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舫大船上,气氛开始僵寂起来。
突然间,一声金钟脆响……
“当当!当当!当当!”
这是宫舫大船上报时辰的更锣,也正是二更天已到。
于是,就听一阵脚步声,由这十丈大厅的另一端传了进来。
刹时间,就见一溜快步走进十名武士打扮的壮汉,全都是一色的大砍刀,傈悍地露出凹凸不齐的全身肌肉,一个个双手抱刀,分成两列,站在大厅正中那个硕大虎椅两边,面无表情地望着正前方,对于大厅另一端的张博天八人,直如不见。
正在张博天几人望去,感到既惊奇又好笑的时候,突然间,对面人影打闪,只见一个锦衣大汉,青纱罩头,缓缓走入这间大厅,一摇三摆地坐到那张虎皮大椅子上。他的后面,正有一个蓝衫大汉,双手捧着一个锦盒。
只听他一坐下来,便高声道:
“二更已到,怎不见褚伦前来?”
张博天忽然仰天哈哈大笑,道:
“在下正是褚伦特使,生意买卖,我可以全权处理!”
那人闻言,“呼”的一声站了起来,一面戟指张博天道:
“你是何人……你……”
张博天像个幻影,更像个幽灵,一飘而到了蒙纱人不过三丈远的距离。
但护着蒙纱人的十个大汉,动作也快,反应更捷,只见原本分成两行的人,却一下子连成一行,举刀站在蒙纱人的正面,而挡住了张博天的去路。
突听蒙纱人厉声叫道:
“杀!”
他杀字出口,正面的十个大汉如同筑了一座刀山一般,十把大砍刀,带着“咻咻”之声,朝着张博天挥去。
于是,张博天身后的四武士与包文通、左不同、高磊,立刻挥刀迎上。
一时间刀光霍霍,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张博天双手抱刀,“阎罗刀声”绝招尽出,当场就叫他劈死两个。
蒙纱人一看,扭身朝第二层梯阶急退,却不料张博天凌空一连两翻,已挡住蒙纱人的退路,冷笑道:
“朋友,你走不掉了!”
蒙纱人嘿嘿一阵冷笑,唰的一声,同样的大马砍刀,一挥而去,张博天一愣,想不到这蒙面人竟也有这么高的武功。
于是,他一紧手中大马砍刀,直欺而上。“阎王刀声”的威势,确实不同凡响,它劈砍扫剁,拨挑挡砸,不但又狠又猛,更且是虚幻莫测,变化万千,他没有一招是守,尽是攻势。
然而,迎面的蒙纱大汉,却似乎也非弱者,只见他双手挥动大砍刀,屹立如山神般,对于张博天的每一招式,对挡得那么恰到好处。
刀声惊动了两船上面所有的人,也惊动了“江上庐”大舱中一堡一庄的人。
突然间,方木船一拢而靠到了大宫舫边上,那么恰到好处地一弯而靠了上来。
原本是个看上去装运货物的方木船,如今竟自大方木船上,
像蚂蚁抢窝、群鸭争食般杀过来40个喽兵。
只见这些喽兵们,吆喝叫着挥刀直上,虽说一上来,就被大宫舫上守卫的人,砍落江中七八个,但终于还是被这些喽兵们杀上了这艘宫舫大船上。
于是,就在宫舫上的人,正要抽回搭在“江上庐”上面的跳板之时,守在“江上庐”上面的二三十名喽兵,也及时地杀了过去。
刀声“咻咻”不停地在这汉江水面上响着,与悠悠吹来的江风,成了一个协奏曲。刀声中,夹杂着哀号与惨叫!刀劈肉声血花飞,闷嗥哀叫袭人心,这正是人为财死的最明显例证……
喊杀之声,配合着刀声、哀号哭喊与叫骂,带起的血肉散落,早已把这艘宫舫大船又加上了一层颜色。
看来半个时辰过去了,金铁交鸣之声却有增无减。
只是,大刀寨来的一众近七十名喽兵,看样子死的还真不少,因为只要仔细向倒在甲板上的尸体看去,一大半是头缠红巾的人,那正是大刀寨的标记。
这对,“江上庐”大厅舱内的一庄一堡人,约莫着情况,正要一冲而出杀过去的时候,舱门边,却被诸葛明挡住了。
听他诸葛明笑道:
“各位稍安勿躁,呆一会自然要杀过去,只是时辰尚未到,何必过去替他们卖命?”
