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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京城生活

龙鹰临天亮偕符太返兴庆宫。

为免打扰符小子和小敏儿习惯了的生活,在他要求下,高大分配了在两人居所附近,金花落里另外一座独立的两层楼房给他。善解人意的高力士,安排婢仆为他打扫,其他的由小敏儿兼起照拂之责。

爬上榻子,沉睡过去,尚未睡够,给不知从那里钻出来的小太监唤醒,带来一批衣服,全为高力士昨天在东市遣人为他买的新衣,设想周到。

梳洗时,龙鹰大有到西京后,今天“落地生根”,开始新生活的滋味。

当然,纯为错觉。

观之来京后的身不由己,命运的另一浪头冲过来,不知冲他到何处去了。他精神大振的到符小子处去,和刚醒来的符小子,共享小敏儿一双巧手弄出来,丰富得过头的早膳。

小敏儿可以伺候龙鹰,兴奋得俏脸红扑扑的。不见好一段日子,小敏儿出落得更如花似玉,清丽逼人,令龙鹰忍不住多看几眼,饱餐秀色。

小敏儿将一笼热气腾升的肉包子摆上桌面,提醒道:“记着呵!”

龙鹰问道:“记着什么?.”

符太代答道:“高小子派人传话,今天你无论如何,须入宫见皇帝老子。”龙鹰痛不欲生,道:“一来一回,至少整个时辰,我还用做人?”

符太叹道:“无辜的是我,要陪你这混蛋入宫。谁教你说的话这么中听,你心里有个准备,他睡午觉前,休想脱身。”

又叹道:“最怕是他兴奋至不睡他的龙觉。”

龙鹰边吃边道:“那即是说……唉!”

符太道:“即是说,你可能要陪他共度良宵。哈哈哈!”

为他们添粥的小敏儿,掩着小鸭嘴逃出内堂。

龙鹰大呼倒霉。

符太道:“到今天我方明白‘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漏夜赶科场’两句话,说服干小子当官,原来须费这么多唇舌。”

龙鹰想起昨夜,犹有余悸。

乾舜反而问题不大,知此为“一家便宜两家着”的美事,兼之他不甘后人,希望能为“长远之计”尽力。

问题在牵连重大,影响他家族未来的荣枯。际此韦氏子弟当道,人人瞧出韦后对皇座有野心之时,右羽林军副统领之位,确为烫手热山芋,触之动辄皮开肉裂。一旦受株连,受罪的非乾舜个人。

到惊动干氏家族德高望重的长辈,乾舜的大伯父,得他深明大义,事情终圆满解决。

如乾舜不能出任此职,将杨清仁捧上大统领之位的所有努力,尽付东流。

宇文朔负责知会在长公主府等候消息的杨清仁,龙鹰和符太回来睡觉。

至于独孤美人儿,想也休想。

问道:“我们的高大,有何新消息?”

符太失笑道:“他娘的‘高大’,现时人人叫顺叫惯,说高力士,反没人知是谁,皇上也爱唤他作高大。”

接着低声道:“未见过老爹对儿子这般无情的。”

龙鹰道:“你在说什么?”

符太道:“说的当然是李显,武三思于他比亲生儿子更亲,李重俊生前,李显从未尽父亲的责任,任由那毒妇侵凌逼害亲生儿,如非汤公公的临危死谏,触及他自身的利益,说不定真的弄个皇太女出来。”

难得符太为李重俊生出愤慨,显示他多出了以前没有的人性善良的一面,不平则鸣。也因李重俊虽桀骜不驯,生前一直尊敬符太的“丑神医”,执礼甚恭,视“符太”为师,敬“丑神医”为可信任的长辈。

肯说这番话,算对李重俊很好。

符太续道:“他奶奶的,李显拿了儿子的首级,竟着人挈去祭武三思之灵,同时废其为庶人,枭首于庙堂。”

龙鹰心忖如给李显另两儿李重茂、李重福闻得此事,不对父皇心死才怪。

符太又道:“说回高大那小子,韦后已将他视为心腹,两次召他去说密话。”

龙鹰心忖高力士多次向韦后通风报讯,终见成果。

问道:“说什么?”

符太道:“第一次召见,问的是你、我和宇文小子三人的关系,又我们与上官婉儿的关系。高大依我们想好的那一套,变通后整盘奉上,据高大当时的观察,那婆娘听得心中窃喜,以为我们只是因缘际会走在一起,乃一盘散沙,大部分的主意,是李显自己想出来的。”

龙鹰道:“她这么熟悉丈夫,怎可能相信李显这么有主意?”

