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雪红、于飞琼正相持不下,突然外舱门的垂帘一启,大步走进来两个身着白衣的男子,仿佛俱是船上的水手。那俩人看也不看两人比斗中的奇怪样子,却是直向罗雁秋走去!
于飞琼娇叱一声道:“你们要干什么?”
她这一开口说话,真力顿时一泄,凌雪红乘势用力,于飞琼额角上便也渗出汗来。
两个汉子并不言语,一左一右,竟将罗雁秋架起,自舱门中走了出去。
罗雁秋因被那老人点了袕道,自己既无能力反抗,便只好任他们处置。
凌雪红方才还能强忍悲痛,故作欢笑,但此刻一见罗雁秋被架了出去,却再也笑不出来,闷哼一声,左手疾松,收势卸力。
须知她如此做法,乃是冒了生命的危险,只要于飞琼乘虚而入,她便要震断心脉而死!
岂料事有凑巧,于飞琼竟也存下了同样的心念,同时卸力,右手一抖,收回了缠在凌雪红右脚上的彩带,娇呼一声道:“秋哥哥!秋哥哥!你……”飞身便向那侧门扑去。
凌雪红却已掠出侧门,连声叫道:“秋弟弟!秋弟弟!你在哪里?”
忽听两声冷笑同时响起,绿云、素月双双现身,拦住去路。
凌雪红大怒一晃青冥剑,分心刺了过去。
绿云、素月各自亮出兵刃,并肩迎上,凌厉的攻势,怪异的招式,不但已将凌雪红阻住,而且还逼得她渐渐后退,凌雪红暗自忖道:“这两个小婢较两年前,在十二连环峰交手时,武功似又精进不少!”
振起精神,一连刺出三剑,那三剑施出,虽是快愈交睫,但绿云、素月却是刁钻已极,一退即上,要想越过雷池一步,也非易事。
再说于飞琼舍下凌雪红,方自掠出舱门,便看见他爷爷肃穆地站在那里,当下急急说道:
“爷爷……他……他呢?”
灰衣老人也是急急说道:“快些回去,将那女娃儿困住,爷爷好将罗雁秋藏起,你们千万不要走出舱外半步,爷爷仅能帮你这个忙,我却是不便出手的。”
于飞琼听得大是感激,飞身退了回来,目光一扫,已然看见凌雪红正在侧门外和绿云、素月交手,当下娇叱一声道:“有本领便再和我比试比试,你纵然胜了两个小婢,也不足奇!”
凌雪红本已被绿云、素月逼得节节后退,正感进退维谷,此刻听得于飞琼呼叫,正好给自己制造了下台之阶,手中青冥剑连演绝学,“百鸟朝凤”、“狂蜂戏蕊”、“三春飞絮”,三招一气呵成,连绵不绝,如飞絮,似游丝,俱都是轻灵奇幻的招式。
她这三招,看来俱是杀着,其实却已作退势,正是欲退先进之计,绿云、素月见这三招果然厉害,齐地闪身后退,凌雪红冷笑一声道:“暂且饶了你们这两个妮子!”
青冥剑疾收而回,帘外剑光未敛,便又化作一道青虹,向帘内的于飞琼刺去!
于飞琼冷笑一声道:“你就仗着宝剑峰利吗?”轻轻闪身让过。
凌雪红面罩寒霜,娇叱道:“就是拳掌功夫,也未见得便会输你!”
忽见绿云、素月两个小婢,神情惶急地奔了过来,齐地大声说道:“启禀姑娘,不好了!
罗公子……他……”
她两个人竟跑得下气不接上气,连下面的话也说不出了。
于飞琼和凌雪红齐地娇靥倏变,收招撤式,于飞琼急急说道:“快说!罗公子怎样了?”
绿云仍是神情紧张地道:“竟然运功解开袕道,夺船疾驶而去!”
于飞琼大急说道:“该死的丫头,快些随我去追,谅他也走不太远的,我爷爷可知道了吗?”
绿云道:“老太爷已然遇上寻仇的劲敌,正在和人动手,小姐你最好去帮帮他老人家,不然……不然……”
她下面的话尚未说出,凌雪红已飞身向帘外掠去!
于飞琼娇叱一声道:“哪里走?”便待横身拦阻。
素月冷冷说道:“让她走她也走不了的!”
她回首一瞥,眼看已失去了凌雪红的身影,便噗哧一笑道:“婢子只是奉了老太爷之命,故意造这个空气,骗骗她的,你怎么也沉不住气了!看来你们之间,当真是甜蜜的紧哩!”
于飞琼啐了一声,道:“死丫头,你越来越大胆了,小心我剥下你的皮!”
忽听一声哈哈大笑,起自舱外,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难得!难得!你们俩人可是来拜访我老头子的?”
于飞琼一听,竟是他爷爷的声音,沉声向绿云、素月道:“是什么人来了,快去看看!”
绿云、素月如飞而去,掠出舱门,纵目看去,只见数十丈外,箭矢般划来一条轻舟,那轻舟之上,卓然站着三人,一个是高大威猛,宝像庄严的和尚,一个徐娘半老的美妇和一个神采飘逸的中年书生,那轻舟在海面上,颠簸起伏,但三人的身形却仿佛钉在船板上一样,纹丝不动,显然俱有超凡的内力!
那轻舟距大船,尚有十余丈,上面一僧二俗,竟然齐地飘身跃起,落叶般站在船头之上!
灰衣老人目光一扫,落在仍然坐在那轻舟内的中年美妇身上,大声道:“女娃儿!你还不过来,难道要老夫亲自去请你吗?”以他这般大的年纪,即使白发苍苍的人,也会把人看作小孩子,称那中年美妇女娃儿,自是顺理成章的了。
中年美妇盈盈站了起来,一笑说道:“若是老前辈诚心相请,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突地娇躯一拧,直拨而起,那只轻舟,竟是动也未动,两船相距十余丈之遥,她在空中一连几个转折,宛如一片落叶般,轻飘飘地落在那大船之上,若论轻身功夫,似是较那中年文士和苦因大师尤为高明!
直待那中年美妇落在跟前,灰衣老人方看清她白晰的皮肤上已然刻了不少皱纹,显然青春早已消逝。
灰衣老人哈哈一笑,道:“你们的来意,不说我也明白,我老人家只是同你们开个玩笑罢了。”目光一扫苦因大师,又自说道:“你出家人不喝酒,不吃肉,老夫已给你准备好素斋。你在那地狱中过了数月,此刻也应好好吃上一顿,吃完之后,你便和罗雁秋一起回去,同时也把那中佛珠带回,只是……只是你们千万莫要为夺它而动起手来就是了。”
他瞥了那中年文士一眼后,又自哈哈一笑,然后拱手肃客。
于飞琼遥遥听她爷爷说把罗雁秋交苦因大师带回去,不禁芳心一沉,一顿莲足,掩面奔向香闺,吓得绿云、素月两个小婢也都不知所措,紧紧随后追去。
这边灰衣老人等一行,已自鱼贯走入客舱,舱中已燃起灯火,如同白天,落座献茶之后,灰衣老人一笑,向那中年文士说道:“老夫昔年和令师虽同居这无极岛之上,但却是事无往来,你我一见,老夫便觉得气味相投,你可知道为了什么?”
中年文士俊面一红,道:“这个……这个,晚辈……”
灰衣老人大笑道:“你且莫要生气,老夫不和令师住来,只因他惯用百毒,若是和他一起,便时时须要防备他,你和老夫动手,居然全凭真本事,硬功夫,竟然放弃了使用毒物,只此一点,便令人觉得难能可贵的很!”
苦因大师闭目垂首,半晌未出一言,此时方自说道:“罗雁秋若在船上,就请老施主命他出来一见,贫僧尚有话说。”
灰衣老人一笑说道:“急什么?你看酒菜、索斋,已然端来,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吧!”
苦因大师自是不好再说什么,于是入座就食,过去数月来,他在那归元古阵中,全凭大还丹得免饥渴,但毕竟较食物差些,此刻面对样样都俱精微味美的素斋,不禁食肠大动,开怀大吃起来。
灰衣老人和中年文士频频让酒,中年美妇轻呷了两口,便也吃起饭来。
灰衣老人夫大笑说道:“刚才老夫说你师父的坏话,其实他只是喜欢用毒,心地倒还并不毒辣,有些人虽不用毒,表面上一派正经,八面玲戏,似是对什么人都好,什么人都喜欢他,但心中狡计百出,他今天用你时,便口口声声似乎都是说的肺腑之言,你便是他唯一的挚友,他若是用不着你之时,表面上虽对你笑脸相向,其实早已将你陷害,而你还要感激于他。”
苦因大师闻言耸然动容,放下碗筷,低低喧了声佛号,说道:“当今之世,可真有施上口中所说的人吗?”
灰衣老人哈哈笑道:“大和尚你不相信吗?当年老夫在这无极岛上之时,便曾遇到这样的一个人,那人便是余行滔,他百般设法要害我们,到头来却自己先死了,而且绝子绝孙,死了之后,连个烧化纸钱的人都没有!”
苦因大师又自低诵阿弥陀佛。
中年文士忽地推杯置箸朗声道:“前辈所说之人,难道便是和前辈同时失踪的那个吗?”
灰衣老人正容道:“正是!只怕他的尸骨已然腐朽在那归元古阵之中。”
苦因大师心中一动,说道:“可是一个暴眼凸齿之人?”
灰衣老人长身而起,大声道:“正是!你见到他了吗?”
苦因大师忽地恍然大悟,暗自忖道:“是了!想必他尸身躺卧之地,正是地心极寒之处,是以虽死去多年,而尸身仍不腐化。”遂将自己在古阵中所见说了。
中年文士用膳也已完毕,缓缓站起,说道:“大奸大恶之人,咱们今后再不要提他,提起来连吃饭都倒味口的,多谢老前辈酒菜了!”