王大寿点头道:
“那你就在这舱门守着,只要时机成熟,你打声招呼,我们就杀过去!”
于是,一庄一堡的人,又全都退了回去。
突然间,诸葛明望见两艘三桅大船,朝着这大宫舫船上冲过来,他知道那一定是白家堡的船,不由露齿一笑。
如今的情形,正如同诸葛明所预料,那艘宫舫大船上的每一个人,全都是武功一流的高手组成。因为,大刀寨家的喽兵,在一股凶残无比的奋力砍杀中,即算是两个对杀一人,也是无法讨到便宜。
只是这大刀寨的喽兵中,不少凶如虎狼之辈,在他们身上掉肉淌血的时候,不但不退,相反往往会凶性大发,形同拼命一般,一冲而上,奋力抱住对方。
也因此,宫舫大船上的武士,不少人就是与敌同归于尽而倒下去的。
宫舫大船上的外面,砍杀与呐喊之声,震动江面,而上层大舱厅中,却更是到了惨不忍睹的地步。
首先就是左不同的狂叫声,因为这位“阴司判”左不同,他面对的神秘蒙面人的卫士中,一个个的武功也都十分厉害。一上来,左不同就发现自己大马砍刀所招呼的敌人,其身法十分灵活,左不同所挥出的大马砍刀,不是被阻,即是劈空,过不多久,左不同已大为不耐烦,他鹰目怒瞪,鹰鼻抽耸不停,尖嘴巴不停地喝叫……
对面的敌人,却只是一个劲儿地咬着牙齿,在“咯咯”的齿声不断中,与左不同纠缠在一起……
也许二人在拼斗一久之后,力气有些放尽的样子,所以刀法上均已有着迟钝的现象。
就在这时候,“阴司判”左不同双手一紧手中大砍刀,一面高声大骂,道:
“去你娘的!”
就听“当”的一声大震,对面敌人的大马刀,竟然一下子被左不同砍飞。
左不同眦牙咧嘴,正准备一刀活劈这个大个子,却再也料不到对方也十分凶悍,非但不退,反而像个幽灵一般,一冲而抱向左不同。
本来,在这种情况下,大砍刀既被砸飞,应该本能地躲闪或逃走,然而却大出左不同意料之外的,对方竟然不退反进。
这时候,左不同的双手已把大马砍刀高高举起,正准备借力劈下呢,突然被这大汉一环双臂,抱了个结结实实。
论身材,二人差不多,论狠劲,算得上是半斤八两,因为左不同的刀,在被抱之后,已无法再劈下来,而对方竟在环抱以后,竟毫不迟疑地张口朝着左不同的喉管咬去。
左不同无法用力,却挡不住使用刀把。
只见他开气吐声,就在对方一口咬住脖根的时候,竖在空中的大马砍刀的刀把头,用力砸向对方的头顶上……
就听“嘭”的一声脆响,刀把头正砸在对方的脑壳上,只是由于那人的头偏着,左不同的那一砸,并未把对方砸昏,相反地,就在那人头上冒血而一哼之间,顺势又把咬在左不同脖子上的大嘴巴,又向里移进一寸。
于是,左不同又急又痛,“哇哇”大叫,而刀把头在对方毫不松口中,不停地奋力狂砸一通直到对方大汉的脑浆流在左不同的前胸。
左不同砸死了对方,但自己也正在“泄气”,因为他这时候连扭开那大汉的双手都无力使出,而咬在他脖子上的那人,依然咬着不放。
就在一阵喘息过后,左不同才奋力把对方推开来。
那人是倒了下去,但那人在口离左不同的脖子时候,却狠狠地带走左不同脖子上一块肉,而使得左不同的喉管自外面也看得一清二楚。一股鲜血,也自左不同的脖子向外面冒。
高磊正与一个大汉拼斗得十分惨烈,他本来还有伤在身,如今发觉左不同像个血人,朝自己这边冲来,立刻高声喊道:
“左头目!快退出去,包扎要紧!”
