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正午,位于“天萝河”上游的“捕火城”,遥遥在望。
这城的建立者,筑城于平原之地,无险可守,显是预估不到今天正临头的大祸。
多日来与我共乘一骑的采柔,坐到净土太阳战士腾空出来的战马上,紧随在我身旁边,大黑则威武地走在飞雪的前头,夹在太阳战士的队伍中,缓缓往宏伟壮观的捕火城进发,事实上沿路挤满了从各地避难而来的人,亦使马队难以快速推进。
采柔眼中射出恻然的神色,望着一群一群将家当放满骡车上,脸带大难临头的惶然容色的可怜净土人,在旁边轻轻道:“不知道里面是否有那村庄的人?。
“那村庄”自然是指我们在捕火山脉看到浓烟冒起,后来到达时化成了灰烬的村落!
我看着数以千计挤在路上的难民,耳中充塞着小孩和女人哭喊的声音,忽然间,我知道自己的命运,已和他们锁在一起。
新继位的妮雅女公爵落到了大队后方,指挥着她的人维持路上的交通,而我和采柔则在她指派的十个战士护送下,先进城去。
众人都被现场悲愤凄壮的气氛,压得透不过气来,更没有人有说话的兴趣。
愈近城门处,人便愈挤,到离城门百来步时,更不时要停下来等候,我仰望高达三十尺的城头上,旗帜东倒西歪,守墙的战士都无精打采,心头一沉,这样没有斗志的战士,如何抵抗本已比他们强大的黑叉大军?
蹄声在城门方向传来。
哭喊碰撞的声音晌起。
我愕然向声音传来处望去,只见十多骑由城中驰出,在人堆中硬是开路挺进,造成了小小的混乱。
带头的年青骑士体格魁梧,模样颇为俊伟,不住向挤人城的人喝道:“让路!让路!”
我和采柔对望一眼,知道对方都对这年青骑士生出反感。
片刻后,青年骑土带着十多名手下,和我们的马队迎头遇上。
我们马队的战士立时恭敬地向他手按前胸施礼。
年青骑士年纪比我略少,焦急地道:“女公爵回来了没有,去了也不通知我一声!”
我们马队里身份较高的战士答道:“女公爵领我们去通知各村落的人撤入城内,现在回来了,红晴贵士。”
那红晴贵士脸容一松,开始留意其他人,眼光先斥过我身上,当移往采柔时,眼睛一亮,闪起惊叹震动的神色,我不由心中一叹,采柔的美丽,在任何情况下也可惹来意想不到的烦恼。
他的眼依依不舍的从采柔移回我身上,神色转冷,包含着疑惑,甚至乎一丝妒忌,喝道:“这人是谁?”
我方的小队长答道:“红晴贵士,这是女公爵的客人,带着远方来的讯息。”
红晴又忍不住偷看了采柔一眼,才向着我毫不客气地道:“报上你来的地方、身份和带来了什么东西!”
我知道他只想知道我和采柔的关系,组织了一下脑内的净土语道:“你知否这处并不是停下来说话的地方,后面的人挤得动也动不了。”
红晴闪过怒色,正要说话,后面传来号角声,短长有序,在传递着某一讯息。
红晴狠狠瞪我一眼,避往一旁边。
我们继筵前进,后面是延绵无尽,数以万计,失去了可爱家园,不知还有没有明天的净土难民。
采柔沐浴的声音从澡房内传来,听着这些水响声,大漠里的日子份外可怖,想起将来我还要再穿过它那地狱般的世界时,就心生战惧。
在这公爵府的贵宾房内,仍隐隐听到宫外鼎沸的人声和车马移动的声音,避难而来的难民潮半刻也没有停止过,使人担心捕火城能否容纳这么多人。
大黑爬到床上去,熟睡如死。扯着鼻鼾。
天快要黑了,贵宾外的长走廊,早点亮了灯火,在暗黑的天色下,分外昏暗。
飞雪在长廊旁边的花园草地上歇息,那妮雅外貌虽冷若霜雪,但对我的招待总算还不错。
我走出门外,飞雪友善地跑来,将头移来贴着我的脸,我一手搂着它的头,拍拍它瘦长的脸颊,微笑道:“老朋友,很快我便要借助你的大背,在沙场上杀敌取胜了。”
