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五胡战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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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卷 第九章 君臣之乐无穷

大兴元年,汉麟嘉三年,刘聪病重而死,子刘粲继立,以刘景为太宰,刘骥为大司马,刘凯为太师,朱纪为太傅,呼延晏为太保,并录尚书事,而靳准为大司空领司隶校尉。

是时,石勒率部由天水撤围,经扶风京北,驻兵上党、襄国以观京师平阳动静。

中山王刘曜在清河与刘聪反目后,拥兵三十万,镇守长安,于石勒成掎角之势,觎窥汉王之位。

两大势力如狼视虎顾盯着京师,刚继位的刘粲却依旧逍遥自在,全然不知祸已临至他的皇宫门口。

如果说刘聪荒淫无道,暴戾无德,那么他所立的这个宝贝太子比其父更甚,一脉相承,果然龙子龙孙,连爱好都相同,寡人有好色之疾。

刘聪少年戎马,又通读汉人典史,虽好色如命,但尚有些治国安邦,玩弄权术谋略的手段,而这继选的太子刘粲其它什么都没有继承到,唯独那好色的本领学了个十足。

匈奴习惯父卒子继,妻其后母本不足为奇,刘聪在位之时便宠靳准之女,立为皇后,刘粲继位,荒淫不理政事,靳准之女,名义上被尊为太后,实为刘粲的妻子,而靳准大大利用女儿得宠之机,排除异己,攫取实权,亦觎窥汉王之位。

平阳城。

刘粲大宴群臣,靳准、刘景、刘骥、刘凯、朱纪作陪,几人心中各怀鬼脸,谁也不愿触怒这位少年天子。

胡人男女之界虽没汉人分得那么清楚,但女不参政的规矩还是有的,按律制,后宫官女不得抛头露面,然而刘粲这方面敢于创新的精神比那刘聪又强上几分。

一人乐,不如众人乐,君臣之间的关系,在这平阳城内,刘粲显得要比刘聪弄得更近一些。

莺歌燕舞,无数宫装艳女,穿梭于君臣之间,上林宛中,君臣会饮,场面极其盛大。

刘渊、刘聪、刘粲爷孙三代都以读汉人章典为耀,因此多通诗经、孔孟、孔子兵法和诸般典故。

刘粲左手搂着母仪天下的德昭皇后——靳准之女靳环,望着群臣哈哈笑道:“如今外事抑仗石勒、刘曜,朕可大放其心,如今太平升乐,君臣同乐之盛况,只怕自古也没有哪个皇帝做到联这个地步!”

太宰刘景媚笑道:“自古皇帝,从没有哪个皇帝象圣上一样,此乃臣等之福!”

刘景乃刘聪的幼弟,刘粲的亲叔,刘聪虽然残暴,但权术谋略却有,他心知刘粲无甚本领,石勒、刘曜虎视狼顾,而朝中并未有忠心大臣,他不求石勒、刘曜忠心为主,只要朝中没乱命大臣就行,捱得一日是一日吧,因此三公之中,所选的俱是无能之人。

刘景身为太宰,位列三公之首,溜须拍马的功夫也位列三公之首,虽心中对刘粲的这番话大不以为然,但马屁还是拍得很响,拍得刘粲龙心大悦。

大司马刘骥也不甘落后,刘骥倒有些本事,他读的汉人书多,刘聪在位时经常还找他聊聊天,解解闷。

不过刘骥的全部本事也只不过是能陪皇上聊聊天,解解闷罢了。

刘骥道:“我看有三个皇帝能和圣上相比!”

刘粲一听,龙颜微变,眉头一皱道:“哦,朕何不知?”

刘骥道:“这三位皇帝,一位是尧,尧调五音定六律,与民同乐,自然能和皇上相比。其次是舜,舜命娥皇,女英起舞于百官前,百官大乐,也能同皇上一较。这第三位嘛!就是禹,不光百官,百姓快乐,连野兽也跟着乐呢?”

刘粲一听刘骥拿尧舜禹和他相比,方才拉长的脸,立时又堆满了笑容:“怎么连百兽也跟着乐呢?”

刘骥答道:“禹奏邵乐,百兽起舞,这不是野兽跟着乐的明证么?”

