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氏兄妹与罗世人,三人把君不畏弄回镖局的时候,那苗刚便立刻吩咐所有的人,如果有人上门找君先生,就说君先生出门去了,十天之后才回来。
镖局里当然是上下一条心,谁也不提这码子事。
苗小玉把君不畏安置在后院里,房间特别摆设,由黑妞儿打点侍候着。
君不畏这一回伤得不轻,右侧几乎开个肉洞,前胸一刀肉往两边绽开卷着,鲜血流了半面盆,他躺在床上眼看着天。
这一回到南边来,为的是要杀田九旺,不料却惹上这么多的是非,而田九旺还不知在什么地方。
君不畏心中似不安,他心想:“老哥不能白死,大海盗田九旺总会被我找到的。”
苗刚把小风城最好的名医请过来,那位名医不走正门,他着人从镖局后门把大夫带入后院,为的是不叫君不畏受伤的消息传扬出去。
君不畏也是血肉之躯,两处刀伤令他痛苦不堪,苗小玉守在他身边,那份关怀之情倒令君不畏内心难安。
君不畏很明白,他是个浪子,从未打算自己有一天会拖家带眷。
他以为一个江湖浪子,尤其他是个玩刀浪子,已失去成家的勇气了。
只不过苗小玉的温柔侍候,倒令他有些心志动摇了。
就在第二天半夜,君不畏突然发起高烧来了。
苗小玉一急之下,忙命黑妞儿出后门去请大夫快来。
快四更天的时候大夫才赶到,那大夫仔细看了一遍,对苗小玉道:“苗大小姐,快叫人弄上几壶热水来。”
苗小玉道:“要热水?”
大夫道:“他身上有刀伤,不能在热水中浸泡,但可以用热水洒上厚棉被包起来加以热烘,令他赶快出汗。”
苗小玉道:“这是为甚么?他为甚么突然发烧?”
大夫道:“他身上中了毒。”
“毒?”苗小玉吃一惊。
大夫道:“不错,他必定中了甚么毒,如果不以汗逼出体外,他的伤口便会烂。”
苗小玉一听那还了得,忙着吩咐灶上加大火用大锅,赶紧煮上一锅滚水送到君不畏房中。
那大夫对苗小玉道:“苗姑娘,你要找来大棉被把他全身蒙上,而且要他斜躺在浴盆上面,直到他烘出满身大汗之后才能出来。”大夫又取出几包药粉,道:“完了以后快服下,睡上两天不能下床。”
苗小玉道:“要睡两天?”
大夫道:“不能有人惊扰他。”
于是丁大夫打着哈欠匆匆地走了。
天就快亮了,苗小玉和黑妞儿两人动手侍候君不畏,首先剥光君不畏衣服,抬在一个浴盆上,那浴盆上面放了一块板子,君
不畏就躺在本板上,浴盆的两边支了两张椅子,老棉被一共盖了三四床。
苗小玉也不管该不该做,就那么把半昏迷的君不畏抬放在被子里面蒙起来了。
浴盆中是滚水,水蒸气冒不出来,黑妞儿低声向苗小玉道:“小姐,你看会不会闷坏人呀?”
苗小玉摇头,道:“我不知道。”
黑妞儿道:“小姐,我们备下大被单,等一等把君先生裹起来送到床上,可不能被风吹受凉。”
苗小玉道:“别忘了大夫叫他服的药也准备好。”
黑妞儿道:“小姐,他身上冒汗,会不会烂了伤口。”
苗小玉道:“等一等我们为他把药换。”
两个人正白忙着换热水,被里面传出一声大叫:“闷煞我也!”
苗小玉听得这声叫,忙用手按住厚棉被,道:“君兄忍耐,千万别挣扎。”
君不畏在棉被中憋急了,他大喘气地道:“我快憋死了,你们这是干甚么?”
苗小玉道:“君兄,你前半夜发高烧,已经半昏过去了,大夫说你中了毒,如今这是为你逼出大汗来解去你身上的毒。”
君不畏叫道:“我全身一丝不挂……”
苗小玉道:“没关系,只要把毒除去,一丝不挂只是权宜之计。”
君不畏道:“我已经清醒多了,你……”
他没有说下去,苗小玉却安慰他道:“你已经被蒙在里面快一个时辰了。”
她拍拍棉被,又道:“再忍耐一下,最后一桶热水用过之后,
便会放你出来。”
黑妞儿已把滚水倒人浴盆,她对苗小玉道:“再过一会儿便好了。”
苗小玉道:“好了,你回去歇着吧。”
黑妞儿提着木桶走了,她累了大半夜。
君不畏闷在厚棉被中半天不出声,这令苗小玉吃一惊。
“君兄!”
厚棉被里面没声息,也不见微动,这令苗小玉吃一惊,她急忙伸手进入被子里,又摸了一把热水。
苗小玉边摸边问:“君兄,君兄你怎么了?”
棉被内仍然没声音,苗小玉急忙取过一张被单,她掀开被子便把君不畏用被单包了起来。
棉被掀开,君不畏大大地吸了一口气,才低声地道:“好轻松啊!”
苗小玉用力抱起君不畏,慢慢地扶着到了床上,她这才发觉君不畏已不再发烧了。
她匆匆地,亲自为君不畏把身子擦拭干净,苗小玉是一位未出阁的大小姐,可是已把君不畏当成丈夫侍候着。
君不畏全身不再冒汗水了,苗小玉却又忙着为君不畏的伤口换药,直忙到天色大亮。
于是,黑妞儿来了。
黑妞儿去端浴盆,她突然大声叫道:“小姐,你快来看,这水是灰黑色。”
苗小玉低头看,不由也吃一惊,但心中却为君不畏庆幸,他身上的毒全部逼出来了。
苗小玉累了一夜无怨言,她叫黑妞儿守在门口,别叫任何人前来打扰,她自己则躺在君不畏身边睡下了。
这一睡直到过午一个多时辰,苗小玉刚睁开眼睛,便发觉君不畏的样子似昏似睡,摸一摸已经退热了。
她把黑妞儿叫进来,命人快准备一应补品,如果君不畏醒来必然饿坏了。
君不畏睡了一天半,第二天下午才醒过来,醒来之后直叫饿,这是好现象,只不过大夫限制他暴食,却也加了许多补品。
君不畏到这时候才仔细地看伤口,他看得直摇头,右侧被炸了一块肉,陷了个大肉坑,胸前的一刀可见三根肋骨,他明白,当时如果不是“刀圣”洪巴为了他自己的命,这胸口的一刀就破腹了。
大夫叫他十天不下床,苗小玉自然守在他身旁,只不过日子过得不轻松,因为第四天就来了一个人。
石小开来了。
石小开并不知道君不畏已经重伤躺在床上四天了,如果他知道君不畏无法走下床,早就会命人找上门来杀人,因他早就想君不畏快死。
“跨海镖局”上下一条心,如果有人问起君不畏,每个人不开口只摇头。
摇头当然表示不知道,石小开问到大门内,他一共问了七个汉子,七个人都摇头。
他现在走到正屋廊下来了,因为副总镖头罗世人正在那儿磨他的那把短刀。
罗世人的长刀三尺长,短刀也有一尺半,如今长刀靠在廊前柱子上,对于他面前站的人,罗世人只装没看见。
其实罗世人早就看到石小开进大门来了。
“副总镖头……”
罗世人这才猛抬头,他大声打起招呼了:“哟!是石少东家呀,快请里面坐。”
石小开笑笑,大步往屋内走,一边对罗世人道:“副总镖头,你们总镖头他人呢?”
