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干指着小洞,道:“洞中什么也没有,早被人盗走了。”
不错,藏在里面的东西,前一晚已被沙成山取出来,当东西抛入方宽厚之手,也是方宽厚心起歹念之时,这些过程,冷若水当然不知道。
此刻,冷若水咬着银牙,沉声道:“你先上去,我再找一遍。”
胡干晃动着肩膀上了井口。
冷若水伸手入洞,她仔细敲击着洞内的每一块地方,发现果然里面没有东西,咬咬牙,一手捞起水中蟾蜍跃上井口。
柳仙儿愣愣地问道:“会是谁取走了秦老头的东西?”
冷若水忿怒地道:“柳仙儿,你说你遇上了大镖客‘二阎王’沙成山?”
柳仙儿忙点头,道:“是的,大公主!”
冷若水“哼”了一声,道:“那么,如今有可能得到秦老头两件东西的人,又多了一个!”
柳仙儿立刻问道:“大公主的意思,沙成山也有夺宝可能?”
冷苦水缓而有力地点着头,道:“不错,否则他怎会在方家集出现?”
—边,“赤面毒虎”包可金咧着大嘴巴,道:“除了姓沙的外,还有些什么人物?”
冷若水仰望向天空——好洁白的天空。
她轻声地道:“方捕头死了,姓方的兄弟方刚也死了,方家是不会拥有那两件宝物了,余下的便只有‘无忧门’了。”
便在冷若水的话声甫落,围墙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厉叱道:“是谁在背后说我‘无忧门’的坏话?难道不怕我老婆子割下你的舌头?”
厉叱声甫落,已自三面围墙上跃下二十名男女。
月光下只见这些人物穿得十分鲜艳夺目,女的全是紫衣,男的白色劲装,武器全都是“蛇尾尖刀”。
随在这二十名男女身后的是一位白发皤皤的老婆子,她手持一根指头粗细的金棒拄地缓缓走向井边。
只见这位白发婆婆果是鹤发童颜,双目有神,一身绣着富贵花的紫衣,显出她一定的威严。
井边的冷若水跨前一步,道:“无忧门?”
老婆婆金杖敲地嘿嘿笑,道:“不错!”
冷若水看了四周二十名男女,又问:“你大概就是‘无忧婆婆’花满天了吧?”
突然有人厉叱道:“大胆,门主的名讳也是你随便叫的。”
无忧婆婆左手臂一横,淡然地道:“不错,我就是花满天!”
冷若水又道:“如果我猜得不错,花门主必是为了秦百年的两件东西而来到方家集的。”
花满天金棒敲地,沉声道:“你只猜对一半,女娃儿!”
冷若水又道:“花门主的另一半目的又是什么?”
花满天冷冷地逼视着冷若水四人,道:“另一半便是来搏杀项城退职捕头方宽厚,为我那两个侍女报仇。”
花满天的话当然是指卧虎山顶的那件事情。不过,花满天并不知道她的两个侍女死于沙成山之手。
冷若水冷然一笑,道:“真是可惜,方捕头已经死了,而且……而且……”
花满天金仗指向冷若水,叱道:“而且什么?你休在我面前弄诡。”
冷若水俏嘴一撇,道:“而且传说方捕头上下九口全死在‘无忧门’之手,花门主,这要你当面说明了。”
仰天一声枭笑,花满天道:“以理推论,方宽厚这老东西是应该死于我‘无忧门’之手,江湖传言,便是以此推定,实则并非我‘无忧门’下的手。”
花满天的话也令冷若水吃一惊,她怔了一下道:“如果不是‘无忧门’人下的手,又是谁?倒是一件令人百思不解的事情。”
花满天重重地道:“老婆子实话实说,自从方老头回转方家集,我的人也跟着来了,迟迟未出手,就是为了那两件宝物,不久传出他一家惨死,我更不急于找寻那两件东西,为的是不愿惹上这件案子,如今连方老头的兄弟也死绝,这也正是我要查寻两件宝物的时候了,想不到却被你几人捷足先登,在水井里把宝物掠走。”
不等花满天话说完,冷若水已尖声道:“胡说八道,我们什么时候把宝物掠到手了?”
花满天咬咬牙,又敲着手上金杖,怒道:“你敢对老婆子不诚实?说!你们是何门派的?”
冷若水沉声厉吼,道:“苗疆‘百毒门’,门主冷泉是我爹,怎么样?”
花满天一声怪叫,道:“好哇,连蛮荒的‘百毒门’也想染指秦老头的宝物,倒是太出乎我老婆子意外了!”
冷若水不卑不亢地道:“不意外,几年之前我们就布局开始行动了,而且我妹子冷若冰还下嫁给秦百年,论说,两件宝物应归我们‘百毒门’拥有,你们前来争夺,又算哪门子道理?”
花满天又是一声怪笑,道:“好哇,原来秦老头花银子雇请‘二阎王’沙成山在阳城附近的百花谷中搏杀的女子竟是‘毒王’冷泉的女儿,倒是令人大出意料之外了。”
冷若水忿怒地道:“你们的消息真够灵通。”
花满天又是一声尖笑,道:“这件事已不少人知道了,算不得新鲜。”
冷若水指着大宅子,道:“要找宝物尽管去找,我们不奉陪了。”
嘿然一声横起金棒,花满天道:“要走可以,把两件宝物留下来。”
冷若水跳起脚来尖声叱道:“你休得血口喷人,我们并未找到什么宝物,倒是你们无忧门,为什么也拼命来争夺?”
花满天低哑着声音,道:“臭丫头,你说我们没有资格来夺宝?那我问你,卧虎山我死的人又怎么解释?难道她二人该死?”
她—顿又道:“她们已夺得两件宝物,可恨的是方老头追得紧,高山上杀了我的人,我能中途放手吗?”
冷若水立刻又吭声道:“传说‘无忧门’掳走秦百年的大徒弟关天水,你尽可以找姓关的去!”