左不同夜枭一般,尖叫一声,道:
“老子非把这个船放火烧了不可!”
就像阴司里冒出的幽灵一般,左不同一扭身,抢到与高磊搏杀的大汉身边。那大汉以为左不同要退出大厅呢,却不料左不同突然大喝一声,大马砍刀反手劈砍,就听“咻”的一声紧跟着那大汉扭头到一半,便已无力地垂下了手中大砍刀。
原来左不同一刀把那人拦腰劈断,而高磊却及时地一脚把那人踢倒在毛毡上面。
高磊急忙去扶左不同,却不料左不同像疯了一般,一张苍白的脸上,尽是血滴,脖子上像山石中的血泉一般,一股一股地往外冒血。
只见他推开高磊,大叫一声:
“杀!”
像狮吼!更像一头受伤的熊!
只见他挥动手中大马砍刀,又一拼而上,迎着就近与欧阳泰劈砍的大汉举刀冲去。
“咻!”大马砍刀在闪动中,一束刃芒一圈而撩向左不同,但却被左不同一把拖住那人的左臂,而对方的大砍刀,正劈在左不同的左臂下方,看样子是砍到左不同的胯骨上方了。
左不同死死拖住那大汉不放,欧阳泰骂道:
“我操你祖奶奶!”一刀片砍下对方的一颗大脑袋。
于是,就听“砰”的一声,左不同与那大汉,双双缠着倒在毛毡上面,只见那没头大汉脖子上冒的血,正灌向左不同的脖子里,只是左不同并不避让,因为他已经鹰眼凸出,尖下巴仰得高高地死去。
欧阳泰一声断喝,立刻朝着另一个与令狐平对杀的大汉扑去,二人这时候合杀一人,似乎应该胜算在握,但在对方的刀法变化莫测中,也只能把令狐平原本处于劣势扯个子手。
而包文通,在对方的纠缠中,一时间也真的拿对方没辙。看来蒙纱人的十个武士,全都非泛泛之辈。
也就在这时候,突然传来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高磊适时地望过去,却正发现司马山斜着身子,向壁边倒去。司马山的一条右臂,连肩被劈砍下来,大量的鲜血,立刻就是一大片。
高磊大怒,高声骂道:
“狗娘养的,吃高爷一刀!”
只见他连窜带跳,一下子冲到那大汉身边,正遇上那人挥刀斩向司马山。
一束耀眼的芒彩,在窒人的刀声中,狠狠地圈过那大汉的脖子!
没有喊叫!
更没有号!
在高磊的偷袭得手中,那人“咚”的一声,倒了下去。
但却不料与上官中对杀的那人,在挥刀中,刀背却是那么恰到好处地捣在了高磊的脑袋后面。于是,高磊大叫道:
“我的眼!我的眼!”
他不辨东西南北,挥刀乱砍一通,在别人看来,他仍然是圆睁双眸,然而,他却东撞西穿,那样子就像个睁眼瞎子,跌跌撞撞的。高磊在别人无法顾及的情况下,冲出了宫舫大船的舱门,他仍然挥动手中大砍刀,但也不过才冲出不到十步,便一头钻到汉江里了。
高磊跌落水中,诸葛明在暗处看得十分真切。他不由发出一声冷然的笑……
就在这时候,宫舫大船最上面的甲板上,双方仍然在十彩灯光与汉江的月色中,杀得十分惨烈。对方倒下去的人,与大刀寨的喽兵,成了三与一之比。
于是,六十多名喽兵,真正全身的,已不过十名而已,而宫舫大船上的守卫,也已不过五六人了。
时机已到。
契机必须把握。
守在暗处的诸葛明,立刻一挥手,召来了一堡一庄的人,大叫着冲杀过去。
白家堡的两艘大船,也适时靠了过来。
于是,三方面的人,全扭结在一块了。
那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尤其是在这个时候,更是一股千真万确的生力军!
只是,当这二十多名雄据一方的武林高手,冲杀过去的时候,他们全都遵照着诸葛明的指示。
那个令人惊奇不止的指示!