灰衣老人哈哈笑道:“不要客套,他日有暇,老夫也要到你太虚宫上去叨扰一杯的。”
中年美妇一笑道:“前辈千万要来,尝尝晚辈烹调的菜肴,包管美味可口,连筷子也放不下了!”
灰衣老人大笑道:“真的吗?你这么一说,老夫的口水又流出来了!”
他们说笑间,残席已然撤去,早有人奉上香茗,四人重将落座,灰衣老人大声说:“罗雁秋!快些出来!”
哪知一连喊了数声,仍然不见罗雁秋出来,中年美妇笑道:“年轻人哪能闷在屋里,前辈这只船如此大,他一定到舱外散步去了!”
灰衣老人连声道:“极是!极是!老夫只规定他未得呼唤,不得见你们,却未限定他呆在舱里。”
突地沉声向站在舱口的一个小僮说道:“快些把罗公子找来!”
那小僮应声而去。
片刻之后,那应命去寻找罗雁秋的小僮,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罗公子……他找不到了!”
舱中四人闻言,同时霍地站起,灰衣老人皱眉说道:“再去仔细找找,难道他还能不辞而别了吗?”
苦因大师最是急着要见罗雁秋,他早已站起身来,微带焦急地说道:“咱们反正在此坐着无事,正好出去看看。”大步走出舱外。
灰衣老人和中年文士大妇也自起身相随。此刻船上灯火通明,甚至连每个角落,也照得清清楚楚,船上人影流动,似是都在搜寻罗雁秋的下落。
突然,一个身形高大的中年人,大步走了过来,向灰衣老者躬身禀道:“船上里里外外俱都找遍,全然不见罗公子的踪影,而船上的小艇却突地少了一只,想来他定是乘着你老人家和客人谈话的时候走了。”
灰衣老人顿足说道:“这孩子也太不像话了!”
苦因大师面色一变,沉声道:“不知他为何要偷偷走了,此时,月黑风高,想他也走不远的,咱们快些去追!”
中年文士道:“事不宜迟,咱们速回船上,他心急父仇,突然向大陆驶去,赶上他之后,也可相助一臂之力。”说完之后,相偕中年美妇和苦因大师大步走向船头。
灰衣老人大声道:“还有一件东西,你们忘记拿了!”他自一个小僮手中,取过那串佛珠,还给苦因大师。
苦因大师轻叹一声道:“这串佛珠就请老施主代为保存,此刻贫僧实在心急得很,带在身边也许会不慎遗失了。”只见他大袖一摆,身形直向那停在十数丈外的轻舟跃去。
中年文士夫妇,也自行礼告辞,倾刻之间,那只轻舟便没入夜色之中。
灰衣老人返身回到舱中,却见于飞琼满面焦急地奔了出来,惶声道:“爷爷!他……他可是真地走了吗?”
灰衣老人哈哈笑道:“傻孩子,那只是爷爷故意安排好的圈套,骗骗他们的,难道你也信以为真了?”
于飞琼顿时转忧为喜,娇羞地一笑,说道:“爷爷,你究竟把他藏到哪里了?”
灰衣老人一笑道:“爷爷把他点了睡袕,安排在一只小船上,那小船紧靠着大船,恰在船上之人的视界死角里,是以船上纵然找翻了天,却也找不到他的。”
于飞琼格格一笑道:“爷爷,你倒很会出主意。现在我们去看看他好吗?”
灰衣老人道:“好的!”走出船舱,直奔左侧船舱,他目光向海中一扫,竟咦了一声,大声道:“周奇!你把那小船放在哪边的?”
一个瘦小的汉子急急奔了过来,用手向海中一指道:“便在这里!”
灰衣老人和于飞琼再次凝眸看去,哪里有小船的踪影,不禁同时大吃一惊,于飞琼顿足说道:“爷爷,都是你做的好事,他袕道被点,毫无一点自卫力,就是碰上一条大鱼,也能把他吃掉的!”
灰衣老人此刻也没了主意,搔首说道:“不会的!”
长空中忽然传来一声鸟鸣,接着一点黑影飞坠而下,却是一只巨雕,雕背上飘身下来一个女子,正是去而复返的凌雪红。她此刻满面寒霜,隐现杀气,青冥剑也早握在手中,一步一步向于飞琼逼去,冷冷道:“原来他们说他自动解开袕道,夺船逃走,全是骗人的,我在海上找了两个时辰,全未看到半点踪影!你……你究竟把他藏到了哪里?”
于飞琼满肚子的焦急,再加上此刻所受的委曲,竟然嘤咛一声,一头扑到灰衣老人怀里。
凌雪红银牙紧咬,手中青冥剑一晃,恨声道:“你不说出来,可没那么容易!”振腕向于飞琼背后刺去!
灰衣老人挥手劈出一股掌风,将凌雪红的剑锋振偏,沉声道:“女娃儿!休要无礼,你若断定我们把罗雁秋藏了起来,便尽可在船上搜查,若是查到了,老夫和琼儿便俱都自绝而死,你若是找不到,就该立刻离开此地,不得生事,听到了吗?”
凌雪红闻言,不禁一呆,脸上的毒恨之色,也自渐渐消失,终于幽幽说道:“他不在这里,难道真的走了吗?可是为何找了很久,竟然一点没有看见?”
灰衣老人暗自叹道:“你去找他之时,他仍然躲在那小船之中,那时自然没有注意到是在这大船下面,唉!难道他真如琼儿所说,被大鱼吃了吗?”
海上的薄月,似是总比陆地上来得早些,只是朦胧晨雾未散,一切景物仍如罩在毛玻璃中一般。
朦胧的晨雾里,隐隐可见一座小小的孤岛,海浪冲洗着沙滩,沙滩上却横搁着一只小船!
而小船内竟然躺卧着四个大汉,不知是熟睡,抑或晕厥过去。
忽然之间,一阵的话语声,自小岛上响起,那声音越来越近,竟是发自七八个少女的口里。
一个尖尖细细的女子声音说道:“想不到这小岛上竟有许多花草、树木,美丽的当真有如世外桃源,就是叫我在此住上一生,我也愿意!”
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子声音接道:“我不管这里美不美丽,只要有吃有喝,自由自在就好了,你们知道,我是最怕人管的,所以在我念陶潜的〈桃花源记〉之时,便向往那种安静的日子。”
忽听一个女子大声叫道:“到了海边了!啊呀!你们看那里还有一条船哩!难道这小岛上还住的有人!”
七八个罗衣少女看见那搁浅在沙滩的小船后,风一般地奔了过去。
那奔在最前面的一个绿衣少女,突地尖叫一声,回首说道:“你们快来看,这小船上还躺着四个男人哩!”
此刻,众女俱已奔到船边,站在柔软的沙滩上,让一个接连一个的浪花轻吻着绣花弓鞋、织锦的裤管,她们的目光齐都投向那狭窄的船舱,对脚下竟毫未顾及。
果见四个衣着不同的汉子,杂乱地倒在船上,但却只能看到三个男人的面孔,俱都双目紧闭,连呼吸也是似有似无,十分微弱,显然都已晕厥过去。
在可辨识的三个面孔中,一人麻面短髭,一人黄脸怪眼,一人碧眼鹰鼻,俱是奇丑无比,另一个人面侧卧,却是看不清他的长相。
一个叫春花的姑娘道:“各位好妹妹,快动手将他们救活吧,你们看这四人衣衫尽湿,小腹微微鼓起,想必是淹死了,咱们必须自口中度气过去……”
她话未说完,便有数声惊呼响起,众女七嘴八舌地说道:“要我和这些丑八怪亲嘴吗?
我才不愿意哩!”
春花摇头苦笑了一声,以近似哀求的声音说道:“好妹妹,谁要你和他们亲嘴,只是救人之命罢了!唉!救人之命,还会顾及这些吗?我求求你们快些,不然恐怕一个也救不活了!”
她说完,当先俯下身去,将两片樱唇紧紧地压在那麻面短髭的汉子嘴上,再以舌尖挑开他的嘴唇,缓缓度气。
众女起初还看得皱眉,但渐渐也被春花感动了,另有三人也相继对着其余三个汉子,照样施为起来。
就在四人刚刚开始度气之时,一个叫赵小青的姑娘突地一个倒跃站了起来,惊呼道:
“这个人没淹死,他的舌头竟然……”
那仰卧地上的黄脸怪眼汉子,果然也是一个“鲤鱼打挺”跃起,双目中充满了欲焰,陰陰怪笑道:“大爷本就没淹死,只是想尝尝‘丁香暗渡’的滋味而已,如今……嘿嘿!却要尝尝另外一种……”
赵小青直气得娇躯打颤,娇叱一声道:“好贼子!看掌!”
她双手一分,眨眼攻出五掌,直取那黄脸怪眼的汉子,掌势虽不沉重,却是迅疾无比!
那汉子又是陰陰一阵怪笑,身形疾闪让开,大声说道:“米兄!胡兄!你们难道还要装死吗?”
他话声未落,春花却是哎呀一声,一个翻滚,竟被那麻面短髭的汉子一推摔开,乘势一跃而起,饿虎扑羊般,直奔一个身材适中,胴体丰满的白衣女子,口中嘿嘿笑道:“心肝宝贝,那红衣婆娘个儿太高,我老米就是喜欢你这个样子!”
那白衣少女本在一旁观看她们运气救人,方被赵小青和那黄脸怪眼汉子间所发生的事吃了一惊,又见一个麻面怪人扑来,再想躲闪,已是无及,竟被他牢牢地抱了个满怀!
陡听一声大喝:“没有良心东西,姑娘跟你拼了!”
