的脚程来说,只怕无人能盯住他。行不多时,那座竹林已然在望。
蓦然,一个人影自那竹林之中缓缓走了出来。
秋傲霜放眼一看,原来是茅舍主人——老渔翁江上秋。
不旋踵间,二人已是面面相对,秋傲霜也就停下了步子,笑问道:“老人家这样早就已去江边打鱼了。”江上秋一手提着鱼篓,一手拿着鱼网,目光向秋傲霜面上一扫,并未立即答话。
秋傲霜不禁一愣,道:“江老!您老人家的神色好像不对啊!”
江上秋目光望着滚滚的江心,喃喃道:“自从秋公子在草舍住下之后,我这个孤独老人也感到了无上乐趣,然而,有一桩事情,老朽一直未敢唐突说出,不说却又如鲠在喉,难过已极。秋公子……”
秋傲霜早就从江秋露的口中,了解了这老渔翁过去的种种,不过,他却一直不曾说穿,此刻连忙接道:“可是在下为您老人家添了麻烦?”
江上秋连连摇头,道:“这是那里话?公子看得上草舍,那是老朽的荣幸,而且公子还赏给老朽许多银两,老朽真是感激得很。”
秋傲霜道:“那么?”
江上秋疾声接道:“公子如不见怪,老朽才敢将心中之事说出来。”
秋傲霜道:“您老人家请直言吧!”
江上秋沉吟再三,才呐呐问道:“那位姓路的姑娘是公子早先就认识的么?”
秋傲霜心中微动,而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道:“新识不久。”
江上秋道:“那位路姑娘美则美矣!可惜目光不正,眉宇之间也显现亵荡之色。不是一个正经姑娘,公子还是远离为妙。”秋傲霜一时不曾答话,心念却如风车般打了千百转。
江秋露目下业已易容换面,照说江上秋认不出来就是他那不肖的女儿,然而他的话中之意,却又明显地透露出他已认出了她。
见他沉吟不语,江上秋又说道:“秋公子是不信老朽之言么?”
秋傲霜道:“江老看的或许不错,不过,在下也不是那高尚之人啊!”
江上秋神情大是一愣,随又嘿嘿笑道:“秋公子直会说笑!”
秋傲霜道:“在下说的倒是肺腑之言……”
语气一沉,接道:“以在下看来,江老似乎也是经过大风大浪之人,隐居江边茅舍,捕鱼为乐,想必尚有一段沉痛的往事,江老能否见告呢?”
江上秋连连摇头,道:“公子可看走眼啦!夜风甚寒,公子快些进屋安歇去吧!”话一说完,就疾步向江边走去。
秋傲霜凝望这个素有“一竿神钓”封号的水中霸主逐渐远去,心中不禁引起了一阵喟叹,看来为人在世,是错不得一步的。
喟叹之余,举步向茅舍走去。
未待他行至茅舍之前,却见江秋露走了出来。
秋傲霜对江秋露的那份情愫,可说非常微妙,介乎爱恨之间,她倾其所有内力,以造就秋傲霜成为一个武林奇才,本来该令他感激不已,然而她却又是为了要达到她自己泄忿的目的。如此,秋傲霜私心中对她有一丝恨意,除了每隔二日必行的合壁双修之外,二人之间谈不上有何鹣鹞之情,相互见面时,彼此也是极为淡漠的。
秋傲霜瞟了她一眼,道:“还没有睡么……”
江秋露道:“今晚是我俩共有的第一个满月之夜。”
秋傲霜轻嗯了一声,道:“怎么样?”
江秋露道:“想邀你共到江边走走。”
秋傲霜道:“也好!”穿过竹林,就是江边。
二人缓步走向上游之处,在一方巨石上坐了下来。
江秋露道:“体内可有什么不适的感觉?”
秋傲霜道:“没有啊!”
江秋露道:“如果那天你拔剑杀死了我,今天晚上的情况就不同了。”
秋傲霜道:“我会因血脉崩裂而死,是吗?可惜没有机会使我印证你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江秋露道:“还有无数个满月之夜等着你,不过,我却不希望你做傻事……”
突然放低了声音,接道:“方才我爹对你说了什么?”
秋傲霜道:“他说你目光不正,眉含佻色,教我远离你为妙。”
江秋露道:“莫非他认出我来了?”
秋傲霜道:“目下你易容换面,照说他认不出来,不过,他话中之意,却仿佛已认出你来了,其实,一个人的眼神是无法娇饰的。”
江秋露沉吟了一阵,道:“我们为什么一定要住在此地呢?”
秋傲霜道:“想必也住不长了……”
语气一顿,接道:“你的身子如何了?”
江秋露轻笑道:“想不到你会关心我。”
秋傲霜冷哼了一声,道:“我是在关心又有多少男人受害在你的石榴裙下。”
江秋露道:“不多,十三个。”
秋傲霜道:“如此说来,你的内力目下已经恢复不少?”
江秋露道:“只达到原来的一半……”
语气一顿,接道:“今晚到对岸去会晤龙姬,得到了什么谕示?”