花满天指着冷若水,叱道:“又在放屁了,‘无忧门’不想得罪秦百年,又怎会掳走他的徒弟?只要东西不在秦百年身边,我老婆子就有资格下手拿。”
冷若水相信花满天的话,关天水未被“无忧门”掳去。
因为如果得罪于“武林老爷”秦百年,一旦秦老头振臂一呼,各门各派便会立刻为他所用。
这种事情只有傻子才会去干,无忧婆婆绝不会干。
一顿之后,冷若水道:“花门主,这井壁确有个洞,但里面什么也没有,不信你派人下去一看便知。”
“无忧婆婆”花满天冷笑连声,道:“下去井里看什么?东西已被你们取走,我们还下井去干什么?喝那些泡过九具尸体的臭水?”
冷若水怒道:“难道你还要搜身不成?”
花满天毫不示弱地道:“如有必要的话,搜身在所难免!”
一边,柳仙儿尖声叱道:“你敢!”
花满天嘿嘿冷笑,道:“在这种情形下,我以为搜你们的只,是稀松平常的一件小事情。”
她环视四周冷笑不已……
一边有个大汉走近花满天,他在花满天的耳边低声:“门主,这姓冷的女子手上捧着个木盒子,也许里面装的就是那两件宝物。”
花满天点着头,指着冷若水,道:“且先打开那个盒子来看看。”
冷若水咬牙举着木盒子,哂笑道:“花门主,你别弄错了吧?”
花满天淡淡地一声笑,道:“我没有弄错,世上出人意料之事太多了,难道你这丫头不会给我老婆子来一次意外?”
冷若水脸皮一紧,道:“这么说来,你是一定要看了?”
花满天哼了一声,道:“不是要看,而是非看不可!”
冷若水平举着木盒子,道:“好吧,你就过来看,希望你能仔细看清楚!”
花满天并未过来亲看,她身边的大汉已走近冷若水身前,沉声道:“打开来,老子瞧瞧!”
冷若水沉声叱道:“你不会自己掀开看?难道你是头猪?”
那大汉右手“蛇尾尖刀”交在左手,右手一把抢过木盒子,但闻冷若水张口尖声厉叱,声音刺耳之极……
大汉便在此时掀开盒盖子,就在他伸头仔细看的时候,清明的月影下,有一股黏液箭一般地射向大汉,立刻,大汉把盒子抛向地,口中凄叫道:“啊……我的眼……唷……”
太突然了,就在冷若水拾起木盒的时候,蟾蜍也已被她放入盒子里。
一边,那大汉双手捂脸不辨东西地乱撞,花满天已怒叱着逼向冷若水,道:“可恶的丫头,盒子里面你弄的什么鬼?”
冷若水淡淡地道:“也没有什么,只是给你来一次意外罢了。”
花满天咬着口中几颗老牙,叱道:“臭丫头把盒子拿过来,我老婆子要亲自看看。”
冷若水心中暗笑,双手一送,立刻便把檀木盒子抛向花满天手中。
花满天伸手去掀盒盖子,双目却逼视着冷若水。
现在,冷若水又发出一声尖亢刺耳的厉叫声,使四周的男女也感到浑身上下不自在。
便在花满天正要掀开盒子时,冷若水尖声狂叫里,猛孤丁花满天把盒子抛在地上,右脚已踏上盒面。
于是,地上发出一阵木盒碎裂之声,宛如裂帛。
冷若水不叫了,她忿怒地扑上前去,吼道:“花满天,你敢毁了我的盒子?”
就在冷若水的叫声里,突见花满天“噫”了一声,身子突然弹升三尺,落在身后五尺远。
花满天愣了一下,凭她刚才的“千斤压”内功,什么样的毒物不被她踩扁?不料反被盒中毒物力弹三尺高下,这就不能不令人吃惊。
月光下,花满天极目望过去,只见冷若水已自地上拾起一只拳头大小的翠绿色蟾蜍。
这是一种蛮荒中最毒的东西,它的皮质坚韧,能把肚皮鼓胀起来,别说是千斤,便万斤重的力量也休想把它压碎压死!
冷若水把蟾蜍收入袋子里挽在腰上,花满天已冷冷地道:
“臭丫头,原来是一只毒蟾蜍,你却故意驾驭它坑害我的人,这笔账该怎么算?”
冷若水淡淡地道:“是你们要抢我的盒子去看,这又怪得了谁?花门主,我没有找你赔我的盒子,已经是很够意思了。”
花满天大怒,道:“你在我的人掀盒子时候故意尖叫,刺激毒虫害人,臭丫头,你们都给我死吧。”
冷若水咬咬牙,道:“你想怎样?想倚多为胜不成?”
花满天嘿嘿一声冷笑,道:“我们不须要求胜,但却免不了教训你们一顿。”
此刻,“白面郎君”胡干粗声怪气地道:“大公主,少同这老婆子啰嗦,干了!”
“赤面毒虎”包可金更狂怒地抓着“混元铲”厉声道:“干就干,谁怕谁?大公主,我们杀!”
花满天嘿嘿笑道:“冷丫头,看不出你身边还有不怕死的死士,好,我老婆子便成全他们!”
花满天的话声甫落,突见她双臂分开,“呼”的便退在附近后廊上,就见她金杖高举,一声狂吼:“给我狠宰啊!”
“杀!”
杀声刺耳,杀声传遍槐树坡,十九个“无忧门”男女杀手,发疯也似地向冷若水四人搏杀过去。
十九把蛇尾尖刀发出莹莹寒芒,在淡清的月光中喷射成束,激荡的气漩中发出金铁撞击声,金星碎芒便一片片地爆发出来。
“白面郎君”胡干与“赤面毒虎”包可金二人被九名大汉围在墙边草地上狂杀,那胡干的月牙刀,挑东打西,指天戳地,一时间尚能撑着不即落败。
包可金的混元铲也是一轮狂砸怒挑,生把逼上身的三名大汉杀得哇哇怪叫。
十个女子可真泼辣,她们似是有着一定的默契,分进合击,彼此呼应,口中尚且不断地尖叫以扰乱敌人。
于是,十个回合未到,冷若水与柳仙儿便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了。
“无忧婆婆”花满天站在廊上看得真切,她不时地哈哈一声狂笑,道:“娘的皮,凭你这丫头也敢在我老婆子面前逞强吗?那是在找死!”
柳仙儿在一轮轮狂砍中高声道:“大公主快退,属下拼死为你断后!”
