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渡宇跳下计程车,往巴黎大学行政大楼奔去,那是高布博士举行记者招待会的地方。现在是十一时四十五分,招待会将在十二时正举行。
斑布昨天打电话给他时,千叮万嘱他在十一点半先和他会上一面,但从英国飞来的班机延误,他还是迟到了。
假若要在这世界上找出心中最尊敬的十个人物,高布博士定能入选。凌渡宇这个已成为传奇的非凡人类,他对古文字和古文化的认识,几乎百分之八十是从高布身上得来。
昨天匆忙下,高布从以色列台拉维夫给他的电话里提及他对阿特兰提斯有了突破性的发现,可惜时间不容许他进一步探问。
对於阿特兰提斯,凌渡宇虽不能像高布那样,投进了毕生的精力,但他亦有浓厚的兴趣和深入的认识。
第一个指出阿特兰提斯,意即“大西国”存在的人是柏拉图,在他《克里齐》和《齐麦亚》两个语录里,详细地描述了这曾拥有高度文明国上的存在,灿烂的文化,以千万计的人口,随着整个大西洲,在一次史无前例的巨大灾难里,沉进大西洋里,千载风流,毁於旦夕,由那时开始,阿特兰提斯便像幽灵一样,回荡於人们心中,它一代一代地流传下去,一代一代被能人智士搜索着;时而带来希望,时而带来失落和颓丧。
现在高布博上终於有了惊人的突破,这使他抛下了一切,赶到这里来。
行政大楼前停满了车,大部分都有电视台报社的标志,显示这记者招待会已产生了新闻报导的预震,高布博士这古文化学的权威,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语,都会被最先进的电子仪器,记录成为历史,通过传讯卫星,显现在每个家庭的电视萤幕上,印在每一张报纸的头条上。
凌渡宇避开了挤满记者的廊道,从一道侧门,往举行记者招待会那大会议室後相邻的休息室走去,这是预见招待会盛况的高布给他的指示。
休息室里面的热闹情况一点也不逊於外面的盛况,凌渡宇挤进围着的人堆,看到了高布博士。
他坐在一张椅上,膝上放了个黑色的公事包,一条锁 将他的左手和公事包不可分割地连接起来,使人想到其中必有重要的资料。高布脸容疲倦,但却给兴奋的神色掩盖了。
当凌渡宇望向他时,他亦正望向凌渡宇。
斑布博士红丝密布的双眼爆闪出难以形容的奇异神采,“啊!”一声,站了起来,排众而出,一手紧揽着公事包,就像其中装有价值连城的易碎瓷器,另一手激动地抓着凌渡宇的胳膀,将他拉往较僻静的一角。
凌渡宇有点不好意思将高布从其他人的簇拥下抢了去,道:“不可以留待记者招待会後才说吗?”
斑布博士眼中掠过担忧的神色,耳语道:“你是我告诉这件事的第一个人,一方面因为我绝对信任你,其次是再没有人比你更有应付危险和超自然物事的本领。”
凌渡宇皱眉道:“究竟是甚麽事?”他实在想不通,考古发掘怎会构成危险?怎会和超自然的物事有关?难道触犯了古帝皇的诅咒?
斑布博士眼中透出惊慌的神色,正要解说,蓦地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说话。
“高布博士!”
两人向发声者望去。
来人年纪在五十至六十间,魁梧的身形略呈肥胖,笔挺深蓝西服,外加过膝米白色乾湿褛,右手弯处挂着一支 杖,头顶高帽,上唇边畜着深浓胡子,相貌堂堂,一对眼炯炯有神,典型大政治家型、作风保守的英国绅士。他身後跟着两名彪形大汉,看来是保镳类的人物。
斑布博士一愕道:“尊柏申爵士。”
凌渡宇对考古界虽不是人熟悉,也曾听过尊柏申的名字,这是一个常和博物馆、世界着名文物收藏、考古基金会联系在一起的响当当名字,也是英国政界举足轻重的人物。
尊柏申笔直来到高市面前,眼光只凝注在高市脸上,像凌渡宇全不存在那样。凌渡宇直觉他是个大民族主义者,尤其看不起东方人,至於是否真的如此,那就要由时间见证了。不过对凌渡宇这类拥有第六感的人来说,直觉往往比理性思维更准确。
尊柏申傲慢地道:“高布博上,我不知道你在弄甚麽鬼?假若你不能提出有力的证据,证明阿特兰提斯的存在,你在考古界便将彻底完蛋。”他右手一摆,作了个被抹掉的手势。
斑布博士一点也没有被他不客气的语气激怒,平静地道:“我知道你一向不相信阿特兰提斯的存在,正如每一个人都可以拥有、亦是无可避免地拥有他们的偏见和执着一样,但是,尊柏申爵士,事实只有一个。”他“砰”一声用右手拍在公事包上,回应尊柏申的手势道:“就在这里!”
