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风雪逐渐减少,屋外梅林,经这风雪一摧,吐艳竟收,万株梅树,一片花海,红白交辉,香气袭人。
老和尚停步凝目,望着那万树盛开梅花,心底中泛起来无穷感慨。如果一个人能摆脱尘寰间一切情爱牵缠,无忧无虑地啸做山林,打发去那悠悠岁月,既不费心机,又无烦恼,多好!自己本已是避世遁禅的人了,世间一切事物,原已和自己无涉无关,那晓得力霞琳这个孩子,又卷入是非漩涡,当前重重磨折,已是心神憔淬,更不知最后是一个什么结局?
这是个极难思索透澈的问题,看去很简单,想起来却十分繁杂,澄因望梅出神,思索良久,仍难想出个所以然来。
再说玄都观主和玉萧仙子各出全力,抢登断崖,两人轻功不相上下,登上峰顶,仍然是并肩联袂,一步不差。
玉萧仙子陡然收步,扬起手中玉萧,遥指前面一座突出的高峰,道:“那座峰腰间,有一片突出冰岩,下临千丈绝壑,掉下去非摔个粉身碎骨不可,咱们在那冰岩上动手,就是分不出胜负,只要有人用力踏裂那积冰也可能掉在山谷中摔死。”
一阳子淡淡一笑,道:“姑娘别具匠心,选的地方实在不错。”
玉萧仙子脸色突地一变,温道:“你看此处距那高峰有多少路程?”
一阳子吃力一打量,笑道:“大约有二十里左右。”
玉萧仙子冷笑一声,道:“这段行程总不能白白地放过,咱们边走边打如何?”
一阳子仰脸一阵呵呵大笑,道:“妙极!妙极!姑娘果是名不虚传。”说罢,翻腕指出一剑。
玉萧仙子突然向前一跃,反手一萧点去。
一阳子挥剑架开玉萧,一挫腰,人剑飞起,疾如流星,指袭后背。
两人一面走一面打,既要抢在前面,又要攻敌防袭,各出生平绝学,打的花样百出,但见漫天大雪中剑舞萧飞,两条人影随着起伏的山势,盘旋交错,忽高忽低,转眼间已到数十丈外。待慧真子听得澄因大师警言,赶上峰顶,两人已到了六七里外。
她伫立峰顶,心中暗自发愁,四外尽都是绵连不绝的群山,到哪里去找两人呢?
突然问,正东方陰云下遥现一点黑影,快如破空流矢,倏忽间已到慧真子站的峰顶上,待她看出那是朱若兰养的大白鹤时,巨鹤已掠空飞过。
慧真子心中一动,暗道:这巨鹤既在此地出现,如不是朱若兰遣送梦寰回来,定是她亲身到此……
心里想着,不觉转脸向那巨鹤望去,只见一点黑影在空中流动瞬息间隐没不见,低头见峰下怒放梅花,如锦如绣,风雪中越觉得缤纷耀目,傲冠百花。
忽然间一条人影,在那梅林中一闪而逝,慧真子心头一震,正想纵身跃下断崖,入林察看,心中突又一动,反而转身向后迟去,然后借岩石松树隐身,复登峰头,藏在一株巨松后面,凝神下看。
足足等了有一顿饭工夫,才见那梅林浓密之处,走比一个奇装少年,因为距离很远,又下着雪,慧真子目力虽然很好,也难看清那人形貌,但从衣着体形上看,可辨出那人既不是杨梦寰,亦非朱若兰,好像在哪里见过他部身装束,但一时间却想不起来。
只见那人借梅树掩身,向霞琳住的茅舍处走去。
距茅舍大约还有十几丈远,霍然纵身跃上梅树,竞施展出轻功,踏树飞渡,快到茅舍时,突然停下,一飘身,落在屋顶上面。
慧真子看得暗吃一惊,忖道:此人轻功不凡,童淑贞绝非敌手,如不及时赶去救援,只怕要出差错,当下顾不得再隐身形,疾跃下峰,直扑茅舍。
慧真子全力急奔,快似出云飞车,不过片刻之间,已近茅舍,只见那人微闭双目,盘膝坐在屋顶,似是正在运气调息。澄因大师已抢先一步赶到,站在屋顶一侧,手横禅杖,蓄势戒备,两人相距,也就不过有六七尺远近,但那少年却视若无睹,仍然闭目静坐。慧真子停住步,仔细看那少年两眼,只见他面如冠玉,美似处子,手套金环,背插一支奇形长剑,端坐雪中,神定气闲,不禁一怔,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少年慢慢睁开眼睛,目光一转,横扫了慧真子和澄因一眼后,笑道:“二位真是健忘得很,咱们在祁连山中见过一面,不过才隔半年,两位怎的就忘记了呢?”