罗世人叹口气道:“总镖头这几日人不爽呀。”
“病了?”
“比病还难过。”
“怎么说?”
罗世人不说,他命人把茶送上来。
石小开看看左右,又问: “大小姐也不见她的人,怎么了,难道你们大小姐也不爽了?”
罗世人道:“石少东,你算说对了,不但总镖头和大小姐两人不爽,便是全镖局里的人都不愉快。”
石小开道:“这又是为甚么?”
罗世人看看石小开,再是一声叹息,道:“石少东,你莫非装糊涂?”
石小开面皮一紧,道:“你说甚么?”
罗世人道:“那天你把君先生请去你家大宅,你们在门前摆擂台,有这回事?”
石小开心中不愉快,他冷冷一声哼。
他怎么会高兴?那一天他请的高手“闪电刀”任一夺也栽了,还有他的人马全受了伤,这几天他连睡着了还破口大骂君不畏。
罗世人当然知道这一切,只不过他一半装糊涂。
他重重地对石小开道:“咱们都是一个城的人,你们打擂台怎么不通知我们呀?”
石小开冷冷道:“那不是擂台,那只是一场君子比武,也是生死决斗,可是……”
罗世人道:“后来我们才知道,当然那是我们大小姐回来说的,可是我们总镖头不爽。”
石小开道:“与苗刚何干?”
他一怒之下直呼名字了。
在过去,他为了追求苗小玉,他称呼苗刚为苗大哥,有时也叫总镖头。
罗世人道:“怎说不相干,君先生由我们这里去的,而决斗比武,我们应该有个公证人吧?”
石小开道:“我爹就是公证人。”
真霸道的口气,罗世人心中就有气,道:“少东家,你这是看不起咱们了。”
石小开道:“副总镖头,姓君的又不是你们‘跨海镖局’的人,他是外乡人啊,他自恃本事大,不会叫你们去为他撑腰的。”
罗世人道:“那是你以为……”
石小开道:“怎么说?”
罗世人道;“君先生就因为我们没有赶去,只出现两个女流,他才在当天半夜便离开了。”
石小开吃一惊,道:“君……姓君的走了?”
罗世人道:“所以我们全局子里人都不爽。”
石小开道:“他去哪里了?”罗世人道:“知道就好了。”
石小开拳头砸在手心里,咬牙道:“娘的老皮,我这是前来找他的,他走了?”
罗世人道:“走了几天了。”
石小开道:“副总镖头,你以为他还会回来吗?”
罗世人道:“如果是我就不会回来。”
石小开道:“你不是他。”
罗世人道:“所以我就不知道了。”他顿了一下,又道:“少东家,你找他有甚么事?不会又请来高手同君先生比武吧?”
石小开道:“我决心换个方式,不动刀子。”
罗世人道:“不动刀子?”
“是的,姓君的在我口袋里摸走七千两白银,你应该明白,石家的银子也是他任意拿的?我要他连本带利地全部吐出来!”
石小开道:“姓君的喜欢赌牌九,我设局请他去,大家就在三十二张上面分高低。”
罗世人道:“真可惜,君先生他失去一次发财机会了。”
这话不是罗世人吹牛,因为他早已听过君不畏在牌九上面有绝技。
石小开冷冷道:“如果他能击败‘江南赌仙’钱大山,我就认栽,唉,这小子走掉了。”
罗世人吃了一惊,道:“赌仙钱大山!”
石小开冷冷笑着点点头:“你也听说过钱老?”
罗世人道:“钱大山也是杀手。”
石小开道:“你知道的真不少。”
罗世人道:“姓钱的在赌上玩死不少人,传言比他出刀杀的人多几倍。”
石小开得意地道;“副总镖头,我要见见苗刚。”
罗世人道:“总镖头这两天二门不出,他真的不爽。”
石小开道:“我一定要见他。”
“谁要见我?”
苗刚满面灰黯之色,好像刚被人骂过的一副倒霉样子,漫不经心地走出来了。
他看到石小开,而石小开也站起来了。
“总镖头,你这是……”
苗刚一瞪眼,道:“你来干甚么?”
石小开笑笑,道:“过去我也常来呀。”
苗刚道:“你不够意思,石小开,咱们也都是江湖人,你家门前比武设擂台,应该对我说一声,怎么的,看不起我苗刚呀?”
石小开笑笑,道:“苗兄,你误会了。”
“我没有误会,你又请的是我的客人,这要是把君先生宰了,由谁出面去收尸?”
石小开道:“所幸没有死人呀。”
苗刚粗声道:“那是君先生的本事好,他也命大。”
石小开笑笑,把话转开了。
他先是往后看一眼,便低声道:“苗兄,苗姑娘她现在可好?”
“有好,有不好啦。”
“这话怎么说?”
苗刚道:“君先生一而再地帮了我们,老实说,一场大风几乎把我的镖局吹垮,人死船毁落难在上海,多亏君先生见义勇为大力协助,我们才会重振基业,想一想不就是有好有坏?”
石小开道:“我也去了上海,只是我不知道你们的遭遇,否则,一切自有我出力,用不到一个外人伸手。”
苗刚心中冷笑,但还是呵呵一笑。
石小开道:“苗兄,我可以去后面见见伯母吗?”
苗刚摇手,道:“不是时候。”
石小开一瞪眼,道:“怎么又是这句话,你已经说了不下十次了。”
苗刚道:“我明白你喜欢我的大妹子。”
石小开道:“小风城的人都知道我喜欢苗姑娘。”
苗刚道;“这种事情要双方都乐意吧。”
石小开道:“我已经等了三年七个月零九天了。”
苗刚道:“你把日子记得很确实嘛。”
石小开道:“表示我的诚意呀。”
苗刚道:“好,如果你真的诚意,何妨你再等下去,反正我,的大妹子又没嫁人。”
石小开道:“我得先向伯母那里去烧香吧。”
苗刚道:“那会惹我大妹子不高兴的,你不想惹她发火吧。”
石小开愣然了。
他还真有些惧怕苗小玉发火,人就是这样子,尤其是男人,得不到的东西总以为是宝。
石小开就抱定非把苗小玉弄上手不可。
苗刚把石小开送到厅前,石小开突然回过头来冷然地对苗刚道:“姓君的若再来,你一定着人通知我。”
苗刚笑笑,他也点点头。
石小开前来的这码子事,很快便传到了苗小玉那里,苗小玉冷然地对苗刚道:“哥,咱们以后更要小心了,千万不能被石家的人知道。”
苗刚道;“这你放心,石家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仔细看看床上的君不畏又道:“大妹子,你这样地侍候他,这不等于你是他的人了?”