冷若水沉声道:“离胜败尚早,我不信‘无忧门’能奈何我。”
便在她的话声里,左手又取出那只绿色蟾蜍,于是,冷若水尖声如泣地挥刀而上。
便在她与敌人接近的瞬间,左手猛地一送,一股淡淡的毒液,便箭一般地射向敌人,立刻传来凄厉的尖嚎声。
冷若水一连以蟾蜍毒液伤了三名“无忧门”女子。
“无忧婆婆”大怒,一声狂叫,腾身而起,半空中连翻七个空心筋斗,在一片金芒里落在冷若水面前。她白发抖动,金杖横身,叱道:“丫头,且看我老婆子来收拾你!”
她的话声甫落,金杖已到了冷若水的头上。
果然,冷若水又是一声尖泣,尖刀横架金杖,左手蟾蜍疾往前送。
就在这时候,突见花满天一个大罩身,金杖自她的左腋下方怒指冷若水的左手,立刻一缕极为细小的青芒自她那金杖一端劲射出来,月光下十分醒目。
冷若水看得真切,急忙缩臂侧转,但闻“咕”的一声怪叫,左手蟾蜍立刻鼓胀得宛如一个皮球。
蟾蜍受伤便是这个模样,冷若水尚未看出蟾蜍身上中的什么暗器,花满天倏然身子飘起——宛如失去重量的一朵大棉花,轻飘飘地到了冷若水的头顶,十九道金光灿烂的芒彩便仿佛十九股冷烟,那么凌厉地洒罩下来。
冷若水猛地大吼尖叫,右手尖刀绕顶圈斩,更以左手蟾蜍为暗器“嗖”一声便怒掷上去。
便在这时候,柳仙儿抱刀疾滚,猛往四个女子身前杀去,口中尖声道:“杀!”
真正是不约而同地发出惨叫声,那面,“白面郎君”胡干已洒着鲜血往墙边撞去。
在他的身边,“赤面毒虎”挥动着“混元铲”大叫道:“右护法,挺着,我们总得杀够本!”
“噗嗤”的利刃切肉声清晰可闻,两个女子与柳仙儿同时旋着一身赤漓漓的鲜血往四下里撞去。
空中响起一阵金铁撞击声,冷若水“唷”的一声往一侧旋去,花满天尖声叱道:“再接老身一金杖。”
就在这时候,天空中突然火光一片,紧接着传来一阵劈响声……
后院中立刻有人叫起来:“失火了,前院失火了!”
打斗立刻停下来,“无忧婆婆”花满天忿怒地道:“娘的皮,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会是谁在前院放火?快去看看!”
冷若水拢着一头散发,走近柳仙儿,道:“你伤得如何?”
柳仙儿指着肋背,道:“中了两刀,我也还了她们三刀狠的,不吃亏!”
二人走近墙边。
包可金沉声道:“大公主,胡干的头上挨了一刀,怕不能再战了!”
冷若水忙取出伤药命包可金敷在胡干头上。
花满天已率着她的人往前面扑过去。
如果说这场大火是方宽厚放的,那就大错特错了。
因为,就在花满天与冷若水等激战在后院的时候,方宽厚正愉快地隐没在后山坡的树上面观战。
只要任何一方哀号着躺下一个人,他便得意地抚髯笑起来,敢情真地在坐山观虎斗了!
此刻,大宅子里起火,连方宽厚也大吃一惊!
他在树上长身仰望过去,火从前面大厅往四下里蔓延着,火苗子腾空而起,便三里外的方家集也被照得一清二楚。
就在火光熊熊燃烧里,方宽厚只见四条人影,宛如幽灵地往西南方飞奔而去。但见那黑影的去势,方宽厚自己心里明白——绝对没有那种行为。
不过,方宽厚心中在想,宅子应该由自己去烧才是正理。
本来是要等这两批人打出结果而且都撤离宅子,自己再放火,哪想到有人越俎代疱了。
那么,来人会是谁?
他此举的意义与目的又是什么?
现在,大火正在往后面燃烧,倒梁塌柱之声此起彼落,瓦裂门倒与碎火四溅,到处可见。
花满天等扑到厅前面,火势已不可收拾,气得她直跺脚骂道:“娘的老皮,这会是什么人下的手?难道东西已被这人暗中取走?”
有个大汉走近花满天身边,道:“门主,可要救火?”
花满天忿然地道:“怎么?天干物燥,房屋连栋,又无法提水,怎么个下手救?”
另一女子低声道:“门主,看来东西不在冷若水他们手中,一定被人暗中取走了!”
花满天跺着脚,怒吼道:“这都是死绝了的方宽厚老狗该死一千次,他若不是率人穷追我的侍女,卧虎山也不会被他夺走东西,没得倒惹得他家毁人亡。娘的皮,他活该!”
方宽厚在树上听得花满天的咒骂,不但不生气,倒得意地暗中大笑不已。
突然,花满天一声大吼,道:“我们走,就叫这大宅子烧尽吧!”
于是,“无忧门”的人立刻扶着伤者,匆匆地离开了大宅子,他们也很快地离开了方家集,回转湘江去了。
“无忧门”的人撤走了。
“苗疆百毒门”的人却仍在大宅后面。
冷若水怔怔地望着大火,她心中暗自思忖,这场火看来虽然莫名其妙,但也无形中告诉她,这个放火的人是得到秦老头两件宝物的正主儿,就算不是正主儿,也必与得宝者有关系,那么这人会是谁?
大火已燃烧到了后大厅。
柳仙儿道:“大公主,我们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是的,这场大伙必定会引来不少江湖人物,尽早离开也免得东西未得到手惹下无穷是非。
虽然冷若水四人中已伤了两人,但他们走得可也真够快,跃过院墙便立刻消失在月夜里……
就在冷若水四人刚刚离开这座燃烧中的大宅子不久,树上的方宽厚正要腾身下地,斜刺里两条人影飞一般地来到门楼前,二人似是十分吃惊的样子对望一眼,便立刻往后面绕过去。
方宽厚见来人身法不俗,便立刻又把身子隐没于树叶密处,没有立即下来。
那两人跃身在后墙上遥望火场,其中一人沉重地指着大火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方师兄他们遭遇仇家了?”
