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青道:“梅花主人的手下,个个武功高强,生擒他们,决非易事。”
白惜香微微一笑,道:“你会打暗器么?”
林寒青道:“暗器虽然会打,但却没有一击便晕倒的把握,那岂不是自露形藏。”
白惜香道:“我教你一种暗器手法。”
林寒青已然知她之能,心中毫无怀疑,当下问道:“什么样的手法?”
白惜香道:“金针钉穴之法——”探手入怀,摸出几枚金针出来,就自身几处穴道上比了一比,道:“你打出的金针,如能击中这几处穴道,中针之人,就立刻晕了过去,金针一除,人就立刻复生,生擒他们就不费吹灰之力了。”
林寒青道:“这个,只怕在下的手法,难以如此准确。”
白惜香道:“那咱们现在就先试试吧!”伸手递过金针。
林寒青接过金针,道:“如何一个试法呢?”
白惜香一闭眼睛,道:“在我身上试吧!”
韩士公接道:“姑娘体质虚弱,如何还能以身相试,不如由老朽承担。”
林寒青一皱眉头,道:“只怕在下手法不太准确,伤了老前辈,如何是好?”
韩士公笑道:“不妨事,老朽自信还可承受一针。”
白惜香微微一笑,道:“快些出手啦,咱们没有很多时间——”立时传了林寒青用劲出针的手法。
林寒青道:“韩兄小心了。”
韩士公道:“不妨——”突然一翻身,倒摔在地上。
白惜香笑道:“你手法很准,足可以对付敌人了。”
林寒青拔出韩士公身上金针,说道:“这点距离,加上韩兄站着未动——”
白惜香接道:“你既是没有把握,那就不要太过称能,暗中发针,打中敌人就行。”
韩士公拂髯接道:“敌众我寡,身陷重围,兄弟也不用再拘小节,讲究什么不够正大了。”
林寒青道:“好!韩兄请保护白姑娘,如是小弟在一顿饭工夫之内,还不回来,韩兄也不用现身参与什么大会了,等这场盛会败去之后,保护白姑娘离开险地就是。”
白惜香道:“你如肯依照我传你手法打出金针,保包万无一失,这是绝传于世的暗器手法,等你擒得敌人归,我再把后面两种手法传你,你就可继百年暗器绝学,独步天下了。”
林寒青淡淡一笑,闪身而去。
白惜香目睹林寒青去后,回头对韩士公道:“前辈能在江湖上闯荡数十年,想来定是有惊人的武功了。”
韩士公道:“说来惭愧的很,有道是英雄出少年,老朽老了,不中用了!”
白惜香道:“有道是老姜最辣,老前辈不用多谦辞了。”
韩士公道:“老朽说的是句句实话。”
白惜香道:“既是如此,那我传你三招武功如何?”
韩士公道:“怎好麻烦姑娘?”
白惜香道:“不用客气了,趁他征人未归,借此也好减去等待人的焦急——”
语声微顿,接道:“这套武功,虽然只有三招,但威力异常强大,名叫‘破山三式’。”
韩士公讶然道:“破山三式?”
白惜香道:“不错啊!昔年有一位身负绝学的高僧,受人暗算受伤,被关在一处山洞之中,哪知他竟在囚居中,自行疗好伤势,破洞而出,那洞外为千斤巨石所封,这三式就是当年那位大师,破洞而出的三招掌势,原叫‘裂石三掌’,后来改作‘破山三式’。”
韩士公道:“这段武林掌故,老朽也好像听人说过,只是不如姑娘说的这般详尽就是,但不知那位大师,法号如何称呼?”
白惜香道:“此时无暇多谈,还是先传你武功要紧,你如想听这些事情,我知道很多,咱们日后再谈不迟。”
她长长吁一口气,不容韩士公开口,又抢先说道:“这‘破山三式’最大的要诀,就是能把全身的功力集于一掌之上劈山。”
韩士公突然伸手按在嘴上,运气戒备,蓄势以待。
原来一个黑衣人匆匆奔了过来,绕过巨冢而去。
白惜香似是很急于把那“破山三式”传授给韩士公,一见那人去远,立时接了下去,道:“每一个习武之人,都知道运气行力,把全身内到,集于一臂一掌之上,但事实上,那运集于一臂一掌上的内劲,仍然是有限的很,这‘破山三式’,却是别走蹊径,能把生命中的潜力,运集掌力之上发出,是以威力奇大,现在我要传你调元化力的方法,然后再传你出手的招术。”
韩士公早已知她之能,心中毫无怀疑,当下肃然说道:“老朽敬谨受教。”
白惜香也不谦辞,淡淡一笑,立时开始传授韩士公调元化力的内功心法。
这是一门奇异、博深的武功,运气行功,大异于常规,别走蹊径,激发出生命中的潜能。
白惜香智慧绝人,她知道如若把个中的道理,详细的解说给韩士公,决非短短一些时间内,可以说得清楚,如其让他半知半解,还不如让他不明所以的好,当下只传实用法门,不解说个中道理。
那韩士公才智、悟性,虽然难以和林寒青比拟,但他闯荡了数十年的江湖,见闻广博,以丰富的经验,弥补了才智上低拙。
白惜香传授的条理分明,深入浅出,韩士公都是全身全意的学习,不过顿饭工夫,已然熟记要诀。
忽见草丛一阵波动,林寒青缓缓由草中潜回。
白惜香道:“怎么样了?”