因为,就在这“江上庐”上的大舱房中,诸葛明当面露出一块玉牌,且对一庄一堡的人,笑道:
“我姓朱,不姓诸葛!我的全名叫朱戈!当今圣上思宗皇帝的堂弟!”
一面又一正脸色道:
“明室天下,就差一点沦丧在这批自私自利、丧心病狂的助魏阉贼专权独断、残害忠良的奸佞手里!凡我大明忠义子孙,都有消灭他们的义务,重振明室江山,需先把这些奸党余孽除尽!”
朱戈的声音铿锵而有力,丹凤眼环视着长方桌四周的人,一字一泪地又道:
“诸葛明,诸葛明!其实我叫朱戈,大明皇室,各位如果有忠君决心,就请等他们双方拼至最后,咱们再一举围杀过去,一个也不留!”
朱戈话一完,王大寿当即道:
“禀王爷,我们大王庄愿效前驱!”
巴耀东也一抱拳,道:
“王爷,真难为你了,飞云堡全听你指挥了!”
这真是令人无法想像的大转变。
谁会想得到,诸葛明竟然是明室王爷?
就在宫舫大船上的战斗炽烈进行中,而在船尾部,却有一个蓝衫大汉,手上捧着一个锦盒,朝着远处的一个小船尖叫招手。
于是,那小船一摇三晃地划到了宫舫大船的尾部。
奇怪的是那宫舫大船上的打斗,对于那个小船上的摇船人直如不觉一般。
只听大船上的持锦盒大汉,先是向小船人丢下一个金元宝,然后急急道:
“快送我下船!”
摇船的接过金元宝,立即往怀里一揣,然后点头笑道:
“你这位大爷,准备到哪儿?”
“岸上,快!”
只听那人笑道:
“好!那就快把东西先传下来。”
大船上的大汉,立刻一边弯腰向下面递,一边低声道:
“小心点!”
小船上的人接住那个锦盒,还真的小心放在船板上。
于是,就见宫舫大船上的大汉,跨步船栏杆,一长身,就往小船上落去。
然而,就在他身落中途,突然间,小船上的汉子冷冷一笑骂道:
“他妈的!”
紧接着,“呼”的一声,打横里挥来一钢锏。
就听“叭”的一声,一只16斤重,三尺半长的钢锏,正落在那落下来大汉的脑袋上。
小船上的汉子,并未让落下来的大汉掉在小船上,像踢一堆棉花一般,一脚踢向那大汉的尸体,嘴里还狠声骂道:
“去你妈的!”
于是,“扑通”一声,水花四溅,落下的大汉已被他踢落在江中,悠悠地朝着下游漂去。
这条小船又是什么来历?
小船上的汉子又是谁?
这好像是个谜,然而什么谜也全是人弄出来的,因为它是人弄出来的,在没有人知情下,要想解开这个谜,大概只有出谜的人才解得开。
而这个解谜的人,大概就只有朱戈了。
那只小船悠悠离开了宫舫大船,却保持在一定的距离内,守着宫舫大船的船尾附近。
也就在这时候,宫舫大船上的最上层外面,突然间喊声大震
“杀!”
“杀!”
原本已接近尾声了,大刀寨的人所余不过十多名,而宫舫大船上的卫士,也不到六七名,全都已精疲力尽,刀出已不再掀起刀声,抡砍已没有锐芒……
突然间,又由“江上庐”上冲出这些一堡一庄的生力军来,十几个喽兵,正自高兴,而对方六七个卫士大惊之下,王大寿领的大王庄的勇土,与飞云堡巴耀东率领的勇士,在朱戈的激励下,一个个士气大振,抱着为明室效忠的精神,一冲而杀了过去。
白家堡的人,也一冲而上,朝着上面杀去。
于是,这三方面的人,在一个“消灭祸国殃民奸贼余孽”大前提下,全都奋不顾身,一冲而上。
刀声“咻咻”!不停地撩拨出阵阵血花。
嗥声不断,哀号凄厉而令人毛发悚然。
也不过一瞬间,一众十多名喽兵,与六七名宫舫大船上的卫士,全都被砍杀在这顶端的甲板上面。
于是,一众人等,分两批,把宫舫大船的前后两个出口,全堵了起来。
王大寿最是高兴,因为他大王庄的护庄武师诸葛明,竟然就是大明朱戈王爷。
这时候他拉住白家堡堡主白慕堂,急切地道:
“白堡主,我不说你还不知道。”
白慕堂道:
“王大庄主,什么事啊?”