另一个人也忧忿地道:“身在衙门好修行,方师兄在项城干了二十多年捕头,总也难免开罪些道上兄弟,我想……”
另一人沉声道:“熊师弟,看来我们来晚了,方师兄要我二人赶来助他一臂之力,我们却又在路上耽搁,唉……”
姓熊的也叹口气,道:“谁会相信事情来得这么快?上次师兄原是要我二人常住在他这儿的,可好,师兄已家破人亡了。”
那人指着火场,道:“要不要冲入火场中看看?”
姓熊的摇摇头,道:“左师兄,这大火已烧至后院,别说是人,便东西也早就烧光,倒是设法打探害师兄的是哪路人物,找机会为师兄报仇才是正经。”
二人正在悲忿不已,惊怒交加之时,附近传来一声沉而有力的声音,道:“左师弟、熊师弟,师兄等候你们望眼欲穿,今晚得见,几有隔世之感!”
左、熊二人猛回头望向林子里。
姓左的已双肩耸动着:“大师兄,是你吗?”
林中传来声音,道:“不错,二位且进林中一叙吧。”
左、熊二人立刻跃下高墙,几个穿纵便跃入林中。
果然,林中密处站着一人,二人立刻便认出来,正是大师兄方宽厚。
方宽厚示意二人跟他走,三人刹时到了一处崖子下面。
姓左的关怀备至地问道:“师兄,这是怎么一回事?”
姓熊的也急急地问道:“大嫂子与小云呢?这是谁下的手?”
方宽厚干啦啦地笑了笑,道:“事情说来话长,二位师弟且坐下,容我慢慢把内中情由来说给你们听。”
姓熊的是个黑脸大个子,他膀宽腰圆,身高七尺,生就一副威武有力的身段,中原道上提起“黑天刚”熊霸天,便是此人!
另一姓左的就一副皮包骨,双手十指细长,头脑也最是灵活,道上传说的“——刀穿心”左长庚就是他!
此刻,三人“品”字形坐下来,方宽厚道:“二位师弟可知‘武林老爷’秦百年的两件宝物吗?”
左长庚一怔,道:“就算知道,谁敢动秦老的东西?”
方宽厚一笑,道:“有人敢动,前不久秦老爷子雇了‘二阎王’沙成山才把他身边的宠妾诱杀在阳城南面三十里远的百花谷中。”
左长庚点点头,道:“也是最近才听传言的!”
方宽厚点点头,又道:“这事过后不久,秦老就把两件宝物寄放在他大徒儿关天水的家中。
你们知道吧,关天水的家紧接着项城县衙,那关天水又尽得秦老爷真传,东西放在他那儿应是万无一失了,哪里会想到却又引来了湘江‘无忧门’人的觊觎,竟派了两个轻功不俗的女子,连夜盗走那两件宝物!”
熊霸天粗声道:“关天水没有发现?”
方宽厚摇摇头,道:“关天水不在家,案子报到衙门,我便立刻率领四名腿快的追赶上去。卧虎山一场拼杀,连我也受了伤,中途出现姓沙的,他杀死两个女子,但秦老爷子的东西却失踪了!”
方宽厚的最后一句话那是确定无疑,他心中相当明白,连他的兄弟方刚都能抹下脸皮不认哥,两个师弟就更难说了!
左长庚急又问道:“师兄,东西究竟谁盗走了?”
方宽厚摇摇头,道:“当时我受伤极重,就在极度危机时候恰巧沙成山出现,他把两个‘无忧门’女子踢落山崖,便扬长而去,我受伤极重,也就回衙门去了。”
熊霸天指着火场,道:“这场大火又是怎么发生的?”
方宽厚叹口气,道:“我辞去捕头之职回归故里,不料江湖传言,说是我得了那两件宝物,第一个整我冤枉的人,二位师弟呀,你们绝对猜不到是谁……”
左长庚连忙接道:“我二人刚从北边赶来,什么也不知道。”
方宽厚咬着牙,道:“就是我那亲兄弟方刚。”
左、熊二人几乎惊叫出声。
左长庚道:“会是二师兄?太不可思议了,如此道义何在,天理何存,方刚他……”
方宽厚重重地哼了一声,遂把方刚谋害他一家之事,详细地对左长庚与熊霸天二人说了一遍。
熊霸天怒声道:“死得好,方刚真该死!”
左长庚缓缓地问道:“暂时的藏身,只为躲避各路人物前来骚扰,刚才我还看到‘苗疆百毒门’与‘湘江无忧门’双方人马在后院拼杀,一场大火把他们烧走……”
左长庚眉头一紧,道:“师兄放的火?”
方宽厚摇摇头,道:“我发现有个人影自火场腾空而去,那身法之高绝,当今只怕不过两三人而已。”
左长庚怔怔地道:“这又会是谁?其中疑团不少……”
方宽厚伸手入怀取出一张银票,对左、熊二人道:“二位师弟,这里是五百两银票,二位师弟带在身上备用……”
左长庚愣然问道:“师兄这是何意?”
方宽厚低声道:“我一家暂时躲起来,外面的消息自然也就隔绝,但究竟是些什么人物来到方家集寻宝?我希望二位师弟替我打探。”
左长庚眨着深凹的一双大眼,道:“师兄要我二人暂时住在方家集?”
方宽厚点点头,道:“不错,就去找家客栈住下来,初一、十五我们便在此林中会面一次,万望二位师弟帮这个忙!”
熊霸天重重地道:“以我看,师兄何用躲起来?只要没拿秦老的东西,怕他个鸟!”
方宽厚一笑,道:“我说没拿,谁信?躲得几时算几时,且等风平浪静了。”
左长庚接过银票塞入怀里:“好吧,我们听师兄的话,以后每个月的初一与十五,半夜子时一定在此会面!”
于是,左长庚与熊霸天二人匆匆离开了荒林。
方宽厚望着二人走去,不由得呵呵笑起来……※
※
※沙河的对岸边,一条小船上面,“玫瑰毒刺”丘兰儿正在船尾洗涤衣衫,船舱里面传来“二阎王”沙成山的声音,道:“兰妹,这些天来真多亏你的服侍,要不然我只怕凶多吉少了。”
丘兰儿回眸巧笑道:“沙大哥,看到你一天天的好起来,我好高兴!”
沙成山笑哈哈地走出船舱,看起来似乎虚弱,但从他的行为举止上看,相当利落、健朗一如常人!