林寒青道:“幸不辱命,我脱出来三个人衣服,其中一人个子瘦小,姑娘或可穿他的衣服。”
白惜香道:“好极了,快些拿衣服来换过,时候不早了。”
林寒青递过衣物,说道:“我和韩兄暂时离此,姑娘先行换过衣服!”
白惜香微微一笑,道:“你们转过脸去,不要看我就是,不用避开了,我只要脱下外衣。”
两人依言背过身去,白惜香急快的换过衣服。
韩士公、林寒青也换上了一袭黑色劲装,脸上罩上黑纱。
白惜香道:“咱们不知他们有什么约定的记号,行动要小心一些,最好不要擅自行动,免得露出马脚。”
韩士公道:“我们随着姑娘行动就是。”
白惜香道:“你们且莫忘记,随时随地要和我走在一起,咱们要在今午间的英雄大会中,挑起混乱,使那梅花主人,无法按班就序的,执行她屠杀天下英雄的计划。”
林寒青轻轻叹息一声,道:“白姑娘,在下有一事,一直想它不透,憋在心中难过的很——”
白惜香接道:“快些说吧!咱们要离开这里了。”
林寒青道:“梅花主人难道和天下英雄,都有仇恨不成,为什么要设下毒计,陷害他们?”
白惜香道:“如若咱们能找出这原因,那就不难了解那梅花主人的身世了。”分开丛草,徐步向外行去。
林寒青一侧身,抢在白惜香前面带路。
三人出了丛草,但见满天浓烟迷漫,十几个黑衣人手执兵刃,分别在四周监视,但这些人并无救火之意。
白惜香低声说道:“他们晚了一步。”当先折向前边行去。
一向荒凉的烈妇冢,突然间热闹起来,但见数十个白衣围裙的大汉,来回走动,擦拭着桌上的灰尘。
原来,早已有五十张红漆方桌,摆在高耸的古柏之下。
那些身着白衣围裙之人,未罩面罩,看上去亦不像会武功的样子,似非梅花主人的属下。
这时,大约辰中时光,应邀于会之人,除了那些白衣工役之外,只有十几个劲装大汉,分布在四周,看样子似是监视那些工人。
忽见一个大汉迎面走了过来,说道:“三位是那一位使者手下,可是奉命来此的么?”
白惜香暗暗忖道:“糟啦,我竟然未想到那梅花主人决不会让这些装束诡异,面罩红纱的人,来接待天下英雄。”
心中在想,口中却故意粗着嗓子说道:“我们奉小翠姑娘之命而来。”
那劲装大汉怔了一怔道:“诸位是翠姑娘派来的,不知有何吩咐?”神态间甚是恭敬。
白惜香暗道:“那小翠只不过是梅花主人手下一个婢女身份,但看来权位甚重。”当下接道:“翠姑娘不放心,派我们来瞧瞧准备得如何了。”
那劲装大汉道:“大都就绪,请上覆翠姑娘放心就是。”
白惜香道:“这就是了。”一转身行了几步,突又回过身来,问道:“可有未按时限,提前赶来应约的人么?”
那劲装大汉恭恭敬敬的答道:“已有几位赶来,但都被挡在烈妇冢外。”
白惜香道:“哪位使者主持其事?”