哈哈一笑,王大寿一捋胡子,道:
“我大王庄地势可是建在龙系山脉的弯当中,所以当朝的王爷,竟然会在我庄上当了护庄武师!”
白慕堂一愣,道:
“是哪一位?”
得意地一笑,王大寿道:
“他叫诸葛明,其实是大明王爷朱戈呀!”
白慕堂一惊,但也奇怪地道:
“那诸葛明不正是大刀寨的军师吗?”
一皱眉,王大寿道:
“谁说的?他身上带着皇家玉牌,我们全看过了。”
白慕堂不由叹道:
“如果真是这样,咱们大伙可得戮力协助他一臂之力才是呀!”
“对!咱们这不正为他效命吗?他对我们说过,就连大刀寨的人,也全不能放过!”
其实,放不放过,已经不是问题了,因为这时候的宫舫大船这间足有十丈长的大厅上,已经是血肉横飞,躺了十多具尸体。
而包文通与另一个蒙面人的武士,正喘着大气,有气而无力地你砍我一刀,我砍你一刀。
最让人惊心的,二人谁也不躲不闪,只拿厚臂往上面迎,那已不是什么浴血奋战,而是拿人当猪肉,因为,当对方的刀吃力地举起来的时候,另一方的人,却无法及时地挥刀阻挡,只能把头一偏,用身子去承受一刀之苦。
力量用尽了!
也因此,虽砍对方一刀,但那缺口连连的大砍刀,或包文通的鱼鳞紫金刀,已无力带起从前那种狂飙般的威势,也因此,二人有时甚至互推互蹭在一起,而无法及时分开来。
这真是最惨烈的砍杀了。
另一面,张博天须发怒张,与蒙纱人围着那张巨大的虎皮玉面太师椅,追砍有致地砍杀个没完没了。
“阎王刀声”张博天不住口叫骂,挥刀狂劈。
然而,蒙面人却每每一阵劈砍后,抽腿疾闪,他似乎对张博天的刀法,甚为了解,每在张博天将施杀着的时候,总是及时地闪躲开去。
时间一久,张博天开始定下心来。
一个在猛烈搏斗的人,一旦能把心定下来,立刻就会产生慎密思考。
其结果,往往就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成果。
“阎王刀声”张博天就是这样,因为他在思考以后,发觉面前这个蒙纱人,必然认识自己,甚至他可能是自己人,否则,他不可能在初见到自己的时候,立刻二话不说就下令搏杀。
张博天在胸中起伏加快,力量已损耗一半的时候,他才发觉,对面这蒙纱人竟是自己同路人!
当然,这也是蒙面人一而再地能轻易躲过张博天的致命杀招,才引起张博天的这个思考。
于是,张博天双手握刀,不再狂砍猛劈,而是一步步地开始进逼。因为他也发觉,蒙纱人的力量已放得差不多了,比起自己,也差不了多少。
一进一退,二人就在巨椅周围对峙着。
突然间,附近一声巨响。
“轰!”
只见在那厚厚的毛毡上面,包文通与那个与他死拼的大汉,竟双双搂在一起倒了下去。
二人没有一个能动。
二人全是刀未离手。
然而,二人的刀,却彼此插在对方的腹中。
就像是两个从红色染缸里爬出来的一人般。
包文通的绕腮胡连胸毛,全染了血。
那壮大的武士却双目凸出眶外,似乎有一种不信邪的味道,让人不敢正视。
也就在这时候,“阎王刀声”张博天,突然大喝一声,双腿奋力弹起,有如雁落平沙,暴伸双手,大砍刀伸向侧面,像是要抱向蒙纱人一般,扑向蒙纱人的正面。
蒙纱人冷哼一声,却双手抱刀,笔直地刺向张博天的前胸。
“阎王刀声”张博天身子突然在半空中一个平翻,卖弄了一个险招,却是右手快不可言地一圈大马砍刀,刀声中,他削去了蒙纱人的面纱,还带掉一束头发下来。
于是,灯光下,张博天惊得几乎手握不住手中的大马砍刀来就见他结结巴巴地戟指着对方,鬼嗥一般地叫道:
“你……你……怎么会是你……”
忽然间,那大汉状似张飞般的哈哈大笑……
其声如夜枭,但比夜枭要凄厉……
其状如疯子,但比疯子狂十分!
