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王府。
清晨。
六王府的范围大得有些不可思议,所以,在六王府的府内,竟有二个更夫!
阿发便是其中的一个。
天一亮,阿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他打着没完没了的哈欠往自己的那间低矮的小偏房走去,神情恍恍惚惚,那是瞌睡闹的。
小偏房虽然又偏又矮又黑,但阿发仍是很喜欢它,因为小偏房中有他的婆娘。
他的婆娘虽然又胖又凶又不好看,但阿发还是老惦着她,因为再胖再凶再不好看的女人终还是个女人。
何况,他的婆娘比他小上十几岁,何况他的婆娘也不是什么时候都那么凶,有时候她也会像别的女人一样和阿发温存,甚至比一般的女人还来得疯狂。
至于胖,在阿发看来,这在某些时候简直是个优点。
想到他的婆娘那一身膘肥体胖的肉,阿发心里就痒痒的,脚步也又大又急了。
就在他要拐过最后一个弯时,冷不丁看到一个人站在跟前!
阿发吓了一跳!定神一看,才知是李隐。
当然,“李隐”这两个字阿发只能在心里叫,他一向是毕恭毕敬地称李隐为“李公子”
的。
李隐其实并不是什么公子,不过他在外面的派头并不比那些公子小。像他这样的人,六王爷手下有二十人,都是一样的年轻,一样的优秀!
当然,还有一样的骄横!不过这一点是不会在六王爷面前表现出来的。
阿发平时见到李隐这样的人,能避开就避开,实在避不开只好硬着头皮上去打个招呼。
本来他心情挺好的,一见李隐,好心情一下子就飞了,只剩下一付惶惶然。
阿发有点发抖地叫了一声:“李公子,早啊!”
没有回声,甚至连鼻子“哼”的一下也没有。
阿发更惶然了,他当然不介意李隐回不回答,可他不回答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不顺眼的地方?
阿发的手心有了汗,向边上侧了侧身,道:“李公子您先过吧!”头垂得低低的。
是血!
血落于地上,溅开,如同一朵小小殷红的梅花!
阿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的头慢慢地抬了起来,抬得那么的艰难,让人怀疑他的脖子是不是折了。
“啊”地一声惨叫,是阿发发出的!他看到李隐的脖子上有一条红色的印痕!看上去便如一只血色的颈圈!
阿发惨叫之后,转身撒腿就跑,打更的家伙早扔了,两腿跨得像一只山兔,怎么看怎么不像一个五十老几的人!
李隐死了!
李隐之后是温书岭,温书岭之后是卢应与韦羽飞,韦羽飞与卢应之后是王楚!
六王府如同发了瘟疫般,一日接一日地死人!死的五个人全是那二十人中年轻优秀的骄横之人!
现在,虽然那余下的十五人还是很优秀很得宠,可他们再也骄横不起来了!在他们心中只剩令人心掠的惶惶然,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轮到的会不会是自己。
李隐被杀的时候,他们根本就不以为然,他们认为要么是对方突然袭击,李隐防备不及,要么是李隐在他们这些人中滥竿充数!所以他们根本没有把这事往心上搁!
温书岭的死则让他们有些在意了。
而韦羽飞与卢应两人在同一天死亡,则是让他们又惊又惧!
结果,第四天晚上还是死了一个王楚!
王楚本是与另外三个人在一起,四人玩着骨牌,大声地吆喝。他们平时并不常玩骨牌,即使玩,也不会如此大声吆喝,也许,他们要借此机会给自己壮壮胆?
后来,王楚突然觉得内急,一阵接一阵地袭来。他一忍再忍,结果还是没有忍住,他佝偻着站起身来,道:“歇歇,我去解个手!”
他的对家今天输了,说话便一刺一刺的:“得了吧,找个瓶呀罐呀的就解决了,一出去,大概是回不来。”
王楚心里本是这样打算的,若是同伴好言相劝,他一定会顺坡下驴,可这几句话太不中听,王楚心中的傲气“呼”地窜了上来,他硬着脖子道:“与其做缩头乌龟被尿憋死,倒不如伸出头去挨一刀!”
