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楼一切依然,由清韵大姊和周杰一文一武,打点全场。
“青楼大少”柳逢春因时候尚早,未回来。
秦淮楼的镇楼美女,被誉为继聂芳华之后的天下第一名妓纪梦,照例到一天,不到两天,今天刚好缺席。
龙鹰本该庆幸,但心中总有失落感,非常矛盾。
以前不敢惹纪梦,是阵脚未稳,怕招人忌,亦因未来之不可测,不想累人累己,美人儿为自己给卷进无谓的烦恼去。
所以说,当时的她绝碰不得。
现在情况不同,与各方关系已见分明,一天李显在位,他又不逾越江湖人的身份,宗楚客则抱着笼络他的心,他爱干什么便什么,即使新一轮的朝廷暴发户韦氏子弟,有韦捷作前车之鉴,胆敢和有资格惹他的,数不出哪个人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郎情妾意,一个不好,他和纪梦可打个火热。
所以说,现时的她,见不得。
比诸上趟西京之行,龙鹰的心境迥然有异,源自“天网不漏”诛妖行动和应付无瑕验证的成功,一方面令他对李隆基的“真命天子”信心大增,更感“成事在天”,因而不再斤斤计较某事的得与失,更敢作敢为。
于如此心态下,百无禁忌,连真的碰不得的独孤倩然,他也心痒难熬,见到美至可滴出汁液的纪梦,怎可能控制得住?
始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尤其男女关系,动辄脱轨失衡,节外生枝。心的牵累,教人受不了。
然而正是男女情事,理智理性,与心内的意愿背道而驰,否则他不该对独孤倩然心存非份之想。
清韵独特半喘息着的说话方式,仍是那么惹人遐思,亲切熟悉。她领着两人重回有秦淮楼内的秦淮之称、位于小秦淮河中央位置,面河而筑的鸳鸯园,如避入了乱世中的桃花源,急着离开的龙鹰,一时亦忘掉离开,清韵对他的吸引力,比之以往不减反增。道理他是明白的,因她成了香怪的红颜知己,听她说话感到心动心跳,隐有犯禁的滋味,偏是这种不可告人、特别不可告诉香怪的犯禁,令清韵平添无限的诱惑力。
情况类近闵玄清和上官婉儿对符太的诱惑力。
台勒虚云说得对,怎可能全无隐瞒?若然如此,天下大乱。
无瑕如晓得自己到了秦淮楼来,有何感想?
另一原因,是清韵对他的态度,与前有别。
热烈亲切不在话下,还表现得有些儿紧张,呼吸会忽然急促起来,对武延秀说话并没这个情况,故此清韵虽然没故意亲近他,他仍可掌握她芳心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某种情绪。
周杰打着去通知柳逢春的旗号离开,在两个提灯笼的俏婢带路下,三人沿小秦淮河漫步。龙鹰自得写意,幸福的感觉油然而生,武延秀平静下来,但不愿说话,默默走在前方,追在两婢身后。清韵跑惯江湖,当然懂得让他清静。
龙鹰生出直感,此刻的武延秀,正全神贯注在领路两婢的动人背影上,灯笼光掩映里,赋予了两婢平常没有的神秘感觉,格外诱人。
不知武延秀现在心中想的,会否是龙鹰刚才的提点,退而求其次,找个新鲜热辣的伴侣,一个不够找两个,在温柔乡里忘掉人世间一切的不幸和惨事。
又记起胖公公所言,权贵间的淫靡荒唐,非是他的乡下小子能想象,指的虽为洛阳,放诸四海皆准,乃达官贵人的特权,多少人为了过这种生活,不惜一切。来俊臣岂是爱当酷吏,然不做酷吏势被拒于权力、财富之外,被逼出卖天良。还记得当年来俊臣说起有关女观之事,眉飞色舞。
现在,他龙鹰成为了权力圈子内的一份子,在权力的大染缸打滚,他不会为自己争取随之而来的利益,却可为情绪跌至最低点的武延秀尽点力,换回不用整夜陪这小子喝酒的自由。
心里一动下,轻牵清韵的香罗袖,坠后多三四步,凑到她小耳旁,香气扑鼻,忍不住道:“大姊用的是‘红袖’。”
“红袖”由龙鹰调校,被香怪加以改良而成。
清韵白他妩媚的一眼,娇躯扭动,似在说“奴家不依”,怪龙鹰此刻才嗅得到。
龙鹰心中苦笑,即使他的灵鼻也有开小差的时候,于心不在焉,时思脱身之计下。至于清韵为何舍能变化万千的“七色彩梦”,用他的“红袖”,龙鹰无暇多想。
倏忽间,往昔制香创业的好日子又回来了,明天须到七色馆走一转,探望香怪和一众兄弟。
此刻的清韵,娇痴如见到情郎的怀春少女,偏是风情万种,像把龙鹰当了是香怪,令他动魄惊心,又心生歉疚。
忙收摄心神,道:“淮阳公今天心情恶劣。”
清韵点头道:“看到哩!哭肿了眼皮!前天他才哭过一场。”
龙鹰提醒道:“前天哭没问题,今天的哭绝不可传出去。”
清韵何等机灵,不追问,点头表示明白。
河风从人工河小秦淮徐徐拂至,嗅着清韵迷人的香气,看着她活泼生动的花容,在这刹那,他捕捉到瞬间的完美。
清韵反凑过来,香唇近至碰触他的耳轮、耳珠,温柔的道:“范爷认为奴家可在什么地方帮忙?”