符太道:“据高大的分析,这是因立足点不同而生出的错觉,我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方令李显敢铤身而起,对抗恶妻,当然清楚李显如何窝囊,我们立足之处,是真实的情况,没半点含糊。”

龙鹰同意道:“确然如此。”

符太续道:“那婆娘的立足点,却是最懂看风使舵的高大铺陈出来的假象,绘影绘声,生动处如令那婆娘处身御书房内。且因非无前车之鉴,现在不过是在洛阳册立太子一事的重演。当那婆娘触及李显的底线,病猫也可发威。”

龙鹰喜道:“如此对我们有利无害,可大幅纡缓我们将韦捷扯下马来形成的紧张关系。”

符太道:“高大还有个很有意思的看法,就是我们一向和杨清仁那小子的关系并不和睦,故此任命杨小子为大统领,该不是我们的提议。哈!错就错在韦捷这个倒霉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据报那婆娘将韦捷和他的公主,骂足一个时辰,骂他奶奶的狗血淋头。”

龙鹰问道:“另一趟召见,问的又是什么?.”

符太道:“大同小异,这次集中在杨清仁与我们的关系,这方面宗楚客比那婆娘清楚,我对杨清仁,从来没有好说话。”

龙鹰拍拍肚子,道:“是时候入宫哩!”

给符小子不幸言中,李显虽仍睡午觉,却不肯放过龙鹰,着龙鹰候他睡醒,再续前缘。

伺候皇上,几个时辰,比之苦战三天三夜更使人心疲力倦,皆因大多数时间言不及义,又不住重复些老问题,最要命的是他问及有关武三思遇害之事,偏不可告知真相,皆因仍非和宗楚客正面硬撼之时。

不过,唯一值得安慰者,是李显确有振作之意,虽然为时已晚。

没了武三思,对李显影响至巨,竟取消是晚例行的夜宴,龙鹰等则叫苦连天。到二更时分,李显方肯放人。

龙鹰、符太和宇文朔三人策马离开。

三人放蹄奔驰,到出朱雀门,方勒马减速。

龙鹰完全没法兴起夜访美女的念头,亦早错过了无瑕难能可贵的家常便饭,心的疲倦,令人失去对抗肉体疲倦的意志力。

龙鹰叹道:“真不知我们高大的日子,是怎样过的。”

符太骂道:“我是给你拖累,陪你受苦,从未见过皇上如此兴致勃勃、龙精虎猛的,以前顶多半个时辰,已失去说下去的兴趣。”

龙鹰呼冤道:“又关老子的事。他不是兴奋,而是因武三思大殓,思前想后,满怀感触,却惟有我们是他倾诉的对象。”

宇文朔道:“不过范爷确谈笑风生,在过去的个多月,我未听过他这么多笑声。”

符太恐吓道:“或许他要你代替武三思的位子。”

龙鹰颜然道:“勿危言耸听。你奶奶的,现时须格外留神,留意王昱的奏章何时到,好为我们的吐蕃和亲团落药做工夫,趁关系空前良好的时刻,说动李显。”

符太哂道:“何用忧心,表哥的奏章到时,上官才女自会召你到她香闺密议,谈个通宵达旦,但绝不会忘餐,当然更不废寝。哈哈!”

龙鹰骂道:“去你的娘!”

此时宇文朔和他们分道扬镳,返家去也,两人则进入兴庆宫。

符太道:“要不要到我处来,吃点东西?”

龙鹰没好气道:“你还有闲聊的精神?”

符太道:“你太用神了。晓得问题出在哪里吗?”

龙鹰不解道:“何谓太用神?”

符太道:“就是用错了力道,花多了精神,原因在不明白过去一段日子李显本身的变化。”

又道:“像我便比你轻松多了。”

龙鹰连最后一丝去见美人儿的想法消失了,痛改前非的道:“太医大人骂得对,待小弟睡醒一觉,立即用功。”

前面站岗的四个卫士,迎上来为他们牵马。

两人踏镫下马,把马儿交给他们送往马厩。

踏入金花落的园林区,符太止步道:“老子该何时去找我的柔柔?”

龙鹰洒然道:“仍是那一招,叫‘天网不漏’,若柔柔注定是你命中的秘密情人,刮大风都刮不掉。明天如何?”

