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先锋军在前后夹击下,支撑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已告全面崩溃,败兵亡命朝古道两边的山林奔逃,只恨不论逃往东面的林区或孔雀河的方向,命运相同。
从开始,敌我双方都明白这是一场消耗战。每干掉对方一人,可减掉对方一分的力量,直至分出胜负,中间没有转圜的余地。
林壮一方一千五百人,其中五百吐蕃精锐全体投入古道的争夺战,与敌正面硬撼交锋,余下熟悉地形的一千白鲁族战士,掩往古道东面山野,占据了所有战略点,封锁了敌人的逃路。
上游西寨由君怀朴率领的百多个兄弟和高手,分出一半人沿石滩南下,控制了孔雀河的对岸,以强弓劲矢射杀溜到石滩来的敌人。
龙鹰射出的第三枝烟花火箭,清楚指示敌人逃亡的位置。
当林壮和龙鹰两方于古道会合,联军达至了目标的第一个阶段。
蹄声轰鸣,敌骑不住接近。
破晓前的高昌古道,龙鹰一方布成攻守兼备的强大战阵,迎接赶来向已被击溃的先锋军施援的敌人。十多排箭手,分跪、蹲、站,密密麻麻占据了古道中间约丈许宽的路面,箭矢架在弦上。
骑兵布于两边,俟时进击。
战阵简单有效,且是目前情况最针对性的战术。
原来尖刺和绊马索的陷阱,乃由精于此道的管轶夫设计的,采用的是马贼的伎俩。
陷阱设在弯角的位置,如果对方策骑而至,从弯位转入直道,看到时已收不住马。古道宽两丈,但尖刺只种在中间的位置,留下两边各宽六尺的安全通道,尖刺露出在地面的部分高约四寸。且是由疏而密,布置在长逾十丈的路面。如此当大批敌人直冲过来,会造成走中间位置的敌骑失蹄、两侧敌骑仍可继续前进的情况,令对方还以为只是有人给箭矢射倒,未能立即想到是踏进陷阱去。
绊马索则设于尖刺阵的末端,领先者将无一幸免。尖刺、绊马索双管齐下,造成敌人足够的混乱,粉碎了敌人的冲势,此时再喂之以箭矢,而敌人将没法以箭对箭,失去还手之力。然后龙鹰方布在两边的骑队,可奔杀过去,从两边的“安全通道”冲击敌人。
这种战术,于被限制了空间的道路每能收得奇效。
龙鹰坐在闻得敌骑声而变得兴奋的雪儿背上,向并骑平排的风过庭道:“敌方的主事者根本没想过先锋军这么快被收拾掉,闻告急的号角声立即纵骑来援,踏入我们的死亡陷阱。”
风过庭凝望前方暗黑的古道,不知是否心理使然,有格外阴森的感觉。月儿没进左边的林木,己方兄弟正在天亮前的暗黑里耐心静待,道:“他怎想到我们看破了北上的突厥人只是虚张声势,因而能调动兵马来对付他们。符太到了哪里去?直至现在仍不肯听你的调度吗?”
两人位处左翼骑队领头的位置,另一边则由觅难天和荒原舞领军,以最强的人打头阵,尽量避免不必要的伤亡。
龙鹰道:“在古道林木蔽天的环境里,只符太一人已可对敌人造成伤害。和他相处,必须明白他和体谅他,他是个对人对己都不愿负上责任的人。”
前方古道弯角处,隐见火炬闪动的光芒。
雪儿身侧挂着四筒箭,龙鹰却没有动用折叠弓的意图,因要留待后用。
风过庭道:“他是否天性凉薄无情呢?”
龙鹰淡然自若地答道:“照我看该非是如此,而是追求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来去自如、任性而行的自由。但他善良的一面,已给我们触发。到哩!”
话犹未已,敌人出现前方。前三排敌兵四十多人个个举盾持矛,负起冲锋之责,后方的战士则弯弓搭箭,准备发射。
战马嘶鸣。
走在中间的敌骑有三骑踏在尖刺上,虽有马蹄保护,仍禁不住失去平衡、左跌右坠,撞到同伙身上去,乱势立像涟漪般扩散,变得阵形不整。
倏忽间,再有五骑中陷侧跌,乱上添乱,后方冲上来者给坠地的人骑绊倒,只两侧外档的敌骑能继续在百多丈外冲过来。
突厥人确是能征贯战的勇士,虽不住有战士人仰马翻,仍临危不乱,自然而然改采偏侧的路线驰来。
龙鹰默默计算,一点不为对方已开始朝他们射来的箭矢所动,对方膂力较强者,落点达精兵旅前阵数排的位置,被兄弟们举盾轻易挡格。
龙鹰魔种的境界不住提升,巨细无遗地掌握敌人现时和即将出现的情况。还掌握着敌后形势大致上的波动,如此知敌的触角,令他变成战场上敌人最恐惧的可怕战神。
吐息间,敌方走在最前头的十多骑纷纷失蹄滚地。
龙鹰大喝道:“发射!”