我想到的当然是黑叉人。
密集的脚步声从长廊的尽头处转了出来,带头的是那傲若霜雪的妮雅女公爵,她走得极快,后侧追着那红晴贵士,边走边争论着,更后面的是七、八名全身甲胃的将官。
她们迅速接近,当妮雅见到我时,停了下来,仔细打量着刚剔去了胡子,洗得香洁干净的我,眼中闪过惊异的神色。
她正要说话,身后的红晴贵士狠瞪我一眼后,抢到妮雅女公爵娇躯旁,气急败坏地道:“这是天庙定下来的规矩,只有贵族和武士,才可以进入爵府……”
妮雅俏脸一寒道:“不必多言,我决定了将爵府开放给难民栖身,让他们睡我的床,这是命令,谁再说不,我便将他军法处置。”
红晴贵士呆了一呆后,静了下来,跺跺脚,气冲冲走了,另有两人也跟着他去了,显示出是他那阵营的人。妮雅望向我,眼光比以前温柔了少许,但声音仍是冷冰冰的,道:“很多谢你给我们带回来的珍乌石,那是很好的货色,可以足够打造一把珍乌刀。”
我对她好感大生,奇道:“原来你也是造剑的高手,我还以为只有男人才会干这么辛苦的差事。”
妮雅微微一笑。
我眼前一亮,原来她笑起来这么迷人,她实在应该多笑一点,才能不辜负上天对她的恩赐。”
后面的一名大将提醒她道:“公爵,你的下属们在正殿等待着你呢。”
这将军是众人里年纪最大的,怕有六十岁以上,当是妮雅的叔伯辈,满脸胡子,不怒而威,显然乃捕火城里德高望重的长者。
妮雅神情回复冰冷,点头道:“我知道了,候申大将。”举步欲离。
我连忙道:“女公爵!”
妮雅秀眉一蹩,有点不耐烦地道:“什么事?”
我道:“我可否为保卫此城尽一点力?”
妮雅道:“守城抗敌是另一种具体的战术,恐怕你一个外人很难帮得上忙,明天一早,我安排了人带你回沙漠去,离开这里吧!陌生人。”转身去了,众将官紧随其后,都是肩头深锁,忧色重重,没有人再有望我一眼的兴趣。
我从睡梦里惊醒过来,采柔早骇然而起,床旁地毡上的大黑也抬起头来。惊恐的叫声震撼着爵府外的世界。
采柔望向我。
我一呆道:“黑叉人到了!”跳起床来,向来柔道:“来!助我换上盔甲武服!”
采柔愕然,问道:“大剑师,你……”
我微微一笑道;“我要教训教训那些累我失眠的家伙。”
我骑着飞雪,由爵府后花园一道没有人看守的侧门驰出大街,花园内布满难民的营帐,当我要在人堆里挤过时,那些净土人向我欢呼喝来,似是知道我要为保证他们的家园而尽力。
采柔搂着大黑送别我时的眼神仍在我的脑海内闪耀着。
大街上的人头涌涌,一队队来自平民的壮丁,赶着载满各种各样的物资,由守城的武器,檑石,以至食水乾粮的骡车队,往城墙的方向驰去。
我耐心地夹在他们之间,缓缓前进。
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处,大队停了下来,街上的人纷纷让路,一辆华丽的马车在十多名骑士簇拥下,由横街驰出,转上我们走着的直路。
我望往帘幕低垂的车窗,正嫡咕着是什么样的重要人物,坐在车内,帘幕忽地揭开,一对明亮锐利的眼睛,投在我身上。
马车倏止。
前头的护卫前行了十多步,才惊觉地勒马回头。
我心中大奇,这是谁?为何为了我而停下来。
车门推开。
一位身穿白袍的高瘦老者,走了下来,他脸容青癯威严,双目闪着智慧,头上戴了顶奇怪的帽。四周的人纷纷向他施礼。
“灵智祭司“的呼唤此起彼落。
那被称为灵智祭司的老人一直来到我的马前,望着我的眼睛闪过惊异和深思,点点头道:“年青人,你就是把珍乌石从大沙海那边带回来给我们的人,是吗?”
