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后,商八才低声对萧翎说道:“大哥,他们似是在等人,时间对咱们极为不利,我瞧只有冲入室中,咱们四人之中,大哥是唯一有生存机会的人,因此,不用顾及到我们了……”
萧翎接道:“那暗器密如狂雨,飞鸟也难躲过,小兄也无有把握……”
杜九接道:“商老二的意思,是说咱们四人,有三个可以死,死了也不会影响武林大局,但大哥的生死,却是对武林大局有着很深的影响,也就是说咱们四人之中,如有一个应该活着,那人自然是大哥你了。”
萧翎摇摇头,道:“不成,每一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力,咱们四人为何应该是我。”
展叶青轻轻叹息一声,道:“萧大侠还未了解中州二贾他们两人的心意,在此等情形之下,我等要尽可能保护你萧大侠的安全。”
萧翎道:“如何一个保护之法,那暗器又无眼睛,难道还会避开我萧翎不成。”
展叶青道:“必要之时,我们三人团团把萧大侠护了起来,宁可我们三人为那暗器毒针所伤,也不能让萧大侠受到一点伤害。”
萧翎一皱眉头,道:“这是什么话,咱们四人生死同命,在下开道,咱们先闯入北面房中,再作道理。”
目光一转,只见白梅双目圆睁,瞧着自己,似是有话要说。
萧翎心中一动,道:“商兄弟,你点了她们的哑穴?”
商八道:“我怕这两个丫头,胡乱喊叫,所以点了她们的哑穴。”
萧翎道:“商兄弟,解开这位白梅姑娘的穴道。”
商八对萧翎之言,一向是绝对听从,也不多问,伸手拍活了白梅的穴道。
白梅长长的吁一口气,望着萧翎,低声说道:“你是萧大侠?”
萧翎道:“不错,在下萧翎。”
白梅道:“有一位玉兰姑娘,你可认识么?”
萧翎想到金兰、玉兰,同时陪伴,久已失踪,不禁心头黯然,轻轻叹息一声,道:“不错,姑娘也认识玉兰姑娘么?”
白梅道:“我和玉兰情如手足……”
突然放低了声音,道:“不能向那北面房里闯,在那密如狂雨的暗器之下,你们没有机会。”
萧翎微微一怔,道:“姑娘可有良策?”
白梅道:“只有一个办法,但得萧大侠信任我们才行。”
萧翎道:“什么办法?”
白梅道:“放了我和绿荷妹妹……”
商八冷笑一声,道:“小丫头想的倒好,商老二大风大浪行舟无数,难道真的还会在阴沟里面翻船么?”
白梅道:“你们没有机会的!这是唯一之策……”
商八接道:“咱们留下两位作为人质,也让他们施放暗器之时多上一层顾虑。”
白梅摇摇头,道:“这么说来,你是一点也不了解那沈木风了,别说我们两个女婢,就是比我们再重要十倍的人,他若是想杀你们,也不会顾虑到你们掳的人质。”
萧翎低声道:“商兄弟,解开她们的穴道。”
商八呆了一呆,道:“当真放了她们?”
萧翎道:“可不是当真么?”
商八拍活了白梅身上另外两处穴道,接道:“这位绿荷姑娘呢?”
萧翎道:“一并放去。”
商八依言施为,尽解二女穴道之后,道:“两位可以去了。”
白梅道:“这样不成。”
萧翎道:“那要如何才成?”
白梅道:“不能让他们瞧出来是你们放了我们。”
杜九冷冷说道:“要装作是你们自行挣扎逃走?”
白梅道:“不错!为了掩人耳目,还得借重两位,和我们姊妹动手几招。”
商八道:“咱们送佛送上西天,两位见着他们之后,要他们多发几枚暗器。”呼的一掌,疾向白梅拍了过去。
白梅一闪避开,低声说道:“萧大侠,听到我尖叫之声,立刻向北室中闯去。”
萧翎道:“记下了。”
商八道:“女人的话,不可听信。”双掌一紧,连攻四招。
几人这一番对答之言,声音都放的很低,那埋伏在四周之人,纵然能听到一点声音,也都是隐隐约约,难知内情。
绿荷回手一掌,拍向展叶青,道:“可敢硬接我一掌试试?”
展叶青冷笑一声,挥手硬接一掌。
他对萧翎决定释放二女一事,心中大不以为然,但见商八唯萧翎之命是从,自己不好出手拦阻,心头那股气,实难忍下,不禁形诸于神色之间,绿荷一掌劈到,立时把一股怒火,尽皆发在绿荷的身上,右手一挥,全力推出一掌。
双掌接实,响起了一声波然轻震。
绿荷娇嘤一声,被震的连退了四五步。
白梅也随着虚攻一掌,倒跃而出,高声说道:“妹妹伤的重么?”
一面说话,一面奔向北面密室中。
展叶青道:“萧兄这仁慈之风,果然人所难能,实叫兄弟佩服的很。”
萧翎知他心中愤怒自己释放二女一事,微微一笑,也不和他争辩。
展叶青道:“不过,江湖上,奸诈百出,萧大侠这等仁慈,实是不适在江湖上走动。”
萧翎道:“留下二女,各位也未必就能脱得今宵之危,何不放了她们。”
展叶青道:“萧兄惜敌,但敌人却未必怜我,仁释二女,无疑是纵虎归山……”
话未说完,突闻一声尖叫,传了过来。
萧翎纵身而起,道:“快冲过去。”
展叶青、商八、杜九,紧随萧翎之后,冲向正北方去。
但闻一阵沙沙之声,正南方的屋中,暗器打出百缕银针,疾射而来。
萧翎抡动手中尸体,抵挡银针,道:“快冲过去。”
四人动作奇快,一跃丈余,正南方银针发出,四人已跃离原地甚远,那银针虽然异常恶毒,但力道难及,成了强弩之末,萧翎手中尸体,挡住了部分银针,展叶青等却借机登上廊椽。
这时,如若北方室中,也打出暗器银针,交不及一丈的距离中,萧翎展叶青等,纵然武功再强,也要伤在那淬毒的暗器之下。
但那室中静寂如死,竟然不见暗器发出。
萧翎用尸体一挡银针之后,纵身而起,跃上廊椽。
只见商八、杜九、展叶青等,各执兵刃,紧依廊椽壁间走去。
萧翎奇道:“诸位何以不肯入室?”