那劲装大汉似是动了怀疑之心,两道目光投注在白惜香脸上,瞧了很久,说道:“伏虎使者。”
白惜香道:“那很好。”回顾了林寒青和韩士公一眼接道:“咱们去巡视一下。”当先举步行去。
林寒青和韩士公一左一右的追随在白惜香的身后,缓步行去,表面之上看去,似是白惜香身份高过两人甚多,暗中却是紧相随行,保护她的安全。
行出数丈之后,韩士公低声说道:“那小子对咱们动了怀疑。”
白惜香道:“不要紧,只要你们听我吩咐行事,决不会露出马脚。”
说话之间,人已走出了阴森荒凉的烈妇冢。
抬头看去,只见十余丈外,站着八、九个劲装大汉,群集一处,低声相商,不知在谈些什么。
韩士公四顾无人,低声说道:“白姑娘,那些人定然是赶来赴宴的人,是否要过去给他们打个招呼。”
林寒青道:“事情有点奇怪,这里既不见梅花主人的属下拦阻,那些人怎会停在那里不动?”
白惜香道:“咱们过去瞧瞧再说。”三人并肩而行,缓缓走了过去,相距那群人,尚有一丈左右,突听一个粗壮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咱们应约而来,却又不许我等通过,不知是何用心?”
白惜香低声说道:“韩老前辈,这人冒失的很,不用给他们说什么了。”
林寒青心中奇怪,暗道:既是无人拦道,这些人何以不走过来,突然加快脚步,冲了过去。
目光下只见一道细如蛛丝的蓝网,横阻了去路,那蓝网高约一丈二尺左右,如非有极好的轻功,不易跃过。
林寒青暗暗奇道:“一道细如蛛丝的蓝网,也能拦住你们,未免太窝囊了。”
但闻白惜香声音传了过来,道:“不要碰到那蓝色的丝网,网上有毒。”
林寒青暗想道:“区区一片蛛丝般的细网,纵然绝毒之物,也不能拦得住人。”
这时,那聚集在一起的大汉,已然停止谈话,十几双眼光,一齐投住在三人身上。
忽然一个大汉,拔出背上的单刀,高声说道:“那梅花主人既然传帖相约我等来此,为什么又结下毒网相阻?”
白惜香为恐林寒青和韩士公答他问话,抢先说道:“不要理他们。”
那大汉不闻回音,甚是恼怒,手中单刀一挥,疾向那蓝网上劈了过去,口中怒骂道:“我就不信这片毒网当真能挡得住人?”
林寒青暗暗想道:“早就该破网而入了,还要等到现在。”
但听一声惨厉的大叫,那持刀斩网的大汉,突然弃掉了手中单刀,向后倒去,砰的一声,摔在地上,飞起一片尘土。
林寒青瞧的呆了一呆,暗道:“奇怪呀!这网上纵有奇毒,也无法由刀上传了过去,这人身未触网,怎么倒了下去?”
正待举步走向前去,看个明白,突然白惜香道:“咱们回去啦!”当先转身行去。
林寒青和韩士公,早已倾服于她绝世的智慧,对她任何举动,都充满信心,一语不发的,随着白惜香身后走去。
韩士公四下望了一阵,确定在三丈内,没有外人,才低声地说道:“白姑娘,那蓝色丝网有点邪门。”
白惜香道:“故弄玄虚,不足为怪,但此刻我没有时间给你们说——”突然一阵马嘶声传了过来。
林寒青忍不住回头一看,只见一匹快马,如飞奔来,停在拦路的毒网之前,他目力过人,一眼看去,发觉来人正是那皇南岚。
但闻皇甫岚高声叫道:“六星塘少庄主皇南岚,代父投函,那位执事,请撤去拦路毒网。”
林寒有低声说道:“白姑娘,来的这位少年,是在下一位故友。”
白惜香接道:“我瞧不了那么远。”
林寒青道:“在下之意是,想个什么法子,使他进来,躲过毒网之险。”
白惜香道:“那梅花主人,要借这片毒网,拦住那些浪得虚名的闲杂人物,混入会中,如是你那位朋友,连那片毒网,也跃他不过,我瞧也不用参加什么英雄会了。”
韩士公接道:“姑娘料断不错,那皇甫岚跃过拦路毒网,向咱们奔过来了。”
白惜香道:“不要理他。”
只听一阵衣袂飘风之声,皇甫岚已然冲到了三人前面,停下脚步,打量了三人一眼,抱拳说道:“在下皇甫岚,奉家父之命,有要函一件,递交那梅花主人,请诸位指教一二。”
林寒青强自按捺下心中激动,默不作声。
白惜香粗起嗓子,道:“什么要函,先给我瞧瞧吧!”
皇甫岚道:“家父相嘱,此函关系重大,纵然不能面交那梅花主人,也要交给他近身要人。”
白惜香道:“拿书信给我瞧瞧再说。”
皇甫岚探手入怀,摸出书信,说道:“请教大名?”