苗小玉缓缓低下头,低头便是认可她大哥的这句话。
苗刚道:“大妹子,我看你这几天太累了,不如再分派个男的来侍候。”
苗小玉立刻反对,道:“不,哥,咱们欠他的太多了,我这样侍候又算得甚么?”她仰望屋外,又道:“那天海上大浪涛里,船桅断了,船就快翻沉了,当时没人能救得了船,一船的人就快绝望了,君兄便在这时候出手,他把断桅弄到海里,船才没有沉。”她回头看看君不畏,又道:“那时候咱们就已经欠他的情了。”
苗刚重重地点头,道:“你说得对,江湖上讲的是恩怨分明,咱们欠他的太多了。”
他转身走了,脚步是那么沉重。
平静的日子又过了三天牛,就在这天过午不久,“跨海镖局”大门外来了一个大和尚。
这和尚的右耳受过伤,因为上面还涂着药,一道伤口也很明显,不错,八方和尚来了。
八方和尚粗浊的一声“阿弥陀佛”,立刻把镖局的两个伙计引过来了。
“和尚,你是……”
八方和尚大手一拨,两个伙计往一边歪。
“和尚,你要干甚么?”
八方和尚已站在厅前石阶下,他伸手取下挂在脖子上的钢念珠子,重重地又是一声“阿弥陀佛”。
两个伙计冲上前,左右伸手就要拉,八方和尚双肘微扬,两个伙计被一股暗力摔滚在地上。
于是,镖师文昌洪走出来了。
文昌洪看这大和尚,立刻明白来者不善,他站在台阶上一抱拳,道:“这位大师,你直闯进门,大概不为化缘而来了?”
八方和尚哈哈一笑,道:“不错!”
文昌洪道:“但请明言。”
八方和尚看看文昌洪,道:“你是此地当家的?”
文昌洪道:“在下镖师文昌洪。”
八方和尚冷然道:“去,找你们总镖头来说话。”
文昌洪面色一变,叱道:“大和尚。你不像是出家人,你好比拦路打劫的。”
八方和尚嘿嘿冷笑,道:“是吗?哈……嘿……”
文昌洪就要跳下台阶了,他打算把和尚赶出大门外,“跨海镖局”不是和尚撒野的地方。
后面,副总镖头罗世人出来了。
“昌洪等等。”
文昌洪一听回身道:“副总镖头,你来得正好,不知哪里跑来这野和尚,像是吃了西洋人火药似的,说话直冲人。”
罗世人只一看,便想到君不畏提到的东王庙大和尚,他内心还真的吃一惊,怎么这和尚找上门来了?
再想想后院养伤的君不畏,大夫说他至少要在床上休养十天才可以下床,如今这才几天。
罗世人不及搬动指头算,他得应付面前这大和尚。
“大师,你有甚么指教?”
八方和尚道:“贫僧找你们总镖头。”
“对我说也一样。”
“不行!”
“为甚么?”
“你不配!”
罗世人不由心火上升,道:“总镖头今天不见客!”
八方和尚嘿嘿大笑,道:“非见不可!”
罗世人大怒,挺腰跳下台阶,叱道:“大和尚,你是来找麻烦的呀!”
八方和尚道:“不是找麻烦,是杀人!”
罗世人一听,嘿然道:“你好大胆子,竟敢上门来杀人哟!”
八方和尚道:“这也不是头一回杀人。”
罗世人大吼道:“你还常杀人呀!”
八方和尚粗声道:“贫僧未出家前,哪天会不见血腥?”
“锵!”
罗世人的长短刀拔在手上了。他这两把刀已磨得发光,他双刀指地,怒道:“大和尚,你想开荤也可以,那得露两招让罗某瞧瞧。”
八方和尚哈哈笑了,他看看罗世人与另外三个人,道:“我看嘛,你们四人一齐上吧。”
罗世人道:“吹牛不是?”
他扑上去了,长短刀交互刺劈,二十一刀一口气兜杀,他一心不叫大和尚喘息。
岂料八方和尚只三个旋身,突然暴喝一声:“打!”
“叭!”
“唉!”
只见一把长刀往屋顶飞,罗世人跳在一边右臂猛力地甩不停,再看他的右手背已经肿胀起来了。
八方和尚以他的钢念珠当钢鞭,出招便得手,立刻把文昌洪几人震住了。
大家都瞪眼了。
这时候早惊动了镖局的人,纷纷奔出门外,总镖头苗刚也出来了。
苗刚只一看,便知道和尚是东王庙的八方和尚,他沉声道:
“闪开!”
众人往边站,苗刚走下台阶重重抱拳,道:“曾听君先生说过,有位八方和尚在东王庙作住持,莫非就是大师?”
八方和尚上下看看苗刚,道:“不错,你是谁?”
苗刚道:“‘跨海镖局’总镖头苗刚。”
八方和尚道:“你还是出来了。”
苗刚道:“你找我苗某人?”
八方和尚道:“找你索人。”
苗刚道:“你索人?”
“不错。”
“谁?”
“姓君的那小子。”
“君先生?”
“他人呢?”
苗刚哈哈一笑,道:“你找君先生呀,他早就不在我这里了。”
八方和尚道:“姓君的不在你这里?”
苗刚道:“君先生若在我这里,你就休想耀武扬威了。”
不料八方和尚哈哈大笑,道:“姓君的必然在你这里,而且也奄奄一息了,你休想欺骗贫僧。”
苗刚吃一惊,他也立刻明白,原来八方和尚前来捡拾便宜来了,如果君不畏身上中的毒未除去,如今正是奄奄一息了。
其实,君不畏自己也不清楚他是怎么中了“毒美人”宋心儿的剧毒,所幸他高烧被大汗把剧毒排出了体外。
苗刚把头一抬,怒道:“大师说我说谎?”
八方和尚道:“姓君的只有逃回你这里,否则必然毒发而死在外面,但他不曾死在外面,所以贫僧料定姓君的必在你这里。”
苗刚怒叱道:“全凭臆测,你很霸道!”
八方和尚冷笑道:“贫僧已经霸道了,总镖头,你敢带贫僧进入内部搜查?”
苗刚叱道:“你是甚么东西?”
八方和尚嘿嘿一笑,道:“如此说来,我们的废话太多了吧。”
苗刚双手一伸,退后一大步,吼道:“拿叉!”苗刚的兵器是长叉一支,短叉四支,如今他只抓住一把长叉在手,哗啦啦一声叉响,他抖了个叉花,横过身对八方和尚道:“大师,你出招了!”
八方和尚哈哈一笑,道:“小心了!”
大伙随他的喝叫声望去,只见八方和尚手中那串一百零八粒钢念珠,突然笔直的宛似一根钢鞭劈头便往苗刚打去,他那高大的身子铁塔似的压过去。
苗刚一声:“来得好!”
他钢叉竖起斜拨,“哗”的一声半空中激起一片碎芒,两个高大的身影霎时间杀在一起。
“跨海镖局”的人全部围在四周观战,大厅前面,苗刚以守为攻,一时间还能挺住,却是谁也清楚,时间稍久,苗刚必败无疑。
站在廊上的苗小玉与黑妞儿自然也忧心如焚。
苗小玉早就来了,她也知道这大和尚正是东王庙的八方和尚。
苗小玉见大哥已额头冒汗,败象已露,便对黑妞儿道:“我去会这恶僧。”
黑妞儿把手中铁棍一顿,道:“大小姐,我去!”