江秋露道:“你别问这些,我倒要问问你,听说过徐州的杨家堡么?”
江秋露点点头,道:“听说过。目下她们出了个了不起的人物‘小金铃’杨桂玲,你会过了么?”
秋傲霜道:“今晚我曾两次动剑,首遇百花宫宫主阎君涛,一剑使他落败,再遇杨桂玲,接连二剑无功,她真是了不起。”
江秋露道:“你可曾吃亏?”
秋傲霜道:“差一点儿。”
江秋露道:“如在一月之前,一动手你就要落败,目下你已经比原先强多啦!”
秋傲霜道:“照你说来,和杨桂玲能守持平之局,就算幸运的了?”
江秋露道:“当然啦!”
秋傲霜道:“那还算什么武林奇才?还谈什么称霸江湖?”
江秋露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凡事得慢慢来,成为一个武林奇才可不是十天半月就行的,我不是说过要一年之久么?”
秋傲霜道:“只怕有人比你要快。”
江秋露神情一愣,道:“怎样讲?”
秋傲霜目望别处,缓缓说道:“杨桂玲之母要邀我去作客数日。”
江秋露噢了一声,并未接口。
秋傲霜又道:“杨桂玲还说,如结合秋、杨二家之武功于一人之身,不难称霸武林。”
江秋露突然笑道:“你动心了?”
秋傲霜道:“很想到杨家堡去看看。”
江秋露道:“你可知她母女二人的真正心意?”
秋傲霜道:“你知道么?”
江秋露点点头,道:“杨家堡的传统是女不外嫁,招婿上门。
那杨姑娘尚待字闺中,想必她母亲选中你作她的东床佳婿了。”
秋傲霜心中暗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道:“这倒是好事。”
江秋露冷声道:“的确是好事,不过在一年之内你还是我的人。”
秋傲霜心中倏起恨意,然而他面上却微笑道:“你又要说威胁之辞了。”
江秋露道:“这是实情,我原来的心意是要造就你,自然不能使你半途受害……”
语气突然柔媚地接道:“不拘你想怎样,那得等待一年,那时我忿意已泄,怨气得出,你即使杀了我,我也心甘情愿。”
秋傲霜佯笑道:“说得太远了,江风甚大,你我回茅舍去吧!”
江秋露道:“你请回吧!我要过江,倘若三姬问起就说你派我出去干事。”
秋傲霜讶然道:“今晚你选中了谁?”
江秋露笑道:“别问,咱们早先就说好了的,请回吧!”
秋傲霜道:“此刻已无渡船了啊!”
江秋露道:“当年雄霸大江‘一竿神钓’的女儿,过江还用得着渡船么?”话声中,自怀内摸出了鲛皮水靠,就站在原地换穿起来。
秋傲霜心中突有所动,低声道:“你听说过豺狼虎豹四兄弟么?”
江秋露道:“四个下五门的毛贼。”
秋傲霜道:“他们目下也在金陵。”
江秋露道:“提他们作甚?”
秋傲霜道:“你何不去找找他们。”
江秋露吃吃笑道:“那四个毛贼均都是色中饿鬼,空有一具皮囊,无半点阳刚之气,我找的是未开坛口的原封……”一语未落,已扑通一声,跃下了滚滚浊流。
也不知是由于受制一个淫荡妇人而引起的恨意,抑或面对滚滚江流而想起了“滚滚长江东流水,浪花淘尽英雄”的千古绝唱,秋傲霜豪情顿起,陡然拔剑出鞘,尽情飞舞起来。
待他一套“旋风剑法”的招式演练完毕,方圆十丈以内的草木均一一齐根断裂,沙土飞扬尽净,端的威猛绝伦,气势非凡。
蓦在此时,嗖嗖连声,五道人影,如脱弦疾矢般来到他的面前。
秋傲霜心头一震,放眼一看,赫然是阎君涛和豺狼虎豹四兄弟。
阎君涛嘿嘿笑道:“秋副宫主一套‘旋风剑法’端的气势不凡,不过,招式稍嫌平淡,如若不信,不妨借剑一用,阎某可以一一演练出来。”
秋傲霜心头不禁暗惊,阎君涛所以能称霸黑道,就是因为他领会百家之功,此魔独赋异禀,不拘多么艰深的武功,只要一看就会,虽不敢说尽窥堂奥,却也能熟娴过半。
方才自己将剑法招式从头至尾演练一遍,想必已全部落入阎魔眼中。
一旦动剑过招,剑招上的奥妙就绝对无法收到预期的效果。
秋傲霜心中如风车般打了千百转,口中却淡然说道:“闲话少说,尊驾来意如何?”