白惜香随口说道:“梅花使者。”
林寒青为人诚厚,不忍使皇甫岚受骗,暗施传音之术,说道:“皇甫兄,小弟林寒青,左面一位是韩老兄,和你讲话的是白姑娘,咱们三人,扮装作那梅花主人属下,无法和你见礼了,白姑娘智慧绝世,这次受那梅花主人函邀与会之人,能否保得性命,和她的关系至大。听她吩咐行事,决不会错,那函件交给她吧!”
皇甫岚听那声音,果然是林寒青的口音,但一时间,仍是疑问重重,缓缓把手中函件递向白惜香,心中却不住打转,推想此事。
白惜香接过函件,冷冷说道:“你眼珠儿乱转,心中定有所急,我劝你少打坏主意。”
她声音柔婉娇脆,虽是粗着嗓子讲话,但如仔细听去,仍带有女子口音。
皇甫岚运足目力,凝神望去,直似要看透那蒙面黑纱。
白惜香举起手中的函件一瞧,只见上面写着:“函奉西门大侠字光兄手启。”
下面落款是“南疆故友皇甫长风拜上。”
白惜香望了那函封一眼,心中暗道:那梅花主人明明是一个姑娘,这人怎的却称她西门兄呢?这封信中,定然包括了一个很大的隐密,如若拆阅了这封信,虽然未必就能弄清楚那梅花主人来历,但至少可对她身世,有个大略的了解。
她极力忍受着拆阅函件的冲动,因由,在这荒凉的四周,可能早有着梅花主人埋下的暗桩监视。
但同马嘶之声,遥遥传来,来路上,飞起了一片尘土。
白惜香暗暗忖道:这一次来人不少,听那马嘶声,不下十余匹之多。
心念未完,耳际突然响起了韩士公的声音,道:“白姑娘,有人来了。”
白惜香回头望去,只见十几个劲装佩带兵刃的大汉,和两个红衣少女,急步向烈妇冢走了过来。
这批人,未带面纱,但也非真正面目,一个个都带着人皮面具,连那两个红衣女也是一样,每人的脸上,都是一般的毫无表情。
两个红衣女行动奇快,片刻间已到了白惜香等身前。
韩士公、林寒青相互望了一眼,暗中提气戒备,林寒青暗施传音,说道:“皇甫兄,小心了!如是我们被人识出马脚,难免一场恶战。”
两个红衣女,行近四五尺外,停了下来,左面一人,说道:“三位是翠姑娘派来的么?”
白惜香道:“不错,两位是那位使者手下?”
红衣女道:“咱们是总护法堂下,奉命来此迎宾。”
白惜香道:“已经不少与会之人赶来,你们快些去啦!”
两个红衣女应了一声,转身行了三步,突然回过身来,说道:“翠姑娘派三位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林寒青暗道:“要糟了,看样子非要被问的露出马脚不可,”心念轮转,想了数十种回答之言,都觉得不甚妥当。
但闻白惜香冷冷说道:“内府之事,岂是尔等可以多问的么?”
韩士公暗暗赞道:“妙啊!给她们个莫测高深。”
林寒青却是暗暗担心,只恐这两人恼羞成怒,冲突起来,一番扮装心血,岂不白白费去。
那知事情大大的出人意料之外,两红衣女竟然齐齐躬身行了一礼,道:“我等出言无状,还望多多海涵,见过翠姑娘时,万勿提起此事。”
说完话,垂手而立,神态间一片恭谨。
白惜香一挥手,道:“你们去吧!我等此时不便和来人相见。”
两个红衣女道:“多谢不罪之恩。”带着随来的十几个劲装大汉,急步而去。
白惜香道:“咱们走吧!”转身向烈妇冢内行去。
皇甫岚一皱眉头,道:“在下的函件——”
白惜香道:“你跟着来吧!”
皇甫岚大感为难,只得跟着行去,出手抢回函件,亦非善事,一时间沉吟不语。
林寒青暗施传音之术,说道:“皇甫兄,跟着我们走吧!”
这时,烈妇冢内,阴森的古柏之下,早已摆好了数十个铺着白布的木桌,白惜香停了脚步,呆呆的望着摆好的木桌出神。
她已停下,林寒青、韩士公自然的随着站住,但皇甫岚,却有进退不得之感,忍不住低声问道:“林兄,兄弟该怎么办呢?”
声音虽然低微,但四人站得很近,林寒青固然可以听到,白惜香、韩士公亦都听得十分清晰。林寒青还未来得及开口,白惜香已抢先说道:“你过去坐在那里吧!”
皇甫岚适才有意让那白惜香一齐听到,看她反应如何?果然是由她发号施令。
皇甫岚道:“我的信呢?是否可还给在下?”