话说到这份上,其他人也不好如何去劝了。
王楚便气冲冲的出去了。
一拉开门,晚上的风灌了他一脖子,他不由打了个寒颤,那股冲动也一下子退了下来,有些后悔,但终还是为了顾全面子没有回头。
他的同伴等了一阵子,脸色越等越难看。
终于,那位出言相讥的同伴道:“出去看看吧?”
在众人面前谁也不愿示弱,所以,他们便齐出来。
当他们看到王楚时,他已经死了。死后却没有倒下,而是上身抵在墙上,下身湿湿的,大概是撒了一半尿时,对方的兵器便进了他的身体,所以另一半尿就不由自主地洒在下身了。
三人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白得像纸!
王楚几乎根本没有挣扎!而他们三人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三人赶紧回到屋子里,一直围着坐到天亮!
四天下来,整个六王府已是纷纷扬扬的一片!人人自危,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死亡的人是谁。
尤其是二十个年轻人中剩下的十五人,简直是度日如年了,每到夜晚降临之时,便有一种恐惧感占据他们的心!
是谁!能够在戒备森严、高手如云的六王府中来去自如?
这二十个年轻人的武功已是卓越不凡,但五个死者在死亡之前都没有反抗的迹象,全是一招致命,这该是一种多么可怕的武功!
各种说法开始如雨后的竹笋般冒了出来。
甚至已有人开始怀疑问题出在内部!而且持这种看法的人还不少,因为这样才能很容易地解释为什么杀人者来无影去无踪!
但很快各种各样的猜测便无影元踪了。
这得从一条狗说起。
在王楚死后的第二天,值守王府西大门的人同时注意到远处有一条黄色的狗狂奔过来!
狗的速度快得惊人!而且是笔直向六王府而来!
因为狗的来势大猛,所以众人觉得有些蹊跷了。几个人同时飞身而上,要将这条黄狗堵在门外!
黄狗如离弦之箭般飞掠到西大门处!当众人正要拔刀乱砍时,黄狗已哼都没哼一声,便倒在地上了!
倒在地上之后,众人才发现它的胸口有血在汩汩而流!
而狗的脖子上带着一卷纸!
也就是说,这是别人早已算得精精确确的事,狗在跑至王府门口处时,刚好气绝身亡!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还准备对这只狗乱刀加身呢!
其中一个人忙摘下狗脖子上的那卷纸,忐忑迷惑地展了开来,立即有好几个脑袋圈了上去。
“我已查明阿芸仍在府内!若不交出来,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为此送命!”
众人哗然!
原来如此!
反面还有字:“限一天之内给予答复!你们只需要把答复之言书于纸上,贴于离你们五里远的柳庄村头大椿树上即可!”
下面又有几个字:“知名不具!”
柳庄。
村头大榕树下,这儿有数十个村民在围观贴于榕树上的那张纸。
“你不该告诉我们自已是谁,现在只要你再有举动,我们便让你吃尽苦头!”
村民们被这莫名其妙乃至有些胡说八道、狗屁不通的几句话弄糊涂了。
看了半天,也看不懂是在说什么,他们便又慢慢散开了。
在他们中间,夹杂着四五个目光如炬之人!他们的目光警惕地在人群中扫来扫去。
可惜,他们什么也没有发现。
子夜,六王府。
一片乌云慢慢地移动着,终于,它遮住了月光!
但很快,月亮又重新探了出来,不过这一次,它变得有些发黄,毛茸茸的像发了霉。
紧接着,更浓、更厚、更多的乌云以极快的速度卷了过来,声势骇人。
天似乎一下子低了下来,空气也稀薄了好多,让人的气也喘得不太顺了。
远远的,闪电在闪着惨白妖异的光芒,在扭曲、穿刺!
闷闷的雷声“轰轰”地滚将过来,滚过这边时,已不真切了。
月亮隐了又现,现了又隐,几经乌云的戏弄,终于一头扎进了乌云中,再也不出来了!
天地立时混沌一片!
风便在这时候扬起了!