刘粲听得大乐,笑着道:“讲得有理,讲得有理。”

一旁的大司空靳准心中暗自骂道:“马屁精!胡说八道。”

但他脸上仍旧是一脸笑容,那样子,好象也是在说刘骥说得极为有理,好听,精彩,精彩得很。

刘粲看了看满座欢颜的群臣,不禁大发豪兴,大声喝道:“群臣听旨。”

这日会宴中的除了八公九卿之外,另有文武百官百余名,刘集这一声群臣听旨,哗啦啦一下子站出来百余名,齐齐走到厅堂之中,又齐齐跪下。

刘粲十分满意这种效果,作皇帝的滋味实在太有趣了。

刘粲哈哈大笑道:“联与群臣今日决饮,以示君臣和乐之意,今日不醉不归,如若有没喝醉的,以抗旨论处!”说罢,刘粲回过头对身旁的黄门官道:“你记下今日群臣会饮之数量,朕今日以饮酒多少行功论赏!”

群臣听了此旨,不由哭笑不得,古往今来,天上地下,恐怕再没有比当今面前这位皇帝更能胡闹的了。

刘粲却在暗自得意:“古往今来,天上地下,只怕也只有我这位皇帝能够做到君臣如此和乐。”

刘粲的圣旨一下,文武百官莫敢不从,宦官黄门,穿梭往来,一瓮瓮的皇宫美酒从皇室的地窖里搬出,酒中飘出奇香,直往鼻子里穿。

群臣之中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者是那些善饮之人,心中多半暗道:“平日里多喝个三两杯,家中的黄脸婆便作河东狮子吼,诸般作难,如今喝酒却能立功得赏,喝出功名,今日拼掉一条性命,也得多喝个三五斗,弄点赏赐回家,也须在黄脸婆面前抖露抖露。”

那些不善饮者却在心中暗自后悔:“唉,早知喝酒也能立下功名,不如平日里多加练习,现在那班能喝的家伙,不费半点力气便可立下功名,得到赏赐,倒便宜了他们。”

但是后悔归后悔,百数名官宦却一个个暗自下了决心,今天纵是醉死在此地,也要多喝它三斗五斗。

喝酒行令,整个新建的上林宛中都弥漫着酒香,那些牡丹,芍药也纷外鲜艳,似乎也喝醉了一般。

刘粲睁着朦胧的醉眼,道:“朕今日实在是高兴,众卿家谁能锦上添花给朕讲一个酒的故事,要能逗得朕和德昭皇后都乐了,联有重赏!”

此言一出,群臣大乐,纷纷绞尽脑汁,括肠索肚,想那喝酒逗乐的故事。

刘景察言观色之功夫下无双,见这刘粲满脸兴奋,一付跃跃欲试之状,忙道:“皇上博闻强志,学富五车,龙腹中所藏极多,臣等还是想听皇上讲的故事。”

刘粲大乐,心中高兴极了,暗道:“这刘景倒也解趣,是个大大的忠臣,联要好好用他。”

刘骥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次拍马机会,亦作苦苦映求状。

刘粲笑逐颜开道:“好,朕就给你们讲一个,朕曾听说过汉人中有个叫什么刘伶的,文章写的极好,也是一个好酒之人,此人出游必手推一车,车中常装美酒,身后还必跟着一荷锄家仆!”

那德昭皇后靳环虽年仅十七岁,但乃是一极为聪慧的女子,(如若不聪明,只怕在那比官场还黑的后宫,早就斗争掉了,哪里还能母仪天下。)当即逗趣道:“好酒之人,出游携酒尚可理解,不知他身后跟那荷锄家仆作什么?”

刘粲哈哈一笑,迅疾无比的在德昭皇后的脸上亲了一下道:“这个刘伶啊,真可谓好酒如命,他对人说,说不定哪一次我喝着喝着就醉死于路边,死在哪就埋在哪,碑上只须写上天下第一酒徒刘伶即可!那个家仆乃是专门候着埋他之人。”

德昭皇后咯咯笑道:“这家伙倒也称得上这个名号,这等事儿,皇上从哪里听说的?”

刘装得意的笑道:“朕掌理天下,事事均在朕心中,汉人的事,朕当然了若指掌。”

太傅朱纪心中叹道:“若能如你所说就好了!”