要知当时陶玉伤脉正重,除了一阳子替他推拿袕道,印象较深之外,澄因和慧真子都不过是一瞥而逝,如何能记得清楚;但他数度夜入三清宫,暗探茅舍,已见了昆仑三子和澄因数面,隐身绝峰看玄都观主力斗玉萧仙子时,更从几人言词之间听得很多内情,他本是极端聪明之人,把听得许多片段之言,联起一想,心中早已了然,昆仑三子在祁连山中大概经过,知慧真子和澄因都是当时在场之人。
慧真子想了一阵,突然忆起大师兄在祁连山一座石洞中救人之事,微微一笑,答道:“阁下可是天龙帮李帮主的门下弟子吗?半年前得令师妹李瑶红引见,和阁下见过一面,不过那时你正在病中……”
陶玉冷笑一声,截住慧真子的活,道:“不错,我叫陶玉,在祁连山时,我不是生病,而是受了人家的暗算,我这次到昆仑山来,就是想找暗算我的人,清结一下旧帐。”
慧真子一皱眉头,道:“暗算你的人,在我们金顶峰吗?”
陶玉格格一阵大笑道,“起初我怀疑是你们昆仑三子之一,但现在我知道不是你们了。”
慧真子看他神态狂妄,不禁心中有气,脸色一变,微愠道:“昆仑三子非但不是暗算你的人!而且还是你救命恩人……”
陶玉又打断慧真子的话,接道:“救我也许确有其事,不过,我陶玉不领这空头人情,如单凭玄都观主那几下推宫过袕手法,只怕我早已葬身在祁连山冰雪之中了。”
慧真子冷笑道:“救人性命,意在行仁,并不要你心存感激;我只问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陶玉缓缓站起身子,暗中试行运气,只觉劲力难达四肢,心知元气未复,不宜和人动手,微微一笑,抖抖身上积雪,答道:“我来酬谢祁连山相救之恩,替你们门下弟子疗伤。”
慧真子笑道:“她伤势很重,只怕你不能医得。”
陶玉道:“我要不替她疗治,恐她早已抱恨九泉。”
澄因半信半疑地接口问道:“她现在尚未全好,你既医疗过她,为什么不把她完全医好?”
陶玉转脸望了澄因一眼,冷冷答道:“你们提杖横剑,如临大敌,我要替她疗伤,是不是先得和你们动手打个胜败出来才行?”
澄因收了禅杖,跃下屋顶,陶玉紧接着飘峰而下。老和尚当先领路,陶玉走中间,慧真子走在最后,到了霞琳卧室门口,澄因陡然转过身子;目注陶玉问道:“你要是信口开河,当心我手中禅杖!”
陶玉冷笑一声,答道:“只怕你手中禅杖,未必就能胜得我一双肉掌。”
澄因大师脸色一变,呵呵大笑道:“小施主好大的口气!”
说罢,霍然一闪身,让开去路。
金环二郎傲然一笑,大踏步直对霞琳卧榻走去。
童淑贞本来手横宝剑,坐在师妹床沿,见陶玉直对卧榻走来,只得站起退到一侧。
陶玉走近榻边,低头望了霞琳一眼,见她正沉睡未醒,心知是刚替她打通的四脉,血道初活,必需要睡一段时间,才能醒来,转脸扫了澄因和慧真子一眼,说道:“她受冰雪陰寒侵伤了体内脉袕,必需打通她奇经八脉,伤势才能好转,我已为她打通了八脉之七,现在单余一脉未通,你们去准备一碗姜汤,待我把她最后一脉打通,把姜汤替她灌下,然后给她盖上被子,大约沉睡一个时辰左右,清醒后就算完全好了。”
这当儿,澄因和慧真子,只得照他吩咐去办,慧真子指名童淑贞准备姜汤,自己却走到霞琳床边,目注陶玉,静待他动手疗伤。
金环二郎知她目的在保护霞琳,似是对自己的话还不十分相信,冷笑一声,潜运功力,左手闪电般把霞琳娇躯翻转,右手拍中沈姑娘的背心。
慧真子本想出手拦阻,但一眼看见陶玉顶门上的汗珠儿,心头一凛,停下了手。
陶玉拼耗本身元气,替霞琳打通了最后一脉,已累得轻声喘息,停住手,退两步,道:“她奇经八脉已通,一个时辰之内,必可清醒。”
说完,缓步向外走去
澄因大师急抢两步,挡在门口笑道:“小施主不借耗损本身功力,舍己救人,老袖感激万分。现在风雪正大,如何能够走得,请到老袖房中,吃杯清茶,俟风雪梢住时,再走不迟。”
陶玉知他并非真情留客,留客作用无非是怕自己暗中对霞琳下了毒手。
但金环二郎心中却很明白,霞琳奇经八脉全通,在顿饭工夫之内,必可清醒过来,自己刚刚损耗不少元气,正好借机会调息一阵,当下微一点头,随在澄因身后,进了老和尚卧房。
澄因倒了一杯松子水,送给陶玉,金环二郎毫不客气地接过一饮而尽,随手把茶杯放在桌子上,谢也不谢一声,就在澄因卧榻上盘膝坐下,闭上眼睛运功调息。
老和尚虽然修养极高,但也受不了陶玉的冷做神态,不禁一扬慈眉,正要发作,突地心念一转,暗道:如果他真能把霞琳医好,我就忍点气也不要紧,如果他医治不好霞琳,等会儿和他一起清结总帐,现在还是忍受些好。
他心念一转,暂压下心头一股怒火,在陶玉对面坐下。
表面上看去,两个人相对静坐,都在运气调息,进修内功,其实两人心中都在想着心事,澄因担心霞琳伤势,是否正在好转,假如陶玉在霞琳未醒之前要走,又用什么方法留他?
