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怎么在这里?”
“这两天城里乱糟糟,您不要出来,待在店里,不要到处乱跑。”
“啊,昨天我就说要去看您,结果被安排了一身的事情……能在这里碰到您,真是……”
“司耿斯先生,司耿斯先生,带几个人,送老祖母回家。”
乔跳下马背,大踏步跑到路边,张开双臂,用力拥抱了一下玛丽老太太,然后双手按住她肩膀,急促的、絮絮叨叨的自顾自的呱噪了一番。
玛丽老太太笑得异常灿烂,满脸皱纹裂开犹如菊花一样。
费迪南在特制囚车里,恰恰看到了乔张开双臂拥抱玛丽老太太的这一幕。他瞪大眼睛,眼珠从深深的眼眶里差点跳了出来,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懵逼以及怀疑人生的怪异状态。
“我……他……她……哦……该死的穆忒丝忒……”
“哦,没事的,乔。这里是海德拉堡,就算有点小乱子,现在不是很好么?”玛丽老太太笑得很灿烂,她举起了手中的竹篮子:“我可是很聪明的,我知道城里有了乱子,这两天很多人不会出门。”
“所以,我做了很多的小圆面包,还炖了很多的酸菜肠,让店里的姑娘小伙子们,还有我自己,一起出门售卖。”
“一如我所料,生意很好。平时在吃食街能卖上半个月的面包和酸菜肠,今天一上午就卖完了。而且,顾客们都很热情,他们平均多给了百分之三的小费。”
玛丽老太太笑得异常开心。
“噢啦……那么,这里还有多少?”乔掀开了大竹篮上面的小棉被,里面分成左右两格,左边还有七八个散发出牛奶香甜味的小圆面包,右边则是五六根还有点热气的酸菜肠。
乔舔了舔嘴唇:“那么,您回去休息吧,这些小圆面包和酸菜肠,我全要了……您回去休息吧,这些东西,您给我记账,过两天我去酒馆看您,到时候一起结账。”
乔一把抓过了竹篮。
玛丽老太太翻了个白眼:“啊,你这个小混蛋,把篮子还我,我下午还准备再出来卖两趟呢,这可是做买卖的好时机。”
乔耸耸肩膀,他拉着玛丽老太太的手,跑到了费迪南所在的特制囚车旁,拉开车门,将面包和香肠掏了出来,放在了费迪南手边的小方桌上。
玛丽老太太将半截身体探进了车门,好奇的往车厢里看了两眼,尤其是很认真的盯了一眼费迪南。
费迪南微笑着,和蔼可亲的,保持着一名皇储应有的风度笑呵呵的向玛丽老太太点头示意。
“哦,这个老家伙,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天生的坏胚子……”
玛丽老太太很不客气的指着费迪南说道:“乔,他是你的朋友?”
乔急忙摇头:“哦,我可没这个幸运和他做朋友……额,确切的说,他是我的某一位上司。”
玛丽老太太认真的点了点头:“上司啊?那……你可要小心了,有些恶棍上司,只会给下属添麻烦,你可要小心,不要被他带坏了。你认真看他的脸,我活了这么多年,见过这么多人,我一眼就看得出来,这是个天生的坏胚子。”
费迪南绷紧面皮,他拼命的眨巴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玛丽老太太。
玛丽老太太倨傲的昂起头,冷冷的‘哼’了一声,一把抓过乔手中的竹篮子,转身一溜小碎步的跑开:“好啦,好啦,乔,你不用担心我这边,这里是海德拉堡,偶有小乱子,但是伤不到我……唔,你要小心,一定要小心。”
“尤其是,你的那位混蛋上司,我看得出来,他是那种习惯给人制造麻烦,没事都要惹出事来的天生恶棍,骨子里的混蛋……你小心,他肯定会给你招惹很多麻烦。”
玛丽老太太连蹦带跳的横穿了正在施工的马路,很快就消失在了街道的拐角处。
乔轻轻的咳嗽了一声,他看着费迪南,缓缓说道:“玛丽老祖母,她是一个心直口快的……”
费迪南摆了摆手,他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身体有气无力的向后靠在了车座上:“哦,放心吧,乔,我是这样小心眼的人么?我会因为,别人骂了我几句,我就去报复人么?哦,我才不是那样的人。”
四名海德拉秘卫面无表情的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呵呵,费迪南的人品和节操……
当然,他不会去报复玛丽老太太,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找死,也不是这种找法,是吧?
费迪南抓起了身边小方桌上的酸菜肠,用力的啃了一大口。
他咀嚼了几下,含含糊糊的咕哝道:“唔,味道真不错,是我记忆中,最纯正的酸菜肠的味道……已经有,很多年没吃过了。”
乔不以为然的耸耸肩膀:“那是当然,您……可以享用的山珍海味太多了,酸菜猪肠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我们老百姓的日常。”
乔抓起两根酸菜肠,重重的关上车门,跳上了小白,继续向前行进。
费迪南再次啃了一口酸菜肠,低声的骂道:“小混蛋,你知道什么?我有几十年没吃过这个口味的酸菜肠……是因为,她那时候,已经没时间做给我们吃了。”
“唔,山珍海味?混蛋,我小时候,也是过过苦日子的……那时候的帝国,被该死的多伦祖父弄得几乎破产,整个帝国都快完蛋了,一根酸菜肠,也是很奢侈的美食……你懂什么?”