原来是发自小红之口,只见她胸前罗衣半裂,正和一个碧眼鹰鼻的汉子打在一起,掌风激荡间,她已隐隐露出了晶莹的酥胸!三招刚过,她便已现出不敌之状,而那汉子却仍未使出全力。
此刻,那被摔在地上的春花,已悄悄爬了起来,掩到了麻面怪人身后,莲足飞起,踢他“尻尾”重袕!
那麻面人佳人在抱,欲火正涨,便已失去了平时灵活的听力,直至春花飞足踢出,方始发觉,慌乱间一闪身形,虽躲过了“尻尾”重袕,左屁股上却着着实实地挨了一脚,闷哼一声,撒手放开白衣女子,反身向春花扑来。他一出手便使出歹毒的玄陰掌力!
春花只觉得一股寒意,直侵筋骨,娇躯连打了两个寒战,萎顿地跌坐地上,再也无力站起。
麻面怪人嘿嘿冷笑,大喝一声道:“你们全都给我住手,哪一个不知好歹,这婆娘便是她的榜样!”
众女侧目一瞥春花,只见她原是春花般的娇靥,此刻已是一片苍白,一颗颗汗珠,沿着双颊淋淋而下,她的身躯却仍在颤抖,不由齐都心下一沉,连正在动着手的人,也吓得住了!
这般女子虽俱都长得貌似天仙,但武功内力却似嫌弱了些,她们纵然有心想和这般人一拼,却是力不从心。
蓦地!那正在为那黑面汉子度气的绿衣少女,盈盈站了起来,格格一笑,纤手一指麻面人说道:“哟!你老贵姓大名呀,看来你也是懂得怜香惜玉的温柔郎君,怎地对我花大姊这样子嘛?”
她说的话,正是道地的京片子,悦耳又带着性的挑拨,麻面人嘿嘿笑道:“小娘子,你可是问的我吗?大爷姓米名灵,那两位一个是马面武,一个是胡天衢,你可都要记下了。”
他话音未落,花秋露已悄悄把右膝抬起,疾向米灵“会陰”
死袕撞去!
米灵正自晕陶陶的,哪会注意及此,他发出痛彻心肺的一声惨号后,便已昏死过去!
这边胡天衢和马百武齐地面色陡变,各自随手一掌,击向两个女子的“百会”重袕,可怜小红和那白衣女子便双双脑浆迸裂而死。
那其余的四五个女子,同时娇叱一声,一拥而上,将胡天衢和马百武团团围住,她们内力虽不深厚,但出手都带着呼呼劲风,威势也甚惊人!
忽见林中奔出一个苗条的女子身影,只见她一身白衣,奔行中衣带飘飞,直如同月宫仙子谪降尘寰,虽看不清她的面容,但却会令人相信她定然有着惊人的艳美!
搏斗中的八女,闪目一看,齐地欢声呼道:“大姊来了,这厮再也休想逃走了!”
她们竟齐地停手撤身,早已将跌坐地上,闭目调息的春花扶起。
此到那白衣女子已然奔到面前,只是她美若春花的脸上,隐现着一层勃勃英气,她停住身形,一瞥众女的狼狈情形之后,不禁黛眉微微一皱,但瞬即又现出和善之容,连忙走到春花面前问道:“花妹子,你可是受伤了吗?”
春花那失神的眼中,早已流出泪来,有气无力地说道:“大……姊,妹妹我中了一种陰寒的掌力,只怕……只……”
那白衣少女打断她的话道:“好妹妹,别胡思乱想啦,不论你受了什么伤,大姊一定会给你治好的!”
转身娇叱一声,道:“马百武,难道你还想逃走吗?”
原来马百武一见这白衣少女出现,便已吓得面色惨变,他此时竟想乘她们谈话之间,悄悄溜向小船,驾舟逃走。
一阵嘻笑谈话之声,又自花丛树间传来,只见数十个彩衣少女,蝴蝶般穿了出来。马百武情知已无法逃走,反而怪笑一声道:“太史潇湘!这里老夫想来便来,要走就走,你还留得下不成?你若认为老夫怕你,你就是求老夫走,老夫也不走了。”原来那白衣少女竟是太史潇湘!
太史潇湘冷冷哼一声,纤手一指那惨死地上的小红和冬梅,道:“她们俩人可是死在你的手中吗?”
马百武怪笑说道:“你这样说,未免把老夫估计的太高了!”
太史潇湘一瞥那静静站在一旁的碧眼神雕胡天衢,沉声又道:“是你吗?”
胡天衢嘿嘿笑道:“是我又怎样?你们这般女人,除了仗着色情迷人,若论真本事硬功夫,大爷倒是不怕!”
他虽和米灵被太史潇湘的姑姑以“天蚕索”擒住,但对她的真实功力,却不佩服,此刻又想到太史潇湘的武艺,可能较她姑姑更差些,是以出言相讥。
太史潇湘冷叱一声,道:“放屁!姑娘先让你三招,你且尽管出手吧!”
胡天衢扬手劈出一掌,大怒说道:“好个狂妄的丫头,老夫还用得着你让吗?”话未说完,呼呼又是两掌,潜势激荡,连地上的沙土草叶俱都带了起来。但太史潇湘纤躯只妙曼地转了几转,果然三招过后,连她的衣角俱未碰着。
太史潇湘突地冷叱一声道:“三招已过,姑娘我可要还手了,你且小心接下!”
她说完之后,纤掌轻轻拍出,掌势宛如被狂风飞掷的树叶,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却总是不离胡天衢的身上要袕。
胡天衢不禁暗自吃惊,暗自震骇,再也未想到这年纪轻轻的女子,竟已练就如此一套飘忽诡异的掌法。他虽是使出全力,连封带打,但太史潇湘的双掌,却如蛛网缠身,打之不断,挥之不绝,三十招过后,他的额间已是涔涔汗下。
一旁的马百武,已乘众女聚精会神观战之际,悄悄移到那躺在地上的黑面汉子身侧,忽然大喝一声道:“不要打了,你们可知道这黑小子是谁吗?”
太史潇湘娇躯一震,连忙收掌飘身,哎呀一声,顿足道:“糟啦!”她身形一顿即起,箭矢般向马百武掠去。
马百武却已迅疾俯下身子,将手掌接在那黑面人头顶“百会”死袕,嘿嘿笑道:“好狡黠的小妞儿,你可是已猜出他是谁了吗?嘿嘿!猜到了更好,不过老夫若不还他本来面目,就是你知道此人是谁,便也不会对他感兴趣了。”
他左手自衣袋中取出一瓶白色的药水,顷了几滴到那人脸上,一阵擦抹之后,已自露出一个白皙俊美的面庞,众女一看之后,齐地娇声呼道:“是他!罗雁秋!”
马百武狞笑说道:“你们还要打吗?你们觉得奇怪吗?嘿嘿!
老夫的船被一个灰衣老儿击沉之后,便一直在海上飘流,天无绝人之路,竟无巧不巧地叫我们碰上了乘这小船的罗雁秋,不想飘流到这里之后,如今,嘿嘿!你只须答应老夫一件事,老夫便饶这小子不死!”
此刻太史潇湘的脸上,却是显露出极端的镇静,微微一笑,说道:“姑娘我在听说罗雁秋失踪之后,根据风向海流,断定他必会飘流到这里,任何不擅驾驶的船只,也必飘到此处,是以我才连夜赶来这百花岛,却不料……”
她语声突顿,纤手微扬,一点白光,电旋星飞,直奔马百武按在罗雁秋头顶“百会袕”
上的右手,同时身形急掠,一式“单凤朝阳”身法,箭矢般窜出!
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间,马百武哎呀一声,右手已中了太史潇湘的“铁莲花”暗器,不自主的疾收回去,而罗雁秋的身躯也已被太史潇湘抢到手里。
众女齐地欢呼一声,如彩蝶飞舞般围了上去,但抱在太史潇湘怀中的罗雁秋,竟然蜂腰一挺,跃落地上,他神光湛湛的星目,一扫众女。
太史潇湘展颜一笑,幽幽说道:“想不到你这半天竟是一直装死,如此说来,我倒真是多管闲事了。”
罗雁秋沉声说道:“在下只是被人以‘定时点袕’手法,点了睡袕,现在刚好到时,袕道自解醒来,有什么好奇怪的,你既然知道自己多管闲事,却偏偏要管,岂非是莫名其妙?”
原来罗雁秋自被那灰衣老人点了睡袕后,至此已满六个时辰,自动醒来,是以对过去的一段时间,宛如睡了场大觉一般。
太史潇湘忽然眼圈一红,也自沉声说道:“你说那个莫名其妙?我就是喜欢管闲事,你又怎样?”
罗雁秋冷笑一声道:“你自顾去多管闲事,只是在下的事倒是不劳费心!”
太史潇湘大怒说道:“你的事我是管定了,从一开始见到你之时,便曾告诉你,你的事我什么都要管!”
罗雁秋突地往笑说道:“年轻轻的大姑娘,说话好不害臊,你是我的什么人?我的事为什么要你管?”
太史潇湘本就生成是男子的性情,而且自幼又任性惯了,她虽想极力变得温柔,变得楚楚可怜,但无论如何却是不能,此刻见罗雁秋当着如此多人,奚落于她,早已忍耐不住了,娇叱一声道:“放屁!”扬手一掌,向罗雁秋面颊上拍去。
她这一掌,本是羞怒并集而发,力道自是十分惊人,若要不折不扣的打在罗雁秋脸上,他纵然运功相抗,也要打掉半边牙齿。
岂知罗雁秋竟是不闪不躲,扬了扬脸,迎上来掌。
太史潇湘见状,反倒犹豫起来,全力打下自是不忍,若是半途收回,又怕众人窃笑,她咬了咬银牙,当下卸下了八成真力。
但听“啪”地一声,罗雁秋脸上立刻现出五个红红的指印。
罗雁秋微微一笑:“还要打吗?若不打,在下这就告辞了!”