尊柏申一生均在财势权力的极峰,那曾给人这样顶撞,他倒是非常有城府的人,只是脸色一沈,语气转为冰冷,道:“希望你这次不是说谎,虽然过去两年来你一直是这样。”
以高布博士的涵养,也受不了这样的奚落,怒道:“你说甚麽?”
尊柏申道:“你已花去了国际考古学会七倍於你最初所提议的发掘经费,看看你掘了甚麽出来,阿特兰提斯?几千年下来,连一点影子也没有,事实已告诉了我们,那是柏拉图创作出来子虚乌有的神话故事。”他的声音愈来愈大,四周兴高采烈的人终於注意到空气里的火药味,霎时间静了下来,只有尊柏申浑厚的声音在空气里振汤着。
凌渡宇终於弄清楚了来龙去脉,这尊柏申爵士是国际考古学会的人,一方面不满高布的发掘进展,加上不相信阿特兰提斯的存在,所以怀疑高布在装神弄鬼,以筹集继续发掘的经费。这等事以他局外人的身分,确是很难插身其中。
斑布博士反而平静下来,嘴角一牵,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看了看腕表,淡淡道:
“记者招待会的时间到了,你不会错过在全世界前羞辱我的机会吧。”他的眼光转向凌渡宇,道:“来!我们进去吧。”昂然漠视尊柏申的厉目,迳自向会议室的侧门走去。
会议室挤满了人,当高布博士踏上高超一级的讲台上,来到像森林般设满了麦克风的长台时,嘈吵的声音像被关掉扩音机般消去,代之是电视摄影机转动的机械声,镁光灯密袭的闪响和爆亮。
凌渡宇闪往一侧,以免喧宾夺主,抢了高布博士的风头,尊柏申等人也从同一门户,进入会议室内,散往仍可容人的角落。
斑布博士卓立讲台上,成了众矢之的。
在射灯的白光里,高布眯着疲倦的眼环视着期待的人们。
全场鸦雀无声,静候有关在万多年前沉没了的伟大文明,阿特兰提斯的一切。
斑布博士乾咳一声,清了清喉咙,正容朗声道:“各位同事、新闻界的朋友,很感谢你们今天到这里来。”他顿了一顿,胸口急速起伏着,显示出他的紧张情绪,好一会才冷静下来,在众人的期待下,续道:“这是个历史性的时刻,在这里我要告诉各位绅士淑女,有关阿特兰提斯的确凿证据,就在这里面,阿特兰提斯再不是一个失去了的梦,而是活生生的事实。”
当说到这里时,高布博上将他左手提着的公事包高高举起,连着的银色铁 在射灯下闪烁着耀人眼目的激芒。
这时再无人怀疑公事包内装着有关於阿特兰提斯的关键性资料。但那会是甚麽东西?
众人间一阵骚动和低语。
凌渡宇既为高市感到骄傲,另一方面也有点担心,怕真如尊柏申所言,高布拿出来只是另一个有关阿特兰提斯似是而非的证据。
斑布控制了全场的情绪,每个人都等待着能改变整个文明史石破天惊的证据。
凌渡宇深吸一口气,将风高浪急的心绪压下去,耐心地等待,就在这时,一种不寻常的感觉,流过他比常人灵敏百倍的神经。
自幼的瑜伽苦行、禅坐,使他拥有超自然的感官,现在这感官,正向他发出警报。
那是危险的警兆。
他条件反射般回望会议室内接近二百多的来宾,恰好捕捉到一个使他惊骇欲绝的情景。
在层层高超的座位近门处,一柄亮闪闪黑黝黝的物体高举起来,那是类似手枪的物体,只是枪嘴处插了一个较枪管远为粗大的圆筒。
凌渡宇全身一震,正要有所行动时。
“轰!”