我点点头,记起了年加曾提过净土的最高决策者是八名祭司组成的祭师会,只不知这灵智是否其中一名祭司?
灵智道:“现在你想到那里去?”
我答道:“我想为捕火城尽一点力。”灵智再深深望了我一眼道:“你能给我们的,绝非只是‘一点力’,年青人,欢迎你加入我们,随我来吧!”
我的心卜卜跳起来,难道竟给他看穿了我是那什么劳什子的《圣剑骑士》?
我和灵智来到城墙的主楼时,妮雅女公爵和十多名将官,正神色凝重地望往城外,只见数里外的平原上,尽是点点移动着的火点,骤眼看去便像无穷的星空,使人见之心寒。
守卫叫道:“灵智祭司到!”
妮雅和众将回过头来,见到我站在灵智身旁,均大为错愕。
那红晴贵士眼中更闪过嫉妒的神色,只以外型论,我确是比他好看得多。
众将纷纷施礼中,妮雅踏前两步,来到灵智前矮一矮身施礼道:“祭司!拉撒的女儿需要你的祝福。”灵智慈和地一笑,将手放在妮雅的头上,道:“拉撤的女儿,我祝福你。”收回手后,道:“妮雅女公爵,你做得很好,比很多男子汉更好,拉撤一定非常安慰。”
“咚!咚!咚!”
战鼓在城外打响,众人的注意力回到了那里。
那老者侯申大将怒道:“席祝同竟连夜攻城,是要不给我们喘息的机会了。”
其他人默言不语。
我走到城墙旁,淡然外望,心中一片平静,细察对方的军容。
战争对我这在乱世里长大的人来说,便像呼吸般自然。
我感到妮雅的目光落在我雄伟的背上。
灵智来到我身旁,平静地道:“灾难就在眼前,我们可以怎样去化解?”
到此我已知他智慧的眼,早看穿了我真正的“身份”,一个我一直在抗拒的身份。
一时间找不到任何话好说。
妮雅来到我身旁,眼中闪着不解的神色,显示不明白灵智为何如此看重我,我想其他各人亦有她同样的疑惑。
黑叉鬼的大军缓缓在城外三里许处停了下来,旗帜飞扬,军容鼎盛。
左右两军都是骑兵队,所以若有人想狂攻其中军时,必会被这两支快速部队从侧翼攻上,切断后方的援兵。
中军处号角响鸣。
一支步兵快步走出,直至黑叉人的大军和城墙的中间点,停了下来,持盾布下阵势。
敌军再动。
一队百多人的马队,由敌阵驰出,直来到大军和步兵阵的中间处才停了下来。
这马队的旗帜比起其他的旗帜都要更高和更大,在夜风中拂拂飘扬,耀武扬威。
身旁的妮雅呼吸重了起来,眼中喷着仇恨的火焰,使我知道那是席祝同来了。
红晴贵土怒喝道:“席祝同在向我们表示他的渺视,不把我们放在眼内。”
我按下心中的狂喜,要我率领这无论兵力、士气和战术也比对方弱上多倍的净土败军去赢这场仗,只是痴人说梦,但我可利用的却是对方的自大轻敌,本人的剑术、飞雪的速度、魔女刃的锋快。
一阵战鼓响起。
席祝同的马队中冲出一名战士,直朝捕火城奔来,到了箭矢能及的地方,举起手中的重矛状兵器一阵叫嚣,又奔了回去,再勒马停定在步兵阵的前方,手舞足蹈,显是在搦战。我环顾众将,只见各人脸如死灰,全无应战的勇气。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他们为何叫黑叉鬼。
那搦战的人高大威武,皮肤漆黑,脸罩露出的地方涂上几道鲜艳的色彩,头上戴着两只尖角的头盔,真像地狱里走出来的鬼物。
城墙上死寂一片,气氛沮丧沉重之极。
妮雅已忘了问我为何到这里来。
我蓦地仰天长笑起来。
众人吓了一跳,纷纷望向我。
我笑声倏止,冷冷道:“真是天助我也,妮雅女公爵,请让我单剑匹马出城应战,若不能取席祝同的首级回来,本人愿任凭军法处置。”
众人眼中射出不能置信的神色,看疯子般望向我。
妮雅秀眉一蹙道:“不!我不能让你去送死。”她蹙眉的神态确是非常好看。
侯申大将道:“年青人,匹夫之勇是没有用的。”
城下马蹄声响,那黑叉勇土又再次来搦战。
灵智的声音修修响起道:“拉撒的女儿,捕火城的战士们,让他去吧,这宇宙已没有任何力量阻止我们的大胜。”
我和他深深交换了一眼,转身往落城的阶梯走去,走了几步,妮雅叫道:“等一等!”