先是丝丝缕缕,若有若无,让人的心为之悬起,担心它是假的。
然后它便真切起来了,大把大把地往人的脸上身上扬来,沉闷之气一扫而光!
人身上的毛孔便不由自主全欢畅起来,就想大呼几声——当然,更多的人已感觉不到此时的舒畅,因为子夜大多数人都已沉沉睡去了。
蛙声开始欢畅起来。
猛地,一道耀眼的亮光闪过!几乎照破了天!
蛙声一下子停了,似乎在惶惶不安地等待着什么。
终于,“轰”地一声巨响,几乎响彻天地!
开了场,接下来便是气势非凡了,一道接一道的白色光带穿梭如蛇!一响接一响的雷声让人为之震颤!
此时,即便已睡下的人,也该醒了吧?
风越来越大了,当它大到终于可以把碗口粗的树摇动得站立不稳时,雨便铺天盖地般扑降下来了!
其实最初刚来的时候,雨是疏朗的,似乎是用来打打底色用的,极快地均匀地洒过一遍之后,是短暂的空白,然后大雨正式出场了!
这是疯了一般的一场雨!
几乎整个天地间的万事万物都因为它而动了起来。
虽然天地间漆黑的一片,什么也无法看清,但谁都可以凭直觉感觉到万物的疯狂!
六王府在任何时候都是有亮光的,马灯,气死风灯都派用场。
只是在这种时刻,灯光都已朦胧昏暗,缺少生机。
六王府内,永远有人在警惕着!
突然,一条人影如风中枯叶般飘进了六王府中!
六王府不愧为六王府!在这个人影尚未落地时,已有数枚暗器从几个不同的方向向那个人影射去!
连这样风雨交加的夜晚,他们也要防守得滴水不漏!
一声闷哼,枯叶般的人影身形一滞,开始直坠而立即有几个人影从不同方向朝这个坠下的人影疾扑而上!
然后,便听得数声惨叫,转眼间,这几个人已如败革般倒下!
那个人影再度飞掠而起,长射而出,速度奇快,哪有受过伤的迹象?显然,那一声闷哼,只不过是诱敌之计!
惨叫声立即惊动了其他人,好几个窗口亮了灯,呼喝声不绝于耳!
但如此黑夜加上风雨大作之时,使得局面混乱已极!
当赶过来的人找到毙命于墙角下的四个人时,对方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大规模的搜寻开始了!六王府的人几乎是全部出动!
但折腾了足足有大半个时辰,也一无所获!
六王府又渐渐地静了下来,风雨声开始清晰起来。
王府的伙房后面有一间柴房。此时,柴房房门突然开了,一个人影从里边闪了出来!
正是韩小铮!此时他已恢复了本来面目。
韩小铮在这里边呆过一段时间,但他大部分时间是困于屋中,所以对诺大一个王府仍是一无所知,他只能隐身于黑暗之中,然后伺机攻击有灯的地方。
韩小铮尽量贴着各种墙脚溜走。
当他从一个墙角拐过的一刹那间,突然看到一个人与他仅有一尺之距!
两个人都是一楞!
然后便同时向各自的兵器抓去!
但对方只将兵器拔出一半,韩小铮的剑已切断了他的喉管!
热血喷洒!血与雨水混于一处,转眼即逝!
那人向后倒去,身躯着地,溅一片雨水,但声响已被风雨声所埋没了。
韩小铮的最大目的并不是杀人。他以极快的身法在飞掠穿梭!快得几乎是一闪即逝!
终于,他发现离他二十多丈之外,有一间单独的房子灯光特别亮,而这间屋子又特别高特别大!
韩小铮俯身于一座假山之后,仔细地观察了一阵子,他发现在屋子四周不时有人影闪动。
甚至,他发现屋顶上也有一个人探出了头搜寻着!
韩小铮在黑暗中冷笑了一声,他用力地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如一只猫般悄无声息地向那边靠近!
倏地,他感觉到有冷风来自身后!
在这样的风声大作的夜晚能感觉到这一点的人,的确不容易!
显然,身后的人也想奇袭得手,所以不敢发出声音来!
