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一挑,木偶随之飞起,露出没有字的背面。
嗖嗖嗖,长孙景只看到剑走龙蛇,起舞清影,以他的目力,都只能勉强捕捉到剑尖,无法一窥变化全貌。
短短时间内,他有感觉到轻重缓急,快慢虚实等重重韵味,层层铺垫开来,丝毫不显杂乱。
长剑收回之际,木偶方才重归盒子,恰好背面朝天,漆黑为发,上面刻着十六个字:
“指点之恩,不敢或忘,以剑书志,共论道始。”
长孙景看得异常专注,这每一道笔画都仿佛随性而为,潇洒飘逸,或重或轻,或粗犷或精细,或古拙或灵巧,尽显剑法神韵,但似乎失之于刻意,展现太多,每一道笔画各不相同,不遵字之间架结构,杂乱无章。
可若从细微处收回眼,整体而观,却感觉它们沛然一体,宛若天成,竟然找不到不合适的笔画和结构,剑意圆润,包容万千!
若剑皇的战书是清水出芙蓉,棋成于普通平常,那惊神剑的回帖便是精致打扮的绝代佳人,不因妆浓而失之美丽,反而更衬托出惊艳之感。
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
“又是一部‘绝世剑法’……”长孙景再次感慨。
如意僧目光与他类似,集中于木偶之上:“若有剑法入门者得到此木偶,日夜揣摩,当能领悟强横剑法,当为武林奇书之一。”
在他这种识货人看来,这三十个字分别蕴含了剑皇与惊神剑对剑法的理解,并将最基本最根本以及最有神韵的变化演绎为笔画,每一个字都暗藏着妙至巅峰的一招一式,前十四和后十六又分别连成了一套天衣无缝的剑法,一如大龙成活。腾空九霄,一似异霞纷呈,绚烂星夜!
于剑皇和惊神剑而言。这或许仅是他们隔空交手试剑的成果,但对大宗师之外的人来说。这就是两套能够引起江湖腥风血雨的绝世剑法,能从中悟出多少,全看个人资质或对剑法的理解!
长孙景是个真正的武者,努力记忆着每一道笔画每一种韵味,好半天才艰难收回眼,有种见证江湖传奇的激动:“这‘神剑木偶’日后纵使比不上几大奇书,恐怕也是不予多让,得到它便等于得到两门盖代剑法。足以创下传承多代的宗门。”
震动和叹服之下,他忘了当事人就在旁边,太过露骨的赞美会让人羞赧,让人觉得是吹捧,自顾自将木偶命名为“神剑木偶”,若非仅是剑法,没有修炼关窍,他怕是会将这木偶与几大奇书并称。(棉花糖小说网 Www.nh5.com 提供Txt免费下载)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如意僧已没有多余的话想说。
孟奇笑眯眯听着,一点也没有打断长孙景和如意僧的对话。直到他们平复下来,才吩咐那位禁军将领将木偶送给剑皇。
这名将领离开院子后,向着皇城走去。走着走着,忽地拐向僻静之处。
他又不是聋子,刚才长孙景和如意僧的对话哪能没有听到?
而且能成为禁军将领,武功也算得不错,自有几分眼力!
“绝世剑法,两套绝世剑法……”他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虽然自己早已停滞不前,肉身衰败,过了再做突破的年纪。但有儿有女,岂能不为儿孙计?
能有这样两套剑法。即使没相应层次的内功绝学,也足以在江湖中称雄一方。若还能有所奇遇,弥补短板,说不得就大宗师之下无敌手,甚至有望踏入魔后他们的境界!
到时候,或开宗立派,或成为豪族,都是光耀门楣的事情!
他赶回家中,取了相应事物,将木偶上的三十个字拓印于白绢之上,虽然这失了不少原本神韵,但他可不敢直接贪下木偶或自己伪造,毕竟剑皇的眼光何等毒辣,只能如此将就将就,反正能得七八成神妙就算捡到宝了!
拓印完毕,他想了想,在前十四个字旁批准:“镇邪剑法。”
取剑皇震慑宵小邪魔之意。
而后十六个字更好命名,他直接写上了:“惊神剑法”。
命名之时,他很有一种参与了历史的感觉,似乎本身家族将从此兴盛,后代钻研剑法时,都会看到自己这个老祖宗的手书,对自己感恩戴德。
而他没想到的是,“神剑木偶”与“镇邪”“惊神”两套剑法日后会在江湖中引起多次风云际会,造就了一位位名动江湖之人。
拓印完毕后,他除去木偶上的拓印痕迹,匆忙离家,返回皇宫复命。
老迈近朽的剑皇跪坐于地,面前横着长剑,他接过木偶,细细看着孟奇的回应,看得禁军将领额头生汗,再是小心谨慎,拓印之后总是难免有点污渍的!