苗小玉伸手拉黑妞儿,不料黑妞儿已弹身半空中,口中厉 -吼:“打!”
正在搏斗的八方和尚,眼见不出三招就可把苗刚手上的钢叉夺下,突闻半空中一声大吼,显然有人杀来。好个八方和尚,他大步横跨,手中的念珠往空猛扫。
“叭啦啦……”
“咚……”
黑妞儿的身子尚未落下,手上铁棍甫下压,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道震得往一边摔去。
她被摔得不轻,但却不哼一声。
黑妞儿也称得是女力士,她皮厚不怕摔,只左掌按地一弹又起,她举棍又要扑上了。
便在这时候,突然一声冷喝,道:“住手!”
这一声冷喝来自大门内,众人无不大吃一惊。
八方和尚的双目睁大了。
苗刚等一众镖局的人也都张口结舌,苗小玉还把手按在她的樱唇上,怕的是惊叫出声来。
来的人举步很重,稳稳地站在大门内了。
不错,君不畏来了。
他的模样很平常,就好像他只是来探望朋友似的。
八方和尚惊呆了。
“你……”
君不畏突然一瞪眼,道:“八方和尚,你莫非找君某吗?”
八方和尚道:“不错!”
君不畏哈哈一笑,道:“巧了,君某正打算再去东王庙呢,你却送上门来了。”
八方和尚道:“你……你没有中毒?”
君不畏冷冷道:“地龙本身就有毒,毒攻毒的结果,君某一些感觉也没有,这也不足为奇。”他一顿,又道:“嗯,我明白了,你这恶和尚,莫非以为君某中毒,前来捡拾便宜了。”
八方和尚仔细看君不畏,果然不似中毒样,他乃老江湖,利害关系分得清,他自不会此刻再动手。
哈哈一声狂笑,八方和尚道:“贫僧前来,正是要找你君施主。”
君不畏错步横移,摆出一副欲出手的架式,道:“恶僧,你已找到了,还等甚么?”
八方和尚急忙摇手,道:“不,不,贫僧并非前来与君施主动手。”他指指左右,又哈哈一笑,道:“这儿是不适合动手杀人的,是不是?”
君不畏道:“你的目的?”
八方和尚道:“约你大驾前往东王庙后山的望月谷,大家放手一搏。”
君不畏道:“必又是你们四位了。”
八方和尚道:“你怕了?”
君不畏道:“何时?”
八方和尚道:“日子就由你决定了。”
他说出此话,双目十分注意君不畏的反应,真是老奸巨猾,他不但不信君不畏未中毒,而且知道君不畏身上的伤也重。
但君不畏也精悍,他立刻回应道:“如果由我来决定,那么,尽早解决,这就走。”
八方和尚一瞪眼,立刻再摇手,道:“也不急在一时,这么办,十日之后的半夜子时,大家望月谷决一死战。”
君不畏冷冷道:“为甚么要拖延那么久?”
八方和尚道:“双方充分的准备,君施主,生死之斗非同儿戏,你也妥为准备,对不起,贫僧话已带到,咱们望月谷见了。”
他说完便走,匆忙地出门而去。
八方和尚几乎是半逃走的,君不畏发出冷冷的哼声,他哼的声音大,大伙都听清楚他这种带着愤怒的声音。
苗小玉当先奔向君不畏。
苗刚大声喝叫:“快关上大门!”
两个汉子匆忙地把大门上了闩,只见苗小玉扶住摇摇欲倒的君不畏,道:“你怎么出来了?”
君不畏微微一笑,道:“这恶和尚还是怕我。”
苗小玉急叫:“你别走。”
苗刚道:“去弄张木板过来,让君兄弟躺在木板上,快抬回后院。”
苗小玉以袖为君不畏拭去额角的汗,另一面,黑妞儿也用力伸臂环抱住摇摇欲倒的君不畏。
如果此刻八方和尚再闯进来,君不畏便完了。
君不畏又躺在床上了,到了这时候,他才联想到一件事情,;那就是他被热水蒸发出的汗水为甚么有毒,原来他在不知不觉中已中了“毒美人”宋心儿的毒手,直到他离开东王庙之后,宋心儿因在休养中,想着君不畏应该是毒发之时,所以才叫八方和尚前来“跨海镖局”。
君不畏只一想通,心中也不由大吃一惊,只是这么下床一趟,他又气喘如牛,伤口又作痛不已。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八方和尚匆匆地奔回东王庙没有半天工夫,“跨海镖局”的大门又被人拍得咚咚响。
“又是谁来了?”小刘刚由船上回来,他也听说东王庙和尚宋闹事的这码子事,心中正愤怒着。他奔到门下,问道:“谁?”
“我……”
“你是谁?”
“开了门你就会知道了。”
小刘道:“不说是谁,不开门。”
“‘石敢当赌馆’的少东家石小开!”
小刘一听吃一惊,他忙回头看,只见罗世人已站在他身后面。
小刘向罗世人点头,罗世人便开口了,“是石少东吗?”
“总镖头,开门啊!”
大门拉开了,果然,石小开哈哈笑着走进来。
罗世人道:“石少东,你有事?”
“有。”
“你找谁?”
“君先生。”
怔了一下,罗世人道:“嗨,石少东,你来得不巧了。”
石小开道;“怎么说?”
罗世人道:“君先生不在。”
石小开冷笑,道:“副总镖头,我的人回报,亲眼看到君先生进来你们镖局,怎么说不在?”
罗世人更吃惊,他明白石小开派人盯住“跨海镖局”了,只要发现君不畏,他的人立刻回去向他报告。
罗世人硬起头皮要扯谎了。
他拦住石小开,涎脸吃吃笑,道:“石少东,我老老实实地对你说,君先生刚才是回来过,但他立刻又走了。”
愣了一下,石小开道:“我不信。”
罗世人道:“不信进去找呀。”
石小开伸手拨开罗世人,道:“我当然要进去找。”
他大步往大厅上走,迎面遇上苗刚。
苗刚早就听到石小开来了。
“石少东,你又来了。”
“又来找君先生。”
“可是请君先生去会一会你请来的‘江南赌仙’钱大山吗?”
“我不能叫钱老干等。”
“君先生来了又走了。”
“怎么你也这么说?”
“我镖局的都会这么说,因为君先生真的走了。”
“真的这么巧?”
“天下有很多出人意外的巧事。”
石小开半带怒道:“他回来就走,为的何事?”
苗刚道:“君先生树大招风,惹火了他人,被人邀约决斗了。”
石小开一喜,道:“真的?”
苗刚为了打发石小开快走,便只得一半实情一半假地道:
“一点也不错。”
石小开道:“谁有这么大能耐?”
苗刚道:“东王庙的大和尚。”
石小开吃吃一笑,道:“你真会开玩笑,东王庙的几个老和尚,没有一个会武功。”
苗刚道:“如今东王庙只有一个大和尚,他的法号叫八方和尚。”
石小开吃惊地道:“这是真的?”
苗刚道:“石少东何不前去看看?”