展叶青道:“等候萧大侠。”
萧翎飞起一脚,踢开门户,身子闪到一侧。
只听一个微弱的女子声音,道:“诸位……进来吧!”声音正是白梅所发,但微弱异常,似是受了重伤一般。
萧翎左掌护面,闪身入室。
商八、杜九,随后冲入。
杜九掏出火摺子,随手一晃,登时亮起了一道火光。
凝目望去,只见四个劲装大汉,都已横尸室中,绿荷满身毒针,早已气绝而亡,白梅倒卧在门后,只余一缕弱息。
这是一幅凄惨的画面,二女以生命、鲜血,换得了萧翎等四人的安全。
萧翎一伏身,抱起白梅,道:“姑娘,你伤的很重么?”
白梅摇摇头道:“我不行了,萧大侠不用为我担心,日后,你杀了沈木风,就算为我报了仇。”
萧翎叹息一声,道:“姑娘如非为了救助我等,如何会受此重伤,萧翎等必当用尽心力,拯救姑娘的生命。”
白梅摇摇头,道:“不用了,这室中的机关,都已被我毁去,你们从后窗,沿着廊椽走,别让屋面的灯光照着,向西行走到廊椽尽处,越墙而出,那就算脱险了……”
她一口气,说完了心中之言,累得娇喘不息。
萧翎看她双目紧闭,似是已无法支撑下去。
立时一提真气,右手按在她背心之上,一股热流,直攻入了白梅的命门穴中。
白梅长长喘一口气,道:“你真是萧翎萧大侠么?”
萧翎道:“不错。”
白梅道:“不知我可否一见萧大侠的真面目?”
萧翎道:“好。”伸手取下脸上人皮面具。
白梅打起精神。瞧了萧翎两眼,道:“好好照顾我那玉兰妹子。”
言罢,闭上双目气绝而逝。
萧翎黯然叹息一声,放下白梅尸体,四顾了一眼,道:“她冲入室中,出其不意的突施辣手,杀了两人,余下两人,一人放出毒针,一筒针尽射绿荷身上,绿荷反击,杀了那人,白梅和另外一人动手,落得个两败俱伤!”
商八道:“两位姑娘豪壮不让须眉,商某这里拜谢两位救命之恩了。”说完,当真分对两具尸体,一人一个长揖。
展叶青望了萧翎一眼,脸上泛现愧色,道:“兄弟误解两位姑娘弃暗投明之心,这里谢罪了。”分对两具尸体,恭恭敬敬,各行一个长揖。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有朝一日咱们杀了沈木风时,两位不要忘记遥祭两位姑娘。”
商八道:“小弟记下了。”
萧翎道:“咱们走吧!不能辜负了两位姑娘舍命相救的一番心意。”当先向前行去。
几人依照白梅所嘱之言,开启后窗,果然有一道长长的走廊。
萧翎暗运内力,扭断窗格,沿走廊向西行去。
到了一处屋角所在,忽见寒芒一闪,一柄单刀迎面劈来。
萧翎右手一抬,抓住单刀,用力一夺,那人生生被拖了出来。
展叶青长剑探出,刷的一声斩断了那人一条右臂。
只见那人身子一转,砰然一声撞在壁上,消失不见。
原来,这壁间竟有转动的机关。
商八恍然大悟,道:“是了,我中了那一刀,就是如此,他在转动的机关中,陡然出刀,叫人防不胜防。”
说话之间,已然到廊椽尽处,萧翎一提气,当先飞过一道矮墙。
只见那矮墙之外,花木扶疏,亭台耸立,竟是一个幽静的花园。
但见人影连闪,商八、杜九、展叶青纷纷跃了过来。
商八目光一转,道:“这地方有些不对,咱们得快些出去。”贴壁而行,向西行去。
萧翎心中暗道:看这后院气派,颇似一个巨贾大官的花园,怎的竟会和三江书寓为邻呢?
几人疾行过西侧墙边,幸无变故发生。越墙而出,只见灯火明亮,行人往来,竟然又到了三江书寓的前面。
几人轻功虽佳,但在华灯高挑,千百行人注视之下,几人越壁而出,自难免被人瞧见。
只听人群之中,有人高声嚷道:“飞贼,飞贼。”立时引得行人驻足转目而视。
商八道:“隐入人群之中。”几人动作迅速,俱是滑溜无比,眨眼之间已隐入人群之中不见。
几人穿越过人群,行到那篷车停留之处,跃上车去,篷车立时向前奔驰而去。
萧翎道:“咱们要往何处去?”
白梅、绿荷两个亭亭玉立少女,用鲜血、性命,救得了几人,使四人脱出了凶险的围困。
要往何处去,却是四人都未想到的事。
三江书寓中的变化,一切都出了四人的意料之外,事先几人想好的应变计划,似是都不适用。
沉默足足有一盏茶工夫,展叶青才说道:“此刻,咱们已然证明了这三江书寓,确是那沈木风派驻此地的耳目,以兄弟之意,不如会合了孙老前辈等,先把这座三江书寓挑去。”
萧翎道:“那里虽然机关遍布,但要挑去它,并非太难,问题是咱们挑破了一个三江书寓,那沈木风可在别处建立起十个三江书寓,其人心地阴沉,做事不择手段,只有设法先把沈木风搏杀之后,其余之人,那是不难一鼓而平。”
展叶青道:“话虽如此,但如想搏杀那沈木风,谈何容易。”
忽见商八悄无声息的伸出手去,疾向那赶车大汉身上点去。
展叶青瞧得明白,吃了一惊,右手一挥,疾向商八脉门点去,口中喝道:“商八兄,这是何意?”
只见那赶车大汉举手一掌拍在马背上,人却飞跃下来,消失于夜暗之中。
商八摇头说道:“可惜呀!可惜!”
