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昱冷面如铁,右手短刀猛地插入方宽厚的腿肚子上。
只见他右腕用力扭动刀把子,一块净红带血的鲜肉被他一刀割下来,左手立刻接着丢入油锅中。
方宽厚痛得又是一声大叫。
方刚则嘿嘿冷笑连声……
油锅在滚动着方宽厚的腿肉,发出沙沙响声。
丘兰儿看得双手捂住两眼,便方小云与方老太也一声大叫昏了过去。
油锅中冒出灰惨惨的浓烟,一股子泛焦的怪味道好难闻,巴总管已高声喝问:“两只猛犬怎地不一齐拉下来?”
有个大汉指着上面,道:“去拉了,应该快来了。”
便在这时候,地牢的大门被人掀开来,只见从上面走下一个瘦削汉子,这人的双臂各挟着一只大灰狗!
巴总管一眼便看出来人是谁,他猛地暴喝一声:“怎么是你?为何不在门房守宅子,你……”
瘦削的面上露出个疲惫的无奈,来人道:“那里连个鬼影子也没有,所以我还是来了。”
不错,沙成山来了!
他来得突然,虽然他还是晚了一步,但对几乎要死的方宽厚而言,这已经足令他高兴了。
那面,丘兰儿已尖声道:“沙大哥,我在这儿!”
沙成山干涩地点点头,道:“兰妹,遇上我,就带给你灾难,我抱歉!”
丘兰儿忙回道:“不,是我一时疏忽,沙大哥,我盼望你快点来,如今你果然来了。”
是的,沙成山本想二更天便赶来方家庄,因为他心中早已断定丘兰儿必被人掳人方家庄了。
只是巴总管等一定会在今夜来此凶宅,所以他没有提前去探方家庄,倒是方捕头在二道院的那一幕,沙成山暗中看得真切。
就在方刚等气冲牛斗的走出凶宅,沙成山也跟着来到了方家庄。
他是从右后方跃墙而入,不巧正遇上有人到铁笼拉狗,沙成山一看便知是两头猛犬,个头比狼还大。
巧的是有两个抬锅的人走人地牢,沙成山踞高临下看得真切,立刻知道人被关在那儿了。
沙成山猛地错着钢牙,幽灵似地到了那大汉身前,两只猛犬狂叫不已,沙成山十指连运带戳,那大汉尚未叫出口,便脖子上四个血洞,鲜血外溢,沙成山的双脚便如两只巨杆般只一个肇身便将两只猛犬踢死在地。
真是行家出手,干净利落,沙成山的足尖正踢在狗鼻子上,那可是猛犬的罩门,也是要拿命的地方。
沙成山的双足之力何其之大,两只猛犬几乎都是犬齿暴露,鲜血飞溅,半声也未叫出来便不动了。
此刻,方宽厚重重地喘了一口气,道:“沙老弟,你终于还是来了,这是上苍有眼啊!”
方刚双手叉腰走近沙成山,冷冷地道:“操,真人不露相,是吧?”
沙成山恹恹地道:“大庄主,你言重了。”
巴总管面色一紧,道:“你不看大门,来此做什么?”
沙成山伸手入怀摸出巴总管给他的一锭银子,沉声道:“这是你的银子,沙某不想再干了,成吧?”
说着,只见他拇食二指捏着那锭银子在变,变得宛似泥巴塑的一样深凹下去……
光景看的巴总管等齐齐一惊,沙成山把捏扁的银子抛在地上,重重地道:“沙某不屑于收这种血腥银子。”
巴总管忿怒地戟指沙成山,道:“好小子,原来是练家子,且容巴某领教。”
方刚怒声叱道:“退下,我们已经慢怠人家,此时还能再得罪吗?”
巴总管冷哼一声,道:“这王八蛋,骗得我们好苦,原来……”
方刚重重地对沙成山一抱拳,道:“鼓不打不响,话不说不明,朋友,你是哪条道上的,说出来,也许你我一家人。”
沙成山面无表情,道:“大庄主,你我冰炭不同炉,难穿一条裤了,你不会认识我这无名小卒的。”
方刚立刻又道:“这没关系,哪里不是交朋友的?方某看你老兄必然少些用度,你等着,我立刻命人封一百两银子,算是你我的见面交情,如何?”
沙成山嘿嘿笑道:“大庄主,你真慷慨!”