沙成山站在丘兰儿身边,缓缓地道:“初来几日吃的是你辛苦买来的伤药,这几日又吃到你亲手做的三鲜包子,玫瑰炸糕,更加上百花香露养神酒,我几乎以为自己一头撞进享福园中了!”
丘兰儿把一双湿手在身上擦拭着,站起来笑道:“等你的胃口大开,我弄几样大莱你尝尝,保证不比京城‘都来吃’的菜差分毫。”
沙成山笑笑,双手放在丘兰儿的肩头,道:“听着便想流口水,兰妹,我一定回来吃你的大菜。”
丘兰儿双肩一扬,道:“沙大哥,你是说你快要离开我了?”
沙成山轻轻地点着头,道:“而且马上就走!”
丘兰儿双手张开,一把抱住沙成山的腰,低声道:“不,你还没有全好,我是不会放你离开的。”
沙成山伸手托起丘兰儿的下巴,笑笑道:“兰妹,昨夜我运功周身,内腑一如平日,我在想,姓方的掠走‘武林老爷’秦百年的两件宝物,如果叫他练就‘百窍神功’,他日必然为恶武林,我若不及时加以阻止,又如何能得安心。”
丘兰儿眨着一双大眼,道:“沙大哥,可是你的伤……我不放心……”
沙成山笑笑,道:“这些天由你如此细心照料,我很感激,兰妹,办完这件事,我还是会回来的,虽高楼大厦,没有你的小船温馨,皇宫大院也没有你这儿欢乐,兰妹,你等我!”
丘兰儿怔了一下,笑道:“沙大哥要去,由我陪你一同上路吧!”
沙成山摇摇头,道:“兰妹,我一向独来独往惯了,有你一同,我会不自在,办起事来也就……”
丘兰儿猛地抱住沙成山,道:“好嘛,我听沙大哥的话在船上等你,可是你一定要回来唷,要不……”
没等丘兰儿说完,沙成山那青蓝蓝的嘴巴便立刻贴上她的脸颊……
于是,两个人紧紧的一阵拥抱,沙成山缓缓地松开手,道:“我要走了,快马加鞭也许今晚就能赶到方家集。”
沙成山已跃到岸上。
丘兰儿在船上未下地,她轻声地对沙成山道:“沙大哥,我觉得方小云心地善良,不似她爹那么的阴险诡诈,老谋深算。”
沙成山回头冷然道:“你是说方宽厚的女儿方小云?”
丘兰儿点点头,道:“是的,沙大哥!”
沙成山嘴角一牵,未再说什么,立刻在柳树下解开缰绳跨上马背,缓缓地离开了沙河……
小船上,丘兰儿未开口,但在她的心中却不断地在呐喊着——沙大哥呀,你一定要回来哟!※
※
※黄骠马驰上官道,沙成山立刻拍马疾驰,恹恹地又露出那股子冷酷模样。
是的,沙成山心中已经在激荡不已,想起那天在方宽厚的宅子后院,谁会想得到方宽厚会在那种情况之下突然向自己下重手?
沙成山当然知道方宽厚会在夺得那两件宝物之后躲起来,也许他已远走高飞,也许他还在方家集附近,但无论如何,还是先赶到方家集。
此刻,又见那年轻伙计站在门口往纱灯里面添油料。
黄骠马到了店门口,那伙计一怔,便又立刻笑起来,道:
“好家伙,不怕鬼的又来了!”
是的,沙成山果然在天黑的时候又来到了方家集。
“平安客栈”的伙计跳下台阶,哈哈笑着接过缰绳,道:“客官,还以为你出事了,原来你还……”
沙成山已走上台阶,闻言回头笑道:“还活着,是吧?”
另一伙计匆匆走到门口,笑问:“客官,你真命大,那场大火竟然没有……没有……”
他本想说出“烧死你”三字,又觉不太礼貌,便结巴起来了……
沙成山一怔,双眉一紧,沉声道:“你是说方宽厚的大宅子烧了?”
伙计点着头,道:“片瓦不存,好不凄惨。”
拉马上槽的伙计也走进来,笑道:“人的命运真难料,方家在方家集是大户,方捕头在项城也是名捕。
就拿他兄弟方刚来说,他只要跺跺脚,方家集远近百里内就会晃几晃,这才几日,全完了!”
另一伙计正替沙成山拉凳子,接着笑道:“这就是常言说的——看他昨日起高楼,看他今日楼塌了,哈……”
沙成山怔怔地未开口,他先要了些吃的,心中在想:“这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方宽厚会自己放火烧了他的大宅子?”
沙成山本来猜对了,方宽厚是有意下手烧自己的大宅子,因为非如此便不足以取信于江湖——方宽厚一家被人谋害了!
然而,沙成山绝对想不到,烧方宽厚宅子的另有其人,这人便方宽厚也想不到,沙成山当然更不知道了。
沙成山又被领到他原来的那间房里,他漫不经心地问:“伙计,方捕头大宅子真的被烧光了?”
伙计把灯放在桌上,笑笑道:“那场大火真厉害,照得我们这儿如同白昼,我们还在担心你的安全,不料……”
沙成山脸无表情地捧起茶杯,道:“我已经不干看门的了。”
伙计遂又低声地问:“客官,你在凶宅子里一住十天,难道就没有鬼?”
沙成山喝了一口茶,笑笑道:“不错,是有鬼,伙计,你怕鬼吗?”
伙计眨着泛黄的眼珠子,道:“怕,当然怕鬼,天下有几个不怕鬼的?”他一顿又期期艾艾地道:“像你老兄……那……是少之又少的人了!”
沙成山摇摇头,道:“你可把事情弄错了,只有鬼怕人,哪有人怕鬼?要知道,鬼都是躲在阴暗之处,你知道为什么吗?”
伙计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你快告诉我!”
沙成山笑笑,道:“因为鬼怕见人哪,哈……”
伙计当然不明白沙成山话中含意,拍着自己的脑袋,走出房间,尚且自言自语地道:“是有点道理,不过……我还是怕见那东西。”
吹熄了灯,沙成山拉开棉被睡下了,似乎他的住店就是为了要大睡一场似的。
已是初冬天气,三更天外面地上罩了一层浓浓的白霜,这夜又是个月黑头,大地宛似蒙上一层黑纱,暗极了。
便在这寒意甚浓的夜幕里,两条人影从方家集奔来,二人的身法够快,没多久便钻入一片荒林子里。
二人就在断崖下面站定。
其中一人道:“师兄还未来我们且在这儿稍等。”
另一黑大个子低沉地道:“初一没月亮,黑七乌八的!”