阎君涛冷笑道:“秋副宫主何以如此健忘,阎某方才在秦淮河上就曾说过,你我后会有期,此刻正当其时。另外嘛!……”
目光向身边四人一瞟,接道:“豺狼虎豹四兄弟也想会会阁下。”
豺狼虎豹四兄弟皆衣一色青衫短打,只是各人兵器不同,其中一个手执似剑非剑,似钩非钩的黑面大汉发话道:“在下金眼豺万声,为四兄弟之首,想请教堂堂擎天宫副宫主几句话。”
秋傲霜一摆手,道:“请讲。”
金眼豺万声道:“江湖一把伞,各人一只碗,咱们兄弟四人并未冒犯擎天宫,更谈不上什么过节,而阁下方才在秦淮河上……”
秋傲霜沉声接道:“不必说了,擎天宫有如武林中一根擎天大柱,自有维护武林安宁之责,首先就得剪除尔等跳梁小丑。”
另外三人齐声说道:“大哥!别和这小子磨牙!咱们上!”
阎君涛一扬手,道:“且慢!阎某和秋副宫主还有一段梁子,倘若他不幸死在四位之手,阎某这口怨气可就没法子除了。”
万声道:“以阎宫主之意呢?”
阎君涛道:“让阎某先会会秋副宫主。”
另外三人齐声道:“大哥!这样不行,万一那小子死在……”
秋傲霜沉声接道:“用不着一唱一和大作假文章,你们五人一齐上吧!”话声甫落,利剑已动,一团晶光倏向阎君涛胸前卷去。
阎君涛猛喝一声,道:“好剑法!”身形突地拔起一丈有余。
其实秋傲霜用的是声东击西的打法,剑指阎君涛,眼看金眼豺万声,待那阎君涛凌空跃起,突地剑势一斜,削向万声的左臂。
那万声如何会料到有此一变,一声惨呼未曾出口,利剑业已自左肋而进,穿胸而过,秋傲霜猛一抖腕,将他的躯体甩飞丈余开外。
另外三人无不目眦齿裂,立即围攻而上,秋傲霜身形疾旋,横剑一扫,三人立刻遭到了肚破肠流的厄运。横行黑道多年的豺狼虎豹四兄弟,竟然在眨眼问横尸江边。
秋傲霜横剑平胸,冷声道:“绊脚碍手之人已除,现在轮到你我二人好生较量一番了。”
阎君涛放声笑道:“剑出如风,势若雷霆,只怕那沧浪剑客单飞字也不是阁下的敌手……”
突然放低了声音,接道:“阁下不妨收剑回鞘,你我好生谈上一谈。”
秋傲霜双眉一挑,道:“这是什么话?”
阎君涛道:“打从阎某人以黄大仙江湖相士面目和阁下照面之初,就早已打算和阁下交一个朋友,直到如今,阎某的心意也不曾易改分毫。”
秋傲霜冷笑道:“尊驾又在玩弄什么花样?”
阎君涛讪然一笑,道:“这也难怪阁下不敢轻信,从七月之初,一直到今日仲秋之夜,阎某所作所为无处不在和阁下作对,其实,只不过是遮人耳目罢了。阁下如信,那可就是一件福事了。”
秋傲霜冷叱道:“纵使尊驾所言非假,你我行道各异,也谈不上相交二字。”
阎君涛道:“若是基于利害二字呢?”
秋傲霜道:“我利即你害,你利即我害,你我绝无共同之利害。”
阎君涛缓缓摇头,道:“未必吧?”
秋傲霜冷哼一声,道:“莫非尊驾见我剑法犀利,不敢一试锋锐,所以故作遁辞么?果真如此,放你一马,请走路吧!”
阎君涛哈哈笑道:“阁下够狂的……”
笑声一收,接道:“阎某即使不敌,也可一走了之,何必在此与阁下闲磨牙?”
秋傲霜道:“自然是想玩弄狡计。”
阎君涛道:“阁下稍安勿躁,待阎某问上一声,令尊何人?”
秋傲霜道:“铁笔圣手秋日长,一代名侠。”
阎君涛道:“阁下可听说过飞抓怪客其人?”
秋傲霜心中大动,而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道:“略有所闻。”
秋傲霜历叱一声,道:“看剑!”利剑斜划半弧,向阎君涛项间削去。
阎君涛一闪躲开,疾声叫道:“阁下且慢动手。”
秋傲霜停手问道:“有何遗言?”
阎君涛一字字如敲金击玉般说道:“你父未死,尚在人间。”
秋傲霜振声道:“你待怎讲?”
阎君涛道:“你父未死……”
语气一顿,接道:“阁下用不着怀疑阎某有何企图,想当年阎某和飞抓怪客是莫逆好友,多年来,阎某无时不在打探他的下落。”
秋傲霜道:“先道我父未死,又道不知下落何方,岂不前后矛盾?”
阎君涛道:“阁下有所不知,阎某敢以项上人头打赌,令尊尚健在人间……”
秋傲霜接道:“既肯定我父健在人世,又岂能不知其下落何方?”
阎君涛道:“此中隐情非三言二语可以道尽,容后细谈……”
语气一顿,接道:“阎某此刻有一要事亟待与阁下商谈。”
秋傲霜此刻的心情已是七上八下,信又不是,疑也不是,无可奈何地点点头,道:“请讲。”
周君涛道:“据阎某调查所得,只有杜桐屯知悉令尊下落。”
秋傲霜星目一张,道:“当真?”
