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武当山上,紫霄殿前,广场正中,真风面向祭坛,朗声告天:“武当派历代祖师在上,真风今日以掌门弟子之身,统率弟子九十八人,远赴玉皇顶武林大会。此行吉凶难料,惟真风谨此立誓,以死戮力,维护武当尊严,不负列位祖师所嘱。”从袖里挚出一张名单,上面写着他与九十八名弟子的名字,递往香烛焚之,灰烬四散。
山上诸弟子心情各异,却是无不沉重。
赫赫威名的武当派传到这一代,已是今非昔比,人才凋零。十日前,掌教太虚真人无端在山下客栈被刺,被人一分成二,死状极惨;非但不知凶手是谁,死因更是启人疑窦。堂堂武当掌教之尊,为何要三更半夜,穿着夜行黑衣,巴巴的走到山下客栈去?这其中想来大有不可告人之内情。
掌教被刺,是武当创派百多年来,从所未有之事,武当上下引为奇耻大辱,弟子面目无光,这十天来,已有三十余名弟子或明言、或暗逃,脱离了武当派,下山另去。武当派从来只有弟子哀求人门,没有弟子脱派求去,这武林泰斗的武当派,一百五十年的尊荣声誉,只怕真的要扫地除名了。
这番武林大会,江湖人人皆知玉皇大帝居心叵测,正欲乘机再度一统江湖,甚至灭去一干门派以立威,玉皇顶上,不知埋伏了多少机关阴谋,此行实是武当派生死存亡的一等一大事。然而武当派居然无将可遣,只能以一名不负江湖经传的少年弟子,以掌门弟子之名,率领弟子前往,如若有何失问纸漏,做出贻笑江湖之事,甚或给玉皇大帝一举灭绝,也是毫不稀奇之事。
就是这个缘故,真风那篇出师誓词,才会说得如此悲壮凄凉,充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士气概。
玉石、坚石、天石以及他们的亲信弟子却是深心不忿,深知真风这番出赴玉皇顶。正是七大长老“试掌门”之举,若然此行顺风顺水,没有丢了武当派的面子,真风遂于弟子面前立下威,回山之后,就可顺理成章,接任掌门。玉石三人多年经营,却给这名小师侄唾手而得热煎堆,均是极不服气,倒盼望真风在玉皇顶前大大的出一个丑,一拍两散,武当派丢脸之余,更可使七大长老知晓,立真风为掌门,是一件愚不可及、错得不能再错的蠢事。
真风誓师既毕,走到七大长老之首冲盈面前,恭恭敬敬磕了三记响头,说道:“太师叔祖,真风请辞。”
玉石、天石同时心中暗骂:“兀那小子,马屁倒懂得拍!”
真风低沉着声音道:“太师叔祖,山上的三件大事,便有劳您老人家了。”
他说的三件大事,便是查明杀太虚真人的凶手是谁,侦探小毛究竟身在何方,为何会懂得武当三丰派的不传武功,以及镇守武当山,以免敌人来个调虎离山,乘虚而入。第一、第二件大事可能是一而二、二而一之事,盖因照武当客栈堂倌形容,太虚真人死在那间客房的客人,身裁、举止、口音无一不像小毛,惟独是衣饰变了,以及脸上多了几道刀疤而已。
小毛便是杀太虚真人疑凶之事,他们自然不会说与门下弟子知晓,以免在弟子面前越抹越黑,益多传言,得知此秘密者惟真风以及七位长老寥寥数人而已。
至于寻找无敌战神,算杀害黄石这笔血账,倒变成次一等的大事了。
冲盈徐徐道:“真风,你去吧。”
真风道:“多谢大师叔祖。”起立,率领一众弟子,浩浩荡荡,下山而去。
二月初雨,一行人顶风冒雨而走,走了一天,来到一处平林漠漠,真风见众弟子已有困顿之色,遂号令在此地扎营生火,做饭歇宿。
武当派在创派之初,皇室子弟常有上山习武,自然顺带提携了大量香火供献。然而过了百多年来的太平日子,皇室尚武之风大减,连世代相传,与武当派两仪剑同出一脉的天子剑法也几乎失传,更遑论另习武当武功了。武当派圣眷大减,自然收入大减,这番远赴玉皇顶,一行九十九人,支出吃紧,应省得省,自然不会浪费投宿客店。
月影沉西,残星明灭,远山苍茫云海,影影绰绰,隐约深逮。
真风用过素饭,盘膝而坐,细细琢磨天一罡气口诀中的一字一句,只觉幽深奥运,每每想通一句的精微奥义,即生大欢喜之心,群弟子低如蚊纳的闲言碎语,竟自不闻。
月至中夜,忽闻一声短促惨叫,真风大惊,一跃而起,循声奔去,走人附近树林之内。
真风来到时,正好太妙、大名两位随行长老,同时到达树林,三人相顾,骇然惊心。
只见林中仰天躺着一具尸体,胸口穿了一个比拳头还大的洞孔,洞孔浑圆,鲜血源源自大洞伤口流出来。
这时候,众弟子纷纷赶来,见到尸体死状,血浆脑髓遍地,许多人看得一阵反胃,呕吐大作起来。
真风惨然道:“是少风师兄。”
只见少风裤子半褪,阳物暴露,身前一滩水,骚味可闻,显然是解手之际,突遭凶手所杀。
奔入树林的诸弟子,倒有一大半人痛哭失声起来。固然由于其中数人与少风私交甚笃,然而见到此等惨烈死状,痛哭呕吐,亦是人之常情。
太名检视伤口,摇头道:“好霸道的剑法!这究竟是那一门派的武功?”