他竟然排开众人,缓步而去。
此时,众女的目光,齐地注视在太史潇湘的脸上,似是询问她对此事该如何处置。
太史潇湘收回手掌,痴呆了片刻,两行清泪,却早已沿着双颊流了下来,直待罗雁秋走出十数丈之后,她突地大喝一声道:“你……你给我回来!”
罗雁秋缓缓驻足,缓缓转过身来,一笑说道:“姑娘还有什么事吩咐吗?”
太史潇湘举袖一拭模糊的泪眼,沉声道:“你的杀父仇人在此,难道父仇不想报了吗?”
罗雁秋正色说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此仇焉能不报?只是……只是如何报法,在下却要考虑考虑。”
他如此说法,听得在场之人齐都一怔,连追命阎罗马百武及碧眼神雕胡天衢也是大惑不解。太史潇湘呆了一呆,突地冷笑一声道:“连报杀父之仇,都要考虑,这当真是天下奇闻!”
她语音一顿,沉声又道:“你既不愿报那杀父大仇,但我两个姊妹惨死,一个受伤,此仇却是毫无考虑的必要!”
太史潇湘冷电般的目光一瞥众彩衣少女,正色说道:“家父原都将各位姊妹遣散了,任凭各人回家或自谋生路,都是大姊不好,将各位妹妹带来此处,如今咱们报却小红和冬梅两位妹妹惨死之仇,再将春花妹的内伤治好,大姊我便亲自将你们一个个送向要去之处,也不枉我们结拜一场……”
她说至后来,声音已有些哽咽,众女也都黯然垂下头去。
突然太史潇湘娇叱一声道:“各位姊妹,去几位将小红、冬梅妹妹尸首埋了,再去两位给春花妹疗伤,大姊一人便可杀死两个贼子了!”
马百武知道太史潇湘的厉害,竟然一声不响,但胡天衢却冷笑一声道:“你倒说得痛快,只怕老夫们若取了兵刃在手,你便不敢让我们联手了。”
太史潇湘冷笑一声道:“你们自管亮出兵刃来!”
马百武道:“我等的兵刃俱在小船船板之下。”
太史潇湘道:“快些取来,莫耽误时间了!”
顷刻之间马百武已将俩人兵刃取来,胡天衢接过长剑,手腕振动间,已洒出朵朵剑花。
马百武一抖镔铁生死判,在剑花空隙中点了进来。
太史潇湘却仍是赤手空拳,她目注两件兵刃,突地手掌一扬,娇叱道:“来得好!”
右手一掌劈出,劲疾的掌风竟将两件兵刃震偏了寸许,左手顺势向腰中一摸,便已扯下一幅彩带来,接着顺手抖出,但听“波!”地一声轻响,已迎上了两件兵刃,马百武大吃一惊,叫道:“卷龙帕!快些收回兵刃!”他的生死判疾怞而回。
胡天衢的长剑稍稍缓慢了些,便觉得剑身上已经感受到一股极大的吸卷之力,连忙一拧剑身,险些怞不回来。
太史潇湘大笑一声道:“怎么?一招未完,便已不敌了吗?”
胡天衢想不到太史潇湘这般年纪,便具有如此身手,而且用的竟是如此邪门的兵刃,心下暗自吃惊,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马百式却怪笑一声说道:“你仗着家传宝物,具有绝大‘吸’‘粘’之力的卷龙帕对敌,即使胜了,也不是真本领硬功夫,老夫等一点也不佩服!”
太史潇湘冷笑一声道:“你们怎样才佩服?”
胡天衢突地大声说道:“咱们各凭掌力!”
太史潇湘大声道:“好!”
胡天衢嘿嘿笑道:“你敢让老夫等三人联手吗?”
太史潇湘神情飞扬,大声说道:“好!快些放开那厮!”
立刻便有两个彩衣少女走到米灵身前松了绑,解开袕道,他“会陰”袕虽是受伤,但因未中要害,半天将息,已大致好了,此刻听胡天衢建议三人联手,已体会得他的心意,嘿嘿怪笑两声,运起“玄陰九柔”神功,蓄势待敌。
米灵、胡天衢和马百武齐地发出陰陰怪笑.三人竟分做三个方向,挥掌攻上。
太史潇湘虽被困在中间,但却是指东打西,指南打北,丝毫未露出败象,但三十招过后,娇躯却是不断打颤,仿佛受了内伤一般。
胡天衢突地哈哈大笑道:“你已中了老夫俩人的玄陰九柔神功,不出一个时辰,陰寒便要发作了!”
太史潇湘惶声说道:“真的!”
她奋力击出一掌,将马百武逼退两步,然后娇躯一弹,却向树林奔去。
米灵已掠身追了上去。太史潇湘刚奔入林中,娇躯又是连连打颤,踉踉跄跄,竟然扑倒在一丛盛放的野花之下,昏迷过去。
米灵身形如饿虎扑羊,张臂扑卷过去!
蓦然一声大喝,起自头顶树巅,只见一条人影,流星般飞坠而下,原来竟是罗雁秋!
他冷电般的眼神一扫追来的米灵、胡天衢和马百武三人,沉声说道:“你们还不给我滚!
若再不走,等我决定要你们的性命时,只怕再也走不成了!”
米灵嘿嘿冷笑道:“不错,不错,你再不给我滚,只怕便无机会了!”他以为三人联手,有恃无恐,竟连罗雁秋也不放心上。
罗雁秋又正色沉声道:“我方才考虑放过你们,只因你们在小船上未将我害死,等于救了我一命,是以才暂时饶你们一次,你们若知好歹,便该偷偷地驾着那小船离去,我若一辈子无法离开此岛,你们的命便也算捡的了,此刻为时未晚……”
赤煞仙米灵怪笑两声,打断他的话道:“好小狗,别再做梦啦,你先接我们几招试试!”
他三人一打手势,又分三个方位攻上,刚才他们六十招的联手配合,此番再度出手,时间、攻击部位都又精熟了许多。
罗雁秋存心仁厚,本不愿在此时此地伤害他们,只因杀害他父母的,虽由追命阎罗马百武引起,但正凶却是碧眼神雕胡天衢,若无胡天衢的出现,她母亲不会自戕而死,而他父亲也不会被五鬼陰风掌所伤,那么马百武等群寇便未见能够得手,这种因果关系,自他听师兄玉虎儿转述飞天鸽子周冲所见情况后,便已想得清清楚楚,而胡天衢却是他姊姊罗寒瑛的义父,又和自已有同门之谊,是以此仇该如何报法,一时不能决定。
此刻他一见三人冥顽如故,不由怒火上升,大喝一声道:“你们这是找死!”
他猛吸一口真气,天神般迎了上去。
只见他身形一晃,已自让开,同时攻出双掌,十指箕张如爪,自空隙穿了进去;右手的食指、中指、拇指点向米灵身上的“天宗”、“肩井”、“膻中”三处大袕,小指一勾却巧妙地横割“神封”袕。
而左手一旋,点向胡天衢的“四白”、“下关”、“地仓”、“沉香”、“下玄”五袕。
在同时之间,右足向后飞起,径扫马百武的小腿。
这一招“八方风雨”,本是那百妙秘籍上所载的绝学,他第一招施出,仍是想吓退三人而已,岂知米灵却嘿嘿笑道:“小狗,你这一招,仍不过是些花拳绣腿,未见真实本领,招式虽妙,却是无法奏功的!”
口中说着,却已挥掌而出,但这一掌无声无息,已不带丝毫风声,显然已将玄陰九柔神功运至十成。
胡天衢一掌,悄悄劈向罗雁秋的左肩,掌势未到,寒气已裂肤刺骨!
而马百武也是运足全力,呼地一拳捣向罗雁秋后背。
这两柔一刚,同时攻到,不料罗雁秋竟全无丝毫怯意。
他右掌疾然推出,后发先至,“砰!”地声响,迎上了米灵的右掌,左掌“噗!”地与胡天衢掌势接上,竟然牢牢地粘在一起。
就在马百武风声呼呼的一拳,将要击到他的背心之时,罗雁秋的右手已然闪电收回,手肘后引,宛如长了眼睛般,“啪!”的一声撞上!
这“砰”、“噗”、“啪”三声发出的时间,虽略有先后,但却同时发出一声闷哼!赤煞仙米灵踉跄退后数步,几乎翻身栽倒,摇了几摇,倚靠在一株树干之上。
胡天衢虽是站在原地未动,但两只脚早已深深陷入石中,脸上毫无血色,而罗雁秋的压力仍是连绵自手掌逼出。
至于马百武却噗通一声,一屁股跌坐下去,右手的手指、腕骨全都碎了,有些碎骨,竟然簌簌落了一地!
最后,罗雁秋一挺左手,沉声道:“去吧!”
胡天衢仰天摔了一跤,但听两声“啪啪”脆响,他深深没入石中的足跟,已然折断!
仅仅交手两个回合,一招硬拼,三个武林一流高手俱都重伤,罗雁秋的武功,倒也委实惊人。
罗雁秋冷冷一扫三人,沉声说道:“我今天仍然饶你们一死,自此以后,若能痛改前非,重新做人,说不定便会永远放过你们,若是滢凶不改,哼!”