符太担心的道:“话是这么说,可是你到西京不过三天,老子立即赶到,对方不疑心我们间有微妙的关系才怪。”

龙鹰道:“此为‘欲彰弥盖’的道理,专用来招呼无瑕般爱动脑筋的人。最妙这事乃她和鹰爷间的秘密协议,没理由来质询我,又不敢问你,因清楚你没半句好说话。”

符太道:“一切依你之言,如弄砸事情,勿怪我。”

然后求教道:“你堂堂自诩泡妞的本领胜我百千倍……”

龙鹰打断他道:“勿说废话,哪有这么夸大的,追求美女没有成法可言,盲拳可打死老师傅。我胜在旁观者清,以你的为人,肯低声下气来问道,实犯了个基本的错误,就是着紧得失。岂知此正为情场大忌,你愈着紧,会被她舞得晕头转向,以你对她的着紧为乐。只有摆出一言不合,各散东西的姿态,方有令她乖乖献身的可能。”

符太苦笑道:“跟着你这个第九流的师父,未出江湖已给人活生生殴毙。我和柔夫人情况特殊,她宁愿受苦,绝不向至少算半个敌人的老子投降,以前如此,现在如此,情况从没改变过。”

稍顿,续道:“唯一的改变,是得无瑕知会,柔夫人到今天仍未从情伤回复过来,并自愿穿针引线,至于如何弄柔柔上榻子,须看我的本事。”

龙鹰动容道:“原来你表面的懒闲,是装出来的,实质小脑袋全面开动,想到我没想过的事。他奶奶的!确令人头痛。唉!这类事,外人很难为局内人出主意。”

符太拍腿道:“果然没问错人,你说出了致胜的窍诀。”

龙鹰摸不着头脑。

符太喜上眉梢道:“技术就在这里,关键处在乎我和柔柔是‘局内人’,换言之我们两人均入了局,老子就来个君子坦荡荡,指出我们间的危险性和可能性,不论可否得她一夜恩情,也立即离开,至于是否后会有期,还看老天爷的心意。”

龙鹰听得一塌糊涂,抓头道:“你当然要离开,否则‘丑神医’自此神秘失踪,害多嫌疑最大的田上渊一次。但这样逼她就范,不怕惹她反感?”

符太道:“此为入局与否之别。依我看,无瑕未必像我们设想般的好心肠,一意成人之美。上趟我们因有舍弃《御尽万法根源智经》的绝妙之着,将柔夫人杀个人仰马翻,中了情毒。他奶奶的!事实上‘情场战场’的情况从未改变过,故此今仗实为上一仗的延续。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老子就是这个劳什子系铃者,因此无瑕代姊妹出头,将我这个系铃者挖出来,令柔柔有平反败局的机会。”

又沉声道:“我指的危险性,正是这个情况,可不要以为我符太是易吃的。”龙鹰动容道:“局内人,果然与小弟的局外人,分别很大。”

皱眉道:“若然如此,无瑕和柔夫人岂非布局来害你?”

符太道:“或许柔柔注定了要成为我的女人,给你一句‘局内人’,令我福至心灵,思如泉涌。”

微一沉吟,道:“真实的情况,该远比你想的复杂,如果柔夫人可和无瑕设局来害我,那她的情伤不过皮肉之伤,没伤及五脏六腑,是可以痊愈的,如此何劳无瑕费神?”

龙鹰赞道:“好小子!确分析入微。只看无瑕不得不将你这系铃者挖出来,正代表着柔夫人对你这家伙情根深种,难以自拔。不过,既是如此,为何你认为无瑕不安好心,非是成人之美?”

符太道:“看似矛盾,皆因我们并不真的了解玉女宗的媚术。例如媚术如何与‘玉女心功’挂饱,互为影响。”

龙鹰颔首同意。

符太道:“譬之有人中毒,须服用解药,那就先要找来解药,方有服用的可能性,当然,也要看中毒者肯否服用。”

龙鹰叹道:“果然是福至心灵,道尽个中情况。无瑕是要予柔夫人一个服用解药的机会,此剂药就是你,至于柔夫人,肯否服用,如何服用,属局内人的事,谁都没法插手干涉。”

符太摇头道:“由向你求援,反变为由老子点醒你。”

龙鹰哂道:“没我一句‘局内人’,你可想到这么多东西?”

符太道:“不过顺口一句,勿见怪!事实上你说得有道理,我是着紧了点,一旦放开怀抱,漠视成败,立即立地成佛。”

龙鹰大讶道:“太少少有这么谦虚的。”

符太道:“不是谦虚,是心情好。想起快见到她,心内如燃烧烈火。”

龙鹰道:“表面看不出来。记着,每次见完她,向老子交报告。”

符太失声道:“什么?天天和你在一起,还要写东西?.”

龙鹰道:“就像你和妲玛的精况,怎知你们私下做过哪些不可告人的勾当?没我的提点一肯定你行差踏错,赔了夫人又折兵时,勿来怨我。”

拍拍他肩头,返小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