陶玉心中也在想着一件难题,他想:沈霞琳奇经八脉已通,虽然元气未复,但她内功基础甚好,勉强行功,当无问题,问题是如何想法骗得她心甘情愿地跟自己走?以及怎生闯过澄因和慧真子的拦阻?
突然间,门上竹帘起处,童淑贞急奔而入,跑近澄因身侧,低声说:“琳师妹已清醒过来,师父要我请师伯即刻过去看看。”
老和尚听得一跃而起,急向室外奔去。陶玉睁开眼睛,深注着童淑贞微微一笑,双目倏然复合。这一笑,十分动人,只笑得童淑贞心中卜卜乱跳,她急奔两步,抢到门口,却忍不住又回头望了金环二郎一眼。
只见他盘膝闭目,静坐榻上,金环束发,肤白欺霜,嘴角间带着笑意,唇红齿白,神态极是迷人,说风流明艳,比梦寰尤胜一筹,看一阵,不自觉心中又是一阵乱跳,慌忙闪身,退了出去。
再说澄因大师急奔到霞琳卧室,沈姑娘果然已拥被而坐,人虽比过去清瘦许多,但脸色隐泛红光,病势已大大好转。
老和尚心头一乐,跑过去摸着霞琳额角,嘴里呵呵笑着问道:“琳儿!你觉着好些吗?”
霞琳点点头道:“我病了几天,把你和师父都急坏了,我病好了,一定要好好孝顺你和师父!”
澄因进门后,只管留心霞琳病势,忘记了慧真子也在房中坐着,听得霞琳一说,赶忙转身对慧真子合掌一礼,笑道:“老和尚失礼了。”
慧真子急忙还了一礼,道:“大师见外了,我心中有点疑问,故而请你来商量一下。”
澄因道:“什么事尽管吩咐,老和尚洗耳恭听。”
慧真子一皱眉头,道:“替琳儿疗伤之人可当真是我们在祁连山中所遇的陶玉吗?”
澄因道:“这倒不会错,他那身怪异装束,一见即可分辨出来。”
慧真子道:“事情难解之处,就在这里,他在祁连山受伤不轻,当时李沧澜等都已退走,李瑶红也和我们一起离开了祁连山,什么人替他疗伤?还有,他替琳儿打通的奇经八脉,是人身体内的经脉,这门功夫,江湖上虽有传闻,但什么人有此功夫,却未曾听人说过,海天一叟虽然名播四海,但未必就通达这门功大,朱若兰在饶州替我疗治蛇毒时,打通我体内奇经八脉,陶玉替琳儿疗伤,也是打通她奇经八脉,这中间重重疑窦,好生教人费解?”
澄因听得怔了一怔,道:“不错,不错!”
慧真子微微一笑,接道:“刚才我在后面山峰上,看到了朱若兰那只巨鹤,现在静心一想,其间颇多破绽。梦寰半年未归,但却陡然间出现了一个陶玉,他又为什么自愿替琳儿疗伤?鹤现人不见,更属可疑。我怀疑他是受朱若兰遣派而来!”
老和尚只听得双目圆睁,不住点头。
慧真子轻轻一,声叹息,道:“朱若兰技似天人,貌比花娇,她和杨梦寰……”话到唇边,突然收住了口。
只听得沈霞琳幽幽长叹一声,凄婉笑道:“你怎么不说呢?怕我听到了难过吗?”
慧真子一扬柳眉,道:“如果我推断不错,这件事你将来总要知道,倒不如现在让你知道好些。”
澄因大师合掌喧了一声佛号,连道:“冤孽,冤孽。”
慧真子接道:“朱若兰肯为我疗治蛇毒,又追到祁连山中来助阵,施恩目的,无非在取悦梦寰,我怀疑是她救了陶玉后,授以武功,派他来金顶峰有所作为,不过她准备怎样对付琳儿,却令人难以料想……”
一语未落,突闻半空鹤唳,慧真子,澄因不约而同双双跃出室外,抬头看,漫天大雪中一只巨鹤抵掠而过,鹤飞过于快速,一瞥问,隐过山峰不见。
澄因脸色凝重,回顾慧真子一眼,道:“一点不错,果然是朱若兰那只巨鹤,这么看起来,事情确实可疑,也许你料想不差。”
慧真子正待答覆,转眼见陶玉由澄因房中出来,漫步踏雪而去。顾不得再答澄因的话,一顿足,猛追过去,起落之间,就是两丈多远,三个纵跃,已超到金环二郎前面,回身拦住去路,道:“这大风雪,如何能走?再说你不把事情办完,回去如何交差?”
陶玉听得一怔,退两步,冷笑道:“我已偿还了你们昆仑三子在祁连山中相救之情,还有什么事情可办?”
一面答话,一面暗中运集功力,准备动手。
慧真子笑道:“朱若兰派你来,就是为救沈霞琳吗?试问这万里行程,她怎的知道霞琳被万年冰雪陰寒侵伤?”