弓弦急响,箭矢飞蝗般漫空投去。
入目情况使人不忍目睹,火炬抛跌,马翻人坠,百多骑无一幸免地被喂以劲箭,贯胸透颈,敌人的轻装盔甲丝毫起不了挡箭的作用。
龙鹰呼啸一声,从马侧执来接天轰,一夹雪儿,与风过庭并肩趋前,朝溃不成军的敌方前阵杀过去,后方兄弟齐声发喊,随两人朝敌冲刺。
另一边的觅难天和荒原舞同时发动,领着兄弟们,怒龙般飙往敌人。
两队共四百人,从两边的“安全通道”势如破竹攻入敌阵去,后至的敌人尚未正面交锋,已被其威势所慑,未战先乱,还有人逃往道旁的雪林去。
龙鹰领头转入弯角,接天轰化作漫空芒影,策雪儿从古道正中处杀入敌阵,所到处鲜血激溅,兵折人亡,没有人能稍挡他片刻。
在风过庭、虎义、觅难天、荒原舞一众领前的高手配合下,两队汇成一军,杀得敌人四散逃生。
“砰!”
龙鹰射出第四枝火箭,在高空上爆开光花。
喊杀声于前方半里远处右面的山林遍山野的响起,控制了东面高地的白鲁族战士,朝古道的敌人攻去。
整个战略最巧妙之处,是留有退路给敌人。
今次从敌寨南下的敌军人数达三千之众,如果在平原旷野开战,由于双方人数相差不远,自以拥有龙鹰等高手的联军赢面高出很多,可是死伤必众,故必须利用古道雪林的特殊环境,筹谋用策,重重打击敌人,不住削弱对方的实力和斗志,避免困兽之斗。
敌方最强的是五百先锋部队,最弱是运送辎重粮食的兵员,当先锋部队被联军歼灭后,派来增援的战士又被击溃,突厥人已没有选择,只余退返东寨的唯一生路。
此时龙鹰志不在歼敌,而在于夺取对方手上最可怕的攻寨利器——投石机。
白鲁族战士遂于此时发动,从东面攻打古道的敌军,逼得对方弃兵曳甲的逃返东寨去,遗留下走动缓慢的投石机和粮资。
天亮后一个时辰,胜负分明。
联军完成了目标的第二个阶段,最后的阶段,将是夺寨。
龙鹰、风过庭和觅难天立在岸旁的丘地处,俯瞰孔雀河,敌人的东寨矗立前方五百丈处。
载着投石机的木筏,不住从西寨南面的临时小码头驶出,顺流而下,每筏载乘一部投石机,送往下游的己方寨堡。
从这里到寨堡的一段河道,被置于联军绝对的控制下,发挥出方便快捷的水运功能。
喊叫声从古道的方向传过来,巨石从投石机呼啸划空而去,接着是相应的石击木寨外墙或箭楼木折墙塌的声音,然后是己方兄弟的欢呼喝彩。
敌人全无还击的力量,开始时还有箭矢从靠近寨门的箭楼上射过来,但当箭楼被近三十台投石机发射的巨石摧毁后,敌人的箭手已无所施其技。
拦着这方向一截古道的木干逐一被拖走,为直接攻寨去清障碍物。
风过庭收回目光,望往敌寨的方向,刚好两块重达百斤从石滩捡来的巨石,从五、六丈的高空投下去,先后命中木寨外墙同一个地方,登时木碎横飞,墙头崩塌了另一个缺口,道:“如果我是敌帅,只余弃寨北逃的唯一选择。”
先前的一仗,敌人折损严重,只有一千二百余人成功逃回寨内,现时全军只有两千多人,且在新败之后,士气低落,更非联军的敌手。这般的石如雨下,不知又取去多少人的生命。
龙鹰道:“说不定已有大量战士私下开溜,只是我们看不到。”
风过庭道:“仍未见到符太的踪影,希望这小子没有被人干掉。”
觅难天一点不担心地道:“杀这小子比要杀我们任何一人更困难,因他说走便走,不会理会其他。”
龙鹰道:“我也感应不到他,间接证明了他正处于潜踪匿迹的状态。纵然在正常的情况下,他仍有本领潜入敌营里,何况像现在般兵荒马乱,敌人自顾不暇。”
觅难天皱眉道:“他想干什么呢?”