青楼中人的本领,首重看眉头眼额,善解人意,见龙鹰怕被武延秀听到似的,知与武延秀有直接关系,故有这句话,因她确想不通这种事旁人可帮上什么忙,除了多灌他两杯黄汤。
清韵为方便和他耳语,半边娇躯挨入他怀里,依偎而行。
两人尚为首趟这般亲密。
龙鹰不得不承认自己是青楼新丁,孤陋寡闻,清韵此时的神态,是半点不放香怪和他的兄弟关系在眼内、心上。她大姊爱和谁亲近,和哪个亲近。
龙鹰很想挪开少许,以表示对香怪的“忠贞”,可是呵!现在有求于清韵,任何惹起她不快或尴尬的举动,此刻乃最不适当的时候,这时他忘掉了独孤美女,约束声音道:“前面领路的两位姑娘,论姿色不在其他姑娘之下,为何当的竟是婢子?”
清韵闻弦歌知雅意,喘息着在他耳边道:“因为她们没有弹琴唱曲的天份呵!只好屈居为婢。范爷是否想奴家为淮阳公做出特别安排?”
龙鹰忙道:“此事,不宜由我提出,须看淮阳公本人的意愿,我不过略尽朋友之义,让韵大姊了解他的情况。”
清韵道:“真的尽朋友之义?奴家看,一半一半吧!”
说时在他手臂用力扭了一把。
龙鹰连连呼痛,她摇曳着小蛮腰,放开龙鹰,赶上前面的武延秀,纤手熟练的穿入他臂弯处,握着武延秀的手臂,将他扯停下来。
鸳鸯厅在十多步外。
前方两俏婢闻得加速的足音,知机的回眸察看,见状停下,别转娇躯,两个灯笼映照下,登时将两女从中上之姿,提升往一流美女的级别,确人比花娇,青春焕发。在秦淮楼良辰美景、一刻千金的迷人氛围下,连龙鹰也因对她们的“非份之想”,大感其倍增的诱惑力。那种攀枝折花的感受,令人颠倒。
武延秀惊讶的往来到身边、态度亲昵的清韵望去。
清韵凑到他耳边说话,耳语道:“淮阳公今晚很累呵!”
龙鹰刚领教过清韵耳语的威力,手臂被狠惩处的余痛仍在,比任何人明白给清韵以她似不够中气、半喘息着地咬耳朵勾魂摄魄的感受。
武延秀对清韵的行为摸不着头脑,“嗯”的应了一声。
龙鹰本不想窃听,只是既没塞着耳朵,距离又近,想不听也不成。
清韵温柔的道:“让小倩和小情伺候大人,到云天阁好好休息,养好精神,再找范爷来陪你喝酒。”
武延秀自然而然,目光投往前面提灯的两女去。
龙鹰可肯定此时的武延秀,记起了自己曾说过的话,就是色比酒更能令人忘记残酷的现实,尤其是与新鲜热辣、未有过关系的美女,好事成双。
武延秀亦肯定在灯笼光映照里,如龙鹰般,感到两美婢魅惑之力遽增,尤其是一路走过来,武延秀均被两女在前方领路,柳腰款摆的娇姿吸摄心神。
武延秀的呼吸沉重起来,艰难的道:“可是……”
清韵截住他道:“不用担心范爷,奴家代淮阳公招呼他。勿多想哩!春宵一刻值千金。”
傍着武延秀直抵两女身旁,低声吩咐两女几句话,美婢们该未试过这样子般,去陪男客度夜,立告霞烧玉颊,羞不可抑,神态更为诱人,挤走武延秀最后一点疑虑。
龙鹰心庆“尽义之计”得售,又见两女心实喜之,没丝毫不愿的情况。
武延秀这位曾有“神都小霸王”之称的武氏贵胄,高大英俊,否则安乐与他的关系不可能维持到今天,确是怀春少女的梦里情人,伺候枕笫,于两女非苦差事。
武延秀色迷三分醒,转过身来,脸上重现生气,双目放光,正要说话。龙鹰先一步截着他道:“温柔乡胜醉乡,淮阳公放心去好了,其他事不用放在心上。”
清韵放开武延秀,向两女使个眼色,小倩、小情欢天喜地的移到他两旁,左右挽着他,另一手提起灯笼,三人依偎着往前举步。
直至他们没入楼内深处,清韵别转娇躯,面向龙鹰,娇媚的道:“奴家为范爷坏了秦淮楼的规矩,范爷如何谢奴家?”