金环二郎听得十分不解,但他却误认是慧真子藉故留难,不觉心头火发,脸色一变,怒道:“什么朱若兰,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要借口找事,我陶玉舍命奉陪就是。”
说着话暗中一提真气,就要出手发难。
哪知他刚替霞琳疗伤消耗元气未复,这一提气,登时觉着眼前一黑,心知如果勉强动手,对自己损害太大,权衡利害,忍耐为上,当下一收攻势,反退三步。
慧真子双掌已相错护身,看陶玉陡然停手不攻,反向后撤,正想柔身欺进,试试他武功如何,突听霞琳高声叫道:“师父!他是寰哥哥的朋友!”
两人转头望去,不知何时霞琳已离了病室,而且正对两人缓步走来,白衣长发,随风飘飞,清瘦的脸上,浮现着娇凄的笑意,澄因大师紧随她身侧相护。
霞琳先到师父身边,问道:“他和寰哥哥很好,我去和他谈谈好吗?”
慧真子微一点头,霞琳又转身到陶玉身旁,笑道:“你那天生病时,我叫你你就不理我,一定是你病得很厉害,听不到我的声音了。”
陶玉先是听得一愣,继而想起她是说半年前祁连山中的事,点点头,笑道:“不错,我当时是伤得很重。”
霞琳道:“我病时,有师父、师伯、贞姊姊等照看我,你一个人生病在大山里,实在可怜。”
陶玉被她说的心中一阵怅然,淡淡笑道:“一个人总难免生死离合,生病也没有什么好可怜的。”
沈霞琳睁着一双泪水莹然的大眼睛,望着陶玉笑道:“人病了,心里总是会难过的。你的病怎么好的?在那样大的山中,又没有一个人照看你?”
金环二郎只觉她柔和的眼神中,如有无限热力,顿使人冷心一暖,纵是想说谎言,也觉难以出口,微微一笑,道:“我遇上一个老和尚,替我把病医好。”
慧真子淡然一笑,接道:“只怕是一位年轻美丽的少女罢?她给你疗治好伤势之后,又用灵鹤遣送你到金顶峰来了。”
陶玉听不懂话中含意,只冷笑两声,不理慧真子,却转身对霞琳道:“你奇经八脉刚被打通,必需好好休息几天……”
金环二郎话未说完,突见霞琳打了一个冷颤,举起右手按在额角叫道:“我头晕了,心里冷死啦。”
澄因吃了一惊,一个箭步,跃到霞琳身侧,扶着她连声叫道:“琳儿!琳儿!”
只见沈姑娘泛红的嫩脸,霎时间变成苍白颜色,樱唇转青,全身发抖,星目轻合,摇晃欲倒。
骤然的变故,使慧真子也失去镇静,两个人只管照顾霞琳,陶玉却借机溜走,待慧真子起来时,金环二郎已走得没了影儿。
慧真子气得一顿脚,叹道:“果不出我意料,他明为霞琳疗伤,暗里下了毒手,你快扶她到房中休息,我去追他算帐!”
澄因抱起霞琳,站着不动,看不出他脸上神情是怒是恨,双目圆睁,慈眉倒竖,全身不住轻微地颤抖,这一瞬间,他脑际中空空洞洞,木然愣在雪中,寒风吹飘着他灰色的僧衣,宛如一尊石塑罗汉。
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才听他长长叹了口气,低头望着怀中的霞琳,泫然位道:“琳儿!琳儿!你当真就这样夭寿吗?天道馈亡,为什么把这诸般苦难,尽加在这善良无邪的孩子身上。
慧真子本想去追陶玉,但看老和尚情伤欲绝神态,只得暂时停住,劝道:“大师不要太过伤神,现在救人要紧,先把琳儿扶到房中看看是否有救,她既已投入我们昆仑门下,这报仇之事,昆仑派自当全力以赴。”
澄因神志恢复,渐趋镇静,当下几个纵跃,已到霞琳卧室,慧真子紧跟着也进房中。见霞琳床上枕横被乱,这就突然使她想起童淑贞来,这半晌工夫,一直没见她面,不知到哪里去了。
想起了童淑贞,慧真子心中又紧张起来,一翻身退出霞琳卧室,向外寻去。
出了茅舍竹离,只见童淑贞背靠在一株大梅树上,仰望着梅花,呆呆出神,青色的道袍上,已有不少积雪,看样子,她似乎已站在那里不短时间了。
慧真子心头一震,想道:糟,这孩子一定是被人点了袕道,放置在那里……纵身一跃,直掠过去。
童淑贞工在仰着脸想心事想得入神,慧真子飘落她身侧,她还不觉。
慧真子细看童淑贞,不像受人点了袕道的样子,不觉心头火起,沉下脸喝道:“贞儿,你发的什么呆?你师妹病得要死,你还有心情观赏花?”
童淑贞回头看是师父,吓得疾退两步,拜倒在雪地上,道:“弟子……弟子……”
慧真子听她“弟子”了半天,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心中愈发气恼,正要发作,突然发现她一脸惶恐神色,和已往受责时,垂首聆教神情大不相同,不禁心生疑窦,皱皱眉头,按下怒火,问道:“你一个人在这风雪之中,想的什么心事?”