阎君涛道:“千真万确。”
秋傲霜道:“走!你我同去问他。”
阎君涛双手连摇,道:“且慢!金刀杜桐屯比阎某还要难缠,可千万冒失不得。”
秋傲霜道:“姜是老的辣,人是新的锐,利剑在手,不怕他不讲。”
阎君涛道:“阁下未免太欠城府了……”
放低了声音,接道:“阎某虽料定他必知令尊下落,毕竟不敢十拿九稳。如他不知令尊尚健在人间,到时佯作知悉,以此为要胁,阁下是信好,还是疑好?那时阁下难免就要受其肋制了。”
秋傲霜神情微微一愣,道:“尊驾何不佯作已知我父下落,而进一步挟制在下?”
阎君涛摇摇头,道:“阎某与令尊乃多年好友,怎可如此对其后人?”
秋傲霜道:“杜桐屯也曾如此说,据他言道:我父为飞抓怪客一事只有他一人知晓。”
阎君涛讶然道:“当真的么?”
秋傲霜道:“这有何吃惊之处?”
阎君涛道:“果有此说,杜金刀必定知道令尊的下落了……”
突然放低了声音说道:“据阎某所知,令尊虽犹健在人间,却活得并不自在。”
秋傲霜道:“怎么讲?”
阎君涛道:“在他人掌握之中。”
秋傲霜道:“何人?”
阎君涛摇摇头,道:“那就不得而知了……”
语气一顿,接道:“阁下可愿随同阎某前往镇上旅店之中详谈一番?”
秋傲霜微作沉吟,道:“在下对尊驾之言,犹在可信可疑之间,有一事尚要尊驾加以解释。否则,在下尚不敢信任尊驾。”
阎君涛向地下一指,道:“可是有关这四个人的事?”
秋傲霜道:“不错,风闻豺狼虎豹四兄弟与尊驾相交不恶,兼程将他们请来必有重用,方才被在下挥剑杀死,尊驾毫不动容,难免令人启疑。”
阎君涛道:“兼程要他们前来金陵,就是要他们赴死。”
秋傲霜大大一愕,道:“此话怎讲?”
阎君涛嘿嘿笑道:“如今江湖上讲究论谋不论剑,内中自有妙处。”
秋傲霜道:“愿闻其详!”
阎君涛道:“阁下随阎某往江浦镇上一行,包管使阁下得到最满意的答覆。”
秋傲霜道:“去吧!只望尊驾勿将阴谋施展到在下的身上。”
阎君涛嘿嘿一笑,弹身而起,秋傲霜也紧步相随,二人一眨眼就消失于苍茫夜色之中。
天际一片墨黑,怕有寅正光景,一年一度的仲秋之夜就快要过完了。
在对岸的临江别馆一间上房之中,杨桂玲正懒洋洋地靠在床栏上,两手不停地玩弄着她夺命追魂的金铃,似有无限心事。婵、娟、娇、娥四婢虽有倦色,却还是规规距距地一顺边站着,听候使唤。
杨桂玲突然抬头问道:“什么时辰了?”
四婢之首的小蝉回道:“寅正了。”
杨桂玲伸了个懒腰,正待吩咐四婢为她展被侍寝,倏地神色一凛,目光如冷电般向四婢一扫。
四婢也都异常机警,八道目光一齐投向房门处。看她们神情,显然门外有人。
蓦然,门上响起了弹指之声。果然有人,然而杨桂玲却想不到门外之人却是明来明往的,起身离榻,同时向小蝉打了个眼色。
小蝉走过去打开房门,只见外面站着一个美艳绝伦的年青女子。
小蝉不禁微微一愣,将对方打量一番,方问道:“姑娘是……?”
来人很快地接道:“请回报一声,万人迷江秋露要拜见杨姑娘。”
杨桂玲已飞快叫道:“请进!”小蝉连忙敞开了房门,让江秋露跨进房来。
江秋露福了一福,道:“深夜打扰,请杨姑娘莫怪。”
杨桂玲目光向对方一扫,也福了一福,娇声笑道:“久闻芳名,今日一见,果然是美艳绝伦,人见人迷,连我都有些儿动心了。”
江秋露笑道:“杨姑娘说笑……”
目光向四婢一掠,接道:“秋露拟与杨姑娘谈论一件机密之事,可否摒退四婢?”
杨桂玲微微一愣,面上也略有不悦之色,然而却没有拂逆客人之意,柔荑一摆,四婢联袂退下。
江秋露开门见山地说道:“深夜造访,是为了秋傲霜之事。”
杨桂玲美目一张,脱口道:“为他?”
江秋露螓首连点几点,道:“正是为他。不说清楚,只怕你我之间会引起误会。”
杨桂玲噢了一声,神情立即阴沉下来。
江秋露又道:“令堂是否已看中秋傲霜为贵堡的东床快婿?”
杨桂玲冷声道:“姑娘既然一语道破,我也不打算隐瞒,确有其事,不知因何动问?”