我停了下来。
妮雅奔了上来,在我脸上轻轻一吻道:“请接受我的祝福,大剑师!”
城门侧一道小门打开,我策着飞雪,疾驰而出。
敌阵立时爆起震天狂叫,兴奋之极,反是捕火城上的军将战士寂然无声,显是担心得失去了喊叫的兴趣。
对于黑叉人,他们已是心胆俱寒。
那搦战的黑叉鬼尖啸一声,持着重矛策马冲来。
我也望着他冲过去,马腹右革囊内的大笨矛,来到手里,飞雪只是以中速挺进,因为我不想敌人知悉它的真正速度。
魔女刃仍在背上,那是我的秘密武器。敌阵的呐喊更盛。
我见到席祝同的马队缓缓移前,显然是想看清楚点我是如何被杀的,心中一动,定下了策略。两骑迅速接近。
我已可清楚看到那黑叉勇士睁眉怒目的狩厉表情,在城上和城外的火把光焰下,天地一片血红。
长矛像一道闪电般由下挑至,斜取我的咽喉。无论速度或角度,均与他的座骑配合得天衣无缝,不过他就算是在马上出世的,比起我的骑术,仍是差了一截。
我侧身一闪,大笨矛一带一拖,便将他雷霆万钧的一击化去。
两骑擦身而过。
飞雪飞起后腿,踢在他的马腹处。
他的战马惨嗥一声,颓然侧倒,将那骑士抛落地上。
捕火城墙上守城的军民齐齐一愕,这才爆出震天价地的欢呼和呐喊声,在经历了这么多的挫折和羞辱之后。
我一声长笑,勒马回奔。
这时那黑叉勇土持矛在地上弹起来。
敌人阵中又再爆出惊天动地的助威呐喊声。
我再一阵长笑,凌空跃离马背,落到地上,捕火城倏地沉默下来,显是不明白为何我舍去马背上的优势。
这时席祝同的队伍,已移过了步兵阵,来到他们的大前方。
那黑叉勇士狂喝一声,挺矛进来。
我冷哼一声,大笨矛往前挑去,正中对方矛尖。
“当……”
那黑叉鬼臂力极佳,矛向上一扬,变招再攻来,但我已没有陪他玩下去的兴翘,他能活这么久,只是因为我想引席祝同出来。
脚步加速。
刹眼间已抢人那黑叉鬼左侧的死角,矛柄打在他重矛近把手处,同时飞起一脚,正中他的小肮。
黑叉鬼惨哼一声,重矛荡开,人往后跌,同一时间我的大笨矛回过来,轻轻一挑,对方咽喉立断。
捕火城爆起震天采声。
一声呼啸。
飞雪奔至身旁,我跃上马背,双腿一夹,飞雪像一缕白云般往席祝同阵中卷去。
后面是叫得声嘶力竭的净土军民。
我可以想像出他们的心情。
成功失败,就在此刻。
转眼间我离席祝同的马队只有四十多步的距离,这时席祝同的马阵内才奔出了七、八骑,迎了上来,可见飞雪的速度,大大出乎他们意料之外。
那马队中再分出十多骑,缓缓后移,我可打赌席祝同必在其中。
眼前蹄声轰鸣,七、八骑黑叉战士,挥着手上各式各样、造型怪异的重武器,如狼似虎扑过来。
两边的人叫喊得疯狂了。
我知道自已带动了捕火城头上所有人的热血,就算我不幸战死,他们已从我身上学到了什么叫作“无畏”。
豪情奔涌,我一声长啸,双腿再夹,快如闪电的飞雪奇迹地再加速。
我耳内贯满风的啸叫。
一抽马头。
飞雪长嘶中飞跃而起,落下处刚在那些冲来的黑叉战士的中间。
魔女刃脱鞘离背而出。
两侧的黑叉武士,仓惶下将指前的武器,尽力收回来,不过已迟了半刻。
魔女刃轻轻地闪了两闪,两人脸门几乎是同时中剑,保护的脸盔立时断作两截。