他原本以为剑皇只是看下回应便将木偶放下,就像“惊神剑”一样,故而胆大包天,提前拓印,哪知剑皇会看得如此仔细。
“短短五年,他竟走到了如此地步,难怪会梦到与他交手……”剑皇看了禁军将领一眼,什么也没说,将木偶递给了幼徒,“称天剑”宋明。
在孟奇击杀活佛之前,他似乎就下定了决心要与孟奇交手!
“或许是冥冥之中的气机牵引。”宋明低声笑道。
剑皇摇了摇头,仿佛有什么事情未曾透露。
宋明正待再问,突然轻“咦”了一声,目光凝聚在木偶之上,身为剑者的本能让他看得如痴如醉。
“此乃为师与‘惊神剑’剑法的精髓所在,你细细琢磨,当能有所收获,为师生平不立文字,不著秘籍,就以这木偶相承吧。”剑皇苍老说话的时候,半空似有剑气激荡之声响起,嗖嗖不断,木偶表面多出了一个个细小的孔洞,正是人身各处窍穴,又有剑痕指引着真气流动的方向。正是他那套剑法相应的真气流动。
末了,他喟叹道:“容纳万千,其志不小。若能从剑法反推惊神剑的真气流动与内功诀窍,或许能让老夫拨开眼前云雾。可惜,光看剑法是看不出来的……”
宋明收回心神,苦笑起来:“师父,弟子一直以为剑法已算是登堂入室,人间巅峰,如今方知,井底之蛙罢了!”
旁边的禁军将领在剑皇看他那一眼时,差点吓得晕厥过去。幸好剑皇什么也没说。
此时,他渐渐回神,忽地记起一事:江湖传闻,剑皇最是爱惜英才,亦常给普通江湖人士机会……
“好了,你们出去吧,明日或许是老夫最后一战,老夫要和老伙计静静待一下。”剑皇声音略有点疲惫。
…………
落日峰位于京师西侧,每当日落,远远望去。它便像是披上了一层余晖,而根据季节不同,有金黄。有赤红,绚烂美妙。
靠近峰顶的地方,身披白纱的魔后立于树旁,没有再往上走,因为再靠近一点,就会干扰到峰顶两人。
于她这种大宗师而言,能有机会旁观同阶交手,那是无法用外物代替的收获,故而一听到剑皇与惊神剑约战的消息。安排好种种战果的不同对策后,立即孤身赶来。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她美目流转,看向附近巨石。虽然看不到,但清楚地感应到,国师在巨石另侧。
五年前助太子争位失败后,他就带着皇孙远走天涯,如今亦是来观此战。
大宗师级的交手只有大宗师才敢靠近,长孙景、如意僧等人选择了更远一点的亭子,仅能勉强看清峰顶。
此战没有宣扬,只少数消息灵通人士聚集,所以并不显得繁乱。
京师之中,右相王德让在政事堂内来回踱步,目光不时望向落日峰,似乎恨不得立刻赶去。
但他肩负镇守皇城的重任,等闲不能离开。
“皇上有旨,请相公护他去落日峰观战。”这时,一名宦官进了政事堂。
王德让先是一喜,旋即皱眉:“九五之君岂能立于危墙之下?”
“皇上说哪有师父做最后一战,弟子不到场的?”宦官早就得到了吩咐。
提及师长之道,王德让终于松动了语气:“好。”
…………
落日峰顶,时隔多年,孟奇再次看到了剑皇。
他比之前又苍老了许多,脸上的皱纹和老人斑愈发深重,但魁梧雄奇的身体没有半点弯折,依然站得笔直,而立于那里,给人空空荡荡的感觉,似在此处,不在此处,分外神异!
哪怕他不动,孟奇也有了当初面对何九与王思远的压力,可惜剑皇没有外景和法身招式。
想到此节,孟奇叹了口气:“前辈别来无恙?”
剑皇淡淡道:“快死了,谈不上有恙无恙,想不到多年前的一时心血来潮,能让老夫等到你这样的对手,世事当真奇妙。”
剑皇当面,孟奇清晰感应到他体内藏着自己的外魔,但这外魔非是附身于他,倒像是被他拘拿住了。
他略显迟疑问道:“前辈体内?”
“它?”剑皇难得一笑,“不用担心,若你赢了,老夫自然坐化,它亦会跟着,如果你输了,它也活不长。”
他没有解释前因后果,脸色一肃:“准备开始吧。”
孟奇闭上双眼,深吸了口气,摒除种种杂念,内天地自然运转,精神似乎无限蔓延开来,经过了大地、山峰、河流,以及蔚蓝的天空,灼热高温的大日,幽暗恐怖的混洞,无数璀璨的星辰……
这种感觉……孟奇似乎能体会到天地元气如海洋般的存在,一呼一吸皆从中取,而天地之力也隐隐约约透露眼前。
剑皇只觉眼前之人变得虚无空洞,仿佛化身深邃夜空,容纳万物。
于是,他抬起了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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