火光闪现,圆筒离开了枪嘴,眨眼间掠过了枪嘴与高布博士间那二十多码的空间。
破空声盖过了其他所有声音。
在众人错愕间,圆筒“突”一声,正插在高举着公事包的高布博士胸前。
苞着发生的事快得连肉眼也几乎跟不上。
“蓬!”
斑布整个八 许的人体像断线风筝被抛起,当他背脊还未倒撞往背後挂着的书写板时,已爆成一大团熊熊高燃的烈火。
“砰!”
斑布倒撞後墙,在临死前的刹那,他左手一挥,想将左手已变成另一团火的公事包挥走,可是系着的铁 将飞开了的公事包又带了回来,随着他手的收缩,重重撞回他火舌吞吐的身上,爆起一室火星热屑。
电光石火的发生,使来参与记者招待会的数百名学者和新闻界的人,只能在震骇莫名下眼睁睁目睹着惨剧的发生,连惊叫也来不及发出。
凌渡宇的反应比任何人都快上了一倍,在高布中弹时,他已向高布冲过去,在那变成了火团的公事包回拍高布身上时,他离开高布只有四 许的距离,外衣已脱下到了手上,就在要往高布身上盖去时,因公事包撞在身上所冒吐的火 ,同他卷来,“蓬!”
凌渡宇的外衣立时起火,眼看凌渡宇也要沾上燃烧的火 时,他猛喝一声,条件反应般侧倒地上,从已变成火 团的高布身边滚开去。
凌渡宇知道高布已完了,纵使能在这时将火势立时扑熄,但那也只能使高布在死神的紧拥下挣扎个数小时。
火星散落台上、台下,继续燃烧。
会议室陷进歇斯底里的狂乱里。
尖叫、跌倒、推撞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凌渡宇回首望向刺客的位置,在亡命奔逃的人丛里,刺客黑西装的高大背影闪往门外。
反而尊柏申最是镇定,不知从那里拿起了一筒灭火器,拉开了开关,白色的化学液哗啦啦向高布喷去。
不过这已不能挽回高布的生命,当人体表面有百分之七十以上被烧伤时,这人便不能再活下去。
凌渡宇“砰”一声撞开刚才进会议室的侧门,往外冲去。
一定要抓到那夺命的刺客。
刹那间凌渡宇将体能发挥到极致。
他旋风般抢过长廊,切进通往会议室的走道,然後往通向校园的大门奔去,转眼间,他跑进了阳光漫天、行政大楼前的石阶顶处。
大楼前依然停满了来参加记者招待会的公私车辆,但凌渡宇的感觉完全不同了,他的心情由天堂降到了十八层下的地狱。
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彪形男子,正快速地奔下行政大楼正门分作两叠的石阶,眼看他使要逃进满布在校园里享受着阳光和午餐的学生堆里。
凌渡宇一纵而起,跨越十多级石阶,当脚落在石阶由上计下约四分之一的位置时,全力一蹬,八 长的壮健躯体,像斑豹般灵活地凌空二百六十度翻腾,一个跟斗,大鸟般赶上了那大汉背後的上空。
那大汉也是机伶的人物,有所觉地转身後望,手上握着的重火力手枪扬了起来,可惜他估计错误,以为追来者是从石阶奔下来,当他惊觉有人从天而降时,制敌的时机已稍纵即逝。
“碰!”