白惜香道:“等我看过之后,你再交给那梅花主人不迟。”
皇甫岚心中大急,但外形上却是保持着镇静神色,道:“此函乃家父手笔,指名要交给那梅花主人,姑娘取去,叫在下何以向家父交待?”
白惜香道:“瞧瞧就还你,急个什么劲呢?”
皇甫岚道:“家父再三的嘱咐于我,此信关系重大,不可轻率交人——”
突见正东方处,那高大的青冢之后,转出一行身着青衣的少女,缓步行了过来。
白惜香急急说道:“快些进入座位中去,我们也要走了。”
皇甫岚略一犹疑,举步行近一张铺着有雪白桌单木桌旁,坐了下去。
只听一脆若银铃的声音,传了过来,道:“访问贵姓?”
皇甫岚转过脸来,只见一个长发披垂,面目娇好的青衣少女,含笑俏立身前。
皇甫岚目光转动,但觉那一行走来的青衣少女,已然分开,各自走向一张木桌,心中恍然大悟,原来这些姑娘们是迎宾斟酒的丫头。
古冢荒凉,一片阴森,但这些迎宾姑娘们,却是一个个年轻貌美,巧笑倩兮,使这杂草横生荒凉墓地中,凭添了无限春意。
这时,白惜香在枯木环绕的竹阵中,堆积的枯草,已然烧完,浓烟渐渐稀淡。
皇甫岚仔细打量过四周的景物之后,才缓缓答道:“在下皇甫岚。”
青衣少女道:“皇甫少侠来的好早啊!茶水还未送到。”
皇甫岚道:“不敢有劳姑娘。”
青衣少女道:“皇甫少侠不用对小婢客气,有什么需要小婢效劳之处,但请吩咐。”
但闻一阵辚辚声传来,两辆黑蓬马车,疾驰而至。
车帘起处,下来了三四个劲装大汉,由车上取下黑色的蓬布,很快的搭起了一座篷帐。
这几人动作异常的熟练,不过顿饭工夫,已然搭了四五座。
皇甫岚心中仍在惦念着那封函件,又挂虑林寒青的安危,他后悔适才为什么没有揭开林寒青脸上的黑纱瞧瞧。
但闻轮声不绝,十几辆马车,分由四面八方驰来,不大工夫,四周搭起几十座篷帐,篷帐间索绳衔接,把数十张木桌,围在中间,留下了前后两个大门。
皇甫岚只看的暗暗赞道:这梅花主人手下,当真是各等人才都有,他在四周搭起了这样的篷帐,不知是何用,难道想凭数十座篷帐,拦阻天下英雄不成?
只听身侧那青衣女娇声笑道:“茶水送来了,我去替皇甫大侠倒杯茶来。”莲步款移,走入了近身一座篷帐之中。
一片荒凉的墓地,搭起了数十座篷帐之后,似是变的热闹,逐走了阴森、荒凉。
但见那青衣女缓步由篷帐中走了出来,手中捧着一个茶盘,盘上放着一个细瓷茶壶,和一个瓷杯,杯中早已倒满了茶,那青衣女先把盘上瓷壶放在桌上,双手端起瓷杯递了过去,遣:“皇甫大侠,请用茶。”
皇甫岚缓缓伸手,接过茶杯,笑道:“姑娘怎么称呼?”
青衣女道:“小婢乃听人使唤的下人,还谈什么姓氏?”
皇甫岚道:“不论何人,总该有个称呼,姑娘貌美如此,岂能无名?”
青衣女道:“皇甫大侠如若是要下问,那成叫小婢玉燕就是。”
皇甫岚目光一转,笑道:“原来是玉燕姑娘,姑娘追随那梅花主人很久了么?”
玉燕脸色微微一变,道:“小婢不过是听人使唤的丫头,从未见过梅花主人。”
皇甫岚慢慢的放下手中茶杯,笑道:“姑娘可知道今日是何人宴客么?”
玉燕道:“小婢只奉命接待客人,皇甫大侠需要什么只管吩咐,其他的事,小婢一概不知,皇甫大侠不用白费心机,多问小婢了。”
皇甫岚目光一转,暗中数了数那青衣姑娘,共有三十六人,说道:“姑娘双目中神光隐现,分明是位身怀绝技的女英雄,如若在下想的不错,你们三十六姊妹,个个都不是平常人物!”