这时,展叶青也已了然是怎么同事,呆了一呆,道:“那人是……”
商八道:“百花山庄的人,假扮了车夫。”
展叶青道:“这么看来本门中那打扮作车夫的弟子,恐已遇难殉身了。”
商八道:“纵然不死,也已被人点了穴道。”
展叶青道:“商兄果是阅历丰富,经验广博,兄弟难及万一。”
商八右手一挥拍在车篷之上,只听一阵嘭嘭波波,篷车被击破了一个大洞,说道:“咱们先下篷车再说。”当下飞跃而下。
萧翎、杜九、展叶青等,鱼贯相随跃出。
只见那篷车有如流矢一般,疾向前面奔去。
商八望着那逐渐消失的篷车,轻轻叹息一声,道:“说穿了这件事,破绽甚多,展兄如是稍微留心一些,也可以瞧出可疑……”
展叶青道:“兄弟除非仔细瞧他面孔,认出身份之外,实是想不出,还有什么方法?”
商八道:“咱们上车之后,他一语不发,扬鞭驰车,此为可疑之一,兄弟又照他奔驰路线,直放荒郊,心中已料定八分,这才出手点他穴道,却不料为展兄所救。”
展叶青道:“兄弟惭愧得很。”
萧翎道:“如是展兄不出手,在下亦要阻拦,一时失察何愧之有。”
杜九流目四顾一眼,只见停身处一片荒凉,远处江涛隐隐,传了过来。
不禁一皱眉头道:“这人驾车把咱们带来此地,只怕并非无因。”
展叶青道:“不错,他们定然是有目的了。”
谈话之间,突闻来路上,响起了一阵步履奔行之声。
萧翎回目一顾道:“有人来了。”
展叶青一探腕拔出暗藏长剑,道:“定是那人约了帮手而来,如能擒住他们,也好问个明白。”
他心中惭愧阻拦商八放走了敌人,急于生擒两个强敌回来。
但见两条人影,疾奔如飞,片刻间,已到了几人身前。
萧翎凝目望去,只见来人身着灰衣,手中各执一木棒,竟是丐帮弟子。
他吃过苦头,几乎被那毒针打中,见来人虽是丐帮衣着,也不敢稍松戒备。
只见左首那丐帮弟子说道:“那一位是萧大侠?”
萧翎还未来及答话,商八却一挺身,道:“什么事?”
那丐帮弟子打量了商八一眼,道:“小叫化奉我帮中孙长老之命而来,请萧大侠赶去救人。”
萧翎微微一怔,道:“救什么人?”
那叫化道:“武林四大贤人为那沈木风设计所困,情势紧急,敝帮孙长老和武当无为道长,都已赶往相助,但恐实力不敌,要我等赶到三江书寓,知会萧大侠,即刻赶往相助……”
商八心中忖道:原来情势又有了变化,无怪无人接应我们了。
但闻展叶青冷冷说道:“两位奉命到了三江书寓,何以知我等来到此地?”
那中年叫化道:“小叫化在三江书寓之外,遇上了一个算命先生,指示小叫化一路追来。”
萧翎暗道:那人定是司马乾,看来是不会有错了。当下问道:“现在何处?”
那叫化子道:“现在罗氏宗祠。”
萧翎道:“好!有劳两位带路。”
两个叫化子陡然转身,折向东南行去。
四人展开轻功,紧追在两个叫化的身后。
行约七八里路,两个带路的叫化子突然停了下来。
左手一人扬手指着一片黑色的房舍,道:“那就是罗氏宗祠。”
展叶青道:“两位不去么?”
两个叫化子齐声应道:“我等还要上黄鹤楼上一行,而且孙长老有命,不许我等进入祠中。”也不待萧翎等再行答话,转身急奔而去。
萧翎道:“咱们进去瞧瞧。”
商八道:“此刻,咱们不用再穿这等伪装的衣着了。”
萧翎道:“不错!”摘下了人皮面具收入怀中,脱去小厮衣着,露出本来面目。当先行去。
群豪齐齐脱下外衣弃去,鱼贯而行。
这是一座很荒凉的祠堂,但建筑的气势,却很宏伟。
萧翎迈步登上了六层石阶,只见祠门紧闭,倾耳听去,不闻一点声音,心中奇道:难道那武林四大贤,都已遇害不成。
心念转动之间,举手一推木门。
但闻呀的一声,木门大开,原来那木门竟是虚虚的掩着。
进得大门,眼前是一处厅院,院中长满了荒草,显然这罗氏一姓、已经没落,宗祠竟是无人看守整修。
行过了荒草庭院,又到了一座二门前面,敢情这座宗祠,还是两进院落。
商八抢在萧翎前面,道:“情势有些不对,大哥小心戒备了。”挥手一掌拍在木门之上。
他掌力雄浑,这一掌又是用出全力劈出,但闻砰然一声,那木门应声而开。
凝目望去,只见一片黑暗,仍然瞧不出有什么可疑之处。
商八低声说道:“大哥,据那丐帮弟子所言,孙老前辈和无为道长,都已赶到此地,怎的不见一点动静,何况那武林四大贤人,虽然个个超脱拔俗,不愿在武林恩怨中打转,但他们的武功,却是各有大成,沈木风纵然能够把他们困住,也难在一时之中,置他们于死地,何以不闻一点声息呢?”
萧翎一皱眉头,道:“不错,这其间确有可疑……”
杜九道:“小弟为大哥开路。”
也不管萧翎是否答应,举步向前行去。
萧翎知他全是一片维护自己之心,也不忍出口阻拦,举步紧随在杜九身后而行。
展叶青低声对商八道:“咱们落后八尺,防备暗器施袭。”
商八经过了那三江书寓的凶险一战之后,已知面临的强敌是一位残酷、狂悍的敌手,武功、机智,无不超人,而且手段又极恶毒,那里还敢大意,伸手从怀中摸出了金算盘提在手中。
展叶青右手长剑交到左手,右手也从怀中摸出了两柄七休剑,扣在手中。
两人准备妥当,萧翎和杜九,已然远行到八尺开外。
四人戒备而行,直到正厅门前,仍是不见任何动静。
杜九飞起一脚,踢在厅门之上,只震得壁窗嗦嗦作响。
那厅门虽牢,也挡受不了杜九这一脚,呀然大开。
杜九一侧身冲入大殿中,晃燃了一支火摺子。
火光下四面望去仍是不见人踪,心中大为气恼,骂道:“两个臭叫化子,若是再叫我杜老三碰上,非得拔了他们舌头不可。”
萧翎借火光向四面一瞧,亦不见打斗痕迹,心中亦甚气恼,暗道:那两个叫化子,不知是何用心,如是沈木风的属下,诳我来此,此地该有埋伏才是,此地既无埋伏,又何以引我们至此……
这时,商八和展叶青,亦到了大厅外面。
商八仰脸望着天上星斗,喃喃自语地道:“难道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语声未落,突然一阵轻微的呻吟之声,传了过来。
杜九脸色一变,疾快的把手中的火摺子投向那呻吟声传来之处。
萧翎冷冷喝道:“什么人?”