朱纪虽然感叹,但他绝不会多事到将此话说出,拂这少年皇上之意,只是脸上掩饰不住,流露出惋惜神态。

德昭皇后却能打蛇随杆,轻摇着刘粲的手道:“皇上博闻强记,心中记的故事一定不少,平日里皇上又忙,臣妾极少听皇上讲故事,今日皇上就多给臣妾讲讲吧!”

靳环此时已唱了些酒,脸色酡红,户外日光一照,更显得其娇艳如花,刘粲望着娇艳如花的德昭皇后,双手轻捏着靳环那白晰如雪的柔荣,眼中几乎喷出火来,如若此时不是百官当前,刘粲早就上下其手,把这母仪天下的德昭皇后剥个干干净净,将那新从皇库所藏之书素女心经中学到的交合之法一一施用。

靳环见刘粲这般模样,也怕这位胡天胡地的少年天子做出太出格的事来,忙抽出双手道:“皇上还是给臣妾讲故事吧!”

刘粲看着群臣,多半盯看他,准备听他讲下面的故事,倒也不好去纠缠他那宠爱无比的皇后,清了清嗓子道:“既然皇后爱听,朕就讲出来给你听听,不知群臣是否爱听!”

群臣一听皇上说出这话,当下哄然应道:“皇上给臣等讲故事,乃是让臣等长见识,是臣等莫大福份,安能不听!”

这些大臣配合得倒也默契,大大满足了刘粲的虚荣之心。

刘景拍马功夫的确高人一筹,当下道:“臣等听皇上之语,如逢暖阳,如沐春风,如闻酒香,如饮甘饴,如痴如醉哩!”

朱纪方才喝下的一口酒差一点喷了出来,这等普通百姓眼中只不过是讲讲闲话的话,这位太宰大人居然能将他拍成如此效果,当真不错。

事不关已,高高挂起,只要贻落笑柄的不是自己,管他是怎么一回事,一个爱讲,一个爱听,由它去吧!

刘粲听闻刘景之语,高兴得简直要跳起来,当下讲兴提得高高的,大声道:“好,联就再给你们讲上一段!”

刘粲道:“刘伶这厮不但让家仆荷锄而行,有时还同那猪狗同眠,喝醉了就往猪身旁一躺!”

德昭皇后眉头一皱,啧啧可怜道:“这个人一定是个疯子。”

刘粲哈哈笑道:“你错了。”

德昭皇后道:“怎的错了,这人同猪狗同眠,怎的还不算疯么?”

刘粲道:“此类人,只是放浪形骸,不满于世罢了。”

德昭皇后立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他这样做,也许只不过是为了发泄发泄心中的怨气罢了!”

刘粲桌子一拍道:“汉人皇帝不会用人,此人大大有用,而皇帝却不肯用他,他当然要和猪狗为伍了!”

那刘景凑趣道:“若是皇上用他,那刘伶定不会放浪形骸,一定会尽心尽责为皇上做事的,唉,刘伶生不逢时,不得其主呀!但不知皇上会封他做什么官?”

刘粲笑道:“朕任人为贤,当然要用其所长,此人酒量不错,文章也写得好,朕当封他为主持国事祭礼之人,你说我会封他做什么?”

刘景忽的一身冷汗,主持国事祭礼乃太宰之事,皇上莫不是想要封那刘伶做太宰。

古人极重视祭礼,身为主待国事祭礼的太宰,位列八公九卿之首,自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耀,刘景在这一位置,干得不亦乐乎,忽的听闻刘粲赞扬刘伶的酒量、文章,并且要封刘伶做太宰,纵是笑谈、虚言,也使刘景有如履薄冰之感,一时尴尬无比,呆在那儿作不得声。

靳准则在一旁暗自好笑,靳准行武出身,功劳虽没刘曜、石勒立得大,但武功亦是不凡,酒量也不错,方才朱纪满脸的惋惜与无奈落在他的眼中,他只是默不作声,心中却有了合计。

刘粲见刘景半天还未做答,已猜刘景心中所想何事,不由哈哈笑道:“此乃笑谈,怎的能当真呢?”

刘景忙陪着笑脸道:“皇上说的是!皇上说的是!”

朱纪则在心中暗自道:“为君者金口玉言,哪里能说话不当真呢?石勒狼顾,刘曜虎视,看来这小朝廷不久便会亡了!”