青衣女柳眉耸动,脸色十分紧张,但一瞬间,重又恢复镇静之色,格格笑道:“皇甫大侠,未免把小婢等估计得过高了。”
但闻步履声传了过来,十几个劲装佩带兵刃的大汉,护拥着一个花白长发的老者,走了进来。
那老者身披白色英雄袍,内着天蓝长衫,浓眉虎目,神威凛凛,顾盼间自有一种镇慑人心的气概。
皇甫岚看了那人一眼,似曾相识,但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这时,天色已是正中时分,与会英雄,陆续赶到。
那些青衣女一个个动作熟练,巧笑迎客,人人一桌,安排的有条不紊。
片刻工夫,已然坐满了十几桌,立时人声闹杂,笑语盈耳,原来人迹罕至的荒凉墓地,立时热闹起来。
但见那些青衣侍女,穿花蝴蝶一般,不停进入帐篷,捧茶送水,忙碌异常。
皇甫岚暗中留心查看,只见与会英雄接过茶杯之后,立时随手放在桌上,竟然没有一人饮用,显是,来人都早已有了戒备。
燕会未开,已然是尔虞我诈,呈现出一片斗智斗力的杀机。
只听玉燕娇声说道:“皇甫大侠,只有一个人么?可要小婢代为迎接几位同桌的人?”
皇甫岚微微一笑,道:“这个不劳姑娘费心,在下一个人,岂能有胆子来赴这鸿门宴。”
他说的声音甚高,只引得周围数桌人的目光,一齐投注了过来。
玉燕冷笑一声,道:“皇甫大侠祸从口出,多一句话,就多一分招祸之机。”
皇甫岚笑道:“由来是会无好会,宴无好宴,今日有荣与会之人,那一个不是久年在江湖闯荡,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姑娘请看看那桌上的茶杯,那一个喝过一口?”
玉燕气得脸色铁青,但她却极力的容忍着胸中憋着的怒火,说道:“皇甫大侠这般多心,但不知何以也会跑了来?”
皇甫岚道:“姑娘可知道来者不善这句话么?”
他似是有意要激起那玉燕的怒火,每一句话,都深深的激动玉燕芳心。
那玉燕年纪虽然幼小,但却有着过人的涵养,淡淡一笑,道:“皇甫大侠可是觉着这杯茶中有毒?那就由小婢喝给你瞧瞧吧!”
她这几句话,也似是说给四周的人听,声音说得很大,看四周群豪眼睛一齐投注了过来,才缓缓伸出手去,取过茶杯,一饮而尽。
皇甫岚道:“姑娘视死如归,在下好生佩服!”
玉燕缓缓放下茶林说道:“小婢是个女流之辈,皇甫大侠只会戏弄于我,难道就不怕天下英雄耻笑么?”
皇甫岚暗暗忖道:“好一个俐口伶齿的丫头,看来这梅花主人手下,个个都非凡庸——”
突闻砰的一声,震得木桌上茶杯飞起了两三尺高,茶水飞残,洒了一桌。
皇甫岚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短须绕颊的大汉,站了起来,粗声粗气的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戏弄一个女孩子家,算得什么英雄行径?”
玉燕柳眉轻轻一扬,低声说道:“皇甫大侠,多言招祸,你现在该明白了吧!”
皇甫岚暗道:什么人物,这等莽撞。
那大汉声音宏亮,一阵大喝,声动全场,数百道目光,一齐望了过来。
那短须绕颊大汉,眼见全场中人,都瞧了过来,心中似是大为得意,哈哈一笑,伸手指着皇甫岚,道:“小子!你听到没有,老子就是骂你!”
皇甫岚怒火上冲,霍然站起,但立刻又坐了下来,别过头去,装作未闻。
原来皇甫岚在霍然站起的一剎那间,脑际间灵光一闪,想到那梅花主人函邀天下英雄,大会于这等荒凉之地,又派出这位多身怀武功的美貌少女,招待天下英雄,用心恐就在挑起天下英雄的自相残杀,他好袖手观虎斗,坐收渔人之利,眼看那样多迎宾的青衣少女,一个个冷眼旁观,愈觉着自己的判断不错,如若自己和那带浑气的大汉冲突起来,动手相搏,岂不是正中那梅花主人的预谋。
念及此,硬把一腔怒火,忍下去。
那短须绕颊的大汉,眼看皇甫岚站起来又坐了下去,突然纵声大笑一阵,道:“怎么坐下了?你小子没有种是不是?哈哈!专以欺侮大姑娘和小娘们,算得什么人物?”