便在这时候,树上传来话声道:“是二位师弟吗?”
黑大个子立刻回应,道:“大师兄,原来你在树上面!”
一团黑影便在这时候落下地,不错,这人正是方宽厚,只见他拍着黑大汉的肩头,道:“熊师弟、左师弟,我们坐下来说话。”
原来二人正是“一刀穿心”左长庚与“黑天刚”熊霸天二人!
他们与方宽厚约定,每月的初一与十五,便在这荒林子里见面一次,这次是第二次,正逢初一而天色漆黑。
突闻得方宽厚一声叹息,道:“东躲西藏的滋味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左长庚重重地道:“大师兄,你已家破人亡,他们这要怎样?”
方宽厚摇摇头,道:“我如今已是人们心目中的死人,是个被人谋害了的人,如果我这时候露面,那还得了?”
“黑天刚”拍着胸脯道:“他们谁敢找上门?我熊霸天就饶不了他!”
一声叹息,方宽厚道:“一旦我被人发现,夺宝之人便认定是我方宽厚拿了秦百年的东西,当然,我宅子里死的九个人也无形中变成是我谋害的了。”
方宽厚这话不错,一旦他被发现未死,那么宅子里死的人又该如何解释?
“一刀穿心”左长庚沉重地道:“长久下去,总也不是办法,大师兄总得有个长远打算,不能就此……”
方宽厚立刻问道:“所以我要二位师弟协助,这几日方家集可曾来了些什么人物?”
熊霸天摇摇头,道:“半个月来,方家集平静得很,便客栈的生意似也不如我们刚来时候旺。”
方宽厚放心地一笑,道:“且再等个时期,如果真的平静无事,我再设法远走他乡,另觅栖身之地。”
左长庚思忖一阵,沉声道:“大师兄,说来说去你是受害者,依着我的看法,不如我们去找秦百年,当面把事情说清楚,是非曲直,自有公论,强似这般藏头露尾作贱自己的要好。”
方宽厚猛地摇着头,道:“师弟的话我也曾想过,可是秦百年会相信吗?万一弄巧成拙,我便立刻成为众矢之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熊霸天重重地道:“这真是件棘手的事情。”
左长庚起身,道:“师兄若无他事,我二人要回客栈去了。”
方宽厚抱拳,道:“偏劳二位师弟了!”他一顿又道:“方家集不论有些什么人物,万望二位多加注意。”
已经走出三丈远,左长庚突然回过来,道:“天黑不久,平安客栈来了个骑马的,我似乎听小二说是火烧宅子什么的,当时我在附近未曾出来,不过……”
方宽厚一把抓住左长庚,脸色难看地道:“骑马的是什么样马匹?”
左长庚摇摇头。
一边,熊霸天接道:“我看见了,是一匹黄骠马!”
方宽厚全身一震,自言自语地道:“难道这个王八蛋没有死?太不可思议了!”
左长庚立刻问道:“师兄说的是谁?”
方宽厚失言,立刻又说道:“一个江湖杀手,也是我过去办过案子有关的人。”
左长庚心中存疑。
方宽厚道:“可看到他长相?”
熊霸天道:“病恹恹的样子,我只要伸个指头就能把他戮死!”
不料方宽厚双目一厉,沉声道:“江湖浩瀚,千万不能目空一切,太多深藏不露高手就是这般光景,熊师弟,你要千万留心此人。”
熊霸天哈哈笑道:“大师兄,你的胆子越来越小了,哈……”
方宽厚怔怔地道:“二位师弟,如果我猜的不差,那人必是死而未死的大镖客‘二阎王’沙成山!”
左长庚一愣,脸上肌肉抖动,道:“那人会是传言中的‘二阎王’沙成山?”
方宽厚冷沉沉地道:“希望我猜错了,你们可知沙成山为秦百年送东西上阳城的事吗?”
熊霸天与左长庚二人齐点头。
左长庚道:“新近才从吉祥镇听得的!”
方宽厚沉重地道:“秦百年真是高招,他不忍对他同床四年的宠妾下手,却安排个借刀杀人之计。
一两银子便由沙成山这混球替他除去身边之患,消息传在江湖上,连沙成山也坐立不安起来了!”
左长庚笑笑,道:“可是‘苗疆百毒门’的人要找沙成山报仇?”
方宽厚点点头,道:“除了‘苗疆百毒门’,尚有湘西的‘无忧门’,因为‘无忧婆婆’花满天也在找姓沙的报仇!”
无忧门知道卧虎山两个女子被杀,直到与“百毒门”接上手,方知道其中夹缠了沙成山,东西在凶宅大火后一定是被人盗走,而这个人是谁?
花满天以为沙成山有问题!
现在,方宽厚低下声音对左长庚道:“师弟,如果查知真是沙成山来到方家集,我委托二位师弟,设一良策,除去此人!”
左长庚一愣,道:“师兄为何要杀此人?他曾在卧虎山上助过你,难道他也是把师兄当成夺宝之人?”
方宽厚稍作思忖,便道:“我担心姓沙的又受了秦百年的委托找来了,杀他后断秦百年的念头。”
左长庚沉沉地点点头,道:“要想击杀一个顶尖杀手,不是件简单的事,且容我二人回去仔细策划了。”
方宽厚再一次切切地对熊霸天道:“我的老命便付托给二位师弟手上了。”
熊霸天又拍着胸膛,道:“不就是那个干不啦叽的小子吗?大师兄,他若不姓沙还只罢了,否则,我熊霸天找他单挑,看我不扭断他娘的脖子根!”
方宽厚拉着左长庚的手,关切地道:“千万要小心哪!”
左长庚头脑灵光,笑道:“放心,我不会做无把握的事!”
望着左长庚与熊霸天二人走远,方宽厚再一次跃上一棵大树,他等候了一阵子,方才腾空而往槐树坡顶跃去。
夜色里,他绝对想不到这时候会有人跟踪而来。
如果说追踪方宽厚的人是沙成山,那就大错特错了。
原来,沙成山在客栈中睡到快三更天,他便在附近的响声里
惊觉过来,起身掩近门缝看,虽然看不清两个黑影的脸貌,但却断定这二人是男的——女人哪会有那么高又壮的?