他一声冷哼,倏然而住,转首看了看躺在花丛下,一动不动的太史潇湘,不禁长叹一声,俯身抱起她的娇躯,拂花分枝向岛中心大步行去。
米灵、胡天衢和马百武三人见罗雁秋的身形消失,方才长长舒了口气,他们再未料到,罗雁秋会真的放过他们,于是便放心地运功疗起伤来。
且说雁秋抱着昏迷不醒的太史潇湘,漫无目的地向岛中行去,走了一程,便停身在一个小小的山坳之中。
这山坳里不过里许方圆,四处也是野花盛开,嫣红姹紫,争相吐艳,而山坳的北面,却是修篁翠柏,颇为清幽。
罗雁秋心中一动,低头看了怀中的太史潇湘一眼,暗暗忖道:“她显然是中了玄陰九柔神功,以致昏迷,我不如将她体内陰寒除去,然后也好离开。”
思忖之间,脚下已自加快速度,径向那修篁翠柏中行去。
那松竹林中,满地具是松针竹叶,足行其上,发出沙沙之声和着风过林梢的天籁,人处其间,当真是俗虑尽消,杂念俱清!
罗雁秋缓缓将太史潇湘的娇躯平放地上,又自轻叹一声,自言自语地说道:“湘妹!方才小兄那般对你,你千万莫要认为小兄无情,唉!你我如能早两年相见,而我本身又没有如许恩怨情仇,咱们便是最理想的一对儿,但如今……”
他一叹而住,星眸呆呆注视了太史潇湘半晌,又道:“你对小兄的一往痴情,一片苦心,居然会预先在此等我,小兄自然感激莫名!可是你怎知道我和红姊姊、琼妹妹俱已有过股腹之亲,是以才故意对你冷漠,故意要使你伤心,好叫你一怒离开我,对我死了念头……”
罗雁秋顿一顿,续道:“湘妹!你对我的一切,我会永远感激,等我为你疗好伤势后,我便要设法离开此岛,还望你多多保重!”
罗雁秋猛吸了一口真气,先自运气微一调息,然后缓缓伸手抵在太史潇湘背心“命门袕”
上。
他右掌刚刚按在太史潇湘的背后,她的娇躯突地一个翻转,竟然挺身坐了起来,眼波流动,注视着罗雁秋,咯咯笑道:“你……你好坏,原来你方才是故意那样的,我若不是看你隐身在那株树上,故意装着受伤,那倒真是冤枉你了哩!”
罗雁秋呆了一呆,诧然说道:“你方才只是装着受伤,故意昏迷过去的?”
太史潇湘咯咯笑道:“怎么,你能装死骗人,别人难道不能?”
罗雁秋又是一呆,说道:“那么我方才说的话,你全都听见了?”
太史潇湘调皮的咯咯一笑道:“你还要我背出来给你听听吗?
那种肉麻的话,我却有些不好意思哩!”
罗雁秋笑道:“我方才的话,只是说着玩的,你千万别信以为真了,哈哈!我早知道你受伤是骗人,所以才故意说两句骗骗你!”转身便欲离去。
太史潇湘娇靥气得由红转青,忽然怒极而笑。
她纵身一跃,拦住罗雁秋的去路,怒道:“要走没那么容易,先接姑娘几招。”
双掌翻飞间呼呼向罗雁秋击出七掌!掌掌攻向要害大袕!
罗雁秋虽已闪过几招,但后面连绵不断的招式,已将他紧紧缠住,他虽然竭力回避,仍是不能脱身,他正感哭笑不得,进退两难之间,忽听一阵苍劲的歌声遥遥传来,唱的是:
“我有一片田,种在南山坡,
青菜两三畦,杂粮四五亩,
热则海中浴,倦则树上歇。
衣食自取足,谁能奈我何!”
“这小岛上还有人在?”罗雁秋和太史潇湘的脑海中齐地闪过这一句话,在一瞬间,太史潇湘的掌势便已缓慢了些,蛛网似的招法,也露出一些破绽,但罗雁秋还未乘隙脱出掌风指影。
忽然一声朗朗大笑,发自西面山头之上,笑声未落,罗雁秋和太史潇湘身前十丈之外,已站着个相貌清癯,布衣葛履的银髯老人,哈哈笑道:“两位小友是砌磋武功,还是互为仇敌?但不论如何,你们且暂时停手,听老夫一言。”
太史潇湘闻言,果然先自停手,原来她早被这突然出现的老人的气度所慑,罗雁秋更是暗自庆幸,得以脱身,自然束手站在一边。
那老人定睛一看罗雁秋,忽地颤声说道:“秋!你……你不是罗雁秋吗?”
罗雁秋诧然说道:“晚辈正是罗雁秋,不知前辈……”
布衣老人长叹一声,打断他的话道:“仅仅两年不见,便不认识你师祖散浮子了吗?”
罗雁秋听得这老人便是师祖散浮子,便是被诸葛胆和紫虚道人困在毒室之人,如今相见,恍如隔世!不禁心中感慨丛生,仔细看了散浮子一阵后,方自大叫一声:“师祖!”便和身扑到老人的怀里。
散浮子紧紧将罗雁秋抱着唏嘘,但终于哈哈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师祖我自被紫虚道人再度囚起后,便未曾听到过你的下落,以为我们祖孙俩人,再也不会见面了,谁知竟会相遇海外。”
他虽是大笑着说话,但脸上却老泪纵横,也不知是感伤抑是欣喜,他顿了顿,又道:
“秋儿你可知师祖是怎样出来的?”
罗雁秋正自对他在此出现觉得奇怪,遂离开散浮子的怀抱,注视着他说道:“秋儿正要问你老人家是如何离开大雪山十二连环峰的?”
散浮子轻叹一声道:“你师祖是在数月之前,被飞天鸽子周冲救出,然后便悄悄来到这小岛之上。”
他显然心中甚是激动,说的话也不连贯,但耳目却是灵敏的很,语声一顿,大叫道:
“喂!那位姑娘,你怎么走了呀?”
罗雁秋这才发觉太史潇湘已自悄悄离去,那孤单的身影,正没入一丛树林之中。
罗雁秋轻轻叹了一口气,低低说道:“走了算了。”他忽然想起散浮子所说被周冲救出来的话来,遂激动地大声道:“请师祖告诉我周叔叔在哪里,秋儿只有找到他,才知道双亲安葬之处。”
他虽是和散浮子说话,但目光却是茫然的望向远方,眼眶内已自湿润了。也不知他是哀悼双亲的惨死,还是对孤零而去的太史潇湘感到怅然而歉疚!
散浮子说道:“数月年,那周冲还在大雪山,我虽不知他目前动向,想来他远在中原,你怎地倒找到海外来了?”
罗雁秋遂将近来遭遇概括说了,散浮子却轻叹一声,道:“你这孩子也太厚道了,怎地杀害你父母的仇人,还将他们轻易放过?须知世间凡是大奸大恶之人,要他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是比登天还难之事,以后万万不可如此了。”
罗雁秋喏喏连声,散浮子突地用手一指一侏巨松之上,朗声道:“师祖我便在这巨松之上,构木为室,你且上来歇歇,吃点东西,然后再乘我的小舟,西上大陆,先寻访你那周叔叔。”
罗雁秋听得散浮子有自备小舟,不由得精神一振,大声道:“禀师祖,秋儿不倦不饿,现在就要出发了。”
散浮子也是精神一振,沉声道:“好!你且随我来!”
东风送着一点帆影,帆影下负手站着一个临风玉树般的少年,但他英俊的面容上,却是显露出无尽的忧郁,像是心事重重!这少年自是罗雁秋。
那小岛距离大陆本不甚远,再加上顺风,是以掌灯时分,便踏上陆地。
他在离开小岛时,只望早些踏上大陆,哪知此刻却又感到无所适从,天涯海角,要去找一个人,正如大海捞针一般。
他茫然举步前行,也不知走了多少时间,走了多少路程,突然闻一声大喝,自前面传了过来,道:“谁!”
罗雁秋不由一惊,这才发觉自己正置身一株矮树之后,循声望去,只见前面黑压压的一片,夜风吹去,发出簌簌的声音,原来是一座树林,他心中冷笑一声,暗道:“想不到还有拦路打劫的!”
正想挺身而出,忽听一个低沉的声音,自正北方向响起,道:“是我!”
那发话的又自说道:“是老三吗?他们可是真的来了?”
只见正北方一条瘦长的人影,鬼魅般奔了过来,急急说道:“来了!快些回林中准备好!”
罗雁秋听得心中大奇,存心想一看究竟,于是便在原地伏下身来,只望那俩人走后,他再悄悄跟进。
岂知那俩人的身形甫行没入林中,却听得正北方随风传来一阵隆隆声响,仔细分辨,竟是怒马的蹄声,蹄声急剧,方自传到耳里,已有一匹健马狂奔而至,马行如龙,显是千中选一的良驹,凝目望去,还未看清马上之人,那匹马便已奔入林中!
罗雁秋暗赞了一声:“好马!”却听得一声轰隆大响,紧接着一声怒马长嘶,然后便是几声喝叱之声。
哪知喝声未绝,正北方又有两骑奔到,其中一人大喝道:“什么人胆敢暗算大爷?”
林中一声冷笑响起,沉声道:“小子,没你的事,快些走吧!”
那后来的俩人齐地大喝一声,跃身下马,喝声一粗一细,显然是男女二人,只听女的娇叱道:“何方毛贼,胆敢拦路行劫,想是活的不耐烦了!”
只听一声陰陰冷笑说道:“好个黄毛丫头,谁说大爷行劫,大爷们只是借匹马骑骑而已,你们若想活命,便该少管闲事,你们的同伴,大爷们也会送他盘缠的!”
忽听那男的朗声大喝道:“放屁!你们快把人马都好好交出来!”
遂听一阵兵刃相交与喝叱之声响起,想是那男女俩人和林中埋伏之人已动起手来。
罗雁秋越来越觉好奇,他悄悄离开隐身的矮树,蛇行鹿伏,向那片树林走去。
此时天上星月无光,树林中更是一片漆黑,他走到林边,凝眸看去,只见一条笔直的大道,正穿过这黑压压的树林!