真风蓦地灵光一闪,高声惊叫:“是太极剑法!”
他此言一出,众弟子均是哗然。要知道太极剑法是三丰祖师晚年所创,与两仪剑合称武当二神剑,尽得道家清静恬淡,不着痕迹之妙境。而杀少风的剑法,霸道、残忍、如何能与太极剑法相提并论?
太妙精研太极剑法三十年,缓缓说道:“不错,是太极剑法。普天之下,除太极剑法之外,没有任何门派的剑招,能够划出此等浑圆无够的剑圈来。”
真风道:“是小毛。”
当日小毛以一招两仪剑法逼开魔掌战主,救出真风,剑法之高,震惊整个武当山。他既然使得出两仪剑法,懂得以太极剑法狙杀少风也就不足为奇了。
凌风叫道:“对,以前在武当山上,少风常常欺侮凌辱小毛。有一次,他掴了小毛几巴掌,揪着他的耳朵,逼他钻过裤档……”忽尔想起自己也有数次将小毛大大的作弄,有一次还差点淹死了小毛,说到这里,心下惴惴难安,再也说不下去。
武当派中,曾经欺侮过小毛的人不在少数,如今均是骇然变色,惊栗不已:小毛是来报复来着!
太妙道:“这人的武当剑法已入魔道,大家遇上了他可逃则逃,千万不要硬拼。”
众人埋葬好少风的尸体,突地听见不远处剑风嘶嘶,惨叫声此起彼落,太名惊道:“糟,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真风与太妙同时展开最快身法,标回驻营之地,只见留守营地的六名弟子尽皆尸横就地,身体支离,血肉内脏横飞处处。
太妙拾起小半截尸体,头胸右臂相连,察看伤口,惊道,“好厉害,好厉害,好厉害!”
真风道:“龙石师叔是谦谦君子,与世无争;李天策小师侄入门才不过三个月,与小毛谅无恩怨;如若凶手真的是小毛,则他已到达丧心病狂之地步。”
这时候太名已然来到,接口道:“小毛混入武当多年,处心积虑,偷学三丰派的不传武功,狼子野心,自然是丧心病狂之辈。”
真风摇头道:“师叔祖之言,真风不敢苟同。真风与小毛在武当山相对三载,敢信他是朴实憨直之好少年,只是不知他被魔界妖人掳去之后,如何引得误入魔道而已。”
太名冷冷道:“偷学三丰派的武功,还算是朴实憨直?”
真风哑口无言,太妙却道:“无论如何,刺杀龙石与少风七人的凶手定是冲着咱们而来,剑法更是魔性霸道,大家从此刻开始,必须万分小心,千万不可单独离队,免得过了敌人暗算。”
这时候诸弟子已然尽数回营,灵风蹑嚅道:“师伯祖,不如……我们返回武当山,与太师叔祖商量一下!”
真风叱道:“住口!”