当他们的尸体倒在地上时,飞雪早再推前百多步,杀入那席祝同的马队内。
席祝同在十多骑翼护下,加速退后。
脚步声音。
那约近千人的步兵队,提刀持盾急步赶来与席祝同的小队人马会合。
他们间只是数百步的距离,两下一齐接近,最多分许钟便会聚到一起。
所以我只有分许钟的时间。
否则一切就完了。
魔女刃寒光一闪,劈刺过来的十多把重武器都齐中断折。
连串的惊叫响起。
魔女刃寒光再盛,鲜血激溅,盔甲碎破下,我和飞雪像利针刺破薄纸般,没有少许延误,冲出了马队。
背后留下是一条十多人铺出来的战争血路。
飞雪长嘶声中,继续增速,望着席祝同缓缓移后的大旗追去。
大旗已无复先前的昂然高举,而是歪歪斜斜了。
背后捕火城上的人叫得声嘶力竭,声浪像潮水般涨涌追来。
那十多骑再分出五、六人向我攻来。
我看到了席祝同。
他有一样与众不同的装饰,就是别人戴的双尖角盔,那两只尖角多是黑色,又或是较少的绿色,只有他的角是红色的,这使我知道这只角颜色的分别,代表着他们不同的身份。
席祝同身形瘦硬挺直,脸孔藏在盔甲里,在火光下闪烁生光,颇为慑人。
“叮叮当当”
魔女刃在空中尽着精妙绝伦的轨迹,刃锋呼啸带起惊人的劲旋,如人无人之境,敌方兵刃纷纷断折,魔女刃砍入敌人的脸盔甲胃里,有似摧枯技朽、斩瓜切菜般将拦路的黑叉鬼劈倒。
背后的喊叫声高涨至最极点。
我又一次突破了敌人的拦截,往席祝同形势孤单的六骑迫去,将后面的人远远抛离。
步兵一声呐喊,疯狂地冲前保护他们的主帅。
两翼蹄声轰鸣。
敌人两翼的骑兵也赴来护驾。
我一声长啸,飞雪一朵白云般飞起,凌空在席祝同扑去。
席祝同的大旗倒下。
刃光连闪,席祝同身旁的两名将官仰后坠马。
席祝同暴喝起来,可惜我井没有学过夜叉话,不知他在叫嚷什么。
“当!”
席祝同大斧劈出,巧妙地挡了我必杀的一剑,又不让我砍实他的巨斧。
另三骑拚死攻来。
魔女刃回到背上。
两手一探,两枝大笨矛神鹰展翅般弹起,一沉一标,戳入对方招式的破绽里,捣碎了他们的护心甲,两人应声跌下马去。
席祝同知道退不是辨法,因为没有马可以快过飞雪,大喝一声,化起满天斧影,向我攻来。
我一矛由胁下穿出,标刺后侧,另一矛扫前方。
“呵!”“当!”
后侧席祝同仅剩下的贴身侍卫中矛坠马,另一矛扫正席祝同的大斧上。
斧头只偏斜了少许,又回砍过来。
这席祝同确实是非同凡响。
我暗赞一声,矛尾反打过去,点在斧锋,同一时间左矛收回身侧,标射对方咽喉。
席祝同大惊后仰,我左手的大笨矛在他脸门上寸许高处掠过,差一点才可取他之命。
他后面的步兵已追至十步之内,我甚至可听到他们像野兽般的“咻咻”喘气声。
我用力抛高两枝大笨矛,一探手魔女刃到了手内。
飞雪掠过席祝同马侧,那时他还未有机会坐直过来。刃光一闪,我冲离了席祝同,魔女刃“锵”声回归鞘内,伸出两手,接住早先抛高又正在跌下的两枝大笨矛,夹马停定。
那狂奔过来的黑叉步兵,愕然刹止,脸上挂着不能相信的惊怕。
双方所有人一齐停口,蓦地整个战场死寂一片,只有两翼逐渐迫来的马蹄声,仍在装饰着这无声的天地。
“当”“蓬!”