张博天戟指对方道:
“你!你没有死?”
又是一阵狂笑……
张博天突然狂吼道:
“戈正!你为什么?难道你被埋在朝阳峰上,还会再由坑里爬出来?难道你……”
不错,这个蒙纱人确实是戈正,他没有死,而且他活得好端端的。
不信吗?
这世间原本就有许多难以令人相信的事。
而且是每天都在发生,无时无刻。
如果有人大惊小怪,那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
当然,张博天如今却正是一头雾水,他实在想不通,戈正怎么会没有死?
“阎王刀声”张博天双手抱刀,道:
“戈正,咱们本来都能安享余年,知道吗?那是永远也花不完的财富,而你却是这么贪心,为什么?”
戈正戟指张博天,高声道:
“十多年的刀口生涯,我太了解你了,从你在埋宝以后所表露出来的眼神中,我姓戈的看得出你有野心,那是想独占的野心。”
张博天大怒,骂道:
“放屁!如果我要对你下手,岂会等到挖宝的时候?”
戈正哈哈一笑,道:
“你永远不知道,那个与你同在一起,甚至同你登上朝阳峰的戈正,并不是我吧?”
张博天急问道:
“那会是谁?为什么长得那么像?”
戈正有些得意地道:
“他是我弟弟,我戈正的孪生亲弟弟!”
张博天这时候不由大叹自己是个驴,一头非常愚蠢的驴!
只听戈正又道:
“我弟弟戈勇,一直在家乡陪着老母,但当我暗中回家探望老母的时候,就把我的计划设计出来,让我的兄弟,扮做我,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张博天道:
“然后你却私自一人,把四大箱宝物几袋金砖全运走。”
一面摇头,张博天又道:
“既然你已盗走宝物,为何还要你兄弟跟我上朝阳峰?”
戈正一抹汗湿的毛脸,道:
“为了除去你的疑心,不能不采取这个步骤。”
事情似乎已经敞明了。
张博天不由大骂戈正,真的不是个东西,害得他有如丧家之犬,害得他几乎一头撞死朝阳峰。
他越骂越气,不由一抡手中大砍刀就要冲上去……
突然,戈正一摇手,道:
“张兄,如果咱们现在合作,宝物我全拿出来,咱们二一添作五地重分,你看如何?”
张博天大骂,道:
“放你娘的屁,你已经全军尽没,还想要什么好处?”
一面一指大厅舱中地上的尸体,又道:
“你该看到了,如今你已经成了一个人,还有什么可讨价还价的?”
戈正急着又道:
“如果我告诉你,宝物只有我一人知道,你没有我就难以找到那批宝物,你是否还会杀我?”
张博天似是不防戈正会有此一说,不由一愣。
但旋即哈哈笑道:
“戈正!过去我总以为你是个猛张飞,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却不料你还真有两下子。那好,咱们兄弟坐下来,好好谈谈那批宝物的事。”
一面,张博天把大马砍刀向着右膀臂后面一竖,招呼戈正往大椅子上坐,完全一副老朋友多年未碰面,今又扯糊在一起的样子。
戈正嘿嘿一笑,抬步朝着大椅上坐去。
张博天慢慢在弯腰,而且是背侧对着戈正。
突然间像地裂一般,张博天倒扛在右臂后的大马砍刀,疾如地裂时向上空喷气一般,“咻”的一声。
戈正原本防着张博天突然下手,只是当张博天侧身的时候,他松懈了防备。
也只是那么一刹间,张博天的大马砍刀,风驰电掣一般,刃芒一闪而滑过戈正的脖子。
“咻”!一股血雨,自戈正的肩上向上、向外、向四周喷洒,也喷了张博天一身。
就在此时,诸葛明领着二堡一庄的人,一冲而进到这艘宫舫大船中。
诸葛明手持宝剑,向大厅中四下查看一番,然后一个鱼跃跳到张博天的身前。
张博天有些虚脱,一屁股坐在戈正的那张虎皮大玉石椅子上喘着气。
诸葛明缓缓地,把手中剑点在张博天的咽喉。
张博天一惊,怒睁双目,道:
“难道你也想学戈正,来个为财不顾友?”