江秋露微笑道:“此事只怕要稍缓一些日子。”
杨桂玲道:“杨家堡在武林之中算不上什么大门户,然而传统的家法却一直未曾破坏。只要本堡屈意之人,不容他拒绝,自然外人也不得从中作梗。而本堡也不在乎有什么人横加拦阻。”
江秋露依旧笑容满面地说道:“杨姑娘会错意了……”
语气一顿,娇躯半转,放低了声音接道:“一月之前,秋露已与那秋傲霜有了合体之缘。”
杨桂玲双眉高挑,沉声道:“原来姑娘早一步下了手,不知是否行过花烛之礼?”
江秋露道:“私情苟合,那有花烛之礼,杨姑娘不要见笑。”
杨桂玲一时之间气得杏目含威,粉面惨白,咻咻然说道:“说句实话,本姑娘对秋傲霜其人毫不中意,奈何母命难违。姑娘既未与他行过花烛之礼,那么,他还是我杨家堡的人,即使姑娘要动武……”
江秋露接道:“杨姑娘完全会错意了。”
杨桂玲愣了一愣,道:“那就请你自己快些说明来意吧!”
江秋露道:“请杨姑娘耐心等待一年,之后,他仍然是杨家堡的乘龙快婿。”
杨桂玲冷笑道:“那么,在这一年之中,你将视他为禁脔了?”
江秋露道:“我与秋傲霜非为情爱而结合,也不是为了贪图一时之欢好。只是藉合壁双修之功,将我之内力移转于他,使他功力倍增……”
杨桂玲疾声接道:“目的何在?”
江秋露道:“想假他之手,完成一项心愿。”
杨桂玲道:“你的心愿想必是独占武林。”
江秋露道:“错了。我的心愿只是要惩罚某一个人,与整个武林无关。”
杨桂玲道:“未必可信。”
江秋露道:“日后便知。”
杨桂玲道:“本姑娘不耐久等。”
江秋露笑道:“那样对秋傲霜并无好处。”
杨桂玲冷笑道:“杨家堡未来佳婿,岂能作你这淫妇的刽子手?”
江秋露道:“姑娘口出秽言,我倒不想计较,只是不能教我和秋傲霜分开。”
杨桂玲道:“那要看你是否能够逃得过本姑娘这一对金铃?”
江秋露道:“绝难逃过,不过,姑娘杀我,也无异杀死了秋傲霜。”
杨桂玲道:“怎样讲?”
江秋露道:“合壁双修乃邪门歪道之功,目下秋傲霜虽已功力大增,然而阴柔、阳刚二股劲流最难同汇一处,至少还得加以数十度之调息……”
语气微微一压,接道:“姑娘想必知道调息二字何解。”
杨桂玲咬牙切齿地冷叱道:“秋傲霜咎由自取,本姑娘懒得问他的死活,待本姑娘先毙了你这个淫荡贱人,教阎王爷去迷你吧!”
说着,双腕倏扬,就要打出她那对夺命金铃。
江秋露神色自若,一扬手,道:“姑娘且慢!”
杨桂玲道:“还有何话说?”
江秋露道:“我一旦被杀,九月十五之夜,秋傲霜就会因阴阳二流失调而致气血崩裂而死,姑娘还是多思多想才好。”
杨桂玲道:“他死有余辜。”
江秋露道:“并非我为他说情,实际上他也是中了我的圈套,再说,秋傲霜一死,贵堡多年的传统也要打破了。”
杨桂玲杏眼圆睁,一时竟然愣住了。
江秋露又道:“我即使不来向姑娘说明内情,秋傲霜为了自己的性命,也不敢冒险离我而去。我今夜造访,不过是使得姑娘明白内情后不致对他误解,一年之期不长,到时他的人儿,依旧是姑娘的啊!”
杨桂玲双腕下垂,冷哼道:“到时本姑娘非要杀你泄忿不可。”
江秋踞微笑道:“只怕轮不到姑娘。”
杨桂玲道:“莫非还有别人要杀你?”
江秋露道:“就是秋傲霜。”
杨桂玲道:“他,为什么?”
江秋露道:“他痛恨我设下圈套,使他堕下欲海。”
杨桂玲道:“可是,你因此造就了他一身功力呀!才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他的功力就已大增,若再假以时日,真的会天下无敌。
他该谢你才对啊!”
江秋露道:“一旦等他体内的阴阳二股劲流汇于一处,他必定会杀我。”
杨桂玲道:“原来他是一个无情汉。”
江秋露道:“姑娘说错了,他是个有情郎。”
杨桂玲道:“是个有情郎,就不该杀你。”
江秋露道:“他该。因为他早已情有所钟,我与他有了合体之缘后,他感到愧对钟情之人,杀我,可算泄忿,也可算是表明心迹。”
杨桂玲喃喃道:“他早已情有所钟?那么,他钟情的是谁呢?”
江秋露并未说破,只是含糊其辞地说道:“想必就是姑娘吧!”