大道上,树林中,四周团团地站着七八个汉子,各自手执兵刃围着那一男一女厮杀!
但那男女俩人却是了无惧意,男的使刀,女的用剑,青白色的刀剑光芒,纵横错落,已是武林中一流身手。
而那围攻的七八个人,却看不出使用的是何种兵器,但身法亦自十分矫健,招式却受了人多的限制,似是无法全部施展得开,打了十数合,仍然是不分胜负。
忽听那用刀的男子朗喝一声道:“少爷刀下不死无名之鬼,你们快些通名过来!”
那破锣似的声音大笑着说道:“你要知道老夫的大名吗?只怕说出来你也是见薄识浅,无法知道,不过你却可牢牢记住我‘钢拐镇关西’!”
罗雁秋听得微微一怔,心中暗暗默念着:“钢拐镇关西……
钢拐镇关西……”
他陡地一拍脑袋,心中叫道:“钢拐镇关西不是‘祈连八全’中的一人吗?他们怎会来到这里?”
原来一年前率领赤煞仙米灵、碧眼神雕胡天衢和红衣女飞卫司徒霜三人奉玄陰叟苍古虚之命,远赴东北长白山寻找百妙佛珠,途经七绝山庄,恰巧和祁连八全相遇,是以对那钢拐镇关西的印象最是深刻。
但他想到那一次旅程,便自然想到红衣女飞卫司徒霸对他的百般柔顺,万般痴情,最后竟然香消玉殒,葬身荒山,想至此,不由轻轻一叹!
他叹息的声音,虽是十分微弱,但他隐身之处距离打斗场所甚近,而在场之人,又俱是武林高手,只听祁连八全中一人沉声大喝道:“是人是鬼别躲在暗处吓唬人,俺‘恨地无环’胡霸是吓不倒的!”
罗雁秋本想再看一会儿热闹,此刻本不愿现身,便却也不得不大步走了过来,大笑道:
“祁连八怪,你们还认得老朋友吗?”
他本是说说笑话,但听在那一男一女耳中,心下已是一惊,只因罗雁秋此刻的内力,已自到了炉火纯青之境,虽是无意间说话,已足可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他们一惊之际,刀剑的招式,便不似先前那般凌厉,便已有了空隙。
钢拐镇关西邵一穆和绝圣孔奇正自被那男女俩人逼得险象环生,只恨分身不得,这时一见如此,心下不禁大喜,宛如扛着重负的人,突然将所负之物放下肩头一样,齐地飘身后退。
持刀少年双目一闪,叫道:“来者可是罗雁秋?”
罗雁秋闻言一愣,随即大叫道:“是玉师兄吗?小弟罗雁秋在此!”
那持刀之人亦自大喜说道:“秋弟!你怎会在这里?你不是……”他早已插回单刀,张起双臂,和罗雁秋抱在一起。下面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来。那持刀少年竟是玉虎儿。
祁连八全中人,一听这突然现身的少年便是罗雁秋,全都呆住,他们纵然人多,也知道惹他不起,皆因他们早在祁连山七绝山庄中领教过罗雁秋的厉害了。
玉虎儿和罗雁秋紧紧相抱,半晌始一笑说道:“秋弟,今天见到你便好了,你快来见过嫂嫂,愚兄若再不理她,她便会生气的。”
那女子也已收起长剑,此刻娇羞地一笑道:“秋弟弟,你还认得我吗?”
罗雁秋凝神看去,见那少女竟是武当三老中神医侠万永沧的侄女万翠苹,躬身行了一礼,微笑道:“自然认识,只是……只是……”
玉虎儿已自大笑道:“只是却不知道我们已结了婚,是不是?
秋弟,你以后若是想少找些麻烦,也该早些娶妻了。”
罗雁秋苦笑一声道:“小弟尚未打算及此……”
忽听钢拐镇关西邵一穆哈哈一笑,大步走了过来,抱拳说道:
“我兄弟想不到竟在此和罗少侠相遇,若是早知道少侠仍然健在,我兄弟便决不会到关内来的。”
罗雁秋微微一笑,转向玉虎儿道:“玉师兄,江湖中可是传言小弟已死了?”
玉虎儿一叹说道:“若非如此,我们三人便也不会远来此地了!”
罗雁秋一惊说道:“不知师兄此话如何说起?师兄说你们三人,不知另一位在哪里?”
钢拐镇关西大笑着用手一指,道:“在哪里!”
他遂即又大声说道:“快些点起火来!”
只听一阵哔剥声响,顷刻之间,这官道之旁,便燃起一堆高架松枝的烈火。顿时火光熊熊,照得这林内方圆数丈,纤毫毕现。
邵一穆抱拳说道:“我兄弟故居远在西北边陲,与家中联系甚感不便,是以极欲获得一匹千里神驹,当我们在金山县城发现了那匹神驹时,曾经派人去买,但马主不卖……”
玉虎儿一旁大笑道:“我们不卖,你便派人来偷是不是?”
绝圣孔奇尴尬一笑,接道:“我兄弟虽称霸西北一带,但却未做过偷鸡摸狗的勾当,上次盗马还算第一次,但岂料那马儿却是……”
万翠苹格格笑道:“那马儿岂是你们能偷得去的,就是当今武林中一流高手,也休想碰它一下。”
罗雁秋大奇道:“什么马儿,看来当是一匹神驹!”
此时众人已来至那陷阱之前。
罗雁秋借火光向陷阱中看去,只见一匹遍体漆黑,四蹄雪白的神骏健马,正自仰首长厮,它虽作势欲跃,却是无法跃起,原来它四蹄悬空,身躯架在几根儿臂粗细的铁杠之上,他顿时兴奋地大呼道:“马儿!马儿!你不是乌云盖雪吗?”
那乌云盖雪又是一阵嘶叫,生象认得罗雁秋一般,罗雁秋突地沉声向邵一穆道:“人在哪里?”
邵一穆蓦地一惊,赔笑道:“也在陷阱中,想是他因中了迷神药物晕厥过去,在下这就叫人把他放出来。”
他回首瞥了恨地无环胡霸一眼,便跃身下去,此人果然天生神力,他竟以双手托着马腹,将马呼地一声抛向坑外。
那乌云盖雪摇尾扬蹄,低低嘶鸣,紧紧地和罗雁秋依偎一起,生象是多年不见的老友一旦重逢一般。
紧接着胡霸抱着一人,也自跳出,罗雁秋闪目一看,一把接了过来,大声道:“李福!
李福!”
李福早在坑中闻过胡霸的解药,此刻已然苏醒过来,他缓缓睁开双目,突地讶然一声,脱落在地,目注着罗雁秋喃喃说道:“你不是我的主人罗公子吗?公子!”
罗雁秋微笑着点头,李福第二个“公子”的声音未落,便已扑跪下去。
罗雁秋连忙将他拉起,但李福却已满眼含泪笑道:“小的就知道公子不会有什么意外的,尽管当今武林中有许多人误会公子,但公子却最是任侠仗义之人,若像公子这样的好人,也会有什么不幸,难道天公还长眼睛吗?”
罗雁秋此刻主仆相遇,心中也不知是悲是喜,只因他见到李福,便忆起初下峨眉,在成都和凌雪红的奇遇,是以一时之间,竟自说不出话来。
邵一穆忽地一旁大笑道:“李兄弟,你既然和旧主罗公子相遇,便该高高兴兴才是,怎地却流起眼泪来了?来来!我兄弟且备些薄酒粗饭,来给你们庆祝一下子!”
玉虎儿大笑着说道:“你们本该给他压压惊的,只是这酒菜不知到何去置备?”
邵一穆大笑道:“现有的是,只因我兄弟早已准备好,在得到神驹之后庆祝一番的!”
万翠苹噗哧一笑道:“只是你们现在倒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众人齐地纵声大笑,邵一穆当先向路左林中行去,行的数丈,林中现出一片空地,当地中间,早已燃起一堆火来,火堆旁却是横置着剥得干干净净的两只山羊,七八只肥大的母鸡,另外四坛美酒,已然除去封泥,从瓶塞中正自溢出淡淡的酒香。
罗雁秋虽不善杯中物,但觉得这样吃法,颇感新鲜有趣,而且觉得祁连八全过去虽是蛮横些,但此刻着来,也都是铁铮铮的汉子,遂大笑道:“咱们今日巧遇,正该好好庆祝一番,大家不醉不休!”
祁连八全除邵一穆陪着罗雁秋等交谈外,齐地动手烤炙山羊和母鸡,片刻之间,这林中便已弥漫着烤肉的香气!
邵一穆首先自胡霸手中接过一只烤得滴油的肥鸡,和一皮袋美酒递给罗雁秋。同时又有人也给了玉虎儿和万翠苹一份,但万姑娘却摇手谢绝了。
李福正和祁连八全中的七人,一起烤肉,他显露出无比的兴奋,此时忽然咧嘴一笑,向罗雁秋道:“公子,你可知道肖大公子的事吗?”
罗雁秋一惊说道:“什么事?”
玉虎儿正色斥道:“李福!在此哪容得你多嘴!”
李福立刻吓得倒退一旁,罗雁秋却更是惊奇,遂向玉虎儿道:“肖大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玉虎儿笑道:“关于大师兄的事,小弟本是要告诉你的,只是现在却该一心吃喝,若是想到别的事,这酒肉便没味儿了。”
罗雁秋哪还能等着吃完酒肉之后,遂央求着道:“玉师兄,你还是快些说出来吧,你若不说,这酒肉才真的没味儿了。”
玉虎儿的面色却忽然沉肃起来,缓缓说道:“大师兄和梅姑娘成亲了!”
罗雁秋大笑说道:“便是那崆峒四凤中的梅影仙梅姑娘吗?