风过庭淡淡道:“我们很快会知道。”
此时敌寨面向这边的寨墙被破开多处缺口,寨门再不存在。
龙鹰三人回到己方的投石机阵,林壮的五百精锐正处于亢奋状态,摩拳擦掌,准备随龙鹰攻入寨内。
在多次推进下,攻寨军已逼至离敌方主寨不到两千步的古道处,东寨周围的箭楼木垒尽被摧毁。
右面可见的山头高处,全落入白鲁族的战士手中,可截杀从敌寨北门逃亡的突厥人,此时敌人若要开溜亦失去了最佳的时机。循石滩走吗?必须先挂过从对岸射来的箭矢。
如果此仗是决定性的,龙鹰会放敌人一马。可是胜利仍是长路漫漫,能干掉对方多少人便多少人,不容有妇人之仁。
君怀朴来到龙鹰身旁,道:“从这里攻入设在岗顶的敌寨,还要过三重的陷坑,估计坑内满布尖刺,敌人可凭高以强弓劲箭抵挡我们的攻势。要凭投石机完全摧毁对方的外墙,不是一天半天可办得到,目前我们是集中投石对付对方的大门和箭楼,攻克这么一座坚寨需花一番工夫。”
龙鹰明白他言下之意,点头同意。就算不为攻克拿达斯要塞此一远大目标,他们亦要保持军容完整,希望可把牺牲减至最低,但若要速战速决,于此时强攻有两千敌人死守的木寨,伤亡肯定严重。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突厥人并不是易与的,其箭技更是威震塞外。故而一直以来,龙鹰均避免与突厥狼军正面交锋。
龙鹰道:“空出四台投石机来,移至最接近敌寨的位置。”
在一旁听着的林壮不问半句,忙去依指示照办。
风过庭笑道:“想重施故技吗?我陪你去,还有难天和原舞。”
众人中以他们四人武技最强,陷身敌人腹地,仍有支持一段时间的能力。
来到一边的博真昂然道:“怎可算漏了我?”
龙鹰笑道:“你是我们的宝藏,绝不可以去冒险。哈哈!”
博真苦笑道:“压力愈来愈大,真怕以后没法熟睡。”
虎义拍拍他肩头,道:“宝藏大哥!我们的鹰爷鸿福齐天,当然会带挚各位兄弟,所以你不用忧心,不但可肯定有这么一个宝藏,且会给我们弄上手。”
众皆大笑,只有博真仍在摇头。
投石机移动。
龙鹰先向风过庭等三人讲出投石机式弹射的心得和窍诀,方领三人朝负上送他们入寨重任的投石机走过去。
各人晓得他们采此方式,做攻入寨内的先锋队,既紧张又兴奋。
龙鹰来到林壮身旁,道:“这四台东西状况如何?”
林壮道:“是投石机里最好的了,我们该如何配合呢?”
人人留心聆听,因为直至此刻,仍没有人明白龙鹰临时想出来的新点子。正是我有张良计,敌有过墙梯。敌寨虽被破开多处缺口,箭楼全砸得塌下来,寨门成了个大洞。可是却从储备的木材里选取特别粗壮的树干,架迭于寨门或松脱的外墙填补大小缺口,又以粗牛筋扎个结实,成为新的障碍,配以箭手矛手,仍是守易攻难之局。
龙鹰轻松地道:“有多少辆越壕车可推上战场?”
越壕车是越壕最有效的工具,先将夺来的骡车改制,在前头装上能挡箭的“桥板”,只要将越壕车推至壕堑的边缘处,放下“桥板”,横跨其上,躲在后面的战士可立即渡壕。
林壮道:“现在只得六辆,半个时辰内会再有五辆完工。”
龙鹰道:“先停止发射投石机,调校角度,我要每一颗石都投进寨内去。”
林壮忍不住问道:“对方有外墙维护,可轻易避过石击。”
各人都心中同意,由于投石需越过高达四丈的坚固木墙,始能落入寨内,敌人只需躲到有外墙护着的范围,又或避往木寨另一端投石不及处,可轻易避开投来的石块。
龙鹰微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林壮只好去照他的意思吩咐手下。
风过庭叹道:“又卖关子了。”
君怀朴道:“鹰爷究竟有何奇谋妙计?”
龙鹰朝岗顶的敌寨瞧去,悠然道:“我在等待奇迹的出现,希望符太不会令我们失望。”
众人似明非明的随他往木寨望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