灵风是真风师兄,一向瞧不起真风以少胜长,当上掌门弟子,可是如今被真风一喝,竟给吓得住嘴。
真风朗声道:“龙石师叔、少风、高风、古风、炒风、江风五位师兄以及李天策师弟之死,我自然十分伤心,定当手刃仇人,以慰他们在天之灵。然而我们既已下山远赴武林大会,若然回头,岂非贻笑江湖,被人耻笑我们武当无胆无用?这番我们上玉皇顶本就预了战死沙场,壮士不回。武当弟子个个都是头可断、血可流的铁血男儿,有谁想离队逃生的,请径自离去,我们武当派也决不会留下这等贪生怕死之徒。”
他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威严自生,众弟子都是听得热血沸腾,暗暗点头。自然也有几个是想脱队逃去的,可是恐怕落了单后,更易遭到凶手暗算,只好在心里大事咒骂真风,不敢宣之于口。
真风走到灵风面前,说道:“灵风师兄,真风既已获七位长老赐以真武剑,便是此行首脑,你以后有何高见,不妨径自向真风提出,不须打扰太妙、太石两位老人家。”
灵风给真风凌厉目光一射,心下一跳,不由得低头道:“是。”
真风低首对太石、太妙言道:“两位师叔祖,你们既然给得真风率领此行之权,真风发号施令之时,有所僭越之处,乞求原有。”
太石目见真风越己而主,虽是有点不悦,然而真风所言合情合理,只好与太妙同声道:“真风你做得甚是,我们何有原宥之处?”
这时已是天亮,众人又再赶路,直上河南,朝东而走。这一程大家均是走得心下栗六,无心言语,不知杀手何时会突如其来出现,夺去自己性命。
又走到傍晚时分,群道于一大山之旁驻扎,营火掩映,身旁翠柏苍松,群道静穆,峭壁松风吹来,分外萧瑟。
群道围圈而睡,余下三分一人清醒守夜,不敢独自便溺,便溺时更不敢离开大伙儿的视线。
到得中夜,突听得一阵碟碟邪笑,一道剑光直射向守在外围的庄风。
星月映照,群道瞧得清楚,剑刺庄风之人目光邪恶,果然正是小毛!
真风、太妙等候已久,同时出剑,不救庄风,剑尖直指小毛面门、胸口,正是围魏救赵之策。
小毛果然不及杀掉庄风,变招划了一个圆圈,叮叮连响,荡开真风、太妙两柄长剑。嗤的一声,一小截剑尖直射远方树干,钉入不见。
真风以锋锐无匹的真武剑削断小毛剑尖,手臂却给剑上传来气劲震得酸麻。心道:“好家伙,连天一罡气也练得有了三分火候。天一罡气只有掌教真人方能修炼,莫非他的师父真的是太虚掌教?”
太名的三合刀迟来一步,本拟挡住刺往庄风的一剑,却挡了个空,不待招式用老,现刀一劈,使出一招“一心向道”,直劈小毛左胸。
小毛熟知三人武功来路,身形晃了三晃,闪开三记来招,仰声狂笑,凄厉可怖,举步便逃。
真风、太妙、太名如何容他逃走,衔尾便追,直入林中,奄忽不见身影。
庄风死里逃生,双足一软,不觉坐倒地上,摔得屁股开花。一摸胸脯,只觉湿漉漉的,满是鲜血,登时大叫一声:“哎呀!我死了!”昏死过去。
适才小毛一剑,实在太快,刺入他胸口一寸,方才回剑挡住真风、太妙的剑招。庄风看不清楚,大惊之下,也没感觉自己中剑。待得惊觉,又以为自己已被一剑穿心,人虽未死,却已吓得晕倒。
群道围着庄风,察看他的伤口,发觉只是皮外之伤,七手八脚,急忙为他包扎止血。
庄风悠悠醒来,发觉自已竟然未死,大喜道:“我没死,实在太好了,实在太好了……”
他开心未完,只见眼前一人狞笑走来,可不正是小毛?
小毛以计引开真风、太妙、太名、偷偷折返回来,一剑又再刺往庄风胸口。庄风曾经力捏过他的阴囊,又逼他吃过地上的剩饭,今日不杀,实难甘心。
场中武功较高的十位石字辈道人均是相距较远,救之不及,而在座风身旁为他救治的师兄弟却又均是武功远逊,要救也救不来,眼看庄风死里逃生之后,终于还是难逃厄运。
却听得一声暴喝:“小毛,接剑!”