他心中烦闷,那酒自然是一爵一爵饮个干净。

一旁的大司马刘骥和太师刘凯倒以为朱纪和靳准为讨皇上欢心正在拚命闷喝呢,忙不迭的也饮个不停,心想,这等荣耀事儿千万不要让那外姓人给拔了头筹。

刘粲看着欢饮的群臣,心中大乐,他也知道刘曜和石勒对他这汉王皇位虎视眈眈。但先帝也无法控制之事,自己当然更丝毫无法,只要这里能做到君臣一心,上下一体,谅那刘曜,石勒也不敢动上半分。

想至此,他更乐了,大声道:“方才朕所说那汉人刘伶,曾自诩自己喝酒是:刘伶半点不流淋,众卿家喝酒可不许耍赖,酒须喝得干干净净,如朕这般!”

说罢,刘某将满满一爵酒,喝了个干干净净,点滴不剩,继而又将那铜爵翻倒过来,果然是没有半点流淋。

皇上做了表率,群臣哪里还敢越制,一爵酒点滴不剩。

那德昭皇后显得极为温顺,刘粲的酒刚刚一完,她便亲手满上。

这一场君臣的饮酒大赛从头一日早上一直持续到第二日黄昏,君臣一百七十六人却喝掉了三百六十九桶,此项记录倒也是空前绝后,刘粲其它诸事记于史册大多不详,唯此一项,史书称他集君臣一百七十六人,合饮于上林苑,饮尽皇室地窖所藏美酒三百六十九桶,以刘伶醉死为乐事,大饮两日,太常大夫霍桐,光禄大夫程遇,虎贲护卫长刘健醉死于次日,开史载之新事,绝后代之来人,实为亡国诸君之最。

正当君臣会饮正酣之时,忽有黄门来告,石勒大将军派参军樊坦由上党而来。

刘粲听得黄门报告,手中之爵惊得几乎掉了下来,已经醉得本醒人事的头脑似乎有些儿清醒了,忙不迭的道:“请他进殿!”

黄门不禁诧然,上林苑哪里有什么殿,敢情这位皇上把这四面漏风的地方当成了他的英武殿了,黄门转身,掩口而笑,飞快的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从上林苑外走进一条汉子来,汉子极为魁梧,八尺有余,满脸虬髯,豹眼环睛,身上衣衫虽旧,但却显得更有英武之气。

汉子冷眼一扫,满苑内的狼藉之象,一对浓眉不禁紧拧在一起,脸上露出极为愤恨的表情来。

汉子行着行着,忽的觉得一阵寒光扫过,令他有那宛如刀割一般的感觉。

汉子心中纳闷,但观遍群臣却没发现一个可疑之人,观忖之间,他已行至刘粲之前,虬髯汉子当下顾不得多想,在刘粲樽案前跪倒叩首道:“臣石大将军麾下右骑参军樊坦叩见皇上!”

刘粲哪里敢半点得罪石勒的人,忙不迭地道:“樊爱卿快快请起!”

一旁的黄门倒也识相,忙不迭地从一旁搬过一张椅子让那樊坦坐下。

樊坦正欲坐下,忽的又觉背后那如刀割的感觉大盛,似乎隐隐中含带杀气。樊坦虽然疑惑,却丝毫不怕,心中暗暗冷笑道:“老子不管你是谁,老子偏偏就坐,看你到底能怎么样?”

这樊坦乃是老于行伍之人,作战勇猛,性格却极其执拗,因其乃幽州之人,石勒军中皆称其为“幽州犟驴”,就连那石勒对他犯起犟脾气来,也要让上三分。

此人脾气虽犟,但亦是一血性汉子,性格极直,有一次石勒见其衣衫旧蔽,大为诧异,惊问其故,樊坦居然答道:“世风不正,羯胡狗贼多盗,肆虐猖撅,军中之物多为毁坏!”全然不顾石勒忌讳。

石勒素知此人耿直,亦无法,只得陪笑道:“君受吾乡党所寄,君之所失,否当尽数补上。”不但不怪罪,反而赐绢赐丝。

刘粲见樊坦已坐下,忙道:“将军远来辛苦,先饮两爵如何?”

樊坦立起躬身施礼道:“望皇上恕罪,微臣不能饮酒!”