皇甫岚遥望着远天处一片白云,长长吁一口气,那闷在胸中的怒火,都借这一口气吐了出去。
却不料那莽撞大汉得寸进尺,眼看皇甫岚任他辱骂,充耳不闻,只道他怕定了自己,忽的伸手抓起一杯茶,一抖腕,向皇甫岚投了过去。
皇甫岚一提真气,原坐姿势不变,连人带凳子一齐提起,横里移开三尺,一片水珠,直向迎面而立的玉燕飞去。
只听玉燕娇呼一声,“啊哟!”娇躯横向一倒倒去,打了两个踉跄,避开那一片水珠,表面上却吓得站不稳脚步,几乎摔倒在地上。
皇甫岚看她身上滴水未溅,暗里冷笑一声,道:“好做作!果不出我所料。”
那短须绕颊大汉,虽然有点浑,但也是识货,眼看皇甫岚连人带椅子飞跃避开,已知对方身怀绝技,正待借阶下台,忽听一人大声骂道:“格老子什么东西,杀人不过头点地,人家不还口就算了,龟儿子发的什么横,格老子有些看的不服气了。”
此人一口四川土话,骂起人来,有板有眼,听得四周群豪哄堂大笑。
那短须绕颊大汉,生就火爆性格,这一来,那里能挂得住,一拍桌子,喝道:“什么人多管闲事,有种给我站出来!”
只听一声:“格老子怎么样?”一个身着蓝色纺绸大褂,腰里盘着软鞭的矮胖中年,大步走了出来。
那满须短颊大汉上下打量那人一眼,冷冷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川北四条鞭——”
那矮胖中年接道:“不错啊!格老子正是赵四爷。”
那大汉脸色一变,道:“赵老四你连连出口伤人,可是活的不耐烦了?”
赵四哈哈一笑,道:“赵四爷看不惯你这种狂态,龟儿子有种你出来!”
那大汉眼看杠上难缠劲敌,有些色厉内荏,但连吃赵四激骂,不禁激发凶性,大喝一声,跃扑而上,迎面一拳捣了过去。
赵四身子一闪,避开一拳,右手斜里挥出,一招“挥麈清谈”,反拍前胸。
那大汉不迫性子暴急,武功也是纯走的刚猛路子,眼看赵四一拳击来,竟然硬打硬接的攻出一拳。
但闻砰的一声,如击败革,两人硬接了一招。
那短须大汉虎吼一声,双拳连环击出,一连七八拳快攻,竟然把赵四迫的连向后退了四步。
皇甫岚偷眼向玉燕瞧去,只见她妙目凝注着场中搏斗之势,满脸不屑之色,生似场中的搏斗,不值一顾。
就这一剎那间,场中的形势已变,赵四已展开了反击,掌指齐施,攻势凌厉至极,那大汉发出的拳力,虽然仍带着忽忽的风声,但是局势已为赵四控制,败象已露,至多不过是多支撑一些时间。
这片荒凉的墓地上,聚集了大江南北的各路英豪,这些人的身份,更是复杂至极,但大都是雄踞一方的霸主,有坐地分赃的绿林大盗,誉满武林的侠义人物,有一派门户掌门人,亦有独来独往的武林狂客,这些人性格不同,目视均高,此刻,天南地北的云集一地,龙蛇杂处,虎豹同踞,本就是一个充满着危险的局势,如若起了争执,很容易形成燎原之势,造成全面的混乱。
但闻呼的一声,两人又硬打硬接的拚了一招,这一招赵四是倚势而发,助长了不少的力道,那短须大汉接下一掌之后,人被震得退出了五六尺远。
忽听一声冷哼,那大汉同桌的六个人,一齐站了起来,大有合力出手之势。
但闻一个宏亮的声音,骂道:“好啊,龟儿子们群战了!”
皇甫岚目光一转,只见三个身着一色纺绸大褂的汉子,也同时站了起来。
这三人不但衣着一般,而且带的兵刃也是一样,每人腰间盘着一条软鞭。
那皇甫岚虽然很少在江湖之上走动,但川北四条鞭的名气甚大,听起父亲说过,那短须绕颊的大汉,同桌七人,虽不知是何来历,但能与此会,想来不会无名之辈,这一番群战,说不定将引起全局混乱。
回目一瞥,只见玉燕脸上,泛现出一抹笑意,一付幸灾乐祸的欢愉之情。
皇甫岚来不及多作思虑,突然一长身,离坐而起,冲向场中恶斗两人,双手齐出“横断云山”。按下了两人掌力,说道:“两位可否先请停手片刻,听在下说几句话?”