席祝同缓缓由马上滑落,断破的脸盔先掉在地上,尸体才着地,脚还套在马蹬里。
战马踏着蹄,将席祝同的尸身拉曳着,份外显出战争的残酷!
席祝同死了!
黑叉人“七大神将”之一的席祝同,在垂手可得的胜利前,功未成身先死。
捕火城的方向爆出轰天动地的欢叫。
两边骑兵终于杀到。
我长啸一声,两枝大笨矛再到手里,杀入对方的步兵阵里。
眼前的敌人被我挑起又抛出,刹那间深进步兵阵中,只见四处都是黑叉人。
黑叉人军的旗帜东倒西歪,显出军心已乱。失败和挫折对战无不胜的黑叉来说,是更难被接受,更不知如何应付。轰鸣的蹄声由捕火城的方向传来,使我知道援兵正在赶来。
他们再不来的话,我会给黑叉人活生生压碎,无论我剑术如何精妙,但体力始终是有限的。
黑叉大军虽说阵脚已乱,可是他们天生好勇斗狠,凶残成性,四周的人都是不顾命地向我攻来。黑叉人的腿特别长,肌肉扎实坟起,予人野兽般的可怕感觉,除非是一矛致命,否则受了伤的也绝不肯退下。
刚挑跌两名敌人,风声在后背响起,我暗叫不妙,知道挡之不及,猛往前俯,当敌兵刺中肩头时,乘机一卸,敌人兵器滑离肩头,拖出了一道血痕,我终于受了伤。
我狂喝一声,两枝大笨矛影暴涨,将涌上来的黑叉人迫得倒跌开去,大笨矛一收一放,回到了马腹左右两侧的特制革囊里,魔女刃重回手内。
在这种情形下,战术上自以双矛比近身肉搏的魔女刃较佳,可是我现在已力尽筋疲,再没有力量维持两枝重矛的灵动。
敌人又像潮水般向我合拢过来。
我举起魔女刃,蓦地一道暖流,由握柄处,蜘纲般流过来,闪电般击射往全身,不但体力大增,连肩头的伤口也消失了疼痛。
这已不是第一次发生的事,那天击退了战恨后,也是靠它才回复了力量。
刃芒暴涨。
各种重兵器刀切菜般被砍断。
我精神大振,往前冲去,一下子便破出了步兵阵,往敌人的主力大军冲去。
飞雪愈奔愈快,敌人还未有机会射出第二排箭时,我已冲杀入阵。
后边喊杀连天,显是援军真的到了。
敌军终于由小乱变大乱。
胜负已定。
我策着飞雪,踏着遍地战死的尸体,鲜血染红了的青草地,沿着天梦大河,往上游奔去,跟随着我的,还有二百多名疲倦欲死,但精神却振奋非常的太阳战士。
我们追杀黑叉人追了整整一夜,直至将黑叉人全赶进了河里,才肯作罢,这批太阳战士也不知什么时候跟上了我,我亦自然而然成了他们佩服得五体投地的领袖。
朝阳在前方升起,照耀着美丽的净土。
那些黑叉人若有一半能活着回去,便算吉星高照,捕火城此役,将是净土人和黑叉鬼斗争的一个转折点。
因为事实告诉了净土人,黑叉鬼也是可以被击败的,仇恨是有可能清雪的。
这责任亦来到了我肩上。
大河在旁滚滚而流,有一无我为净士重建和平,回到沙漠前,我会钦马于此。
魔女国已变得更遥远了。
“大剑师,女公爵来了!”