刘粲一愣道:“久闻将军善饮,为何今日不饮呢?”

樊坦道:“近来关中大旱,粮食早已颗粒无收,石大将军为节约粮食缘故,已禁令百姓不能私自酿酒,石家军将士更不得饮酒,就连嗜酒如命的石虎将军也不得饮酒,因而,臣不敢开禁。”

刘粲一愣,继而尴尬不已,百姓颗粒无收,他这个做皇帝的居然毫不知情,依旧酒池肉林,贪欢寻乐。

忽的一个惊雷似的声音响起道:“兀那汉子,皇上命你喝酒,你胆敢不喝,是倚仗石勒那厮么?”

樊坦霍的转过身来,只见吼叫之人也是一名魁梧大汉,一部虬髯络腮胡,跟自己长得一般模样。

樊坦冷冷道:“你乃何人?”

那大汉道:“老子龙骠将军北宫纯,你待怎地?”

樊坦横了那大汉一眼,心中暗想:“方才那凌厉眼神莫非是他所为,以这厮浮嚣神态绝对发不出如此强烈的杀气,看样子,朝中还有欲对石大将军不利之人!”

樊坦此时有要事在身,不愿在这上林苑横生枝节,横了那大汉一眼后,转身对刘粲道:“请皇上恕臣无礼之罪!”

刘某见樊坦没将事闹大,心中好生感激。

那龙骠将军北宫纯乃中山王刘曜的亲信,虽未握有兵权,但此人乃刘曜放置京师经观动静的眼线,朝中诸事,此人无时无刻不向刘曜报告,哪里能得罪,因此明知北宫纯无礼,但也不敢发火,只是陪着笑脸对樊坦道:“樊将军此来何为?”

樊坦朗声道:“如今关中大旱,粮食无收,石大将军欲驻兵屯田,无奈眼下连渡命粮食也没有了,望皇上能拔调些粮草!”

“这……”刘粲心中着实为难,石勒早有称帝之心,如今来京借粮草,只怕用心未必良善,若给,徒添石家军军威,若不给,那石勒怒将起来,挥师入京,只怕自己的皇帝宝座坐不多牢。

刘粲正在苦苦思索,找那如何既不调粮又不得罪石勒的托词。

却听那北宫纯吼道:“皇上万万不可调粮于他,石勒之心,海内皆知,如若调粮,不啻自掘坟墓,望皇上三思!”

此番话在皇帝面前说出,当真是好生无礼,刘粲身为九五之尊,就算真死,也得称上陵崩殡驾。这北宫纯直叱刘装自掘坟墓,早已犯禁,按朝纲律令,已该当斩刑,无奈刘粲有心无胆,只能暗生闷气。

群臣虽觉北宫纯这些话无礼之至,但又心知他所说却是事实。

北宫纯这番话看似粗俗,实则暗含深意,他将石勒和朝廷皇宫的矛盾直接挑开,便避免了皇宫与石勒联手共同攻击刘曜的可能。

不过,如此一来,这北宫纯倒算是为刘粲解开了燃眉之急。

樊坦不识北宫纯,听北宫纯先后两次挑衅于己,并出言诋垢石勒,心头一股怒火哪里按捺得住,大吼一声道:“你这厮数番挑衅于我,复诋毁朝廷重臣,挑拔君臣不和,是何居心,我当为石大将军斩佞臣,清君侧,看招!”

樊坦说打就打,全然不顾此地乃皇室花苑,后宫重地。

樊坦所使之招,便是由军中冲锋陷战的战法演化而来,拳势迅猛,充满杀伐之意。

他本来距那北宫纯三丈远近,忽的一跨步,宛如天马行空,便行至北宫纯身前,招式简单明了,丝毫不拖泥带水。

其实,樊坦看似鲁莽之辈,实则心机过人,来京调粮之前,他与长史徐光等人力劝石勒自立为王,挥师平阳,无奈石勒不愿留下欺负弱小之名,只推说先将此事暂且放下,以观时局,如今他这番做作,势必将矛盾激化,就算石勒不愿起事出兵,只怕也难独善其身了。