方刚忙跨前一步,遣:“方刚诚意交你这位朋友。”
沙成山面色一寒,道:“我却不敢高攀。”
佐大力忿怒地冲过来,吼道:“娘的皮,庄主一再以礼相待,你倒翘起尾巴来了,来吧,且容佐大爷掂掂你有多大能耐,够不够上抬盘的份量。”
方刚此时没有喝阻,他倒退三步站向一边,显然是同意佐大力出手了。
沙成山摇摇头,道:“三流盗墓之徒,何必自取其辱,还是退一边去。”
话语似有些软绵绵的不带劲,却又充满了挑逗性。
果然,佐大力那张有点歪斜的大下巴一阵抖动不已,骂道:
“你个小狗操的王八蛋,吃老子一刀!”
尖刀在暗红的虚空里闪动着寒光,挟着破空的锐劲,又狠又快地往沙成山胸前劈落。
沙成山面色冷酷,双目厉芒骤然暴射,左臂忽地吞吐,宛如他的出手已在事先加以测定般似的,那么准确地捉住了佐大力的手腕。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佐大力突然往右前方缓缓往地上矮,口中不由自主地发出:“啊……唷……”
“当啷”一声尖刀落地,沙成山重重地道:“你是用这只手要杀我?那么,我就废了你这只喜欢杀人的手吧!”
他话声甫落,佐大力的右腕发出一阵磨碎沙之声,那么粗的腕骨竟被沙成山捏碎。
佐大力就在沙成山推送下倒撞在一丈外,抖着右腕直冒冷汗……
这只是转眼之间的事情,铁栅内,丘兰儿已欢声道:“沙大哥,干得好!”
方刚已大声叱道:“朋友,欺人欺到我家里来了,你杀死我两只爱犬,我可以不计较,今又胆敢伤了我的武师。
这可是你自寻死路,任凭你是天王老子地王爷,我的儿,你都已注定了‘死’字当头!”
沙成山叹息一声,道:“方刚,你真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六亲不认的畜牲,你把自己的亲哥哥折腾成这般光景,还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真是可恶又可笑。”
方刚大声吼道:“可恶的是你,你不该横插一手闯进来,可笑的也是你,你以为用那么一招金刚指就想吓倒我方刚?狗屁!”
一侧,巴总管吼道:“庄主,不用和他多啰嗦,下手先除掉这狗狼养的才是正经。”
石昱见佐大力负伤歪在地上,不由得火冒三丈地走近佐大力,道:“老佐,还能再干吗?”我们合力把这王八蛋撂倒。”
猛地一咬牙,佐大力挺直身子,骂道:“你娘的,老子的左手一样可以杀人!”反手后腰,又拔出一把尖刀来。
方刚暴退一步,沉声道:“你们三个把他围起来,觑准了出手,一击而必中,我方刚就不信他能翻出老子手掌心!”
沙成山恹恹的,双臂垂在下面,冷冷地道:“不要以为人多势众就能占到便宜,有时候人多反倒吃大亏。方刚,你的执迷不悟,马上就要招致惨痛的代价,我真为你的贪婪而可怜你。”
突然,被吊在木架上面的方宽厚厉声道:“沙老弟台,我方宽厚为你替我们方家清理门户而衷心感激,你如能杀了这畜牲,要多少银子你开个价……”
猛地一掌打过去,方刚厉叫道:“老东西,你为自己的老命祈祷吧!”
望着方刚狰狞与蛮横的面孔,沙成山道:“我倒希望你始终如一地如此横行下去,那样,我便有足够的理由搏杀你了!”
石昱在这时平挥着手上的砍刀,“呼”的一声疾斩过去。
另一面,佐大力一声怪吼,道:“我捅死你这王八蛋!”尖刀在他的左手上前后激闪,人尚未到,他已挥出十七刀。
巴总管的砍刀狠又辣,他由正面直扑,寒光泛赤,锐风刮面,成束的光焰激荡着,搂头盖面地罩上沙成山。
沙成山的身形突然回转扭曲,他回旋于一定的空间里,扭曲在有限的高度中。
但见他突然伸出右臂,一轮弯月便骤然在这时候十分有灵性地穿梭在空中。
谁也无法知道他的“银练弯月”闪击多少,因为流星似的弯月穿织得太快了,快得令人难以看清刀影。
于是,那密集如一堆燃烧的火炮也似的金镯撞击,便如是急骤地填进人们的耳朵里。
响声仍在,空中已见鲜血狂进,三条往空斜闪的人影,便在一阵狂号怪叫中往三个方向倒去。
巴总管的砍刀落地,他双手猛力地捧着脖子,翻滚在地上,鲜血便从他的指缝中往外喷溅着,刹时身前一堆赤漓漓的殷红色。
石昱仍然握着砍刀,他在身形稳住以后,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后颈,鲜血正自外流,他却咧着大嘴猛地深深呼吸一下,骂道:“操你娘!你的刀……”
佐大力不动了。
一个人头快要掉下来的人,他又如何会再动一下呢?鲜血把他的半个头浸没了,他那满面胡茬子上尽是血,倒把黑粗的胡子染成了赤红。
“银练弯月”垂在下面,沙成山如山岳一般,道:“来吧,方刚,你还在等什么?”