只听一个断断续续的微弱声音应道:“我,小叫化子。”
萧翎听那声音十分耳熟,尖声叫道:“你是彭兄弟么?”
那微弱的声音道:“正是小叫化子。”
杜九道:“在供台后面。”
萧翎抢在杜九前面道:“我去接他出来。”
大步行近供台,伸手从下面拖出一个人来。
目光到处,不禁一呆。
原来拖出之人,穿着一身百花山庄的武士衣服。
萧翎沉声喝道:“你是谁?”
那人似是受伤很重,强自振作精神答道:“彭……”
萧翎细听那声音,确似彭云,接道:“你是彭云兄弟,为何穿了百花山庄的武士衣着?”
彭云道:“我伤的很重,没有气力说话,快些……到后面救人”
萧翎道:“救什么人?”
彭云道:“武林四大贤和无……为道长……”
萧翎吃了一惊,道:“他们现在何处?”
彭云道:“祠后不远……”说完四个字,人已晕了过去。
萧翎望了杜九一眼,道:“你守着彭兄弟,用内力助他恢复。我先到后面瞧瞧。”转身一跃,退出大厅。
展叶青和商八站在大厅门口之处,听得甚是明白,展叶青听得掌门师兄有难,连话也顾不得和商八讲,急急纵身而起,追在萧翎身后。
商八低声说道:“杜老三,小叫化缓过气,带他离开此地。回那豆腐店中等候。”
杜九点点头,抱起一阵风彭云,退在大厅一角,暗运内功,在那彭云前胸推拿。
商八说完几句话,也不待杜九回答,纵身而起,紧随在展叶青身后而去。
且说萧翎一马当先,放腿飞奔,片刻间已到了祠堂后面。
这座宗祠之后,是一片很大的池塘,星光下水波荡动,不见人踪。
萧翎心中大奇,暗道:“那两个丐帮弟子会说谎话,难道那一阵风彭云,也会说谎不成。”
但眼下是一片茫茫水波,四下不见人踪。
展叶青行到萧翎身后,低声说道:“敝师兄现在何处?”
萧翎道:“在下亦在寻找。”
商八道:“除非沈木风指定一个人,苦下功夫,学习那一阵风彭云的口吻,否则决无法把口音学得如此相似。”
萧翎道:“那真是彭云么?”
商八道:“错不了。”
萧翎道:“彭云乃英雄性格,决不说谎,咱们得仔细找找。”
展叶青心中暗道:一片池水,景物了然,那里还会有人。
忖思之间,突听一声长笑,起自水池正中,声音沙哑,阴森,听得人汗毛耸立,心头悚然。
萧翎厉声喝道:“沈木风!”
只听池中人应声道:“不错。”
萧翎心中暗道,这人当真是诡计多端,不知怎的,竟然停身在水池之中,口中却冷冷说道:“藏身水中,并非难事,倒也不值得卖弄。”
只听沈木风沙哑的声音说道:“萧兄弟可要到小兄舟中一叙么?”
萧翎凝目望去,只见池中一片黑暗,那有人踪,当下说道:“彼此既已照面,那也不用再故弄玄虚了。”
语声甫落,突见水池正中,灯光辉煌,现出一座方舟。
这船异于常舟,全船成了一座方形,舟中人影闪动,景物清晰可见。
商八道:“是啦,舟停池中,再用很厚的银灰油布蒙起,星光幽暗,视界不清,咱们未曾想到,很容易被他欺骗过去了。”
只见沈木风站在船头之上,高声说道:“诸位请来舟中一叙如何?”
商八道:“沈大庄主舟中想已有很多人了。”
沈木风哈哈大笑,道:“一个老叫化,一个牛鼻子老道,还有四位佳宾,在江湖上盛名甚着,但却是不在江湖上出现。”
萧翎道:“武林四大贤人?”
沈木风道:“不错,萧兄弟得丐帮中人相助,耳目倒是灵敏的很。”
萧翎道:“兄弟极愿到沈大庄主的舟中观光一番。”
沈木风道:“欢迎的很,可要为兄派小舟迎驾么?”
萧翎估计那巨舟离岸上,大约有五六丈远,中间如不接力,无论如何难以渡过去,如若施展“登萍渡水”的轻功,自己大约可以渡过,但不知商八和展叶青是否可以渡过。
心念一转,高声说道:“沈大庄主如肯派船相迎,那是最好不过了。”
沈木风道:“萧兄弟稍候片刻。”说完,举手一挥。
只听橹声欸乃,一只小舟,直向岸边行来。
萧翎低声对展叶青和商八说道:“两位要小心一些,不可食用舟上之物。”
萧翎的目光一转,只见两个操舟之人,虽然身着劲装,但却赤手空拳,未带兵刃。
两个劲装大汉齐齐欠身行了一礼,道:“恭迎三庄主。”
萧翎冷冷说道:“在下萧翎,不敢当三庄主的尊称。”
两个大汉道:“大庄主吩咐小的这么叫,小的们岂敢不遵。”
萧翎不再理会两人,举步跨上小舟。
商八、展叶青紧随萧翎之后,登上小舟。
两个黑衣大汉,立时摇橹划舟,直向大船行去。
沈木风高大微驼的身躯,肃立在船头之上,伸出手来,道:“三弟可好?”