只见这二人彼此点头,拔空而跃过房屋,沙成山一怔之后,立刻尾追出房门,不料就在这时候,斜刺里一条人影往镇外扑
去,显然是跟踪走在前面二人的。
于是,沙成山笑了……
他笑自己没有跟得近,不然当真成了一赶三,也成了名副其实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
沙成山发觉跟踪的那人身材矮小,月黑天里,似乎是个女子。
一行人进入一片茂林子里,沙成山并不急于扑进去。
他绕过荒林,腾身树上,直到方宽厚与左长庚、熊霸天三人的话声传入他的耳朵里,他才暗中笑了…”
奇怪的是直到左长庚与熊霸天二人离开树林子,仍然不见那条黑影子出现。
此刻,便沙成山也感到不解,因为他本意要搏杀方宽厚的,他来方家集的目的就是要杀方宽厚。
如今经过他的聆听之后,加上一个人的出现,他反倒不急于杀死方宽厚了。
方宽厚转出荒林登上槐树坡不久,只见那条小小人影宛如脱箭之弦般自斜刺里往坡上兜过去。
沙成山也不怠慢,立刻贴地平飞,直往坡后追过去……
然而,他第一次上槐树坡,等到他追到坡的另一边,却发现是危崖峭壁,深壑无底,伸手攀石,滑不留手。
沙成山忙折回身绕上山坡,却发现那条黑影在一阵咒骂不绝于口:“方宽厚,你这老狐狸,原来你真的没有死,可恶的东西……”
从声音中,沙成山也是一怔,因为这声音似银铃,不错,是柳仙儿的声音!”
等到黑影悻悻地回转方家集,沙成山才走上坡顶,他仔细地看着山后面地形,双眉紧皱,不解方宽厚是怎么忽然不见了。
附近,飞瀑声音如雷,霜寒露重,十分潮湿。
沙成山从黑暗中遥望远方,远处层峦叠嶂,高山矗插入云,就是想不通方宽厚躲入什么地方。
沙成山缓缓地往方家集走,他思忖着太多的事情,其中最叫他想不通的,是暗中放火之人是谁?
还有,“百毒门”的柳仙儿又怎么知道方宽厚没有死?那日凶宅前面出殡,她亲眼看到方宽厚已死,这其中又是谁告诉她的?
当然,令沙成山气愤的,是有人怀疑到他的身上来了,自己也成了夺宝人之一,真是岂有此理!
现在,沙成山至少已经知道掩藏在方家集的人除了方宽厚的两个师弟之外,尚有“百毒门”的柳仙儿。
就在沙成山刚刚绕过被焚毁的大宅子右面,斜刺里人影闪晃,猛孤丁一个女子站到他的面前。
沙成山望去,不由得冷冷一笑,道:“又是你!”
那条人影也是一愣,期期艾艾地道:“怎么阴魂不散,沙成山,我们好像有缘嘛!”
沙成山鼻孔重重一哼,道:“我们彼此无缘,除了有冤,柳仙儿,你在方家集穷晃荡,莫非仍不死心秦百年的两件宝物?”
不错,黑影正是柳仙儿,只听她咯咯笑道:“沙成山,难道你不是?那又为何跑来方家集?”
沙成山沉声道:“柳仙儿,你应该知道我对秦老的宝物并不感兴趣!”
柳仙儿撇着俏嘴,道:“可是你心里话?那么,你来此为了什么?”
沙成山重重地道:“为了要杀一个我必须要杀的人!”
柳仙儿惊愣地道:“你要杀谁?谁出银子要你来杀人?”
沙成山轻摇着头,道:“没人出银子,柳仙儿,你们‘百毒门’还不死心?一定要寻那两件宝物?”
柳仙儿字字铿锵地道:“不错,势在必得!”
沙成山一笑,道:“可有眉目了?”
柳仙儿点点头,道:“有,而且十之八九的成数!”她一顿又道:“沙成山,这次你要杀的是什么人?”
沙成山双目炯炯直视柳仙儿,道:“方宽厚,项城的捕头方宽厚!”
柳仙儿双目厉芒闪现,尖声道:“你不能杀他!”
沙成山冷冷一哂,道:“凭你一句话并不能消除我杀他的决心与意志,柳仙儿,你应该有自知之明!”
柳仙儿半带乞求地道:“沙成山,我们之间过去的纠葛何妨暂搁一边,这次算是我求你,如何?”
沙成山冷冷地瞥了柳仙儿一眼,道:“说说你的理由,且容我琢磨!”
柳仙儿遂走近沙成山,道:“沙成山,你说过,你对秦老头的两件宝物不感兴趣,是吧?”
沙成山点点头,柳仙儿又道:“今夜方宽厚突然死而复活,他玩的是一招金蝉脱壳之计,显然,秦老头的宝物在他手中,所以……”
沙成山笑起来,道:“所以你们要找方宽厚夺宝,而不让我杀他,是吧?”
柳仙儿忙点点头,道:“且等我们取得秦老头的两件宝物之后,沙成山,你愿意怎么杀就怎么杀,我们绝不拦你。”
沙成山脸无表情,没开口。
柳仙儿见沙成山没开口,忙又轻声道:“沙成山,算是我在求你,要知道我们已同‘无忧门’打了一场,‘无忧门’的人已经大举出动,如果这时候我们不积极下手,只怕数年心血白费。”
沙成山重重地道:“万一方宽厚发觉你们的踪迹,事先再起来,我到什么地方去找他?”
柳仙儿坚决地道:“只要我们盯牢姓方的,他绝对逃不掉,必要时我们也可以为你代劳。”
沙成山咬咬牙,道:“柳仙儿,我不喜欢别人为我操刀,你最好打消这一念头。”
柳仙儿立刻浅浅一笑,道:“好嘛,我听你的就是了。”
他—顿又道:“沙成山,你的那位红粉知己长得还真不赖,她叫什么名字呀?”
沙成山哼了一声,道:“题外话少讲。”柳仙儿跺着脚撒娇地道:“沙成山,你就不会对我好一点?我柳仙儿是麻了脸?还是跛了足?难道你就不了解好话一句三冬暖的道理?”