童淑贞幼失父母,三岁时即被慧真子救到金顶峰三清宫中,恩养了十八寒暑,同门几位师姊妹中,她是受师恩培育最深之人,也是慧真子最为宠爱的弟子,平时,她总是随侍师父左右,名虽师徒,情似母女;但自霞琳投入慧真子门下之后,这情势略有转变,对霞琳宠爱日增,好在沈姑娘心地纯真,根本就不懂和人争宠夺爱,童淑贞十分清楚霞琳的性格为人,尽管有不少不太了解霞琳性格的同门为她叫屈,但她和霞琳却相处得情逾骨肉。
慧真子在江湖上行道时也常常带着她走走,重淑贞的江湖阅历也很丰富,再加她幼年失去父母的重重磨难,使她看透了人间的险恶,决心改易道装,随恩师皈依三清宫。
玉灵子门下首座弟子,虽对她一往情深,十年不变,但童淑贞的一颗心坚如铁石,并不为首座师兄的挚情所动,她已下了决心,今生不委身事人。
那知适才和陶玉匆匆一面,不自觉为他风流明艳的神态所迷,更坏的是陶玉不应该望着她含情一笑,只笑动了童淑贞一怀柔情,她永不事人的意志,开始动摇……
这心事,自不能坦然对慧真子讲,没法子,只得巧言饰辩,道,“弟子不便听师父和澄因师伯谈话,因此才冒雪赏梅。”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欺骗恩师,说过话,自己脸上倒先红起来。
她这神情,如何能骗得过慧真子一双神目,不过慧真子并没有当时点破,师徒相处十八年,她对童淑贞了解极深,如非有难言苦衷,童淑贞绝不会骗她,当下故作相信,点点头,道:“你师妹病势突然恶化,人又晕了过去,你快些回去看看。”
童淑贞一拜起身,抖抖身上积雪,急步向茅舍中奔去,一口气跑到霞琳房中。
只见沈姑娘闭着双目,仰面卧在榻上,澄因大师急得在房中走来走去,慈眉愁锁,一脸感伤,老和尚当真是急疯了心,口中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童淑贞一下子扑到霞琳床上,拂她秀发叫道:“琳师妹,琳师妹……”
她连叫了七八声,但除了闻得霞琳微弱的鼻息声音之外,连眼皮也未睁动一下。
突然,身后飘传来一个清脆动人的声音接道:“她害的什么病,这等利害?”
声音不大,但却字字清晰。童淑贞回头望去,只见一个丰仪绝世的青衣少年,缓步对着卧榻走来,举步轻逸,恍如行云流水,绝美之中,含蕴着逼入的高华气度,耀眼生花,使人不敢仰观。童淑贞还未及开口,却听澄因大师怒道:“朱若兰!你跑来这里作什么?”
朱若兰听得一怔,停住了步,两道冷电般的眼神,逼视在澄因脸上,慢慢地反问道:“为什么我不能来?”
声音虽然甜脆动听,但那甜脆声音中却似含着无上威力,入耳惊心,老和尚不禁一呆。
童淑贞在饶州客栈和她见过一面,知她出手快速无比,心存戒惧,不自觉伸手拿起宝剑。
朱若兰冷笑一声,缓步对她走去,直把那三尺霜锋当作草芥,连看也不看一眼。
澄因一横身拦在霞琳卧榻前面,双掌含劲当胸,蓄势待敌,童淑贞也一跃而起,宝剑斜垂,封住门户。
朱若兰脸上微现诧异之色,眼光横掠两人一扫,投落在仰卧床上的霞琳身上,只见她脸色苍白,双目紧闭,看情形似是病得十分严重,不觉一扬柳眉儿,怒道:“她病势那等沉重,你们不想办法给她医病,却横剑蓄势拦我做什么?”
澄因听得一怔,继而又冷笑一声,道:“她病死了,不是正称你的心吗?”
朱若兰再难忍受,右手一举,娇叱一声,欺身直进,封住澄因当胸双掌,左手伸缩之间,已把童淑贞手中宝剑夺下,反手一投,宝剑直向室外飞去,剑势快如电掣雷奔,正好把身后跃袭而来的慧真子攻势挡住。
她一出手,同时制住三人。一步到了霞琳床边,伸手摸着她额角,低唤了两声琳妹妹,琳妹妹。
这时,澄因大师,慧真子都已跃到了霞琳榻边,紧靠朱若兰身后站着,两人运功蓄势,含劲掌上,只要朱若兰有加害霞琳之意,立即一齐劈出。
但朱若兰却十分镇静,对两人含劲待发的掌势,浑如不觉,慢慢转过头来,问道:“她怎么病得这么沉重,你们为什么不早一点替她医治呢?”两道冷电般的眼神,缓缓从慧真子等脸上扫过。
慧真子一触到她的眼光,心中骤然浮现在饶州疗毒情景,一阵惶愧,不觉把运劲待发的掌势缓缓垂下。
澄因一侧脸,避开朱若兰的眼光,冷冷答道:“她为想念杨梦寰,冒着风雪站在一座高峰上望他归来,数日夜不言不食,被山中积存的万年冰雪侵伤了体内经脉……”
话到这儿,突听得朱若兰啊了一声,粉脸变色,大眼睛闪了两闪,神光迫人,盯在澄因脸上,追问道:“什么?杨梦寰还没有回到金顶峰来?”