杨桂玲呸了一口唾沫,道:“本姑娘不稀罕。”
江秋露道:“话已说明,我该走了。”
杨桂玲道:“好!本姑娘等你一年,到时若发现你在耍花样,再和你算帐。”
江秋露笑了一笑,也不答话,迳自出房而去。
杨桂玲愣神一阵,忽然大叫道:“小娟!小娟……”
四婢而进,齐声道:“小姐有何吩咐?”
杨桂玲气咻咻地叫道:“快些收拾行装,回徐州。”
小婢道:“此刻就走么?”
杨桂玲道:“这鬼地方我半刻工夫也不想呆,快些收拾,愈快愈好!”四婢一个个面面相觑,杨桂玲又低叱了一声,四人这才忙起来。
八月十六,午时。
安平客栈的店堂中高朋满座,洒酣耳熟,忙的店家不亦乐乎。
蓦在此时,进门处出现一团鲜蓝之色,原来是一个蓝衣少年当门而立。
店家迎过去说道:“客官请坐。”
那蓝衣少年正是朱星寒,一时未答那店家的活,也未走向座头,目光却在店堂间四下流动,似在找寻什么熟人。
就在进门处一个座头上,突有一个黄衣丽人站起来,笑道:“朱少侠!久违了啊!”
朱星寒侧目一看,向他招呼之人原来是黄解语.
先是微感意外,接着含笑问道:“黄姑娘一直住在这里么?”
黄解语道:“去过一趟江都,早两天才回来……”
目光一转,接道:“少侠等朋友么?”
朱星寒道:“想来用点酒饭,姑娘一个人?”
黄解语媚声说道:“少侠又不是不知道,有谁愿意来和我作伴。
来!坐下吧!”朱星寒有些无可奈何地在她对面坐定,店家连忙送上一副杯筷。
黄解语执壶为他斟上了酒,放低了声音说道:“这一月来,少侠违约了。”
朱星寒双眉一挑,摇摇头,道:“不曾啊!在下从未在他人面前提过黄姑娘只字。”
黄解语道:“那是小事,这一个月行方不明,这还不算违约吗……”
语气一沉,接道:“少侠可有秋傲霜的消息?”
朱星寒头一晚才和秋傲霜会过面。而且还有冬至日之约,然而他却连连摇头,道:“杳如黄鹤,一星半点消息也没有。”
黄解语诡谲地一笑,低声道:“我却有了秋傲霜的消息。”
朱星寒故作讶色,道:“真的么?”
黄解语颇有得色地说道:“他人在金陵,只是隐匿起来而已。”
朱星寒道:“这消息确实吗?”
黄解语道:“他昨晚曾在秦淮河上路面,一剑使百花宫宫主阎君涛落水,然后去了江浦,一举歼灭了豺狼虎豹四兄弟,此事业已哄传金陵,少侠怎会一无所知?莫非故意装佯?”
朱星寒道:“在下晨间方离扬州,不过才进金陵,自然不曾听说了。”
黄解语道:“原来如此……”
突然放低了声音说道:“弹指一月又过,转瞬秋去冬来,少侠的事有眉目了么?”
朱星寒喟然一叹,道:“连秋傲霜落脚何处,在下都一无所悉,更不必去谈那件事了。”
黄解语道:“少侠有何打算?”
朱星寒道:“等候机缘。”
黄解语道:“这恐怕不是少侠心中之话。”
朱星寒道:“姑娘不信也罢。”
黄解语轻叹一声,道:“我也许能够助少侠一臂之力,奈何少侠视我如蛇蝎,纵有绝妙主意,也未必能取信于少侠,我也就不敢说了。”
朱星寒心中微微一动,道:“姑娘不妨说出来听听。”
黄解语道:“铁笔圣手秋日长的遗物必然在他的居停之所,那居停之所嘛……”
说到此处,突然将话顿住。
朱星寒不禁疾声道:“莫非姑娘知道秋日长的故居之所么?”
黄解语点点头,道:“不错。”看她言来煞有介事,倒不像是在说假话。
朱星寒不禁怦然心动,虽然已获秋傲霜的答允,愿将秋日长当年所使用的那段龙涎乌墨赠与,那毕竟不是十拿九稳之事。倘若能先一步找到秋日长的故居,那自然是他所愿意的。
他再一次问道:“姑娘不是说笑吧?”
黄解语道:“日后便知。”
朱星寒道:“如此说来,姑娘愿带在下前往了?”
黄解语点点头,道:“正是愿意,不过,得有交换条件。”
朱星寒道:“此乃意料中事,在下为救老父之命,也顾不了许多,姑娘请说出条件来吧!”
黄解语面露得意微笑,缓缓说道:“你需要秋日长当年用剩的一段残墨以为药引,治令尊之病,我却想得到秋傲霜其人,你我之目的虽集于秋傲霜一人之身,却无冲突之处,倒应该合作一番,方能各取所需,以偿心愿,是也不是?”
朱星寒道:“姑娘说的是。”
黄解语道:“那么,我助你得到那残墨,你也应该助我一臂。”
朱星寒道:“在下如何相助姑娘呢?”