凌渡宇的硬头顶在那人脸门上。
大汉手中的枪脱手掉下,凌渡宇双手同时缠上他的颈项,前臂弯紧压住他的咽喉,同时藉着飞撞之力,将大汉带得往地上滚去。
乍看两人犹在纠缠挣扎,其实凌渡宇已控制了大局,仅仅最初那下猛撞,已使大汉失去了反抗之力,陷入半昏迷的状态。
凌渡宇首先爬起身来,将刺客双手反扭背後,正要脱下皮带把他困起来,蓦地一呆。
只见那陷於半昏迷状态的大汉,左右两手均缺了生命线。要知道大多数人的手掌,都有叁条线,从拇指和食指间“川”字形般往相对的掌侧扩展过去,生命线一般弯垂往掌底处,最接近拇指的位置。除非是“断掌”,叁条纹变成一条,横过掌心。但这大汉的手掌明显地有智慧线和感情线,唯独缺了最下的生命线,这种情形,可说是见所未见。
凌渡宇正要思索。
“嘎嘎”声轮胎摩擦柏油路面的尖响,从後方远处传来。
凌渡字正处在高度戒备里,闻声猛往後望。
枪嘴。
一架黑色的大房车正从弯路转入,两名戴着太阳黑镜的大汉,分从後座车窗处探身出来,手上持着黑黝黝的自动武器。
生死在刹那间决定。
凌渡牢一把扯起那大汉,挡在身前,只要对方投鼠忌器,他使挟着人质退入停在路旁的车後。
“砰砰砰!”
自动武器的死亡之声轰然响起。
凌渡宇条件反射般将大汉向前推去,同时往侧闪去。“碰”一声撞在一辆私家车上。
大汉在血滴飞溅中,玩具般抖动着,枪弹的冲力使他前仆的身体反仰而起,一时凝定直立,并不倒下,像被无形的线扯动的木偶。
枪嘴移向凌渡宇。
凌渡宇心中叹了一口气,一个翻滚,从车头翻过了另一面,枪弹从头上呼啸而过。
大汉的身体这时才“碰”一声倒在地上,房车驶了过来,子弹雨点般 来,幸好都给车身挡着。
车声远去。
当凌渡宇从车後探头出来,黑色房车消失无踪,地上并没有大汉的 体,若非斑斑血迹触目惊心,真会使人错觉刚才只是一个梦。
这时人们才从大楼的正门处涌出来。
凌渡宇心中一动,逆着人流往大楼奔去,才奔上石阶,尊柏申和那两名保镳迎面走至。
尊柏申喝道:“抓到人没有?”
凌渡宇迎上他血红的眼睛,不答反道:“立即通知埃及警方,要他们保护发掘场的人员。”
尊柏申全身一震,失声道:“是的!是的!我立即打电话给埃及总统。”
假若这些人是为了高布在发掘场找到的东西而杀人,那便没有比在那里工作的人更危险了。
凌渡宇放下心来,没有人比尊柏申更有资格通知埃及当局,他转身便走。
尊柏申叫道:“喂:年轻人,你要到那里去?”
凌渡宇回头道:“我要用最快的方法往埃及去。”
尊柏申沉声道:“那你更应留下来,打完电话後,一起坐我的私人飞机往埃及去,我现在也很想知道高布究竟找到了甚麽?”
凌渡宇点头答应。
阳光虽然仍和他抵达此地时同样灿烂,但一切已变得完全不同了。
他也像尊柏申一样,很想知道发掘场内藏着甚麽惊天动地的大秘密。
一个令某一方势力不惜杀人灭口的秘密,他的心湖中浮现出一双独欠生命线的手掌。
阿特兰提斯是否真的存在过,人类以不同的方式,将她记载在他们的信史里,圣经中的“伊甸乐园”、希腊的古代神话世界,是否就是对这块沉没了大陆的记忆片段?