澄因冷笑一声,答道:“不放杨梦寰回来也就罢了,遣陶玉对霞琳暗下毒手,那才是心比蛇蝎!”
朱若兰似乎没留心澄因答些什么?仰脸凝神想了一阵,自言自语道:“他送我到括苍山后,第二天就留书不辞而别,屈指已七个多月,无论如何,他也该早到家了?莫非是在路上出了事情?”
慧真子冷眼旁观,看朱若兰惊愕神情,似非故意装作,正想开口把事情说清楚,澄因已抢先说道:“只怕他还在括苍山没有动身?”
朱若兰只气得打了个哆嗦,右手一扬,突又缓缓收下,从怀中取出一纸白笺,递到慧真子手中,冷笑一声,道:“这是他留给我的告别信,你看看是不是他的笔迹?”
慧真子展开白笺,只见上面写道:
弟本愚质,承兰姊不弃折节下交,杨梦寰何幸如之,本应待玉体康复后再走,乃因师门正值多事之秋,弟忝为昆仑门下弟于,岂能托护兰姊,独善其身?西望师恩,归心似箭,留书依诊,祈祝早复。杨梦寰手上。
下款留书日期是五月十六日。距此时已半年以上。
慧真子看完了信,朱若兰轻轻叹息一声,道:“当时我正疗冶伤势,待我伤愈后,他已走了旬日之久……”
说时一顿,沉吟良久,接道:“这半年时间中,我因赶习一点武功,未离开括苍山一步……”
慧真子看完梦寰留书,又听了朱若兰几句话,虽然其中几点疑窦,还难完全了然,但心中已明白确实错疑人家了。当下合掌一礼,接道:“朱姑娘如果不亲身来此,我们确实难以料得出事情经过这样单纯,再加几点巧合,使我们错疑了姑娘。”
说着,叹息一声,把陶玉替霞琳疗伤的种种经过,很详尽地说了一遍。
朱若兰凄婉一笑,道:“既有这些巧合,你们错疑我自是难怪。当前最为要紧的事,是先把琳妹妹的伤势医好再说。”
说罢,伏下身子,很细心地查看霞琳伤势。
澄因、慧真子、童淑贞,六道眼神,一齐投集在朱若兰脸上,三个人心中都明白,沈姑娘能否得救?在此一举。
只见朱若兰脸上的神情,随着她在霞琳身上移动的两手,逐渐紧张起来,终于她脸上变成了一种茫无所措的神色,停下手,叹口气,慢慢转过脸,道:“她全身奇经八脉畅通无阻,实难找出伤在何处?”
两句话直如万把利剑洞穿了澄因的心,登时急得老和尚头上汗水如雨,只听他长长叹息一声,合掌喧了一声佛号,吟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着相三十年……”吟着,转身大步向室外奔去。
慧真子吃了一惊,急起一跃,挡在门口,说道:“琳儿并非无救!你如何能够走得?”
澄因笑道:“和尚已无牵无挂,只余下搏杀齐元同一桩心事未了……”
说时一顿,探手人怀,取出一支上簪,接道:“这是令师兄椎髻玉簪,在她和玉萧仙子寻地比武之前,交给了我,要我帮他查明杨梦寰恶迹后,凭玉簪替他清理门户,仅此转赠,寄语令师兄无缘再见。”
说完,把玉管交到慧真子手中,双掌一分,先发推出。
慧真子想不到澄因会突然出手,只觉一股奇猛劲道,直逼过来,急向旁侧一闪,老和尚却趁机跃到了院中,急步走入自己卧室,匆匆整理一些应用之物,提着禅杖出来。慧真子心头一急,拔剑拦住去路道:“大师纵然一定要走,也望能见我大师兄一面!”
澄因仰脸一阵哈哈大笑,声音极是特异,若笑若哭,充满着幽伤悲忿,只笑得慧真了心底冒上来一股寒意。
慧真于望着澄因背影,心中极是为难,如果放他满怀悲懒离去,道义上实难说得过去,但如再要拦他,恐怕有得一场架打、她心中风车般打了几个转,决定不管如何,先把他留住再说。振剑一掠,大声叫道:“大师如不待我师兄回来,恐怕没有这么容易走得!”
澄因大师回身横杖怒道,“你要怎么样?”
慧真子笑道:“我要留你多停几个时辰,等我大师兄回来再走!”
澄因狂笑一声,抢起一股杖风,道:“只怕你挡不住老钠手中禅杖!”
慧真子心知已非言词能留得住他,扬了扬手中宝剑道:“这倒未必见得!”
心念一动,立出绝学,施出追魂十二剑中连环三招“起凤腾蛟”“朔风狂啸”“雾敛云收”,剑聚一片银光,如狂飙卷袭而下。
澄因果被慧真子排山般的剑势,逼退了三尺左右,这就更激的老和尚怒火千丈,正待挥杖抢攻,突听身后一个清脆熟悉的声音,喊道:“师伯,你为什么要和我师父打架呢?”