方刚张大着嘴巴,惊怒交加地道:“你……你的刀……难道你是江湖传言的‘二阎王’沙……沙……”
沙成山冷酷得宛如一块冰,道:“我叫沙成山!”
方刚退了一步,道:“大镖客沙成山就是你?”
沙成山重重地点点头,道:“我不是什么大镖客,只是为人办办事跑跑腿,混口饭吃,譬如替你方大庄主去那座凶宅子里看大门……”
方刚指着倒在地上瞪着大眼的巴总管,叱道:“你给我办得好事情,糊里糊涂地弄个杀手替我看宅子,东西还好没有曝光,否则岂不落在姓沙之手?”
巴总管张口结舌说不出话,他忿怒地直望向沙成山。
“二阎王”沙成山面色一紧,道:“方刚,别再打主意到那两件东西上去吧,眼前你还是保命要紧。”
方刚突然暴喝如雷,他激动地叫:“沙成山,你是什么东西?你又把我方刚看成什么样的窝囊废?
你以为‘银练弯月’就能吓住我?若比杀人,方刚绝不会落在你后头。”
沙成山双肩一耸,道:“你还等什么?”
方刚搂手挽起长袍前摆掖在腰带上,随手抽出一对金光烂烂的尖刀,“铮”声脆响,华光四射,一对金刀发出晶莹的寒光。
沙成山的“银练弯月”仍然垂于右臂下方。
他冷沉地道:“这场搏斗,在我而言,平常得很,在你就不同了,因为这是你的生死之斗。方刚,你可要尽力使为。”
方刚大怒,吼道:“老子受够你了……”
枯井不波,沙成山道:“生死一搏,除了戒慎恐惧,更应避免气躁心浮。方刚,你吓怕了,是吧?”
方宽厚突然大声道:“小心他的毒镖伤人!”
方刚猛回头,大骂道:“老狗,你给我闭嘴!”
沙成山面无表情地道:“来吧,我说过,你应该尽展所学,否则……”
猛孤丁人影闪动,巴总管就地摸了一把短刀,虎吼道:“我们一起上路吧,儿!”
沙成山绝对想不到巴总管还能挺起腰杆挥刀杀过来,他此刻正等着方刚出手,巴总管叫声未已,人已扑杀过来。
鲜血染得巴总管上衣尽湿,尖刀却仍然发出撕裂空气的“咻”声……
就在巴总管的短刀快要沾上沙成山的左肩,沙成山冷叱一声,左掌已拂上巴总管握刀之手,尖刀在沙成山身前贴着他的衣衫滑过去。
便在这时,沙成山的左膝猛地顶出,便听得“吭哧”一声,巴总管的身子弹飞起两丈高,撞上了地牢的顶处。
巴总管太不走运了,他竟然在空中翻了个身,一头便栽入那滚烫的油锅中。
“沙”的一阵响声,油锅便随之被巴总管那颤抖的身子撞翻来,一锅的热油洒满一地。
巴总管只是抖动了一下,已是满头赤红似血地死在热油上面。
方刚闪身在地牢一角,他忿怒地叫道:“沙成山,方刚要与你决一死战!”
沙成山淡淡地道:“我不会拒绝你的挑战。”
方刚指向上面,道:“出去,我们上面放手一搏!”
沙成山摇摇头,指着地上的热油,道:“能在一地热油上面厮杀,其味道必然特殊,沙某不愿放过这种经验。”
石昱骤然忿怒地狂吼,猛地挥刀杀过来。这一次,沙成山看得清楚,他只是双肩稍晃,斜劈过来的钢刀便从他的右侧掠过。
只见他右足猛地踢出,“叭”的一声被铁棚挡住!