龙鹰很想答“大姊要小弟如何道谢,小弟全依大姊”,却知此两句话不可说出口,否则今夜后患无穷。眼前的清韵,情热如火,不住打破自己和她之间的防线,刚才用力扭他臂肉,是最露骨的调情。
青楼是个令人糊涂的处所,对清韵今夜的变化,他胡里糊涂,感觉很不真实,稍微清楚的,是以前对清韵的憧憬,乃基于一时一地片面的观察,在某一特殊的情况下,一厢情愿的看法。当时楼外剑拔弩张,楼内亦不是风花雪月,令龙鹰生出错觉,此刻才知自己错得多么厉害。以为秦淮楼诸女之娘的清韵是良家妇女,谨守妇道,是多么的不切合现实。
龙鹰含笑朝清韵走过去,直抵她香躯之旁,道:“大姊有见你的香大哥吗?”
清韵“哟”的一声,笑吟吟,以分不清楚是喘气,还是说话的独门诱人绝技,道:“鲁大哥嘛!他没来秦淮楼近三个月了,前几天奴家见过鲁大哥,因他创制出一种名‘温柔’的新合香,奴家到七色馆试香。他心境平静,说话不多,奴家喜欢那种关系呵!不敢打扰他。”
龙鹰心呼糟糕,本以为摊底牌,可令他找得脱身的借口,岂知最后一道屏障,清韵巧笑倩兮的几句话,立被挪开。
两人间再无缓冲。
若情场确是战场,他们此刻是短兵相接,正面交锋。
要命的是清韵言下之意,是香怪故意冷淡她,而非她疏远香怪。
假若龙鹰对香韵毫无感觉,眼前的难题只在如何摆脱纠缠,偏是从第一眼看到她,听到她的声音,已有异常的感觉。当时碍于环境,又因她与香怪微妙的关系,没朝男女事的方向钻,大家相安无事,今夜,情势给清韵主动扭转过来,双方关系变得暧昧,偏是这种令人糊涂的关系,刺激至极,坏规破禁似的,格外诱人。
龙鹰自己知自己事,埋身格斗,他肯定是败方,惟有施展缓兵之计,先装出原来如此的神色,道:“陪大姊喝酒没问题,不过却非今夜。”
又扮个苦模样,道:“事实上小弟是被淮阳公拉夫般硬扯到这里来,小弟还要入宫处理重要的……噢!”
清韵偎入他怀里,一双玉手缠上他颈项,眯着眼睛看他,娇声坜喔地道:“范爷尚未问奴家,怎晓得只是喝酒?.”
给她投怀送抱,以丰满的胴体挤着,龙鹰差些儿溃不成军,幸好记起须摆脱武延秀的初衷,是要去会独孤美人儿,这般的脱彼陷此,实在说不过去。
以守为攻之策再不可行,惟有来一招以攻代守,就那么将她拦腰抱起来,掉头往离开虎穴的虎口方向走。
清韵“哎哟”一声,伏往他的宽肩去,提醒道:“范爷走错方向了!”
龙鹰呵呵笑道:“小弟不惯在青楼过夜,现在是要抱大姊回家去。”
清韵在他肩头咬了一口,轻轻的,非常窝心,柔声道:“这样抱着奴家穿房过舍,成何体统?”
龙鹰笑着道:“我是唬大姊的,遇到人先一步放大姊着地,大家手牵手的回家去。大姊唯一须担心的,是小弟给大姊迷得晕头转向,耳目可能没平时般灵光。”清韵大嗔道:“还说不是唬人,有人来哩!”
龙鹰也听到传过来的足音,却故意道:“没听见!哎哟!”
今趟清韵来真的,狠狠一口咬他肩头,痛得龙鹰叫出来,顺势见好就收,放她着地。
清韵刚站好,“青楼大少”柳逢春在周杰伴同下,从一座灯火通明的楼阁转出来,隔远和龙鹰打招呼。
清韵心有不甘,重重一脚踩在他脚背上。
龙鹰见到救星,区区一脚,何足挂心,还心甜如蜜。和清韵的新关系,窝心至极。
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