小毛回身一挡,挡住背后袭来一剑,叮的一声,手上长剑剩下半截。
来人居然又是真风。他心思缜密,想到小毛可能重施调虎离山的故计,是以根本没有追上去,反而躲在一角埋伏,终于及时再次救回庄风一命。
真风展开太极剑法,运转成圈,一圈一圈通向小毛。
小毛练剑十年,剑法胜过真风不止一筹,然而一来手上长剑只剩下半截,二来忌惮真风手上真武剑锋利,不敢硬接,展开北斗蛇行步,步步后退。要待从其他武当弟子手中夺得一柄完整长剑,却因真风攻势太紧,始终腾不出手来抢剑。
真风不敢冒进,太极剑圈越收越紧,法度森严,回转如意。尽得武当剑法神髓。
群遭敌忾同仇,不住呐喊助威:“真风师弟,快杀掉这禽兽,为众位死去的同门报仇!”“真风,好一手太极剑法!”“真风师叔,加把劲!”
再过数十招,小毛缚手缚脚,败象已呈,蓦地一声厉叫,断剑中宫直进。
真风太极剑圈一绞,小毛长剑被绞成数十截。幸好他熟知太极剑法的来路,手臂及时一缩,避开被剑圈绞断之厄。
然而小毛内力比真风高出甚多,一轮交剑之下,真风真武剑拿捏不住,脱手飞出。
小毛抛开剑柄,更不迟疑,当胸一记四象龟仙掌,便向真风劈了过来。
这一掌避无可避,真风无奈,只得挥掌硬接。
二人右掌相贴,胶着不放,小毛的天一罡气源源轰往真风心坎,真风抱元守一,以气护心,嘴角渗出鲜血。
韩石、他石大着胆子,一挺长枪、一挺长剑,同时便朝小毛背后砍了过去。
小毛早料到有此一着,真气猛吐,天一罡气汹涌而出,将真风震飞丈外,回身一招六步散手的“托财夺剑”,他石肘骨拗断,长剑被抢。小毛两仪剑出,韩石持着长枪的双手齐腕堕地。
真风借着小毛掌劲,乘势飞身在一名弟子手中挟过长剑,叫道:“布宫八卦阵,方石师伯乾位,顽石师伯兑位、左石师伯离位、灭石师伯震位、七石师伯巽位、墨石师伯坎位、泉石师叔良位、疾风师兄坤位!”
八人依他所言布阵,合围小毛。真风是阵中枢钮,清啸一声,身躯毕直,连人带剑直刺小毛。
小毛深知这九宫八卦剑阵的奥妙之处,更加知道此阵一旦合围,被困者绝难逃出。情急智生,长剑插人腰带,一招“环扣擒拿”,捉住他石双腕,再一招“猛虎负石”,背靠着背,反负他石,趁九宫八卦阵尚未合围完成;举步抢往空门,一闪而出。
真风这一剑脱胎自玄武棍法,叫作“乾坤一气”,是威猛凌厉的一记杀着,原意阻着小毛退逃,以便九宫八卦阵合围,岂知小毛竟使用他石做为“人肉盾牌”,眼看这一剑已刺及他石胸口,左掌于地重重劈在剑柄,右手持剑五指一松,长剑及时给打在地上,只在他石腿上长长给割了一道口子。
小毛五指使劲,他石惨叫一声,腿骨尽碎。然后小毛始掷开他石,展开轻功,往前直奔而去。
真风叫道:“哪里逃!”拾回长剑,展步力追。
小毛轻功比真风高得多,奔了一会,二人相距越来越远,方石那八人更是瞬间已被抛离,影踪不见。
追逐了一阵,小毛突然飞身上树丛,横抱一团长长的物事下来,脚步不停,继续奔走,手上虽然抱着一大包物事,真风依然追他不上。
真风心下奇怪:“咦,这团物事似乎是,一个……”
这时突然听到身前一声怒喝:“恶贼,往哪里逃!”