我惊醒过来,望往后方,一队千多人组成的太阳骑队,打着飘扬的旗帜,军容整齐地望着我驰过来,带头的是妮雅,灵智祭司和一众军将。
我缓缓迎去。
妮雅、灵智、侯申、一众大将和千多名在晨光下金光闪闪的太阳战士,扇形散开围了过来,将我团团围住。
“锵锵锵……”·
所有兵器均被高高举起,斜指天上。
妮雅女公爵美目闪着兴奋的泪光,深深望着我,再没有半分以前的冰冷。她还算是有自制力的了,老将侯申和其中一些战士,早热泪满脸。
我让他们在最黑暗的黑夜里,看到了光明的曙光,未来的路会更难走,但总有希望。
灵智祭司智慧慈爱的眼睛掠过一阵激动,举起手上一枝拐杖也似的东西,高叫道:
“穿过大漠而来的圣剑骑士,我们终于等到你的出现了”。
“呵……”
所有人齐声欢呼,战马踏着战步。
天梦河水滚流的声音,人马的嘶喊,使我体内的热血也沸腾起来。
我望向高升的太阳,知道自已的声名也如她那样,亮遍了这幅美丽的土地。
年加啊年加,你若死而有知,应为这美好的开始而欢欣。
我拍马来到美丽提女公爵的马侧,微微一笑道:“多谢你的祝福,那管用得很。”
妮雅俏脸一红,垂下了头,但她动人心魄的惊喜,却瞒不了任何人。
我们并没有回捕火城,就在天梦河旁坚立营帐,商议下一步行动。
这时所有将领也聚集帐内,一幅鹿皮制的大地图摊在帐心,显示出净土的形势。
妮雅分析道:“捕火城是在“天庙”的大后方,在战争期间,一直也没有受到战火的波及,所以天庙和护卫她的八座城堡,十分之六、七的物资都是由我们供应,今次黑叉人想来断天庙的命脉,用心实在毒辣之至,幸好……”美目飘往我处来,轻轻道:
“大剑师来了。”
一位早先介绍名叫泽生的年青将领兴奋道:“大剑师的武技真是惊人在勇猛凶残的黑叉鬼,也没有人是大剑师的三合之将。”
我微微一笑,望往地土的地图。
净土是个广大的半岛,连接大陆的一端便是的费了三个月时间横渡的大沙漠,另外三面都被大海包围着。她的地势非常奇怪,布满纵横交错的山脉和河流,盆地和平原给包在山脉之内,这种地形易守难攻,难怪位于最大最高山脉“逐天”上的圣朝,能经历多年战乱也不曾失守。守护她的八座城堡,并非平均分布在她的四周,而是扼守着八处通往天庙的进口,不知其中是否有些已陷落在敌人手里。
半岛尖端处约个别整个净土三分一的地方,均被涂上血红色,显示那是黑叉人控制了的土地。若给席祝同再占了捕火城,以天庙为中心的八个城保和中部广大的土地,便会陷在两面受敌的劣势。
幸好事实并非那样
我指着在捕火城和天庙八城间另一代表城市的标志,问道:“这是什么城?。
泽生恭敬地答道:“那是位于“飘香河”和“奔月山脉”中间的“飘香城”,也是最接近我们的另一大城邑,是红晴贵士的父亲,被誉为净土四大名将之一的一“红石大公”所管治的邑地。”
另一高瘦的年青将军,侯申的儿子侯玉截入道:“红晴贵士就是他父亲派来助我们的援军主师,现在他已兼程赶回飘香城,通知红石大公派人截击黑叉人的败军。”
直到这刻,我才知道红晴到了那里去。
灵智轻轻吐吁出一中气,道:“席祝同代表了黑叉鬼王座下七大军系的一系,总兵力过五万人,在进攻捕火城前,已攻陷了我们四座城邑,屠杀了超过十万名净土军民,他们是要将我们完全灭绝,所以我们对他们亦不应有丝毫留情,战争便是这样吧!可惜我们到今天才学懂!”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战争就是这样的!
我沉声道:“你们是否清楚黑叉人兵力的分布?”
妮雅摇头,神色凝重地道:“我们不但失掉了土地,也失掉了眼,像今次席祝同便像突然由地狱里冒出来一样,事前没有半点微兆。”
侯玉插入道:“我们之所以在情报上陷于这样的劣势,主要是因为黑叉鬼王奴役和灭绝兼用的手段,举凡他们可以绝对控制和封锁的地方,所有净土人都变成猪狗不如的奴隶,而对在控制难及的地方,则施行一个不留的灭绝政策,所以……唉!”