石小开道:“我当然要去,只不过我想知道,八方和尚敢同君不畏比斗?”
苗刚道:“他们已经比过一次了。”
石小开哈哈一笑,道:“这么大的消息,我怎么不知道,太可惜了。”
苗刚道:“想来君先生必去准备了,至于何时比斗,那我就不知道了。”
石小开道:“我的人说过,是有个大和尚进入你们镖局里动手,后又看到姓君的进来,唔……我要回去查一下,姓君的他躲在甚么地方。”
苗刚道:“石少东,你去查吧,姓君的又不是我镖局的人,以后你找姓君的,别尽往我这儿跑,多辛苦呀。”
石小开当然知道苗刚不高兴,他注目地看看大厅内,这才干干一笑,道:“苗兄,打扰了。”
石小开哈哈笑着走了。
他只要知道有人约斗君不畏,心中就高兴。
他一直希望君不畏死,因为君不畏敢于取走他的银子。
石小开又来镖局的事,很快又传到君不畏的耳朵里,君不畏冷冷地对身边紧张的苗小玉道:“我会去找他的,他以为请来一个老杀手便不得了,哼!看我怎么整治他吧。”
苗小玉道:“君兄,别忘了,石家在小风城的势力不容忽视,还是少惹为妙。”
“少惹?哈……苗小姐,难道你还不清楚吗?你不惹他,他却不会放过你,他已经找来三次了。”
苗小玉道:“常言道,惹不过躲得过,咱们可以躲他,何必硬拚。”
君不畏嘿地一声笑了。
“我为你急坏了,你还笑!”苗小玉撒娇了。
“苗小姐,你忘了,我乃标准浪子,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浪子,我会被姓石的吓退?我也不是缩头乌龟。”他伸手拉过苗小玉的手,又道:“我如果是个胆小如鼠的人物,你就不会这么对我好了,是吧?”
苗小玉把头贴在君不畏的肩上了。
苗小玉的声音是温柔的,也是关怀的,她细声地道:“你说
对了,当我第一次在‘石敢当赌馆’见你手持缉拿田九旺的告示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胆子够大。”
君不畏道:“我的武功也高。”
苗小玉道:“如果不是武功高,你怎敢拿那一张捉大海盗田九旺的告示?”
君不畏道:“只可惜至今我仍然未找到大海盗田九旺,我更不知道甚么时候才会找到大海盗田九旺。”
苗小玉道:“君兄,你一直念念不忘要找大海盗田九旺,好像你与田九旺有甚么深仇大恨,你……不可能为了那区区一千两赏银。”
君不畏的脸色变了,他带着凄楚与悲愤。
苗小玉当然看出来了,她明白,君不畏必然与田九旺有仇,而且是深仇大恨。
苗小玉叹口气,道:“如果君兄非杀田九旺不可,我一定全力配合。”
君不畏道;“但求早早探听出田九旺在何处,别的,苗小姐就不用插手了。”
苗小玉道:“君兄,我们海上走镖的人,对于海上的消息总比一般的人知道得多,我会为君兄尽力。”
君不畏笑笑,缓缓闭上眼睛。
石小开很愉快,因为他至今才知道,小风城附近还会有卧虎藏龙。
小风城东王庙的住持是道上高手,可是这样的事他到现在才知道,只不过石小开仍然很高兴。
他几乎是大笑着走进赌场大门的。
赌场的人看到他们的少东家又高兴了,大伙的满面不快便也一扫而空。
石家上下这几天谁也笑不出来,主子不笑谁也不敢笑。
石小开边往里走,边大声地叱道:“快去把总管找来,他在后街。”
立刻就有人往后街奔去。
石小开走到赌场后院,兰儿当先迎上前来:“少东,找到姓君的那小子了吗?”
石小开道:“虽未找到姓君的那小子,却有一件好消息,哈……”他拍拍兰儿,又道:“你准备一下,马上跟我去东王庙。”
兰儿道:“少东家要去上香?”
石小开道:“哈……求神,何如求人?”
兰儿吃吃一笑,道:“少东不是在耳房请来一位高手吗?怎么再去求人呢?”
石小开道:“别多说了,你去打扮一下,马上随我出去,我也得换穿一件外套了。”
兰儿立刻转往自己房间去了。
便在这时候,翡翠与美玉两人闻声过来了。
两人走到石小开身边,美玉道:“少东要出门?”
石小开道:“你二人小心侍候钱老,不可怠慢。”
美玉笑道:“钱老吃了酒正在酣睡,他愉快极了。”
石小开点点头,他把外套披上,那兰儿便也匆匆地又来了。
“少东,我打扮好了。”
石小开一看,哈哈笑了。他是有心人,当然,兰儿也知道。
他们几人正在说着话,石家的总管石壮来了。
石壮走进门,道:“少东,你召我?”
石小开道:“你快去备下一份厚礼,咱们要去东王庙见一个人。”
石壮道:“东王庙有甚么人?不过几个老和尚。”
石小开哈哈笑了。
“阿壮,东王庙住了一位厉害的出家人,也是同那个姓君的死对头,正是我们欢迎的人呢。”
石壮笑了,道:“这事我们怎会不知道呢?”他伸手拍拍脑袋,又道:“送给和尚甚么东西好呢?”
石小开道:“去弄个大红包,外表看是礼物,咱们在礼物上放些银子,哈,甚么人都不会拒绝银子吧。”
石壮大笑,道:“对,对,我这就去办。”
石壮办的礼物很简单,四方红盒里面装的是两斤红糖,只不过在红糖上面放了白银一百两。
石小开把大门前的大车命人套上马,他与石壮两人坐在车辕上,兰儿双手抱礼物,斜着身子坐在车里面。
石壮抖动缰绳,大车便立刻出了小风城。
顺着一条大路,马车很快驰到一片紫竹林边,石小开指着紫竹林呵呵一笑,道:“我小时候常来这儿玩,里面的和尚我认识,他们装鬼乱吓人,哈……”
石壮道:“怎么如今换人了?我得进去看看了。”
石壮把大车停在东王庙门外,伸手扶兰儿下了车,他便上前去拍庙门。
“喂,白天怎么关庙门呀?”
“谁?”这声音很粗,好像破喉咙发出的声音。
石壮立刻回应,道:“大和尚,我们是小风城石家,我们少东家亲来拜见,快开门啦!”
庙门拉开了,只见八方和尚挺着巨大身子堵住庙门,道:
“你们是什么人?”
他一眼瞧见兰儿,面皮一松,点点头,道:“请进!”
八方和尚把石小开三人带到庙后院的客室中,石小开对兰儿点点头,那兰儿俏生生地双手托着个四方红盒走到八方和尚面前,笑嘻嘻地道:“大师,这是我们少东家对你的表示,你笑纳口巴。”
八方和尚伸手只一接,便哈哈笑了。
他发觉盒子重,显然盒里面装的是银子,一百两银子也不少,算一算就是六斤多。
八方和尚把方盒往桌上一放,笑道:“你们前来找贫僧,可有甚么指教?”
石小开道:“指教不敢,听说大师去过‘跨海镖局’,可有这回事?”