萧翎身子一侧,跨上大船,道:“不敢有劳沈大庄主。”
他心知沈木风为人卑下恶毒,只要和他手指相触,说不定就会中毒。
展叶青,商八紧随萧翎之后,登上大舟。
面对着一代枭雄沈木风,三人心中都有沉重、惶惧的感觉,不知他何时会突然暗施算计,个个都暗中戒备。
沈木风缓缓转过身子,两道森寒的目光,逼视在萧翎的身上,说道:“萧兄弟,你对我沈木风好像很陌生了。”
萧翎道:“在下不敢高攀。”
沈木风冷冷说道:“一个人忍耐有限,如是兄弟你逼我过甚,为兄也无法顾念旧情了。”
萧翎道:“沈大庄主已对在下施尽了恶毒手段,萧某还活着,那是我命不该绝。”
沈木风冷哼一声,道:“好一个命不该绝!”语声微微一顿,又道:“不过,我沈某人一向主张人定胜天。”
萧翎缓缓说道:“大庄主才智过人,武功高强,也许有此能耐。”
沈木风缓缓说道:“过奖了,贵好友孙不邪,无为道长,此刻都在舱中,萧兄弟也该进入舱中瞧瞧了。”
萧翎目光一转,见孙不邪和无为道长并肩坐在上席,左右两侧,各坐着两个青衣老人。
桌上满摆菜肴,和一壶酒,但六个人却是正襟危坐,神态木然,似是被人点了穴道一般。
沈木风哈哈一笑,道:“萧兄弟,怎么不进去啊!”
萧翎流目四顾,只见舟中四周都被一层紫绫幔起,不见板壁,靠北面有一座紧闭的木门,想是通往内舱之中。
舱内除了四个青衣老人和孙不邪,无为道长之外,再无其他之人。
商八身子一侧,抢在萧翎的前面、道:“兄弟带路。”缓步进入舱中。
萧翎目光转注到沈木风的脸上,道:“沈大庄主先请。”
沈木风微微一笑,道:“萧兄弟几时变的如此多疑了。”
萧翎道:“和你沈大庄主来往,那是不得不小心一些了。”
沈木风不再说话,缓步行入舱中。
萧翎紧追沈木风的身后,展叶青却守在舱门边,未进舱中。
沈木风回头望了展叶青一眼,道:“阁下怎不入舱中来坐?”
展叶青心中早有主意,萧翎和商八都已进入舱中,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要留在舱外。不能为那沈木风言语所激,也随同行入舱厅,当下微微一笑,道:“在下留在舱外也是一样。”
萧翎已知展叶青留在舱外用心,以便随时接应,当下说道:“和你沈大庄主有过来往之人,有谁不存有几分戒心。”
沈木风目顾展叶青冷笑一声,道:“那舱门外和舱中相距不过是数尺距离,如若他们两位在舱中有了变化,你也是一样逃不过去。”
展叶青冷然一笑,道:“不劳沈大庄主费心。”
萧翎目注孙不邪和无为道长,缓缓说道:“这四个青衣老人,想来是你约请的武林四大贤人了。”
沈木风道:“不错,萧兄弟的耳目很灵敏。”
萧翎道:“这六位老前辈可都是被你点了穴道么?”
沈木风微微一笑,道:“萧兄弟武功渊博精深,不妨试试看能否解开他们的穴道。”
萧翎缓步走到孙不邪身前,仔细的打量了一阵,慢慢的伸出右手,按在孙不邪的背心之上,暗运内力,攻入孙不邪的内腑。
一股强烈的热流,攻入了孙不邪内腑之后。催动了孙不邪的行血,只见孙不邪脸上红光闪动,显是行血涌集,身上有几处经脉不通。
但却查不出伤在何处。
萧翎收回右掌,转望着沈木风,道:“他们不是被点穴手法所制。”
沈木风道:“那么照你萧大侠的看法,他们是何物所伤?”
萧翎心中暗道:如若这些人,不是伤在点穴手法之下,亦必是伤在类似点穴的手法,当下说道:“可是斩脉闭穴一类手法?”
沈木风摇头笑道:“武学一道,精深渊博,萧兄弟虽然得天独厚,也是无法尽知天下武学。”
萧翎口中冷冷说道:“不论你沈大庄主用的什么手法,伤了他们,但在下既然来了,必得设法把他们救离此地。”
沈木风笑道:“好大的口气,六人现都在此,为兄倒要瞧瞧你如何救走他们。”
萧翎心中暗道:我既无能解开几人穴道,想救起几人,只有设法把沈木风制服,逼他们解开几人受制的经脉,但此人一向是老谋深算,顾虑周到,这座木舟之上,亦不知埋伏有多少人手。但此刻情势,已是难有第二种选择之途。
当下说道:“沈大庄主年事渐高,时间对你愈来愈是不利,但我萧翎的体能、武功,却是在与日俱增,咱们之间的一场拼搏,拖延时间愈长,对我的胜算越大,大庄主以为如何?”
沈木风淡淡一笑,道:“对我沈木风而言,此等事,不能一概而论。”
萧翎回顾了孙不邪等人一眼,道:“今日你沈木风如若能把我萧翎也折损此地,今后武林中敢和你作对之人,将是愈来愈少。”
沈木风冷笑一声,道:“萧兄弟可是想和为兄的比试一下武功么?”
萧翎道:“决一死战,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沈木风淡然一笑,道:“除非是情势和境遇,已使我无法选择,我仍然希望你重返百花山庄……”
他仰起脸来,长长吁了一口气,道:“萧兄弟,你说的不错,为兄的老迈,如是武林霸业有成,我沈某人也不能号令天下几年,继我主盟武林霸业之人,自然是萧兄弟了。”
他乃一代枭雄人物,阴沉毒辣,一向使人莫测高深,但这几句话,却是说的黯然神伤,对萧翎现出一片惜爱之情。
萧翎回顾了四周一眼,缓缓说道:“沈大庄主既然已看破了生死之关,为什么不能摆脱名利枷锁,而醉心于武林霸业,不择手段,一意孤行……”
沈木风脸色一变,冷冷地喝道:“住口,你要教训于我么?”
萧翎道:“在下是一片至诚,想奉劝沈大庄主,不要再醉心于武林霸业的美梦,替武林保留一些元气……”
沈木风长叹一声,接道:“这么看起来,你是永远无法觉悟的了,咱们之间,非得拼一个生死存亡出来!”