如此大的喜事,师兄你正该早些告诉我,小弟便会喝得更醉,吃得更饱些,却为何还要等着吃完以后再说?”
万翠苹一傍幽幽说道:“可是他的掌门之位,却因此放弃了!”
罗雁秋听得一呆,那边绝圣孔奇却已大笑说道:“古来英雄豪杰,且有不爱江山爱美人的例子,只要男女真爱,看来令师兄放弃掌门之位也是值得的!”
罗雁秋忽地大笑道:“正是!正是!来,我们为肖大哥干一杯!”
他此刻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只因这年余之中,他因遭一切人、事、物的变化,实在太大了。武当一派若失去了铁书生肖俊那样一个掌门,只怕今后便难以发扬光大。
但若他接任了掌门,那痴情而孤苦的梅影仙姑娘却是悲惨了!
夜渐深,火仍炽,而夜风渐强,夜雾已起。
蓦然!随着猎猎夜风,冲破凄迷的夜雾,忽断忽续的传来一阵乐声,仔细倾听,却似是琵琶。
邵一穆倾听了半晌,一怔说道:“怪!怪!如此深夜,如此荒野,何来如此雅兴不浅之人,咱们倒该请他来共饮一宵!”
万翠苹扑哧一笑道:“若是人家不会饮酒呢?”
邵一穆一怔说道:“如此雅人,焉有不会饮酒之理?”
万翠苹又自笑道:“纵是雅人,女子们却极少饮酒的……”
风掠林梢,发出嘘嘘的声响,和着那幽怨的琵琶音,益增这残夜的凄清!
罗雁秋放下酒袋、鸡腿,他竟缓缓向那琵琶声发出之处行去。
玉虎儿、万翠苹、李福等人,也都牵了马匹紧紧跟随。
祁连八全呆呆地注视着四人渐去渐远的身影,邵一穆突然大声说道:“罗少侠,你去看看,快些回来,我们原说好是不醉不休的!”
绝圣孔奇轻轻叹道:“只怕他此刻早已醉了,若非醉了,又怎会如此?”
这般粗豪的汉子哈哈一笑,便又大口喝酒,大块吃起肉来。
而罗雁秋等一行正踏着地上落叶,渐渐穿出树林,树林之外,却是一个倾斜徐缓的山坡。
而那凄婉的琵琶弦音,已是听得更为清楚了。
此刻,天上的一弯上弦月,已挣扎着冲破乌云,从云缝中钻了出来,弥朦的月光,凄迷的夜色,益增这琵琶弦音的悲凉!
罗雁秋大步前行,玉虎儿等遥遥相随,他们脚步极轻,生怕惊扰了那弹奏琵琶之人。
当他们悄悄踏上坡顶,他们已随着弦音出处,看到一个长身,玉立的人影,站在一方巨石之上,罗雁秋先以手示意叫玉虎儿等人暂隐身形,他却藉着暗影的隐蔽,轻悄悄地向前行去,相距数丈光景,停住脚步,凝神看去只见一个发挽宫髻,怀抱琵琶的女子,正自轻舒玉指,拨动着琴弦,一声声凄婉的音韵,便自她纤指下,跳跃而出,当真是如泣如诉,凄切肠断,纵是铁石之人听了,也禁不住炫然泪下!
突然,一声长长叹息,自那女子所立山石的另一面发出,那弹奏的琵琶弦音,戛然而止,遂之响起一声娇叱,道:“什么人?”
只见那女子将斜抱怀中的琵琶,已然握在手中,左脚后退半步,右手高举琵琶护住面门前胸,作出凝神戒备之势,原来她竟将琵琶作为兵器使用。
只听一个哽咽的男子声音答道:“师妹,是我!是你小要饭的师兄来了!”
果见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缓步走了上来。
罗雁秋一见他那身衣着,再凝神一看他迎着月光的面孔,认出正是小乞侠诸坤,那么弹奏琵琶的少女便必定是暗恋自己的余栖霞了!
其实,他在树林中听到那凄婉的琵琶弦音时,便自然地想起了余栖霞,也便因为怀疑那弹奏琵琶之人是余栖霞,所以才循声寻来。
如今,这眼前的事实,果然证明了他的想法,更使他惊诧的是,小乞侠诸坤,竟然也在那里。
余栖霞顺势又将琵琶抱入怀中,先自呆了一呆,继而无限惊喜地说道:“师哥,你怎地会来到这里?”
小乞侠诸坤一叹说道:“自从数月前你离开武当山,大家便分头找你,师父他老人家更是急坏了,自己也随后找来了。”
余栖霞幽幽一叹道:“我真是罪孽深重,不但临行时未禀明师父他老人家,而且还劳动他亲自来找我,师哥,你可知道我偷偷跑出来做什么的?”
小乞侠诸坤一扫往日那种滑稽的神态,肃穆地说道:“我原猜你是想出家为尼,怎么……”
他看看她那高挽的宫髻,大小适度的罗衣,俱是俗家的装束,是以再也说不下去了。
余栖霞又自幽幽一笑,道:“师哥,你猜的没错,我确是出家为尼了,只是师傅还要考察我心意是否坚定,还未为我剃度而已。”
罗雁秋听得心中一震,他方要现身奔过去,却听得一阵哈哈大笑响起,道:“好傻的丫头,好痴的孩子,你若出家为尼,罗雁秋找我要妻子,那可怎么办呢?”
罗雁秋闻声方自站起了身形,扑地又坐了下去。
那语声余音未绝,又是一个衣衫褴褛之人,出现在余栖霞前,而小乞侠诸坤,早已跪拜地上。
余栖霞低低叫了声:“师父!”方要盈盈下跪,却听那人大笑说道:“不必!不必,霞儿,你怎地竟也跟着你那没出息的师兄学起来了?”
来人正是江南神乞尚乾露。
此刻,他一手扶住余栖霞下跪的娇躯,一脚却向伏俯地下的小乞侠踢去,大喝道:“软骨头的东西,你几时见我老叫化子向人下跪的!”小乞侠诸坤挨了一脚,心中还十分高兴,只因踢他骂他之人,是他敬重的师尊。
尚乾露一手拍着余栖霞的肩膀,大笑道:“傻孩子,你怎会起了出家为尼念头的?今晚幸亏在此找到了你,若是找你不着,叫为师如何向罗雁秋交差?”
余栖霞幽幽一叹,低低垂下头去,轻轻说道:“师父,想来你老人家没有听到江湖的传言,却仍然要安慰霞儿……”
她语声一顿,凄然笑道:“但霞儿已看破了一切,已然不再那么死心眼儿,也不再为身世伤心了!”
她虽然是如此说,但星眸中已然噙着泪珠。
尚乾露轻叹了一声,说道:“罗雁秋虽是一身情债,但却仍不失为一个好孩子,你若不反对,为师答应下他的求亲了。”
余栖霞突地抬起来头,心中大是惊奇。
但在暗中倾听的罗雁秋,却更是惊奇。
忽见一个儒衫儒冠的少年,如飞奔到余栖霞面前,他先向尚乾露施了一礼,然后向余栖霞笑道:“好妹妹,你还在生小兄的气吗?这年余以来,小兄遭遇离奇,你应该原谅小兄的!”
忽听一声大喝起自一块山石后,疾奔来一条人影,两个起落,便已挡在那儒衫少年之前。
尚乾露大喝一声,道:“什么人,敢在我叫花子面前撒野!”
呼呼两掌,便向那奔来的人影击出。
那人冷笑一声,闪过两掌。但那儒衫少年却突地娇呼一声道:“秋弟,你……”她竟然说不出话来,一下扑到罗雁秋身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她那头上的儒冠也已摘掉,露出了满头青丝,颤声道:“秋弟,姊姊装扮成这般模样,你自然不认识了!”
原来那突然奔来之人,正是在暗里倾听了很久的罗雁秋,而那儒冠少年,却是罗寒瑛。
尚乾露怔了一怔,突地哈哈笑道:“妙极,妙极!罗雁秋,我老叫花子把霞儿在此交给你,以后的事便全看你的了。”
他忽然向诸坤大喝一声道:“小要饭的,咱们走了!”
这一老一少两个风尘中的怪侠,齐地展开身形,片刻之间,便没入如墨夜色之中。
尚乾露、诸坤刚刚离去之时,余栖霞竟也不声不响地向东奔去。
罗雁秋暗叹了一声,一跃挡在她面前,低叫道:“霞妹妹,难道连小兄的面也不想见吗?
小兄方才在那片林中听到琵琶弦音,便猜想到可能是你,是以即刻赶来……”
余栖霞仍是低垂着头,半晌之后,却突地抬头笑道:“秋哥哥,想来你已听到,妹妹我已出家为尼了,自此以后,我们再不便以兄妹相称,妹妹便要称呼你为施主了。”
她虽是满面笑容,但星眸中仍然闪耀着泪光,罗雁秋听得呆了一呆。
三人三骑来到,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格格笑道:“哟!看你们俩这么亲亲热热的,可是很快要请我们吃喜酒了,霞妹妹,我们出来虽没有找到你,却找到了你的秋哥哥,想来以后即是赶你走,你也不会走了。”
说话之人,正是万翠苹,原来他们三人出来,也是寻余栖霞的。
罗寒瑛也是格格笑道:“霞妹妹,方才姊姊我虽和你开了个玩笑,但那都是尚老前辈为爱护你所出的主意,还请你多多原谅才好!如今秋弟既亲口说出那番话,你便已知道了他的诚意,便不该再生姊姊我的气了。”
余栖霞娇羞地道:“瑛姐姐,我师傅修行之处,离此不远,你可要到那里去吗?”