北宫纯乃北宫出之族弟,功夫自然不弱,见樊坦挥拳打来,怪啸一声,身形一晃,一脚踢翻面前的桌案。

桌案上尚有不少的酒菜盘碟,北宫纯这一脚蹴出,那酒菜盘碟都似灌足了力道的暗器,齐齐向樊坦射去。

厅堂虽大,但哪里经得起两个大汉如此折腾,文武百官脸上尽皆失色,纷纷走避不迭。

樊坦本来练有一身横练功夫,打仗之时普通刀枪暗器尚且不畏不惧,哪里会把这菜肴盘碟放在眼中。

只不过若是真让这些脏物沾上衣衫,面子上极为不光彩。见酒菜盘碟射来,身子一侧,脚一勾一拉,一张百十斤的桌子立即像一张硕大的盾牌横在身前。

只听卟卟数声声响,如利箭射过布篷一般,那酒菜盘碟竟然射穿了梨椿所制的案几,这份内力的确强的骇人。

樊坦也暗自心惊:“料不到京中还有如此好手,大将军要我只须提防靳准,看来面前之人,功夫也不算太低,一脚能蹴出如此之威,论脚功,此人当可排在当世前十位!”

北宫纯射出的酒菜碗碟射穿梨椿所制的案几之后,力道减了许多,尚未射至樊坦身前,便力竭而坠了。

樊坦对北宫纯的脚劲、内力暗自心惊,北宫纯同样对樊坦招法应变也感到震惊,心中暗道:“难怪石勒能战无不胜,一个小小的参军,竟然也有如此武功!”

两人心中虽都暗自对对方的武功感到心惊,但皆欲为自己主人一方压倒对手,因此,各自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拼命相搏。

樊坦性子极倔,所遇敌手越强,反击潜能越大,因而面对北宫纯的旋风十八腿,樊坦高挑低纵,口中呼呼出声,双拳如雨点击出,招招击向北宫纯踢来的脚踝。

北宫纯宛如螺陀一样,两条腿交替踢出,招招踢向樊坦要害。

北宫纯身高体长,灌足真气的两条腿宛如两条铁柱,横扫的面积只怕足足有三丈方圆。

樊坦乃马上战将,相较之下,脚功远不如北宫纯这般有开山裂石之力,他用的几乎全部是拳。

他的拳法简单得令一旁观战的靳准也大为感叹:此人化巧为拙,一对拳头只怕比普通高手的兵刃还要厉害,也幸亏他的对手是这铁腿北官纯,如若换成旁人,只怕早就被击得粉碎了。

只见樊坦扎好马步,沉力于腰,不管北宫纯从哪个方向踢来,他都只是简简单单一拳击出。

拳从腰际挥出,力道极大且沉稳疾急,只因速度极快,北宫纯的腿法尚来不及变化就被樊坦击中。

“咚!咚!咚!咚!”响声不绝于耳,只是那转瞬之间,两人的拳脚便硬碰硬的一连碰了三百余下。

北宫纯越打越心惊,每一次明明自己将要变招却总被樊坦的拳头所阻,如此一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樊坦离自己越来越近。

腿法利于远攻,拳法利于近战,樊坦久经按场,深识扬长避短,攻其薄弱之道,心神不急,气息不躁,稳打稳扎,每击一次便移近北宫纯一寸。

这一寸的距离,争斗之中哪里能显现得出,因而当三百余下拳腿相击,两人的距离已缩至一丈远近时,北宫纯方才警觉,但此时全身上下已罩在樊坦的拳风之下,要想再度拉开距离谈何容易。

北宫纯无奈,只得用膝。

膝顶千斤,胯击万均,膝胯虽不及拳、脚、肘那般灵活,但力道却极大,此番与樊坦相斗,只因樊坦所出尽为拙招。灵巧、怪异在迅快无比的招数下哪里还能变化。

北宫纯只得以拙破拙,以力拼力。

这番短兵相接,又迥异于方才那一轮打斗,此时声势虽不像方才那般浩大,但所含力道与凶险却远胜于方才。

如若稍不小心,只怕会立即落个血溅五步,丧命当场。

好端端的一个上林苑,此时已是汤汁满地,碟盆遍布,哪里还有半分皇宴喜庆之气。

此时文武百官早已溜了个干干净净,上林苑中只剩下几个人。

樊坦此时已占尽上风,但他始终未对北宫纯下最后重手,他在顾忌。

顾忌的,当然是那方才利刀般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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