萧翎正待接言,瞥见那沈木风举起双手击了一掌。
那紧闭的内舱木门,突然大开,一个全身红鳞的怪人,移步行来。
萧翎疾快的移动身躯,背对商八,转目望去。
只见红色怪人,行头十分可怖,红发披垂,自颈以下,全是一片片红色的鳞甲,双手奇长,带着三寸左右的指甲,脸上也被一种红色的物体罩着,只露出一对闪烁的眼睛。
萧翎自见到沈木风出现舟上之后,已知登舟之后,处境必将凶险万分,早已暗中套上了千年蛟皮手套。
商八心中暗打主意道:这怪人身上的红鳞,不知是何物做成,应该先探它一下坚硬的程度如何,右手一抬,打出一颗宝石。
这宝石坚硬无比,尤甚钢铁,四面棱角,尖利异常,商八身怀此石,当作暗器,犀利实非钢铁铸炼的暗器能及,且其物珍贵异常,如非情势险恶,商八是甚少使用。
今宵形势不同,商八出手一击,用出了十成劲力。
烛火下,宝光闪闪,正击在那红鳞怪人的前胸之上。
但闻砰然一声,如击在坚铁之上,那坚硬锐利尤甚金铁锋芒的宝石,突然被反弹回去,击在舱门口的木壁上,登时深内嵌木壁之中。
萧翎冷冷说道:“红衣五龙。”
沈木风道:“只是五龙之一,萧大侠如能把他制服,咱们再动手不迟。”
昔日萧翎率领马文飞等群豪,大闹百花山庄,勇破十八金刚剑盾大阵,和数百黑衣武士的围攻,突围而出,亦遭遇过红衣五龙拦路,萧翎举手一剑,就把一个红衣怪人震倒。
原被那金兰、玉兰夸传厉害无比的五龙,却被萧翎一剑震倒,但事后萧翎才知是南宫玉暗中相助,早用锁功毒粉,暗锁五龙武功。今宵再度相遇,已无南宫玉暗中相助,这红衣五龙的功力如何?要凭真实武功对付了。
萧翎提聚真气,目注那红衣怪人,想寻找一处下手所在。
但那人全身都为红鳞掩去,除了两目之外,再无法找出可以下手之处。
只听沈木风接道:“有一件事,必得先行告诉你萧大侠,这人身上的红鳞,已经过了剧毒淬炼,只要被刺破见血,一个时辰之内,毒攻内腑而亡,世上没有可以解救的药物。”
萧翎道:“多承相告。”
说话之间,那红衣怪人依然缓步逼到萧翎身侧。
萧翎看那红衣怪人,举动之间十分缓慢,心中暗道:他身上披着淬毒鳞甲,行动转身之间,必然要大受影响,如是在广敞之地,和他对手,可以用灵便的轻功对付他。但此舟狭小,运转不便,势必得施用雄浑掌力,对付他不可了。
他心中有了计较,反而镇静下来,慢慢那红衣怪人直逼到身前两三尺处,仍旧肃然而立,不肯轻易出手。
只见那红衣怪人,两道森寒的目光,一直逼注在萧翎的脸上,亦是静立不动。
展叶青眼看萧翎和那红衣怪人对面而立,彼此伸手之间,就可以触及对方的要害大穴,心中大急,暗道:这红衣怪人明明披着毒甲,何以能让他逼近身侧,又不亮出兵刃,难道要凭一双肉手,和满身都是剧毒的怪人相斗么?
忖思之间,忽然萧翎右手一扬,迅若电光石火,拍出一掌。
这一掌出手之快,只瞧的那沈木风也不禁暗暗的赞叹。
那红衣怪人,眼看萧翎起手一掌,直向前胸击来,也不让避,右手一起,五指尖锐的指甲,有如五把尖刀,直向左肩抓来。
萧翎左手一扬,封住那怪人右手,右掌却已击中了那人前胸。
这一掌,萧翎用了八成以上的内力。
但闻砰然一声大震,那红衣怪人被萧翎击中前胸的一掌,震的向后退了三步。
沈木风哈哈一笑道:“萧大侠,那红鳞上剧毒奇烈,快些运气闭上穴道,如想保得性命,只有及时断去双手。”
萧翎冷笑一声,道:“不劳费心。”扬手一指,疾向那红衣怪人点了过去。
原来,他心想这一掌,如若击实,纵然不能把那红衣怪人震毙当场,亦可使他晕倒地上,难再挣动,那知事情竟然是大出预料,那红衣人只被震的退后三步。
萧翎心知只有先把那红衣人击伤之后,才能全力对付那沈木风,是以,见那红衣人未受大伤,立时发出修罗指力,指向那红衣怪人的前胸处“紫官”要穴。
一般暗劲,直涌过去。
那红衣人连受两次重击,虽是鳞甲护身,亦是有些支持不住,身子不由摇了几摇,似要栽倒地上。
沈木风吃了一惊,暗道:数月不见,这萧翎的功力,似是又有了很大的进展,此人得天独厚,禀赋师承两大要件,尽得上选,今宵如不杀他,只怕日后,很少再有杀他的机会了。
心念一转,忽然发出一声低啸,那摇摇欲倒的红衣人,听得那啸声之后,忽然稳住了身子,两道森冷的眼神,逼视在萧翎的脸上。
沈木风眼看那红衣人,仍有再战之能,立时冷笑一声,道:“萧翎,我已再三相劝,但你仍执迷不悟,今宵是不能再放过你了。”一抬右手,直向萧翎拍去。
他身躯高大,双手特长,相距萧翎虽然有着四尺距离,但一探身出手,竟然可及萧翎的后背。
萧翎前有强敌,那满身红鳞的怪人,双目杀机闪动,缓步逼了过来,使萧翎不敢稍分心神。
沈木风又出手由后侧击到,萧翎明知沈木风的功力深厚、人所难及,挥掌开碑,弹指碎石,但也无法回身迎敌,只好运起乾清气功,护住身子,准备避过要害,受他一击,先把这红衣怪人击倒之后、再斗沈木风。