沙成山嘿嘿一声笑,道:“最美的花也是最毒的花,柳仙儿,沙某见你害怕。”
柳仙儿双肩一阵晃动,道:“沙成山,你何不试着对我好,何不忘了过去,我是奉命行事,这次我们行事扯不上关系,何妨大家先交个朋友?”
她款款地伸出左手,又道:“看你同别的女人那种温存的样子,你知道我心中有多难受。”
沙成山吃的一笑,望了柳仙儿嫩手一眼,道:“莫非又想在我面前玩什么花样吧?”
柳仙儿“咭”的一声,道:“何必摆出一副老江湖?须知昨日敌人今日之友的事例,江湖中不胜枚举,难道我们就不会化敌为友?”
沙成山想起柳仙儿曾与自己共骑之事,她那柔弱的一面完全表现出女人的驯良,岂知他竟以毒计害人,想起来心中就有气,便不由得冷冷地道:“算啦!算了!如果真想彼此为友,那就等来日再说,今夜似不合宜,你走吧!”
柳仙儿上前一步,道:“如果我要陪着你走回方家集……”
沙成山立刻摇头,道;“不必,我还有事待办,再见了!”
沙成山走得真快,转眼之间便无踪影。
柳仙儿跺着脚沉声冷哼:“沙成山,我一定要把你抢回来,我绝不放弃你,就不信我没有那个女子美。”
平安客栈后院的大公鸡叫第三遍的时候,沙成山才打着哈欠走出房门,方家集的街上已经有人在行动了。
伙计见沙成山走出来,忙笑迎上前,道:“客官,你早哇!”
沙成山笑笑,道:“不早了,快给我弄些吃的吧!”
就在沙成山刚刚坐下不久,从客栈外面走进一个五短身材壮汉,这人穿着天蓝短装,手上还提了个小包裹,一撮小胡子修剪得十分整齐。
这个人,沙成山一眼便认出来,敢情就是“武林老爷”秦百年的“虎跃山庄”总管,江湖上人称“铁拳”伍大浪的就是此人。
上次沙成山替秦百年往阳城送“宝”,就是伍大浪把沙成山找到秦百年面前。这次又见姓伍的走来,本来不愿起身,但姓伍的已走到桌前。
沙成山仍然未站起身,不料姓伍的拉过椅子便坐在沙成山的对面,笑道:“沙兄你好!”
沙成山一声无奈的笑,道:“有好有坏,好坏都有,伍大总管赶来方家集,有什么公干?”
伸手指向沙成山,姓伍的道:“找你呀,沙兄!”
沙成山双眉一摆,吃着东西,漫不经心地道:“找我?花一两银子要我替老爷子办事?”
姓伍的猛摇着头,道:“沙兄,你可千万别冤枉老爷子,自从上回阳城事情过后,老爷子十分了解你的境况。你一年只做三件事,多一件也不干,老爷子担心你‘囊中羞涩’难过冬,所以又找了一件事情请你干。这次秦老爷子开的价码,沙兄啊,你知道有多少?”
沙成山摇摇头,道:“我不想知道,因为我正在办一件我决心要办的事,回去上禀老爷子,他的美意我心领了。”
说完,便端起一大碗稠稠的小米粥一口气喝下大半碗,放下饭碗看了姓伍的一眼笑笑,沙成山又道:“老爷子的消息灵通,竟会知道我在方家集。”
姓伍的一声哈哈,道:“虎跃山庄高手未出,探子却走出不少,自从关爷丢失老爷子两件重要宝物之后,老爷子便把关爷留在虎跃山庄.暗中派人四出打探。”
沙成山皱眉头,道:“有人传言,项城的关天水被‘无忧门’掳去,原来只是谣言?”
冷冷一哼,姓伍的道:“有老爷子在,‘无忧门’尚不敢如此胆大妄为,关爷如今确在虎跃山庄!”
沙成山正欲起身,伍大浪伸手按住沙成山的手,道:“沙兄,至少你得听我把话说完吧?”
沙成山缓缓坐下来,道:“好吧,你长话短说,最好短话一句!”
伍大浪笑意挂在脸上,道:“沙兄,这次老爷子开出的价码是十万两银子,你该清楚,十万两银子可是要三辆大马车拉,一方面是老爷子为你弥补上次的交情,另一方面就是这两件东西攸关整个武林,沙兄,万望不要推辞!”
沙成山怔了一下,道:“老爷子要我为他老找关天水失去的两件宅物?”
伍浪重重的道:“不错,‘百窍神功’秘籍与一张宝库图!”
他—顿又道:“宝库图尚在其次,那‘百窍神功’一旦落入野心人之手中,他日武林将是一片腥风血雨了,沙兄,难道你能袖手旁观?”
沙成山思忖着……
这件事对于自己找方宽厚并不冲突,只要找到方宽厚,不但报得一掌之仇,顺便取回秦老爷子的两件东西,这种顺水捞金之事有什么不可以的?
一边,伍大浪吃吃笑道:“沙兄,想通了没有?”
沙成山那深邃的眼神一亮,道:“我奇怪,虎跃山庄高手如林,为何偏要找上我沙成山,老爷子这种举动不正是肥水落人外人田吗?”
伍大浪笑笑,道:“提起来,沙兄一定知道,我们老爷子一向律己甚严,更不许他的属下在外嚣张跋扈,能不派出自己的人,他是宁肯花银子,当然,请个外人办事更不怕有人说我们虎跃山庄仗势欺人了!”
沙成山一笑,道:“牵强附会,不成理由,不过这件事……”
伍大浪脸色一紧,道:“你该不会答应替别人办事了吧?”
沙成山是答应替“玫瑰毒刺”把两件宝物送给秦百年的,而且方宽厚也答应出银两千两。不料方宽厚就在沙成山自井下面刚刚上来的刹那间,他突然变卦,一掌几乎打死沙成山。
当然,二人之间也谈不上什么交易了。
沙成山轻轻地,也是忿然地摇摇头,道:“原来已经答应替别人办事,中途彼方毁约便告吹了。”
抚掌一声哈哈笑,伍大浪道:“这么说来,我来得巧极了,沙兄,勉为其难吧!”
沙成山好一阵犹豫,沉声道:“伍总管,这件事情可有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