八方和尚道:“去会一个姓君的。”
石小开道:“大师,姓君的自恃武功了得,就没把咱们这些人放在他的眼里。”
八方和尚道:“这么说来,你们也与姓君的有过节了?”
“何止过节,恨不得杀了那小子!”石小开咬着牙。
石壮接道:“大师,姓君的只不过一个外乡客,他好大胆子,啃吃到咱们头上来了,娘的,强龙不压地头蛇,那小子甚么东西!”
石小开道:“我非弄死他而后甘心!”
八方和尚道:“得,咱们是同路人了,哈……”
石小开道:“大师,你怎么同姓君的小子干上了?”
八方和尚道:“石少东家,我现在带三位去见几个人,走吧……”
他当先往外就走,石小开三人暗吃惊,怎么这儿还有另外几人?
三人紧跟在八方和尚后面,只转了个弯,便见八方和尚推开一道厢门,一行人走进去,厢门内又有一道内室的门,八方和尚先是伸手拍了几下,低声道:“三位醒过来了吗?”
门拉开了,只见室内燃着灯,室中央一张桌子,两边一共两张床,有男女三人在里面。
这三人正是“刀圣”洪巴,“毒美人”宋心儿与“俏郎君”彭朋。
三个人仍然在养伤,三人中有两个人仍然身上包扎着布带,显然伤得不轻。
室内太小,石小开三人只能站在房门口。
石小开举目瞧,他发现那个女人真迷人,眼珠子还不停地在闪动。
他不知道这女人是会要命的。
石小开发现宋心儿长得美,一身白肉更吸引人,他的眼睛也大了。
宋心儿当然看出石小开的反应,她吃吃一笑,问八方和尚道:“八方,他们是谁?”
八方和尚哈哈一笑,道:“直截了当的说,他们也算是咱们同路人了。”
一直不开口的“刀圣”洪巴,这时候沉声又问:“八方,他们的目的……”
八方和尚道:“洪老,他们的目的令你听了雀跃。”
洪巴道:“怎么说?”
八方和尚道:“他们也正想杀了姓君的那小子。”
洪巴立刻挺起身来,他伸手一让点点头道:“快进来坐。”
石小开一人走进去,他却坐在宋心儿身边。
宋心儿吃吃地笑了。
兰儿也在笑,她冲着八方和尚笑得媚,笑得八方和尚早就半带迷糊了。
洪巴直问石小开,道:“请问你是……”
石小开道:“你老还不知道,在下石小开,小风城的石不全乃家父。”
洪巴双眉一挑,道:“噢,石不全石老是你爹呀!”
石小开道:“你认识我爹?”
洪巴道:“当年就久仰大名,但以后,曾闻令尊突然伤残,令人不解。”
石小开道:“原来你老也知道家父,真是太好了。”
他免不了斜视宋心儿,更令宋心儿开心地笑了。
“俏郎君”彭朋不爽,他的面皮绷得紧,他有些讨厌石小开。
彭朋这是正常表现,天下没有人喜欢看到别的男人勾搭他的女人。
彭朋冷笑有声,但石小开却不在意。
八方和尚站在门外,道:“洪老,你们谈谈,我去弄些吃的送过来。”
一边的石壮道:“我去外面马车上等你。”
石小开挥挥手,石壮立刻往外走,那兰儿笑对八方和尚道:
“大师呀,弄吃的是我们女人的事,走,我陪大师去。”
八方和尚哈哈一笑,当即往附近的灶房走去。
兰儿跟着走,她见八方和尚那么高大粗壮,有着令她愉快的感受,她笑得好媚。
一个粗缸里面装满了米粮,大锅内有些鱼肉之类,兰儿见了并不吃惊,因为这儿真正的和尚不在了。
兰儿的动作很快,她把鱼与肉切的切、煮的煮,米也蒸上了,而一边的八方和尚没有动手。
他只是看着,他的双手伸伸缩缩地就好像欲扑抓甚么。
兰儿双手一拍,对八方和尚笑笑,道:“好了,等着熟了好吃吧。”
她此话甫落,身子突然被搂得平地而起,她已被八方和尚抱在怀里了。
“哈……”
兰儿俏笑,道:“野和尚呀。”
“哈……比野和尚还野十分。”八方和尚笑着。
兰儿道:“你想怎样?”
“把你吃掉。”
兰儿笑笑,道:“别没吃成我,反把你吃掉了。”
八方和尚道:“那得折腾以后才知道。”
兰儿伸臂反抱住八方和尚的粗脖子,她主动地把樱唇送上去,八方和尚厚厚的大嘴张开,几乎吞了兰儿半张脸,他大舌伸出,兰儿好像吃大饼,于是……
这两个人也不管附近房中的别人了。
谁也不会去注意附近房内的叮叮当当声。
石小开当然不在意,他对“刀圣”洪巴道:“洪老,何必住在这儿呢,你老移驾我的地方,想吃甚么有甚么,想用甚么也不缺,我有大车在外面,我也会把小风城最好的大夫请来,为你老还有他两位的伤医好。”
“刀圣”洪巴对彭朋与宋心儿道:“我没意见,你两位怎么样?”
石小开立刻对宋心儿道:“我那里不但方便,也更安全,去了便会知道。”
宋心儿道:“好呀,我去。”
彭朋冷冷道:“真的很方便?”
石小开道:“去了便知道。”
宋心儿已缓缓直起身子来了。
彭朋随之而起,石小开见这光景,立刻伸手扶住宋心儿,道:“慢慢,我扶你走。”
宋心儿几乎贴在石小开怀里了,这光景看得彭朋十分恼火,哼声不停地自他口传出来。
石壮在大车一边放了个垫脚小凳子,他一个个地把洪巴、宋心儿,彭朋三人扶上车,石小开也跳上车辕。
石壮往庙内看,当然是看兰儿的。
他还未问及兰儿怎么不出来,石小开已开口了。
“开车了。”
石壮指着庙内,道:“兰儿……她……”
石小开笑笑,道:“你快上车咱们赶回去,兰儿认识路,她会回家的。”
石壮不开口了。
他只一听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哈哈一声笑,石壮挥鞭故意大声叫:“哈……呼!”