真是冤家路窄,石昱竟然滚到“玫瑰毒刺”丘兰儿的面前,这对丘兰儿而言,自是绝佳机会。
丘兰儿猛然矮下身子,隔着铁栅暴伸右手,食中二指快不可言地插入石昱的双目之中。
好一声凄厉大叫,石昱在叫声里猛然劈出一刀,“当”的一声大震,砍刀劈中铁栅发出一溜火花来。
丘兰儿的手指尚在石昱的眼眶里一阵扭动,方才拔出血淋淋的指头,她冷冷地道:“这便是你这小子吃姑奶奶豆腐的下场。”
方刚一声厉喝,腾身而上。
看来他是挥着两把金刀,然而他的人尚未扑上沙成山,两点寒星宛如飞瀑般直奔沙成山面门。
谁也看不清他是怎么打出这两只镖的,只有沙成山一人,因为沙成山就站在方刚正面,人看得十分清楚。两只钢镖来自方刚的双足靴子里面,当方刚弹身而起的刹那间,看似弹身,实则是交替甩出靴内钢镖。
沙成山发现方刚的武功确在巴总管几人之上,只见方刚的身形掠空立刻急速滚动,他挟着纵横四溢金光刃芒,兜头罩向敌人。
沙成山一招铁板桥闪过两把飞镖,方刚已到了头顶,猛孤丁一个挺立,双脚未离地,身子已顺势滑出两丈远。
没有停下来,沙成山旋身挺直身子,仍然双脚不离地面,“嗖”的一下子便到了方刚身边。
方刚在半空滚动中,突然发觉敌人不见,就在他一惊之下猛然扭转身形,忙不迭双手金刀狂杀四十二刀。
然而,“银练弯月”便在这时候眩目夺神地流转穿刺不已,金铁交集声如烟花爆炸,金光冷焰顿然消失破灭。
方刚沉闷地一声低嗥,踉跄地抢出三步,几乎摔跌在地,却强自伸手按住一张凳子不即倒下。
交错的血槽在方刚的两边脖子上出现,鲜血在流。
那两个抬火盆的壮汉,猛然往地牢门冲去,然而两把砍刀流星般地分别穿入二人的后心,顺着石梯又滚下来。
沙成山伸手扭断两间地牢的铁锁,他把丘兰儿先放出来,再由丘兰儿放下方小云与刚刚醒转来的方老太。
方宽厚无法站地,他在沙成山的扶持下到了方刚面前。
咬着牙,方刚先开口:“哥,人算不如天算,结果你变成了赢家,我没话好说,你动手吧!”
望着方刚脖子的鲜血,方宽厚叹口气,道:“方刚,你可记得小时候我背着你上山摘果子,下河摸小鱼的情景,兄弟本是同根哪!”
方刚猛然大怒,吼道:“这时候你同我讲这种闲扯淡的话,鸟用!”
方宽厚缓缓伸出手扶摸着方刚脖子上的鲜血,不由得老泪纵横,道:“方刚,你被权与利蒙蔽住心志,一心要想称霸武林!但你却忽略了一件大事,因为你缺少的条件太多了,便真地练成百窍神功,徒然增添武林血腥。”
方刚仍然未倒下,他的双目渐趋暗淡,面色由红转白,变得宛似涂上一层寒霜,猛孤丁伸手抓住方宽厚的手,凄厉地沉声道:“你只……会说我……为什么不……不说你……自己?”
方宽厚怔了一下,道:“方刚,我的兄弟,你折磨得我们三人已不成人样,可是大哥不恨你,难道……”
方刚咬牙沉声道: “那么……你为什么……暗中……把那……两件……宝物掳……为己……有?难道……你不想……有一日……独霸天下……你……是这……场灾祸之……首啊……”
方宽厚愣然不知所措。
方刚却突然一声大笑。
然而,笑声仍在,他那粗壮高大的身子猛地倒向地上,激起地上热油往四下里飞溅。
方宽厚一声锥心大叫:“兄弟!”
叫声里,方宽厚双手搂抱住方刚那血淋淋的脖子,把一张老脸贴上去,老泪已簌簌落个不停……
方老太同方小云相互扶持着走过来,二人既悲且忿地摇着头
叹息不已。
此刻,外面繁星一天,夜色茫茫里,正有几条人影迂迂地往凶宅那面走去。
“二阎王”沙成山走在前面,“玫瑰毒刺”丘兰儿紧紧地跟在他身后,另外二人却柱着拐杖艰难地跟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