罗寒瑛道:“正要去走走,看看令师是否也会改变心意,不再做尼姑了。”
余栖霞轻轻皱了下黛眉,一笑说道:“提起我这个师傅,也确实是神秘的很,听她说话的声音,似乎年轻轻的,但她却罩着重重的面纱,使人无法看清她的面貌。”
玉虎儿一旁大笑道:“想她必十分丑陋,嫁不出去,是以才出家为尼,不然便是伤心人别有怀抱!”
罗寒瑛一傍说道:“霞妹妹,你来此拜师已有好久了?”
余栖霞笑道:“其实我也没正式拜师,至于时间,我昨天才来到这里,刚刚过了一宵,说起来你们不信,我那位师傅,似是也刚刚到达此地,她竟然身无长物,到了夜间,我俩俱无处睡觉,是以我便来此弹奏琵琶了。”
在场之人听了,俱都大奇,罗雁秋却已大声说道:“霞妹妹,走!我们且看看你那神秘的师傅去!”
于是六人分乘三匹健马,玉虎儿和万翠苹合乘,万翠苹的一匹马却让给罗寒瑛和余栖霞了,罗雁秋和李福则乘着那匹乌云盖雪,齐地向东驰去。
走了一程,又翻过一处山头,已可遥遥看到一片黑影,矗立在一处山凹之中,想来是一片树林。
余栖霞纤手一指,微笑道:“那就是了,不过咱们可都要轻声点,说个定我那师傅还在静坐行功。”
她语声未落,罗雁秋却已“嘘”地说道:“请听!”
众人不由自主地齐都勒马停蹄,凝神听去,却是一个柔细的声音,正吟哦着唐代诗人王摩诘的《相思》: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那吟哦之声,虽是柔细,但却仍可听出语音中的幽怨之情,众人直感觉一种无形的压力,竟是全都呆住了!
半晌之后,罗寒瑛轻轻地叹了口气,悄然说道:“霞妹妹!
这吟诗之人,便是你口中的师傅吗?”
余栖霞也自幽幽一叹,答非所问地说道:“想不到她竟也是一个为情所苦的人……”
岂知余栖霞的话声未落,罗雁秋一抖马缰,那匹乌云盖雪,却如轻烟,窜了出去。
玉虎儿和余栖霞一怔之后,齐地纵马追去,眨眼之间,六人三骑,已自奔至山凹之中。
这山凹方圆足有十余亩大小,但在山凹正中,却耸起一片亩许大的松林。
罗雁秋当先前行,三骑穿林而入,走了十数丈,眼前便现出一座小小的庙宇,颓坦断壁,不但早已失修,而且也似是久无人踪了!
但此刻,在那破败的庙宇庭院之中,却笔直地站着一个面垂黑纱,长身玉立的白衣女子,她仍自仰首天空,对这三骑六人的出现,竟似毫无所觉。
余栖霞已飘身下马,大声叫道:“师傅!师傅!这么晚了,你还没有休息吗?”
那白衣女子仍自屹立不动,缓缓说道:“咱们尚非师徒,你自可不必叫我师傅,余姑娘,你可是带了一些佳宾来此吗?”
余栖霞笑道:“来此之人,俱是我的哥哥姊姊,算不了什么佳宾,倒是打扰前辈的清修了。”
罗雁秋大步走了上来,抱拳说道:“方才听到此处有人吟诗,那吟诗之人,便是前辈吗?”
那白衣女子闻言,娇躯不由一震,沉声说道:“你是什么人?
问这个干什么?”
罗雁秋大声道:“在下罗雁秋,至于为何要问……在下……
在下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罢了!”
那女子娇躯又是一颤,突地冷冷说道:“奇怪什么?哼……
哼!你们都给我走啦!”
罗雁秋上上下下打量了那蒙面女子片刻,忽然激动地大叫道:“飞琼!飞琼!你不是琼妹妹吗?”
蒙面女子娇躯一阵颤抖,口中喃喃说道:“谁是飞琼?你说什么吗?你一定认错人了!”
她边说边自后退,说完之后,转身便向后面奔去。
罗雁秋早已一掠挡在她的前面,伸手抓住她的双臂,颤声说道:“你一定是琼妹妹,你一定是琼妹妹,难道小兄得罪你了么?
你为何定不认我?”
出手如电,疾向白衣女子的蒙面黑纱抓去。
但蒙面女子却似早已有备,纤纤娇躯一闪,罗雁秋的手指便擦着她面纱的边缘划过。
罗雁秋心下暗吃一惊,便越发认定这蒙面女子必是于飞琼,因为在当今武林高手中,休说是年轻轻的女子,就是老一辈的高手,也难躲过他这电闪星驰的一抓!
其他在旁围观的人,也都看得一怔,连万翠苹娇靥上的嬉笑之色,也突然消失,换上了惊疑之情。
那蒙面女子闪过之后,并未离开,罗雁秋忽地朗朗一笑,大声说道:“琼妹妹,你再也不必藏头露尾了,你装尼姑不像的,因为你早已露出马脚了!”
蒙面女子两道冷电般的目光,笔直地投射在罗雁秋的脸上,语音冰冷冷地说道:“你这后生小辈,若再胡说八道,冒犯贫尼,贫尼便要对你略施薄惩了!”
雁秋见她那冷电般的眼神,像是充满了怨狠,那冰冷的声音,也不似出自一个纤纤的女子之口,这哪还会是他温柔纤弱的琼妹妹做得出的,不由心下一沉,不自主地退后了一步。
罗寒瑛上前一拉罗雁秋的衣角,焦急地说道:“秋弟弟,快些走吧,你若再胡闹惹事,姊姊我从今后永不管你了!”
忽听一声银铃般的笑声,自他耳畔响起,随之是柔和清脆的语声说道:“你在发的什么呆呀?怎么不说话啦,若是没有话说,你们就快些走吧!”
罗雁秋像触电般的身子一震,脱口大叫道:“琼妹妹!琼妹妹!”
蒙面女子格格笑道:“你这人莫非是疯了,你这般大喊大叫,真是吓坏人了。”
罗雁秋尴尬地一笑,道:“琼妹妹,你何必折磨我,何必不露出真面目来?其实在我听到你吟哦那《相思》诗时,便断定必是你了,琼妹妹,你方才所吟哦的声音神情和你在唐古拉山时吟哦的完全相似!”
蒙面女子格格娇笑道:“真的吗?那你的耳朵倒真是尖的很,记忆力之强,也确是惊人得很,可见你对琼妹妹用情,确是很深哩!”
罗雁秋正色道:“琼妹妹,你就快些把面纱取下吧,何必故意要叫我着急呢?”
蒙面女子格格笑道:“难道你自己没有手吗?既然想看看我是谁,就该亲自将面纱为我取下的。”
罗雁秋呆了一呆,大喜道:“琼妹妹,真的是你?”
径自急急挥手向那面纱上揭去。
那蒙面白衣女子娇躯竟又是一闪,沉声说道:“你若答应我不再见你的红姊姊,我便允你将面纱取下,不然,我这一生一世,便再也不会理你!”
罗雁秋大惊说道:“这……这是为了什么……”
白衣蒙面女子“哼”了一声,转过脸去,冷冷说道:“你若不能忘怀与她,便该即刻找她去,还呆在这里干什么?”
罗雁秋轻轻一叹,突地正色肃然说道:“我罗雁秋一身情债,只望琼妹妹能体谅我的苦衷,但无论如何,红姊姊却是我的发妻,我必定要找到她的!”
那蒙面白衣女子的眸中,在月光映照下看去,竟是有些润湿,终于垂首低泣了起来。
罗寒瑛虽未听说过罗雁秋和于飞琼之间的事,但此刻也已大致明白,她既为罗雁秋忧愁,却又为他欣慰,当下微微一笑,说道:“秋弟弟,你还不快向琼妹妹赔礼,你若再惹得琼妹妹生气,姊姊我也要罚你了!”
就是众人俱都惊愕之间,余栖霞已走到那白衣女子身前,轻轻将她的蒙面黑纱取下。
罗雁秋一看此女,大吃一惊,但瞬即又是一阵狂喜,而在场之人的心情,却也是与罗雁秋一样!
半晌……半晌……
罗雁秋始激动地大叫了一声:“红姊姊!是你!”原来这白衣女子竟是凌雪红!
凌雪红星眸中泪珠莹然,凄然一笑道:“你一心一意只想着琼妹妹,心里哪还有我这个红姊姊呢?”
罗雁秋俊面一红,歉疚的垂下头去,他本是没有忘记凌雪红,只因他听到那首《相思》后,便一直以为是于飞琼吟哦的,是以没有想到凌雪红身上。
他若是仔细想想凌雪红方才时而露出的怨恨眼神,和故意发出的媚笑,便已可想到一些蹊跷之处。
其实凌雪红原也是性情温柔善良的女子,只因她被罗雁秋离弃了年余,又饱受情场刺激,是以想起往日之事,便自然露出怨恨之色。
此时罗雁秋虽想辩解,却无从辩解,正自暗暗着急。
蓦地!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自那间破庙中传出,众人齐地大吃一惊,抬头看去,却见又是一个白衣女子,轻快地向这边走来,她边走边笑,说道:“红姊姊,咱们不是说好,谁也不准嫉妒谁的吗?你怎么又吃醋了?”
凌雪红娇面不由一红,却是格格笑道:“咱们可也说好,是要给他些苦头吃,好好教训他的,你却为何此刻便现身而出了,看你倒是疼他的很哩!”
她娇面上已收起幽怨愤恨之情,却轻笑着向罗雁秋说道:“你不是老惦记着你的琼妹妹吗?现在她已出来了,快上去亲热亲热吧!”
余栖霞早已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罗寒瑛和万翠苹微微一怔,想通是怎么回事后,也都跟着笑了。
罗雁秋却未料到凌雪红和于飞琼俱在此地,听她们的话音,显然前嫌俱都冰释了,心下自是十分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