那当然是要庙内的兰儿知道,他们全都回城里了。
兰儿不是聋子,她早就听到了。
八方和尚更知道,既然是石小开有意撮合,他还有甚么顾忌的,于是……
马也疯狂了。
石壮的长鞭一路挥打,打得拉车的两匹马几乎乱了蹄,所幸路不远,没多久大车便停在“石敢当赌馆”大门前。
石小开跳下车,他伸手去扶宋心儿。
“到了,宋姑娘下来吧。”
宋心儿微微笑,弱不禁风似的扶紧石小开的手臂跳到大车下,她此刻也不看彭朋,一味地对石小开笑着。
“刀圣”洪巴跳下车,双目直往大街那面看去,对于“跨海镖局”,他有着切肤之痛,如果此刻听听他的咬牙之声,便知道他如何地衔恨。
“刀圣”洪巴是玩刀名家,他却两次栽在君不畏手上,只不过现在他终于明白,君不畏就是“地龙”。
以他刀圣之尊,大概只有败在君不畏手中令他激起一股更好胜之雄心,也就是说,他无法容忍有人骑在他的头上。
这就是江湖,江湖上任何一个成名高手,都持不容许有人凌驾他之上的心态,洪巴就一心要除掉君不畏,不论用甚么手段。
石小开并没有把他接来洪巴三人之事立刻告诉他老爹石不全,那是因为他被宋心儿迷住了。
石小开真的被宋心儿迷昏头了,他命人把赌场后院清出两间客房,特别把宋心儿安顿在那间耳房里。
石小开也请来大夫为三人治伤,当然,赌场后面也摆出精美酒席招待宋心儿三人。
石小开把翡翠与美玉两人分开来,由她二人分别侍候洪巴与彭朋两人。
那彭朋见了美玉与翡翠,便暗中对宋心儿打个暗号,宋心儿却吃吃笑开怀了。
酒席开在大客房,石小开愉快地招待着洪巴、彭朋与宋心儿三人,虽然宋心儿身上仍带伤,如今经过大夫的调治,她好多了。
她也尽情地陪着石小开,大家举杯,就好像多年的老朋友相聚在一起,举杯便干。
这一顿吃到了快二更天才完事。
石小开看看洪巴和彭朋,二人已经醉眼朦胧了。
他暗示翡翠与美玉,侍候洪巴与彭朋两人回房中,那彭朋还说酒话:“今夜我抱着个睡觉的,好不好?”
美玉立刻吃吃笑,道:“好嘛,咱们这就回房去。”
两人摇摇晃晃地往外就走,那宋心儿早已歪在石小开的怀中闭上眼睛了。
石小开伸出舌头舐嘴巴,满面笑哈哈地道:“真的,花瓣似的细嫩,哈……”
他在宋心儿的耳畔细声道:“宋姑娘,我送你回你住的地方去。”
宋心儿只不过嗯了一声。
石小开张臂就抱,他把宋心儿抱在怀:“真轻呀。”
他边走边义道:“传言真不假,女人越轻越美,男人越轻越贱。”
很快地,他把宋心儿抱进耳房中,这耳房君不畏就曾住过几天。
石小开把宋心儿放倒在床上,回身就把门关上,紧接着脱衣裳,他先把宋心儿剥个精光。
宋心儿是有名的毒美人,只不过石小开只觉得她美,可并不知道美人的头上冠了个“毒”字。
石小开如果知道宋心儿的过去,打死他也不敢招惹这个毒美人。
他现在就开始动手了。
他还不知道他是在玩火,而玩火多危险呢!
石小开这时候胆子大极了,色胆包天正是如此。
他只一挺腰杆,便听得“啊”地一声。
这“啊”声不是别人叫的,石小开叫出声来了。
“轰!”
石小开被下面的宋心儿一拨,便横倒在宋心儿一边了。
石小开张口喘气,脸在歪,眼在瞪,就好像害了急惊风似的。
宋心儿哧哧一声笑,她坐在石小开一边。低声道:“男人呢,就是坏在你这家伙上,不知多少人丧了命。”
她匆匆地穿衣裳,当然不给石小开穿。
宋心儿穿好衣衫走出耳房,他找到彭朋住的那客房,却是面色一紧,因为她很不高兴地听得里面的怪声音。
她正要发火骂人了,却已闻得彭朋的声音,道:“我的心儿,得手了?”
宋心儿道:“出来吧。”
房间里有人声,美玉惊呼,道:“你……”
“哈……我怎么会同你上云台?一边躺着吧。”
随之传来一声“啊!”,想是美玉被制住了。
于是,另一房中的洪巴出来了。
洪巴不知道宋心儿与彭朋动了歹念,他怔怔地问:“你两位不睡干甚么?”
宋心儿却对跟出来的翡翠姑娘道:“快去告诉你家老太爷,他如果不想他的儿子死,就快些来。”
翡翠一听吃一惊,怎么了?刚才大家还碰杯,怎么转眼变成仇人了?
这是少主人生死关头,她立刻往前面奔去,真巧,总管石壮就守在二门还未走呢。
“不得了!石总管。”
石壮见是翡翠姑娘,笑了道:“别大惊小怪,甚么事?”
翡翠指着后院,道:“快去请老爷子,少主人快没命了呀!”
石壮吃一惊道:“怎么说?”
翡翠道:“我也不知道,不过那女人说,晚了少主人就没命。”
石壮要去后面瞧,翡翠道:“还是去后街把老爷请来,别误了少主人的性命呀!”
石壮一听也对,转头便往大门外走。
这时候“石敢当赌场”正热闹着,今夜的赌客真不少,大约地数一数,总有个六七十人之多。
石家的总管奔回后街老宅内,他把事情向老东家“八手遮天”石不全报告一遍。
石不全听了大怒,他沉声道:“甚么样的江湖人物,怎么也不对我报告便领回来?这是自找麻烦嘛!”
石壮道:“老爷子,快走吧,救少主人要紧呀。”
石不全一掌拍得桌面裂开一道口子,他重重地吩咐两个大汉,道:“走!”
两个大汉两边站,举臂托起椅子,匆匆地便往外走。
石壮已把几个杀手召到。
尹在东、尤不白、莫文中与李克发,四个人一齐抄家伙,紧紧地跟在石不全后面走,没有一人敢吭一声。
从后街到前街,何需多久,一行人便进了“石敢当赌馆”的大门内,如今大伙赌得凶,谁也不知道进来一批拿刀的人。
现在,石不全到后院了。
石不全抬头灯下看,只见耳厢房外站着三个他不认得的人
物,其中一个女子长得又白又俏,他还多看了一眼。
石壮拉住翡翠,道:“甚么事,快向老爷子报告吧。”
翡翠还未开口呢,宋心儿却俏生生地迎上来,道:“哪一位是当家的呀?”
石不全冷哼道:“你是谁?”
宋心儿吃吃笑,道:“你大概就是石老爷子了?”
石不全道:“你还未回答老夫,你是谁?”
宋心儿吃吃笑,“刀圣”洪巴开口了:“老夫洪巴,江湖人称‘刀圣’的便是。”
他把名号露出来,石不全几乎从椅子内跳起来,道:“啊,你就是江北久负盛名的‘刀圣’洪巴?”
“老夫正是。”
石不全道:“真是失敬了。”
洪巴道:“我来介绍这两位。”他指着彭朋,道:“这位是‘俏郎君’彭朋,另一位名叫宋心儿。”
石不全却并未听过。
他当然不知道这两人,彭朋与宋心儿的地盘是三江,很少往南边的海边来。
但洪巴的名气大,因为洪巴的刀法辛辣。
石不全道:“能把三位请来,石某人荣幸。”
洪巴指着耳房,道:“原本是合力对付姓君的那小子,岂料你这个儿子心术不正,他对宋姑娘不礼貌。”
石不全一怔,道:“这话怎么说?”
洪巴道:“老夫羞于启齿,你进去一看便知。”
石不全立刻命抬他的人把他抬进耳房。
石不全一到床前,啊!他的眼睁大了,张口没吼出声音,双手直摇。
两个抬他的汉子也吃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当他看着面形扭曲、双目怒视、只有一口气的儿子的时候,他大叫:“这是中毒了!”