这侯玉的分析力很强,眼神冷静,倒是个人材,我的净土语仍是非常有限,听没有何题,要作长篇大论的演讲,却是休想,一时间沉吟起来,咀嚼着要用的字眼。
净土人的确是陷在绝对的劣势里,即管多了我,恐怕也没有多大作用,于事无补。
战胜席祝同,只是幸运之神的特别眷顾。
是的!
幸运!我们的武器就是幸运。
我猛然抬起头来,的的目光扫过众人。
迎接着我的是一对对充满了希望和期待的眼睛。
我心中一动,已知道了唯一败中求胜的法宝就是那我最憎恨的鬼预言,那劳什子大法师在他妈的七百年前说出来,写下了在《预言书》里的预言。
只有那预言才可使我振起净土人的意志,使他们甘为我所用,对抗武力和战略均远胜我们的黑叉大军。
妮雅俏脸一红,垂下头去。这时我才发觉自己灼灼的目光最后凝定在她的俏脸上,忽然间我想起了在大地遥远的另一角落的华茜,她的脸蛋是杏充满了愁容?她会否怀了我的孩子?
妮雅娇躯一震,低声道:“大剑师,你的眼神很悲伤!”
灵智颤声道:“无尽的悲伤,无尽的悲伤……”
我望向妮雅深含着爱怜的秀目,挥了挥手,但却挥不去心内沉重的负担。
我憎恨负在自己背上的沉重使命。
妮雅移到我向身旁,差一点便肩碰上肩,低声道:“我们现在应怎么办?”
我知道这美丽高贵的女公爵,已对我动了情意,那是难以形容的美妙感觉,自从遇上西琪后,我才真正品尝到爱情的滋味,那是用最大苦杯装载着的幸福和快乐,最甜的毒酒;世上的名利权力,实在比不上由爱情之果挤出来的一滴蜜汁。
妮雅雪白的俏脸抹过一阵艳红,垂下了头,显是不敌我的眼光,神态之美,直追采柔,我心中一震,醒悟到妮雅对我实有强大的诱惑和吸引,连忙借想起采柔来对抗。
她和大黑亦应在来此途中了。
灵智的声音响起道:“圣骑士!你还未答拉撒女儿的问题!”
我这才记起我要回答一个问题,眼光扫过众人,微微一笑道:“给我一批人,明天日出时,我们挥军北上,直抵天庙,和敌人的主力决一死战。”接着望向脸色忽转苍白的妮雅道:“你则负责留守捕火城,作我们的大后方。”
对不起,妮雅,我们的缘便止于此吧,因为我实在不希望再有女子为我悲伤和痛苦,兰特只是个不幸的人,伴着我的只有死亡和战争。剩是采柔已使我心中作痛,我多么害怕会将厄运带来给她。就像西琪、公主、魔女、华茜。
妮雅霍地转身;向老将侯申道:“侯申大将,妮雅以女公爵之名,将捕火山和天梦河交给你看管。”
侯申一震道:“女公爵!”
妮雅断然道:“不必多言,这是命令,妮雅若不参与防守天庙的战役,拉撒大公爵将会为他的女儿感到羞耻。”接着旋风般转过身来,垂丝般的金发扬起,坚定不移的美目望向我,冷冷道:“明天早上,我、灵智祭司、侯玉和泽生,将带同一万捕火的战士,随大剑师北上。”不待我回答,转身速行,出帐而去。
帐内一时静到极点。
我望向灵智,后者报以苦笑,显是对在改变妮雅的决定上,也感无能为力。
“汪汪汪!”
吠声传来。
狗影一闪,大黑穿帐而入,笔直冲来,直扑上身,大舌毫不客气往我脸上舔来,我心怀大畅,也分不清楚是因见到大黑,还是因为能与采柔继续共处。
一手抱起大黑,乘机揭帐而出。
采柔笑盈盈站在外面的夕照里,美得不可方物。
我张开手,让她投入怀里。
采柔咬着我的耳朵昵声道:“我见到妮雅女公爵流着泪奔出来。你不但帮她赢了场漂亮的战争,还赢了她的芳心,大剑师,采柔为你感到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