且说商八眼看沈木风突然出手攻向萧翎,虽明知不敌,但也不能不管,右手一挥,宝光闪动,一语不发,金算盘疾向沈木风右臂上击去。
这等人身关节所在,最是脆弱,商八为解萧翎之危,只好攻其必救。
但闻沈木风冷笑一声,左手突然疾翻而起,屈指一弹,正击在商八的金算盘上。
商八只觉手中的金算盘突然向上翻去,直似要脱手而出,不禁心头骇然,急用内力,向下一击,金算盘才未脱手。
瞥见寒光二闪,两道白芒,疾飞而至,直向那红衣怪人飞去。
原来是展叶青发出了两柄七休剑,并排而至。
沈木风左手指力,击开了商八手中的金算盘,右手已然拍近萧翎右肩。
掌势还未触及萧翎的右肩,觉着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所阻,不觉叫道:“护身罡气。”右掌突然加上几成力道,立掌如刀,拍了下去。
萧翎这护身罡气,还未登大成之境,一般江湖人物,故是难以伤他、但像沈木风这等深厚功力的人物,萧翎自然是无能抵御,只觉一股强力,冲破护身罡气,击在肩头之上,只觉得肩头上如被人砍了一刀,一条右臂登时麻木难抬,肩头上剧疼难耐,心知受了重伤,肩骨不碎,亦被击断。
他生性倔强,一咬牙,忍痛不言,横里移开三尺。
沈木风不闻萧翎呼叫之声,不知他受伤轻重,但自己运气击破萧翎护身罡气,虽然击中萧翎一掌,但亦被萧翎护身罡气的反震之力,震得右臂酸痛,麻木难动,一时间整条右臂,已然难再运用。
这些变化,不过一刹那的工夫,电光石火,目不暇接。
但闻铮铮两声,展叶青打出的两支七休剑,正击在那红衣怪人的肩头之上。原来这红衣人虽有刀枪难入的鳞甲护身,但他身受了萧翎雄浑掌力一击,虽未当场晕倒,内腑也已受了重伤,展叶青两支短剑飞来,已无能闪避,两支短剑,尽都击中。
展叶青这七休剑,乃千年寒铁制成,专破内家气功。
但这锋利的宝刀,却是无法透穿那红色鳞甲,两剑撞在那红色鳞甲之上,尽皆落地。
但闻商八大喝一声,金算盘一招“浪撞礁岩”,全力向沈木风撞击过去。
沈木风右臂麻木难动,只好闪身避开,左手疾劈一掌。
商八一击不中,第二招还未出手,沈木风掌势已到。
但见寒光一闪,一柄长剑,疾向沈木风左臂之上削去。
原来展叶青疾跃而入,劈出一剑。
沈木风左手一沉,避开剑势,横里推出一掌。
这一掌变化奇快,展叶青让避不及,只觉一股强烈的劲力逼来,迫得只好向舱外跳去。
沈木风冷森一笑,道:“萧翎,这池中木舟,只怕就是你丧身之地……”
话还未完,突然铮铮铮三声弦响,紧接着一蓬金芒,破空而入,击向那红衣人。
这时,那红衣人已然把萧翎逼到船舱一角,伸出十个带着尖锐指甲,龙爪一般的怪手,缓缓向萧翎抓去。
萧翎为情势所迫,只好强忍着右肩伤痛,准备拼出左手,全力击出一拳,自己纵然被他尖利的十指抓死,这一拳,也要他重伤当场。
就在他准备拼个同归于尽之时,那一蓬金芒及时而至。
只听那红衣人一声怪吼,抓向萧翎的双手,突然反蒙着自己的眼睛,一阵颤动摔倒地上。
萧翎死里逃生,不禁一呆,耳际间琴声幽幽,传了过来。
沈木风突然厉喝一声,左手一挥,把商八打了两个跟头,飞身跃起,一脚踏在那红衣人身前,然后一伏身,挟起那红衣人,跃出舱门,登上一只小舟,破浪而去。
这几下起落如飞,动作快极,展叶青虽然守在舱外甲板之上,眼看着沈木风登上小舟离去,竟未及阻拦。
要知他被沈木风一记掌力,逼出舱外,虽然未受重伤,但已被沈木风的强劲掌力震动内腑,正自暗中运气疗息,沈木风起落如飞,一踏甲板,跃上小舟而去,根本就来不及出手阻挡。
其实以那沈木风的武功,就算展叶青没有受伤,也无法阻拦得住。
萧翎望着沈木风挟起那红衣人跃出舱去,才如梦初醒一般,暗道:好险啊!好险。如若那沈木风在挟起那红衣人,飞跃出舱之时,顺手给自己一掌,岂不是要伤在他的掌力之下!
这片刻时光中,他两历生死大劫,想起来,不禁为之骇然不已。
凝神听去,那琴声不知何时,已然沉寂不闻。
商八究竟是老江湖,大危过后立时警觉到情势不对,低声说道:“大哥,咱们快些把人救走。”
萧翎望了四个青衣老人和孙不邪。无为道长一眼,道:“咱们得先设法解开六人穴道。”
商八道:“不用了,等把六人救上岸去再设法解他们穴道不迟。”
说话之间,已当先扶起两个青衣老人。
萧翎一手一个,扶起了无为道长和孙不邪,展叶青抱起了另外两个青衣老人。
三人行上甲板,但见四周水波茫茫,那一艘小舟,已为沈木风所乘去,已无可渡之物。
这三人都不会水中工夫,望着四周水波,不禁兴起了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叹。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怎么走?”
商八道:“这池塘不大,距岸亦不过数丈之遥,咱们跳水,也得走上岸去,愈快愈好。”
展叶青道:“为什么?”