诸葛明冷冷一笑,道:
“如今二堡一庄的人全在,我朱戈要为民除害!你早该死的,只是你幸运一时,但不能永远幸运。”
一面缓缓掏出玉牌,又道:
“你该知道,我究竟是谁?”
张博天看得仔细,那玉牌上刻着“朱戈”二字。
“你既然是当朝皇室的人,为何也干山寇?”
哈哈一笑,朱戈道:
“为了设法消灭你们这些魏老贼的余党!”
张博天突然挥刀上撩,但朱戈的剑头,却快速刺入了张博天的咽喉。
于是,一个魏忠贤最后的爪牙,一个杀人如麻当了山大王的魏贼亲信,就这么死了。
就在这宫舫大船上,诸葛明动员二堡一庄所有的人,每一个地方,每一寸木板,甚至船底,全都找遍,但没有找到张博天所说的失宝。
也许戈正说得一点不错,只有他,只有他戈正,才能找到那些宝物。他死了,宝物也将永远不再出世了!
诸葛明虽然无法找到那批财宝,但他却把一张图交给二堡一庄的人,让他们到景阳镇附近的朝阳后峰的大刀寨,那儿有他们借给大刀寨的金银,有多少就取多少吧。
这时候,就在四五里外的江面上,方氏父女二人,正在把一个漂游在水面的人,往他们的小船上拖拉。
灯影下,只听方圆圆哭叫道:
“舅舅!”
那个拖上小船的人,正是高磊。
江水把他冲醒不少。
而后脑的大疤,像个鹅蛋,因而使他双目失明。
但是,双目失明却换来了他的心明。
只听他低叹一声,道:
“是圆圆吗?往后舅舅恐怕要连累你们了。”
方老丈急问道:
“你伤在那儿?”
“双目失明……”
高磊突然一笑,又道:
“如今遇到你们,我突然觉着很平静,难道真的是‘眼不见为净’吗?”
遥望着五光十色的大船,两艘极远的大船,方圆圆心中在祈祷:
“让诸葛明平安无事吧!上天。”
诸葛明——不应该是……
朱戈来到了船尾,却见那只小船,正急速划过来。
他缓缓地登上小舟,双手抱拳,道:
“各位!为了保我大明江山,往后还望各位多加协助!”揖了一个环礼,又道:
“回京后,我当向圣上奏明二堡一庄的忠义之举。如果有缘,朱戈当会前往你们住处一叙。”
王大寿极力道:
“王爷,我王大寿高攀,望你有暇去看看来凤。”
遥遥地,就听朱戈道:
“我会的,叫来凤姑娘多加保重。”
于是,越见那个小舶上的撑桨大汉划得更起劲了。
于是,二堡一庄的人,也全走了。
此后好长一段时间,石泉镇大王庄的大小姐王来凤,总是一个人来到汉江边的芦苇岸,默默地望着远去的流水……
如今,汉江的刀声已消失了……
但天下却刀声回起……
铲除魏贼的崇祯帝却再也救不了濒临溃灭的大明江山……
朱戈再也没有回到二堡一庄。
而王来凤,却不时地低唱着一首哀伤的歌:
“微风吹白云悠悠,一江春水东流!
沿江飘过万千船,盼望和你重见!
我愿化成一缕轻烟,飘绕在你的身畔!
但愿时光重回,何堪往事回味!
层层相思堆心扉,望君早来归!”
每当歌罢,王来凤总会双肩耸动,泪眼婆娑。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