费迪南低声咒骂着,他张开嘴,很快的将小方桌的香肠和面包吃得干干净净。
一滴冰冷的泪水从他眼角滑落,然后还没来得及落地,就在空气中‘嗤’的一声彻底蒸发。费迪南抬起头来,狠狠的瞪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四个海德拉秘卫,轻轻的冷哼了一声。
“如果,她有时间多给我们做点东西……或许,我和哚喃不会走到那一步,你们说呢?”
四个海德拉秘卫额头上渗出了一颗颗细小的冷汗,他们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看看你们这些胆小鬼。”费迪南耸了耸肩膀,扭头看向了车窗外的街景,轻轻的吹响了口哨……那是一首,流传在德伦帝国起家的几个古老行省,已经有数百年历史的童谣。
在德伦帝国最古老的那几个行省中,自诩为‘最纯正的帝国人’的那些老德伦们,他们的童年,几乎都是伴随着这首童谣入睡。
吹了小半首歌后,费迪南突然嘟囔道:“啊,我要去找两个火辣的姑娘……你们,谁能借我一点点微不足道的金马克么?”
海德拉宫西南角,奢华的宅邸中。
硕大的书房内,年近四十的波特兰大公站在落地窗后,鼻头紧贴着窗玻璃,静静的看着被白雪覆盖的院子。
波特兰大公生得红发碧眼,颇为俊朗。
他的身高虽然没有德伦帝国皇室那样平均将近七尺的惊人高度,但是也有六尺一二寸,在普通人当中,堪称身形挺拔、玉树临风。
白色的紧身猎装,脚踏黑色马靴,肩膀上披着一件猩猩红的大氅,波特兰大公的仪容,显然配得上他从他的父辈那里继承来的崇高爵位。
在他身边,落地窗后,一张黄色花梨木的古董办公桌后面,金发、蓝眼,面容俊秀,嘴唇上涂了一点点淡淡的口红的男子坐在办公椅上,肆无忌惮的翻阅着办公桌上的文件。
金发男子堪堪二十岁出头的模样,正是青春风华之时。
只是,他的举手投足之间,带着几分女子的柔媚之气,加上他嘴唇上的口红,金发男子给人的感觉……有点怪异。
而他身上的衣物嘛……
粉红色的衬衣,火红色带碧绿条纹的燕尾服。
用轻浮、花俏都难以形容这家伙的这一身打扮,反正,放在保守、传统的德伦帝国百姓的审美中,这绝对是一个不正经的下流货色。
当然,这金发男子爱德华的身份,其实蛮正经的。
冰海王国驻德伦帝国大使馆副使的第三秘书,负责掌管他的往来公函和私人信件,同时分管一部分的情报工作,爱德华算得上大使馆的实权官员。
波特兰大公一言不发,爱德华则是从办公桌上的公文堆里,找出了一份年报。
他认真的翻阅了一下年报,然后用力的吹了一声口哨:“真是不得了,大公阁下,您的产业,去年居然为您赚了这么多利润?”
“啊,就我所知,如今,在波特兰公国,坐在大公宝座上的那位波特兰大公,他的整个公国一年的税收收入,还不如您一个人的进项……富可敌国啊,大公阁下,您是真正的富可敌国啊。”
波特兰大公沉静如水的面皮终于动了动,他轻轻的哼了一声:“那些乱臣贼子……他们迟早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爱德华放下手中的年报,翘起二郎腿,靠在了办公椅上。
他目光带着几分粘稠,凝视着波特兰大公的背影:“听说,您已经得到了某位九头蛇的许诺。一旦他们重新打通兰茵走廊,您就会组建军团,在他们的配合下,夺回波特兰公国?”
波特兰大公转过身,目光深沉的看着爱德华:“你们的消息很灵通。这是我三十年来,苦苦等候的机会。那些乱臣贼子,他们已经窃据宝座三十年……三十年……”
“我七岁的时候,亲眼目睹我的父亲和母亲,还有我的兄弟姐妹们,在断头台上,被那些乱臣贼子犹如杀鸡一样剁掉了脑袋。”
“三十年来,每一天晚上,我都会在梦境中重温那可怖而悲惨的一幕。”
“我记得冰海王国帮助我逃亡德伦帝国的恩情……所以这些年来,我已经帮你们做了不少的事情,我甚至给你们历任大使,提供了巨额的经费。”
“兰茵走廊就要重新打通,德伦帝国的声音将再次在大陆中心响起,他们的意志,将重新笼罩梅德兰的腹心……波特兰,必须重新归属他真正的主人。”
“爱德华,请你告诉你身后的诸位,这是我最后一次为冰海王国效力。”
爱德华皱起了眉头,他轻轻的摇头:“这,合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