商八道:“这艘方舟之上,只怕是别有布置。”
萧翎道:“咱们快些走了。”一提真气,正待跃入水中,瞥见商八放下两个青衣老人,砰然两掌,击落两扇舱门,投入水中。
萧翎当先一跃,飞落在一扇舱门之上。放下无为道长、孙不邪,自己却跃入水中。
商八,展叶青紧随跃下,两扇舱门的浮力,把六人运到岸上。
展叶青低头瞧瞧满身湿淋的衣服,回顾那池塘中灯光辉煌的方舟一眼,心中暗道:这未免庸人自扰了,如若我们能从容一些,那就不致如此狼狈了……
心念转动之间,突闻砰砰两声爆震,震得方舟四面分裂,大火熊熊而起。
那木舟上的布设,似都是易燃烧之物,大火一起,立刻烧了起来。
展叶青心中暗道了两声惭愧,目光转注到商八的脸上,道:“如非商兄洞察细微、及时离开那木舟,此刻,咱们都已经葬身那火窟之中了。”
商八笑道:“一时的福至心灵,算不得什么。”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看来一个人在江湖中行走,单凭武功,也是难以生存,还要加上机智运气才行。”
商八望了孙不邪和无为道长一眼,说道:“大危已过,此刻咱们要设法解开这六人穴道才是,武林四大贤,一向不卷入江湖恩怨之中,数十年如一日,武林中人也不愿去招惹他们,此番沈木风加害四人未成,咱们如能救醒,沈木风又多了四个强敌。”
萧翎道:“我怀疑那沈木风,并非单纯点了六人穴道。”
展叶青吃了一惊,道:“萧大侠之意……”
萧翎接道:“在下之意是说沈木风除了点中六人穴道之外,恐怕还作了别的手脚,能否救醒他们,很难预料了。”
商八道:“大哥之意,可是说那沈木风在六人身上,下了奇毒。”
萧翎道:“不错。”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适才舟上搏斗形势,咱们已处劣势,如非有人暗中相助,小兄早已伤在那红衣怪人手中了,他那红色鳞衣,坚硬无比,不畏刀剑,实是不好对付。唉!那玉兰、金兰说的不错,沈木风手中的五龙,果然是极难对付的恶毒人物,今宵咱们不过碰上一龙罢了,如是五龙齐出,不用那沈木风动手,咱们三人,都难生离那艘方舟。”
商八沉吟了一阵,道:“什么人暗中相助呢?”
萧翎道:“小兄亦为此大惑不解,但在我最为险恶之时,他却适时出手,似是用金针一类的暗器,打伤了那红衣人的双目。”
商八道:“如金针一类暗器,却难及远,那暗助之人,最远离咱们在三丈以内。”
萧翎道:“正是如此,可是咱们竟然都未能发觉他的行踪。”
商八目光一转,道:“展兄一直守在甲板之上,可曾发现可疑之处么?”
展叶青道:“惭愧的很,兄弟并未发觉有何可疑之处。”
商八道:“大哥可记得那金针来路么?”
萧翎道:“就小兄记忆所及,那金针似是由舱门之中射入。”
展叶青道:“如若有人站在甲板之上发射暗器,在下自信,决不会逃过我的双目。”
萧翎沉吟了一阵,道:“展兄,可曾听到什么声音么?”
展叶青道:“萧兄正和那红衣怪人恶斗之际,似是有一阵幽幽的琴声,传了过来。”
萧翎道:“这就是了,昔日令师兄和孙老前辈,在湖畔和那沈木风率领的高手相遇,双方即将动手之时,听到一阵乐声传来,沈木风仓皇逃走,事后,令师兄和孙老前辈谈起,那乐声似是洞箫和琴声配合而成的一种音韵;今日咱们又亲耳听到了那琴声,沈木风仍然惊惶而去,以致预作部署的恶毒手段,都未及施展出来。”
商八点点头道:“小弟亦听到了那幽幽的琴声。”
萧翎道:“少了洞箫配合。”
商八道:“这证明了一件事,那沈木风对于那琴、萧之声,非常畏惧。”
萧翎道:“单是那琴声,亦使他惊恐莫名。”
商八道:“不知何人,有此能耐,能令一代枭雄沈木风闻弦而逃。”
萧翎道:“小兄怀疑那一蓬金针,亦是那弹琴之人所发。”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他一直隐身在暗中相助咱们,暗施手脚,用金针刺穴之法暗伤南海五凶中的老大老四,把交情卖在我萧翎身上,使南海五凶感激相救之恩,不再为那沈木风所用,使咱们减少了几个强敌。”
商八道:“奇怪的是,他一直不肯和咱们相见。”
萧翎凝目思索了一阵,欲言又止。
展叶青心惦师兄安危,接口说道:“萧兄,孙老前辈和敝师兄,都是阅历丰富、多智多谋之人,如能先解开他们穴道,或可有助解此疑团。”
萧翎道:“展兄高论甚是,不过,在下却觉得成功的希望不大,但不能不尽力一试。”
展叶青道:“小弟先试试看如是不成,萧兄再出手不迟。”
商八抬头一看,说道:“此地不便,咱们到罗氏宗祠中去。”
抱起青衣人,当先行去。
三人各抱两人,行入祠堂大厅,放下了六人,商八道:“我检视一下四周形势。”
展叶青道:“商兄请便。”双手齐出,先在无为道长身上开始推拿起来。
萧翎凝目观看,默然不语。
只见无为道长闭目而坐,动也不动一下,展叶青施展推宫过穴的手法,推拿了一顿饭工夫之久,无为道长仍是毫无动静。
展叶青停下手,拂拭一下脸上的汗水,道:“恐怕是一种独门点穴手法,小弟不成,还要劳萧大侠了。”
萧翎道:“兄弟只怕也难成功。”
展叶青道:“萧大侠不用谦辞了。”
萧翎蹲下身去,缓缓伸出右掌,抵在无为道长的背心之上,暗中运气,一股热流攻入无为道长的命门穴中。
片刻之后,萧翎收回右掌,左手疾出,连拍了无为道长身上四处大穴。
萧翎用尽了所有解穴之法,那知无为道长仍是端坐如故毫无反应,萧翎长叹一口气道:“不成,看来咱们是无能解救他们了。”
这时,商八已悄然行入厅中,伸手按在无为道长前胸之上,只觉他心脏仍在跳动,道:“他们都还活着。”
萧翎苦笑一下,道:“单以无为道长而论,他体内确有几处经脉不通,只不知那沈木风用的什么手法,咱们竟然无能解开他们的穴道。”
商八道:“各大门派的点穴之术,大都不同,有斩脉、震穴、拂穴各种手法,只要他们气息未绝,总还存救,大哥也不用心急,慢慢总可找出解救之法。”
展叶青道:“如是他们六人穴道不能解开,难道咱们要背着他们走么?”
商八正待接言,突闻箫声袅袅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