黄解语道:“目下尚有二人对那小冤家属意……”
朱星寒接道:“其一是杨桂玲姑娘。”
黄解语道:“不错!另一个是江秋露。”
朱星寒翻眼喃喃道:“江秋露?”
黄解语道:“有个万人迷的绰号,是个骚狐媚子,少侠不曾听说过么?”
朱星寒噢了一声,道:“那等女子绝不会看在秋傲霜的眼下,倒是那杨姑娘……”
黄解语接道:“别小看了她,那贱人有的是邪门歪道,目下已经易容换面,改名路秋江,混在秋傲霜身边,当上一名剑姬啦!”
朱星寒淡淡一笑,道:“姑娘的耳目真够灵通的。”
黄解语道:“只要我带领少侠去至秋日长的故居,那段残墨垂手可得,令尊的沉疴也就可霍然而愈。不过,少侠得为我除去这两个劲敌。”
朱星寒喃喃道:“为救一命,而杀两人,这未免太……”
黄解语接道:“要救之人是少侠令尊,要杀之人漠不相干,少侠不妨三思。”
朱星寒道:“在下能将她俩除去么?那江秋露身手如何,在下不曾见过,就说那杨姑娘的一对夺魂铃在下未必对付得了。”
黄解语道:“二去其一,我立刻带少侠去至秋日长的故居,若所言不实,项上人头由少侠摘取,待那段残墨到手。少侠再代我除去另外一人,至于功力是否及于对方,非可勉强,少侠只要守信尽力,我倒不会苛求。”
朱星寒道:“非要如此,姑娘才肯作引路之人么?”
黄解语点点头,道:“不错,同时我要向少侠透露一个消息,杨桂玲已于凌晨返回徐州,少侠似不必舍近而求远,不妨先去找江秋露。”
朱星寒道:“姑娘方才言道,那江秋露业已易容换面,并改名路秋江成为秋傲霜身旁一名随侍剑姬,此讯确实么?”
黄解语道:“千真万确。”
朱星寒道:“可知其落脚之处?”。
黄解语悄声答道:“对岸江浦上游十里处一座茅舍之中。”
朱星寒起身离座,抱拳一拱,道:“叨扰酒食,在下别过。”
黄解语皓腕一扬,道:“你我就此一言为定,我在客栈中等候回音。”
朱星寒修眉一皱,道:“黄姑娘!在下还不曾答应啊!”
黄解语诡谲地一笑,道:“情势所迫,看来少侠非得答应不可。
以少侠那把折扇上的奥妙招式,区区万人迷是非栽不可的,预祝马到成功。”说罢,莲步姗姗地向内院走去。
朱星寒也相继离座而起,出店而去。
在黄解语离去的那一瞬间,他已有所决定。故而出店之后,毫不犹豫地去了江边码头。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朱星寒距那渔翁江上秋的居停茅舍只不过百步来远了。
他已隐约见到茅舍一角自那竹林深处显露出来,步履不禁加快了一些。
蓦地,一道红影自竹林之间穿射而出。拦住了朱星寒的去路。
朱星寒微微一愣,停步定神看去,那拦住去路之人,竟然是秋傲霜的首席剑姬夏火莲。
当下抱拳一拱,笑:“夏姑娘!久违了!”
夏火莲冷眼一翻,道:“原来是你。”
朱星寒道:“夏姑娘!你我在金陵城内会过么?”
夏火莲道:“在金陵城内不曾会过,而你却跟了我好几百里路。”
朱星寒道:“夏姑娘记性真好!不过你却误会了。在下并非存心跟踪姑娘,只是顺道同路而已。”
夏火莲道:“今天呢?”
朱星寒道:“特来造访秋副宫主,烦请夏姑娘通报一声。”
夏火莲缓缓走前二步,冷声道:“秋副宫主居停此处,不为外人所知,你从何处打听而来?”
朱星寒道:“在下正为此事来造访秋副宫主。”
夏火莲冷笑道:“原来你是个好人!”
朱星寒道:“夏姑娘好像对在下甚有误解。”
夏火莲道:“你不是好人!所有盯住秋副宫主一步不放的都不是好人。”
朱星寒道:“夏姑娘!在下有紧急事情极待与秋副官主商谈,务请通报一声。”
夏火莲一口回绝,道:“不行!”
朱星寒道:“夏姑娘若坚持不肯回报,在下岂不白跑一趟。”
夏火莲道:“你来得去不得。”
朱星寒已有愠怒之意,看在秋傲霜的面上,他总算忍住了,仍然微笑道:“夏姑娘!在下不曾开罪你啊!何必如此生气!”