两道白虹,分卷小毛颈腿。真风又惊又喜,却原来是太妙与太名找不着小毛,赶回头来,恰好跟小毛撞个正着。
小毛双手抱物,无剑可挡,回身而走,展开蛇行北斗步,前后左右各走数步,方始避开这攻来一刀一剑。
他“嗬嗬”叫了两声,眼前一亮,真风的长剑已然赶到上来。
小毛步法奇幻,真风这一剑满拟刺他咽喉,谁知剑到小毛,竟自变了刺向他手上那团物事。
二人相距甚近,真风看得清楚,给小毛抱着的物事,赫然是一具人体,脸孔血肉模糊,瞧不清容貌,身体却给一张毛毯紧紧包裹着。
真风心知小毛武功厉害,这一剑豁尽全力,无法变招,眼看便会刺错那人身上,不觉惊呼起来。
谁料小毛肩头一前,竟以肩为那人挡剑,真风长剑穿透小毛肩胛而出。
小毛一声闷哼,手上那人堕地。右手正欲自腰带拔剑,唰唰两声,太妙太名的刀剑同时砍在他的背部,双膝一软,不由跪倒。
真风叫道:“两位师叔祖,刀下留人!”剑诀点穴,封住小毛身上五处穴道。
二人俱是愕然,大名立时叱问:“这恶贼是杀死少风的凶手,为何不替少风报仇,反而要刀下留人?”
真风道:“我们武当派是名门大派,这贼子始终算是半个武当弟子,须得把他带回山上,明正典刑,方才杀得理直气壮,不致招来同门话柄。再说,他如何学得武当武功,是不是杀害太虚掌教的真凶,为何竟尔下山不久,便即性情大变,袭杀我派多名弟子,疑问重重,都得把他带回山上,慢慢查问清楚。”
太名哑口无言,踢了小毛一脚,狠狠道:“倒便宜了你这小子!”
这时候干石等八人已然陆续来到,见到小毛被擒,不禁大喜。
真风揭开毛毯,看了一眼,吓了一跳,赶紧再度包裹,说道:“启禀师叔祖,这人原来是名女子,血肉崩离,危在旦夕。”
太妙皱眉道:“真风,你既是此行首脑,你待怎样,只管办去,不必询问我与太名师叔祖的意见。”
姜是老的辣,太妙轻轻巧巧,便把这个棘手的烫山竿抛回给真风。如果那人是名男子,事情当然简单,武当派是侠义正宗,见人伤重垂危,焉能不救?然而受伤的人既然是位女子,而且还是位全身赤裸的女子,全身伤痕累累,如要救治,难免触及她的身躯,男女授受不亲,在场诸人更全都是出家道士,此事确是费煞思量。难怪太妙不敢轻言担当。
真风道:“人命关天,事急可以从权。我们武当派是武林侠义表率,可不能见死不救。”先探她鼻息,发觉粗重如常人,先放下了一半心。解开了毛毯,从身上掏出金创药,小心替那女子敬上每个伤口,手掌按着她的丹田间,为她推宫过血,解开穴道。
在场请人自太妙、太名以下,俱都别过头去,不敢观看真风疗伤。一来因是由于非礼勿视,二来那名女子身体血肉翻腾,形状丑恶,看多一眼也觉呕心。
疗伤时间,那女子双目紧闭,真风以为她昏迷未醒,却看不到她眼角流下了一滴晶莹泪珠。
真风好不容易,终于替那女子敷药完毕,见包裹的毛毯满是血污,肮脏不堪,便替她丢掉,脱下身上道袍,为她穿上,说道:“疾风师兄,劳烦你守护着她,一俟她醒来,便喂她服食安心康宁丸。”
经此一役,他威信已立,一言既出,疾风凛遵道:“是。”
真风走向太名,说道:“师叔祖,此去玉皇顶路途遥远,我们可不能把小毛也并携去。烦请你把他带回武当山,听候你们跟太师叔祖几位长老发落。”
太名有点不愿,心道:“嘿,你这粒小豆儿,竟敢指使师叔祖做事,而且还是做押运阶下囚这等芝麻绿豆的小事。”却仍不得不应道:“唔!”
真风又道:“这厮武功甚高,师叔祖此行还须小心为上。”他心思缜密,恐防小毛万一乘隙脱身发难,虽是重伤之后,一众石字辈的师叔伯依然未必是他的对手,惟有找太名亲自押送,方才稳当。
太名喉间再“唔”一声,算是应答。
真风对着小毛,朗声道:“小毛弟,当日武当山上,你救过我一命。然而今日我为派中弟子性命,却不得不出手擒你。”长剑一挥,竟把自己整条左臂剁了下来。说道:“这条臂胳,便算是还给你的救命之恩吧。”
在场请人均是大吃一惊,抢步上前,“真风,你没事吧”之声不绝于耳。
真风苦笑道:“不碍事的。”身体一晃,颓然倒下。
他与小毛交战时,经已受了内伤,如今又自断一臂,失血过多,终于不支晕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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