赵四和那短须绕颊大汉,掌势吃人接实,同时觉着心神一震,知道遇上劲敌,如不停下手来,势必要吃大亏,一齐向后退去。
那短须绕颊的大汉,祸由口出,还不觉得如何,赵四大为震怒,抖开腰中的软鞭,怒声骂道:“龟儿子不知好歹!”手腕一振,软鞭抖得笔直,一招“乌龙出洞”点了过去。
皇甫岚一个大转身,避开软鞭,说道:“兄台且莫动手,兄弟有几句紧要之言,说完之后,你再动手不迟。”
赵四道:“格老子帮你忙帮成对头了!”
皇甫岚道:“赵兄的盛情,兄弟心领,但今日之局,非比平常,那位兄台,不解个中玄妙,骂了兄弟,也是难以怪他——”
赵四气得哇啦啦大叫道:“如何?他骂你是应该了,格老子帮你忙倒是帮错了?”
皇甫岚道:“赵兄和那位兄台,都不过是受了人的激讽,心中恼怒,自行残杀起来,需知你们这般作法,正合那位姑娘的心意!”
赵四道:“咱们中了什么狡计?你且说来听听。”
皇甫岚道:“诸位都是受了那梅花主人的邀约来赴会——”
赵四道:“是啊!如不是那梅花主人传出书函,邀约我们到此,谁稀罕到这荒凉的地方来。”
皇甫岚道:“这就是了,诸位都是久年在江湖上走动的人,见识较兄弟广博的多了,请看这些接待咱们的姑娘,那一位不是精华内蓄的内家高手,那一个不是玉容如花少见美女,这些美丽的姑娘们,一个个都在睁着眼睛,看你们拚命恶斗。”
赵四目光转动,四下打量一阵,突然一抱拳,道:“赵四领教了,兄台高姓大名?”
皇甫岚道:“兄弟皇甫岚。”
赵老四道:“格老子皇甫兄说的不错,咱们这场架也不用打了。”收了软鞭,走回原坐。
那知短须绕颊大汉,望着皇甫岚,一抱拳道:“兄弟罗大彪,这厢有礼了。”
皇甫岚抱拳说道:“罗兄言重了,兄弟担当不起。”
罗大彪道:“承多指教,使兄弟茅塞顿开,适才出言无状,骂了皇甫兄几句,那就算兄弟骂我自己好了。”
说完话,大步回归原位坐下。
皇甫岚微微一笑,缓步走到原位,目注玉燕,说道:“白费了姑娘一番心机。”
玉燕淡淡一笑,道:“人性贫馋,甚难移改,这不过是一点涟漪,大风起时,必有惊涛,先别高兴的太快了。”
皇甫岚微微一皱眉,缓缓坐了下去,心中却在暗暗忖道:那梅花主人武功再高,也难和天下英雄为敌,必然是别有阴谋,那玉燕几句话,倒是值得大大的警惕!
忖思之间,忽听一个清亮声音,起自身侧,道:“兄台桌位还有人么?”
皇甫岚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蓝衫,手执折扇的英俊少年,含笑站在身旁。
此人英华内蕴,目光如电,一眼之下,就看出是位内外兼修的高手,皇甫岚暗暗赞道:此人何许人物,风采不输林兄弟,赶忙起身,说道:“这桌只有在下一人,兄台请坐,”
那少年微微一笑,坐了下去,道:“皇甫兄是一人赴约来的么?”
皇甫岚微微一怔,暗道:“他怎的知道了我的姓名?”
那少年似是已瞧出皇甫岚心中动疑,微微一笑,道:“兄弟来了一阵,适才听到皇甫兄自道姓名,排难解纷,忍人之不能忍,叫兄弟好生佩服。”
皇甫岚回顾了玉燕一眼,道:“兄弟不信梅花主人,当真要凭借武功和天下英雄对手相搏,其必将用诈使谋挑起自相残杀——”语声一顿,急急接道:“兄弟失礼至极,还未请教兄台姓名?”
那少年笑道:“兄弟李文扬。”
皇甫岚起身一揖道:“失敬,失敬,原来是黄山世家一代传人,兄弟心慕久矣!今日有幸一会。”
他这一嚷,惊动了左右桌上的人,纷纷起立抱拳,和李文扬见礼。
要知那黄山世家,三代扬名武林,声威一直不衰。交游之广,识人之多,举国间只此一家,武林中人,就是未见过李文扬,也听过黄山世家的威名,场中一百余位江湖豪客,倒有大半站起来和他招呼。
玉燕微微一颦眉儿,手捧着一杯茶走了过来,道:“李公子的名气很大。”
李文扬道:“倒叫你姑娘见笑了。”
玉燕道:“盛名索人,怀璧招祸,一个人名头大了,算不得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