夏火莲道:“秋副宫主居停之所为绝大机密,知道的人就休想活着离去。”
朱星寒道:“夏姑娘这话未免太夸口了。”
夏火莲沉声道:“尽可以试上一试……”一语未落,嗖嗖连声,又是三条人影自那竹林之中穿射而出。
原来是何蓉媚,孟采玉,以及改名为路秋江的万人迷江秋露,想必夏火莲在老远见到朱星寒向茅舍行来之时就预先埋伏好了。
四剑姬将朱星寒团团围住,各自手搭剑柄,八道如冷电般的目光,一古脑儿盯在朱星寒的脸上。
朱星寒虽自恃身手了得,处此四剑围困之中,也难免打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身不由主地亮出了袖中的折扇。嗖地一声,夏火莲率先舞出了腰际长剑,她一动,另外三支长剑也于瞬间出鞘。
朱星寒自然不太在乎眼前这四支长剑,但他也不愿意伤害秋傲霜的属下剑姬,因而强装笑容相商道:“夏姑娘!你最好还是通禀秋副宫主一声。”
夏火莲道:“不必。”
朱星寒道:“难道姑娘等的行动是秋副宫主所授意的么?”
夏火莲尚未答话,江秋露已抢着答道:“属下剑姬有保护主子之责,似不必副宫主下令,妾身等也该合力歼灭伺机窥觑之徒。”
她已现身,朱星寒就已料到她是谁。此刻,却故意问道:“姑娘是谁?”
江秋露道:“新进剑姬。”
朱星寒道:“能请教芳名么?”
江秋露道:“姓路,名秋江。”
朱星寒喃喃道:“路秋江?这个名儿倒雅致得很哩……”
语气一顿,接道:“在下认识一位姑娘的芳名正好和姑娘的芳名相倒置,她叫江秋露,不知路姑娘听说过此人没有。”
江秋露一气话也没有说,仗剑就刺,叭地一响,朱星寒手中折扇将刺来长剑荡开。
夏火莲叱喝道:“路姊不得妄动!”
江秋露咻咻然说道:“这厮太可恶了!他竟然将我的名字倒过来念!”
夏火莲向她打了一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然后才又转头向朱星寒问道:“你有何话交代?”
朱星寒道:“请烦转秋副宫主,在下有要事和他相商。”
夏火莲道:“你会错意了,我是要你将身后之事预作交代。”
朱星寒先是微微一愣,继而冷笑道:“姑娘的口气未免太托大了。”
夏火莲道:“有话快说,稍待只怕你就没有机会说话了。”
朱星寒道:“姑娘如此自信么?”
夏火莲道:“以四对一,应是你败。”
朱星寒吁了一口气,道:“在下无意争强好胜,姑娘最好在动手之前通禀秋副宫主一下,他若知道在下来访,必会加以接待。”
夏火莲冷笑道:“你倒是说得煞有介事,可惜秋副宫主目下不在。”
朱星寒道:“他不在么?”
夏火莲道:“昨夜就去了金陵。”
朱星寒道:“是在下亲自送他登舟返回江浦的,而且夜半还挥剑杀了豺狼虎豹四兄弟。”
夏火莲道:“但他昨夜并未返回茅舍。”
朱星寒喃喃自语地道:“怪?怪?他又去了何处呢?”
何蓉媚道:“朱少侠!秋副宫主端的未曾归来,妾身等也在焦急。”
夏火莲冷叱道:“蓉媚不要多话……”
粉颊一扬,接道:“我要你交代身后之事,休要说废话。”
朱星寒道:“夏姑娘!在下的确有极端重要之事和秋副宫主商量。他竟然彻夜末归,你我似乎该合力去找一找他。”
夏火莲手中长剑一扬,道:“用不着你费心……”看她神情,仿佛要动剑了。
何蓉媚叫道:“夏姊!朱少侠可能真的有什么事情要和副宫主商量。”
江秋露道:“蓉媚别信他那一套,我看这家伙不是好人。”
朱星寒提起她的本名,自然使她畏之恨之,巴不得动剑将他杀死。
夏火莲睨了何蓉媚一眼,语气不悦地说道:“蓉媚,你又有什么好主意?”
何蓉媚并末回答她的话,却向朱星寒问道:“朱少侠,倘若妾身等允你去至茅舍之中等候秋副宫主回来,不知少侠能否依妾身等一件事。”
朱星寒道:“何姑娘不妨说说看。”
何蓉媚道:“放下折扇,然后听任妾身等点封少侠身上几处穴道。”
朱星寒心念如风车般连打几转,暗忖:为了得到那段龙涎乌墨,救治父亲罹患的绝症沉疴,还是以不将事情闹僵为上策。
想了一想,决心委屈求全,于是问道:“姑娘打算点封在下那几处穴道?”
何蓉媚目光望向夏火莲,显然不敢过份作主。
夏火莲显然也同意了何蓉媚的提议,道:“你同意了么?”
朱星寒点头,道:“原则同意,不过在下先要知道姑娘要点封在下身上那几处穴道?”
夏火莲道:“只点双臂‘曲池’。”
朱星寒双臂前伸,神色平静地说道:“在下接受,请那位姑娘动手?”
夏火莲道:“另一条件上要你放下折扇,既已接受,因何还要拿在手中?”
朱星寒道:“一旦臂上‘曲池’穴被点,手中折扇自落,夏姑娘倒不必为此事挂怀。”
夏火莲道:“好!”
目光四下扫,似在找那出手点穴之人。
江秋露道:“莲妹!让愚姊出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