澄因回头望去,只见沈霞琳站在丈余外雪地上,白衣,长发,随风飘拂,满脸茫然不解神色,朱若兰紧着她身后站着,眉宇间微泛怒意,双目中神光闪动,愈觉得威仪迫人。
老和尚愣了一愣,悲忿的心情,登时镇静下来,丢掉手中禅杖,一个纵跃到霞琳身侧,叫道:“琳儿!琳儿!你……你好了吗?”
霞琳一步投身在老和尚怀中,仰起脸,笑道:“黛姊姊本领最大,她来了,我的病不管多厉害,她也能把我医好!你是在和我师父打着玩吗?”
澄因脸一热,笑道:“不错,不错,我和你师父在切磋武功。”
朱若兰嘴角一撇,冷笑一声,道:“那么大一把年纪了,还是一点沉不住气,要是伤了人,怎么办呢?”
她这几句话,也不知是指哪个,反正慧真子和澄因,都听得脸泛红彩。
朱若兰目睹两人窘态,不觉嫣然一笑,又道:“也怪我一时大意,找不出她伤在何处,才害得你们两人切磋武功。”
慧真子红着脸笑道:“琳儿自小就在他恩养之下长大,怜扰心切,自难免悲痛过深,这也是人之常情,不知琳儿现在伤势如何?”
朱若兰笑道:“琳妹妹虽被人打通奇经八脉,但却未把经脉中侵入的陰寒迫出,反而集攻五腑,滞留不散,因而更加严重。现在我虽把她五腑陰寒逼散,但尚未把陰寒迫出体外……”
澄因不待朱若兰话完,就急急接口问道:“这么说来,朱姑娘也无能疗治她的伤势?”
朱若兰两道清澈的眼神,慢慢地移到霞琳身上,嘴角间缓缓露出笑意,答道:“为了琳妹妹,我纵然损耗一些功力,亦无所惜,只是有一件是,需得劳动两位的大驾!”
澄因笑道:“朱姑娘但请吩咐!赴汤蹈火,老和尚万死不辞。”
朱若兰叹息一声,说道:“现下陰寒已侵入她内腑,纵有灵丹也难奏效,唯一疗救这法,是把滞留在她五腑的陰寒迫比体外,我纵然不惜消耗本身真气,也非一两天时间能够收效。以她内功而论,总得五日夜工夫,在这五日疗治期间,最忌有人捣乱,一但不好,不但伤势加重,说不定还得害琳妹妹走火入魔,就是晚辈本身,也要蒙受极大损害,所以,必须有两位武功极高之人,护守关期!”
澄因望了慧真子一眼,道:“这个老和尚自是责无旁贷。”
慧真子一笑接道:“沈霞琳是昆仑门下弟子,昆仑派自不能袖手旁观,贫道亲率门下弟子,布守关期。”
朱若兰笑道:“人多了反易坏事,有两位已经足够,烦请准备一些食用之物,晚辈现就动手替她疗伤!”
沈霞琳一翻身,奔到朱若兰的身侧,眼眶中满含泪水,笑道:“姊姊待我这样好,只怕我一辈子也没有法子报答你了!”
朱若兰微微一笑,秀目凝着霞琳,脸上神情若悲若喜,心中汹涌着万干感慨。
当前这伤势奇重的少女,正是她心目中最大的情敌,就自己过去观察所得,杨梦寰对霞琳情爱极深,沈姑娘在世上,杨梦寰绝不会移情他人,此刻,如果自己不出手救她,沈姑娘绝对难熬过一个月。她死了,杨梦寰不难移爱自己……但她又不忍看着这娇稚善良的孩子死去……
这是个十分微妙难解的问题!包括了人性。爱欲。妒嫉、怜借,饶是朱若兰聪明透顶,一时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沈霞琳看朱若兰一直望着她,很久很久,仍然一语不发,心中甚觉奇怪,忍不住问道:“黛姊姊,你在想什么?”
朱若兰如梦般,啊了一声,笑道:“我在想你寰哥哥怎么还不回来?他要是看到了你病成这等模样,一定十分难过。”
霞琳幽幽叹道:“他不回来,一定是在路上出了事啦?我要是没有病,咱们就可以一起出去找他了。”
朱若兰笑道:“你要找他,拉我一起去干什么呢?”
霞琳听得满脸茫然问道:“你不是和寰哥哥很要好吗?为什么不管他呢?”