谤据柏拉图的记述,整块阿特兰提斯大陆突然间消失了,那大约发生在距今万多年前的某天。在这美丽的土地上,人类创造了高度发达的文明。她究竟在那里,柏拉图认为应在直布罗陀附近,但後来一位学者伊格内修斯.唐纳利却指她应介乎北美、欧洲和非洲间的大西洋,而据美洲古印第安人的传说,她应在他们的“东方”。
每一个民族,都曾记载着至少一次的大洪水,中国的大禹治水、犹太民族的诺亚方舟、希腊、埃及、印度、古印第安人,无不有关於这淹没了大地洪水的传说,是否真的发生了一个淹没全球的洪水,而给每一个民族留下了不能磨灭的记忆。是甚麽力量引起了这样一次的洪水,在这灾难里,整块载着数千万人的大陆沈了下去?这是否周期性的灾难,同样的灾难使曾在远古横行一时的恐龙变成了历史的遗痕。
任何人打开地图一看,都会发觉非洲的海岸和南美洲大陆可以完美无间地拼合成一块,不仅圣罗克角附近巴西海岸的大直角突出和喀麦隆敖近的凹进完全吻合,而且自此以南一带,巴西海岸的每一个突出部分,都和非洲海岸每一个同样形状的海湾相呼应,反之,又如是。究竟是甚麽力量将它们分裂开来?
“年轻人,你在想甚麽?”
凌渡宇沉醉在远古文明的思绪返回到眼前的现实里,尊柏申灼灼目光在他脸上巡逡着。
直升机的旋翼在机舱上“轧轧”飞转,炎热在身体内燃烧着,乘坐尊柏中的私人飞机抵达开罗後,他们连半秒的时间也没有浪费,便坐上了这架直升机飞往埃及近利比亚边界的大沙海,发掘场的所在地。
半小时後,他们将飞临目的地的上空。
凌渡宇迎上尊柏申的目光,淡淡道:“爵士!我的名字是凌渡宇,不是『年轻人』。”他不喜欢尊柏申高高在上的态度。
後座的两名保镳发出带有嘲弄的轻笑。
尊柏申微笑道:“你的英文说得不错,可惜带有太浓重的美国口音,那些美国人,最擅长化妍为丑。”
凌渡宇没有兴趣在这些问题上和他争辩,在乘机由巴黎往开罗途中,尊柏申一句话也没有和他说过,眼下他肯开腔,自然应问清楚高布究竟要发掘甚麽东西。
凌渡宇将心中的问题说了出来。
尊柏申可能因旅程苦闷,也可能是因为想重新思考整件事的因由,出奇地温和道:
“四年前,高布博士到伦敦找我,说在以色列台拉维夫的郊野处,找到了七块玄武石,其中四块合起来刚好是一幅地图,其他叁块都列有苏美尔楔形字……”
他停了下来,瞪着凌渡宇。
凌渡宇心中一笑,尊柏申是在考他考古学上的常识,像尊柏申这类人,一定自我中心地以为自己有兴趣的事物,理所当然地是世上最重要的头等大事,所以凡是对古文明一无所知的人,都应在他鄙视之列。
凌渡宇何等见多识广,淡淡道:“楔形文字是人类脱离象形文字後,首次用字母表达语言的原始文字,是吗?爵士。”
尊柏申眼中闪过满意的神色,续道:“那是古苏美尔人在公元前四千年创造的世界上最早的文字,头尖尾宽,非常易认,後来被阿卡德人继承和改造,一直在西亚一带被闪米特等民族使用,直至波斯大流士帝国的晚期,还有人使用这文字,而高布发现的玄武石板,却是最原始的楔形文字,他估计应属公元前叁千多年前的产物。”
凌渡宇道:“既然有实物,要检定它的年分应不是太困难的事。”
尊柏申眼里流露出对古代文明的憧憬,声音由冷硬转作温柔,道:“经碳十四测定,这些玄武石板应是公元前叁千八百年至叁千五百年间的产品。”
凌渡宇道:“石板上铭文的内容是甚麽?”他终於问出了最关键性的问题。
尊柏申的声音像是来自遥远的天外,喃喃念道:“永恒的神殿,为永恒的神物而重新竖立在大地之上,神拣选的仆人,为等待永恒的降临,千百世地付出尊贵的耐心。”
凌渡宇皱眉道:“就是这谜一样的几句话?”