韩小铮故作不知。就在身后的兵刃即将及身的那一刹间,他的身躯突然不可思议的向一侧滑出两步!
“嗖”地一声,一杆长枪从他身侧暴扎而过!
韩小铮无需回头,他伸手向后一抄一搂,双手一较劲,便听得一阵“咔嚓”的脆响,袭击者的头颅已转了个面,变成脸朝背后了。
韩小铮的右手一带,那人便重重地摔在地上了。
这声音是他故意发出来的,响声之后,他立即一缩身,将身一矮,隐于一丛杜鹃之下。
果然,响声过后,立即有另外一个人影向这边冲将过来,因为光线大暗,他没留意脚下的尸体,一不小心绊上了,一个踉跄,没等惊叫出声,便觉脚下一紧,然后身躯不由自主地重重摔下!
一下子磕飞他的四颗门牙!
他还没反应过来,便觉胸口一疼,思绪断了。
此时,韩小铮已贴近一间屋子,他双足一点,人便如一缕轻烟般贴墙飞了上去!
在身子即将与上边的屋檐相撞的那一刹那,韩小铮左手在墙上一按,身子一拧,便已倒旋而上,轻盈地落于屋顶之上!
从这儿可以看见另外那间高大的屋子顶上的情景,韩小铮紧贴屋面,向对面望去,他看到那边有两个极为模糊的人影,若不是他们不时要动一下,几乎无法将他们与屋梁区分开来,他们正探头向四下望,头上大大的罩着一顶斗笠,身上有无蓑衣却不知了。
韩小铮略一思付,伸手轻轻揭下一片瓦来,暗一运力,瓦片便已碎成数块!
韩小铮拣出四块来,看了看那边,一扬手,碎瓦片便呼啸而出!
同时飞出的四块瓦片竟分了先后!前边的两块瓦片 “啪”地一声,将对方两顶头笠击飞了,在那两人一楞之下,后面二片碎瓦已飞至,正中他们的脑壳!
二声惨叫!
一个人受痛不过,一个打滚,便从上面滚了下来,立即摔折了腿!
另一个却不肯滚下来,只是俯于屋面上大声惨叫!
一下子把屋子所有的人都惊动了!
数十个人影一下子从各个角落冒了出来,一下子将屋子四周守了个严严实实!
韩小铮心头火起,双手在屋面上一按,便如一只惊鸿般横空飞掠!向另外那幢楼顶飞去!
剩下的那个人只知惨叫!韩小铮一骈指,立即点了他的哑穴,然后韩小铮脚一用力,便听得“轰”地一声响,屋面倒蹋了一大块!
韩小铮身在空中,抓起一同飘落的几块瓦片,双手速扬!
一部分射向守卫于门外的人,另一部分射向屋内的几盏灯火!
灯火应声而灭!
而外面的人本是背对着屋里,他们没有想到袭击会来自他们的背后!猝不及防之下,已有好几个人倒下!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立即齐齐向屋子里涌了进来!
有的从门冲入,有的干脆破窗而进!
屋内一片漆黑。
从大门涌进的人刚踏进来,便觉得有一个人向他们凌空冲来!
立即有数件兵器齐齐招呼而出!
惨叫声响起,死于非命的却是从屋面上坠下的同伴,韩小铮以惊人的手法一把抓住从天而降之人,同时便扣了他的穴道,然后飞抛而出!
所以他在空中已无法挣扎,只有眼睁睁让同伴剌成一蜂窝状!
众人砍了同伴之后才由同伴临死的惨叫声分辨出误杀了自己人,一时都楞了楞!
韩小铮的剑便已在他们这么一楞之下,飞速划出!
黑暗之中,未见剑影,只闻破空之声!
几颗大好头颅飞了起来!
热血四溅!空气中有了刺鼻的血腥之气!但很快又被风卷了去!
韩小铮袭击得手,立即反身倒旋,他在屋顶落下之时,已看清这间屋中空无一人,但东侧有一扇门,在他落下时迅速关上了,所以他要向那边冲杀!
“砰”地一声,他准确地找到那扇门,一脚将它踢得粉碎!
然后,他便看到了阿芸——当然,也许她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