朱若兰被问得晕生双靥,眨眨眼,拉着霞琳一只手,低声笑道:“我和你说着完的,等你伤好了,咱们就去找他。”说着,扶霞琳回到静室。
慧真子吩咐童淑贞为霞琳去准备应用之物,自己和澄因却借这段空闲,静坐养息。
这时,风雪已住,满天陰云随风散去,一抹夕阳返照,天色已近黄昏。
童淑贞准备好食用之物,送入静室。朱若兰让霞琳食用一些汤饼后,立时动手替她疗伤。她让沈姑娘面壁而坐,自己也盘膝坐在霞琳背后,口授了沈姑娘玄门吐纳导引口诀,伸出右掌顶在霞琳后背“命门袕”上,默运本身真气,一股热流,缓缓攻入霞琳体内。
第五天上,沈姑娘体内陰寒,已大都被迫出体外,神情逐渐恢复。她在这四五天的时间中,除了行功疗伤之外,因习朱若兰口授玄门吐纳导引之术,获益极大。要知玄门吐纳导引术,是一种极高内功的修为密诀,和一般内功进修之法不大相同,不但有助功力精进,而且体命双收,驻颜益寿,如至大成境地,更能化气成力,凝神还虚,克敌于举手投足之间,飞行于江河激流之上,飞花杀人,摘叶伤敌。霞琳因祸得福,学得了玄门吐纳导引真诀。
到中午时候,朱若兰已替霞琳完成了第六次治疗,停住手,笑道:“现在你的伤势,已是大部痊愈,午时过后,再作一次疗治,迫出残余陰寒,就算大功告成了。”
霞琳笑道:“我们就可以一起去找寰哥哥啦?”说着话,慢慢转过头来,目光一触到朱若兰脸上,登时惊得她啊呀一声,呆在那儿,说不出话。
只见朱若兰匀红的嫩脸,此刻却变成了一片苍白,神态萎靡,霞琳心头一酸,两行清泪,顺腮流下,幽幽说道:“黛姊姊,我不再治病了!”
朱若兰笑道:“那怎么行?如果不把那残余陰寒迫出,日久难免复发。”
霞琳位道:“姊姊为替我疗治伤势,累得脸都变成了苍白颜色,一定是耗损很多元气,把我的伤医好了,可是姊姊却累伤了,我又不能给姊姊医伤,怎么办呢?”
朱若兰笑道:“我不要紧,养息几天,就会复元,你如果不肯作最后一次疗治,姊姊这几天消耗的无气,不都是白白糟塌了吗?”
霞琳黯然一敛,缓缓偎入朱若兰怀中,泪如泉涌,但她却说不出一句感激之言。
朱若兰扶正她身子,说道:“你现在伤势还未全好,不宜有所感伤,快些坐好运功,免得功亏一赏,你要不听姊姊的话,我以后就不理你了。”
霞琳勉强收泪坐好,依言行功,朱若兰略一休息,又凝神运集真气,助她疗治体内残余陰寒。
大约有顿饭工夫,只见沈霞琳脸上汗珠儿,如雨一般滚滚而下,渐渐的全身各处,冷汗泉涌,浸透衣裙,有如水淋。
正值这紧要当口,突听静室外传来了澄因大师一声怒吼,接着一声金铁交鸣,房门吃人一脚踢开,人影闪处,陶玉手执金环剑冲了进来。
霞琳转脸望去,看陶玉仗剑急奔而来,心神一分,正待出言相询,却听朱若兰急促低声吩咐:“快些闭上眼睛,照常行功,不要分散心神。”
霞琳经朱若兰轻声一喝,顿时收住心猿意马,转脸面壁,重义凝神行功。
陶玉目睹一个青衣少年和霞琳同榻而坐,不禁妒火中烧,冷笑一声,一跃近榻,振腕一剑,直奔朱若兰前胸点去,他含忿出手,剑势如迅雷奔电,猛快至极。
朱若兰顶在沈霞琳后背“命门袕”上的右手不动,左掌半屈,迎着剑势拂去,直待将要接触到金环剑时,食、中二指,突然一齐弹出。
这是武学中一种至高绝技“弹指神通”工夫,陶玉哪里识得,但觉握剑右腕一麻,不自主松开五指,金环剑脱手向后飞去。
就这一挡之势,澄因大师已追踪跃入,铁禅杖一招“飞钹撞钟”,猛点陶玉后背。
金环二郎一闪身,让开背后点来一杖,施出三音神尼手绘拳谱上,所记身法“移形换位”,膝不弯曲,足不跨步,一晃身,已欺到澄因大师身边,右手一把抓住禅杖,左掌一招“挥尘清谈”,疾劈澄因握杖右腕。
老和尚刚才在室外和他交手过几招,只觉他出手剑势,怪异难测,随手两剑,就把自己逼退,冲人霞琳疗伤静室,他随后追入,心中本早已有备,哪知仍然没有看清楚人家用什么身法欺到自己身侧,不禁呆了一呆。
就在这一愣刹那,陶玉右掌已切到腕上,老和尚不松手丢杖,手腕势非受伤不可,只得一松右手,让开陶玉切来一掌,左手却探臂一拳,向陶玉前胸打去。
金环二郎想不到他避掌。还击,能一齐出手,这一拳迫得他向后疾退三步。
澄因趁势沧攻,右脚飞踢小腹,左手却闪电伸出,又抓往了禅杖,用力一带。
这一着用的恰当至极,陶玉手中握着禅杖,骤然被澄因一带,身子向前一栽,正好向老和尚踢出的右脚迎来。
可是金环二郎武功,实已今非昔比,侧身一让,右手不放禅杖,左手探处,抓住了澄因右脚,用力一抬,老和尚重心顿失,身子向后倒去。
澄因吃了一惊,暗道:此人武功当真高强,心里在想,左手仍紧握禅杖不放,借力一拉,已经向后倒去的身子,突又挺起,右手一招“潮泛南海”平推过去。
两个人各抓着禅杖一端不放,身子相距不过两尺远近,各以单掌攻敌,近身相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