尊柏申点头道:“就是如此,四块石板拼合出来的地图,却毫不含糊地标示出神殿地点的符号,不过那也是个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符号。那像是一个计时的『沙漏钟』,上下的沙量完全相等,经高布多年的研究下,断定了神殿的位置,就在现今的发掘场处,於是在国际考古学会的支持下,进行了第一次发掘,发现了一个神秘古城的残骸,高布坚持圣殿应在古城之下,於是我们筹集了庞大的经费,让他进行史无前例、旷日持久的考古发掘。”
凌渡宇道:“高布有没有说『永恒的神物』代表了甚麽?”
尊柏申眼中闪过激动的神色,道:“他说神物可能是圣经中先知摩西从山上得到刻有十诫的石板。”
凌渡宇全身一震,道:“甚麽?”
在犹太民族的旧约圣经里,摩西从埃及法老王的铁腕统治下,将犹太人带往福地,途中他在山上得到上帝颁与他的十诫圣板,假设圣殿中藏的果真是这充满不可测因素的神秘圣板,那将是能将整个人类视野改变的划时代发现。
凌渡宇从直升机俯视下方延伸往天边广阔漫漫的黄沙世界,心中亦像下面的沙浪般起伏不平,还有十五分钟便到达发掘场,他是否真的可以见到深埋地底的圣殿?看到上帝给予人类的十诫圣板?
他望向尊柏申道:“你是不是信徒?”
尊柏申道:“我们的家族由十字军东征开始,都是虔诚的上帝信徒。”
凌渡宇恍然大悟,尊柏申如此支持高布的计画,就是要目睹十诫从深埋的泥土里被发掘出来,所以当高布忽地宣布从泥土里找到的只是一个尊柏申并不相信其存在的文明时,自然使他难以接受。
尊柏申道:“昨天他在开罗和我通电话,告诉我找到了阿特兰提斯,我气得立时将电话摔了。”脸上泛起愤於被骗的表情。
凌渡宇脸容一整,紧张地道:“他甚麽时间和你通话?”
尊柏申沉吟半晌道:“下午二时许,那时我刚吃完午餐。”
凌渡宇皱眉道:“他在黄昏时分找到我,当时他告诉我,他正在台拉维夫的家里,时间这麽迫切,他到台拉维夫干甚麽?”
尊柏申正要答话,埃及籍的直升机驾驶员已叫道:“到了!就在前面。”
众人眼光一齐望往前方。
首先映入眼目,是呈方形的白色混凝土建 ,在四堵高墙内,有规律地排列了十多间屋子,都应是考古团的营地,高墙是沙漠里挡风沙的必需品。
叁架埃及军方俄制喷气式直升机停在营地四周,从这离地数百码的高度望下去,滚滚风沙里隐约可见穿着军服的人员在忙碌着。
直升机定在半空,缓缓降下。
“天!这是怎麽一回事?”直升机驾驶员惊叫起来。
凌渡宇纵日下望,一颗心浸进了冰水里。尊柏申有点高血压的红脸,刹那间转为青白,鲜血一下子消失无踪。
他们终於看到了军警为甚麽忙碌着。
一条一条的 体,整齐地排成长长的两行,乍看之下最少有百多条。
从这角度望下去,分外怵目惊心。
在营地的西南角,原本是古城遗址的地方,古城的残馀已化为沙屑,翻腾煮沸了般的沙浪里,布满了木屑和难以名状的杂物,在风沙的吹卷下,随处滚动,间中在风势夹击下,卷上半空,成为此起彼落的小旋风卷。
那是强烈爆炸後的遗痕。
整个发掘场完全地毁塌。
直升机降到沙丘上,一个埃军上校冒着旋叶打起的风沙已着身迎上来,气急败坏地叫道:“全死了,营地里一百八十四人,全部被谋杀,发掘场也被爆掉了。”
凌渡宇等人全身麻木坐在直升机里,连步下直升机的意欲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以想像狠辣绝毒的凶手,先将发掘场的人驱赶到地面,集体杀害,按着再在发掘场的至深处安装上烈性炸药,把能改变整个人类历史的古迹彻底毁掉。
这样做究竟为了甚麽,
加上高布,总共是一百八十五条人命,这个血债,已肩负到凌渡宇身上。
他不由自主想起那缺了生命线的手掌,一股寒意从心深处狂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