宋心儿在外面一声冷笑,道:“不错,你儿子是中毒了,而且也快断气了。”
石不全道:“这是谁下的毒手?”
宋心儿道:“你怎么不问为甚么会这样?”
石不全道:“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宋心儿道:“你儿子把我灌了不少酒,他抱我上床剥光我衣衫,他要干甚么?他爬我身上要行非礼呀!”
石不全道:“所以你下毒手?”
宋心儿道:“我不想被你儿子污辱。”
石不全道:“你用的甚么毒?”
宋心儿吃吃笑了。
石不全一惊,道:“你笑甚么?”
宋心儿道:“石老,我的外号‘毒美人’,在三江地方哪一个不对我让三分,我老实对你说,如果想解我的毒,大概天底下只有我自己。”
石不全冷哼一声,道:“你打算怎样解决?”
宋心儿慢慢走到彭朋面前,她还嗲声嗲气地道:“我的郎呀,你说怎么办吧!”
她把身子也靠向彭朋,一副温柔的样子。
彭朋说话真简单,他重重地道:“对这老儿说,他如果想要儿子,就用银子换。”
宋心儿道:“情郎呀,咱们开价多少呀?”
彭朋道:“白银一万两。”
石不全火大了。
他听得全身血脉贲张,大声吼叱:“好哇,敢在老夫头上敲竹杠呀!”
不料彭朋却沉声道:“答不答应一句话,不答应我们马上走。”
“走?一个也休想走。”
这话是石壮说的,他一招手,大叫:“围起来!”
于是,尹在东四人把宋心儿三人围住了。
洪巴冷冷道:“找死不是?”
石不全道:“你们是预谋。”
洪巴道:“只怪你的儿子色迷昏头了。”
石不全手一挥,叱道:“都退下!”
宋心儿哧哧一笑,道:“倒省得我的毒物出手了。”
她果然早暗自摸一把毒物在掌中,灯光下,谁都看到她的右手套了一只皮套。
石不全指着床上,道:“把我儿子救过来。”
宋心儿道:“那得一万两银子,我要百两一张银票,少一个也免谈。”
石不全咬牙道:“啃吃到石某家门来了!”他一顿对石壮道:“到帐房去,照她说的取来一百张百两银票。”
石壮气得一跺脚,转头便往前面走。
石不全已怒指床上,对宋心儿道:“可恶!,你的手段太卑鄙了。”
宋心儿嘿嘿冷笑,道:“也算是你为你儿子出些遮羞费吧。”
彭朋半天未开口,这时候却对宋心儿道:“我亲爱的,咱们也不缺银子花用,一万两银子算甚么,以我的意思,咱们走吧。”
石不全大怒,道:“休逼老夫下绝手。”
宋心儿道:“别气坏身子,我会照我的话做的。”她靠一靠彭朋,又道:“我的心肝,咱们说了算话,拿了银子救他的人,然后,嘻……”
她的动作很夸张,媚得众人心一紧。
彭朋却哈哈笑了。
一大把银票送来了,石壮的额上冒汗水,一副又急又气的样子。
石不全沉喝道:“够吗?”
石壮道:“由帐房支的,够了。”
石不全道:“拿来。”他独目闪着凶芒,伸手取过石壮手上递来的银票。
宋心儿双目直视石不全手中的银票,闻言却淡淡地道:“我们不逼你。”
石不全道:“救人吧!”
宋心儿道:“拿来!”
石不全立刻把银票往桌上一放,道:“人救活过来,你拿银子走人。”
宋心儿取出一粒红丹,那么快捷地往床上的石小开口中塞去,然后取来一杯水喝入口中,只见她也不怕羞地把口对着石小开的口便把一口水吐人石小开的嘴中了。
她还真为银子牺牲。
石不全羞得直冒火,这个女人真够毒。
宋心儿大方地站起来,她拾起桌上的银票便往袋里塞,大床上的石小开发出“哦”地一声,面皮好看多了。
宋心儿当先往外走,石不全咬牙咯嘣响,他不出声拦人,直到宋心儿三人走到院中,石不全开口了。
“站住!”
宋心儿与彭朋回过身,洪巴也哼了一声。
石不全道:“老夫以为你必留了一手,宋姑娘,我们不阻拦你们,请把真的解药也留下。”
宋心儿吃吃笑了。
“高,果然姜是老的辣,不错,我是留了一招,刚才如果你们出手拦我们,你这儿子就别活了。”
石不全道:“拿来吧!闲话就少说了。”
宋心儿手掌一伸,屈指力弹,道:“拿去等一盏茶后再服用,他便可站起来了。”
她不但弹出一粒药丸,而且手一挥间笑开怀了。
她挥的那一招很少有人看见,但如果有人追她,这追的人便上当了。
君不畏就是在不知不觉中上了她的当。
石不全看着宋心儿三人相继走去,他那份恼怒就甭提多吓人了。
“等一醒过来,叫他回后街!”
石壮忙应道:“老爷子,这是咱们的地头上,这三个人算甚么东西,东王庙又怎样,着人去放火烧了东王庙。”
石不全叱道:“江湖上有许多事情已经不能硬干了,以后你们得多用用脑筋。”
石不全不走前门,他由两人抬着从赌场的后门回大宅院,一路上骂不绝口。
宋心儿一路上笑着回到东王庙。
也真巧,八方和尚睡着了,兰儿刚刚走到庙门外,忽见黑暗中奔来三个人,她机灵,立刻躲在暗中瞧,她发现三个人往庙内走去,这不是少爷请去的三个人吗?
兰儿心想:“他们三个怎么半夜回来了?”
她溜到后墙窗下听,果然她听得吃一惊,事情怎么会是这样呀?
宋心儿的话是愉快的:“洪老,这一趟你到南边来,捞了些甚么?”
洪巴道:“先是丁一山那小子,太湖他们混不下去了,跑到海上找目标,被姓君的断了财路,他给我银子一千两,要我除掉姓君的,嗨,想不到姓君的是传言中的‘地龙’,老夫丢不起这个人,才与两位联手,真是的……”
他未说下去,却听得宋心儿道:“洪老,咱们同八方和尚再合作,只不过银子如何分呀?”
彭朋道:“我们听洪老的。”
洪巴道:“不,点子是你两位出的,我听两位的。”
宋心儿吃吃一笑,道: “那好,咱们三三九,每人三千两,余下一千就给八方和尚了。”
洪巴当然点头同意,银子三人当时就分了。
那八方和尚还在呼呼大睡呢。
石小开又活了,只不过当他明白自己上了宋心儿的当以后,他冷笑了。
他应该发火生气才是。
石小开不是个没有脑筋的人,有关这一点,他爹石不全最清楚,所以石不全有许多大的方针都会同这个宝贝儿子作商量。
石小开明白一件事,他知道宋心儿他们不会马上离去,因为宋心儿与洪巴等已与君不畏约定,他们要在望月谷大拼斗。
江湖上有个不成文的惯例,那便是双方有约就得赴约,否则,失约的一方就别再混了。
石小开算日子,到时的望月谷应该是个月明之夜,双方必然
各有准备,那么,他为甚么不守在暗中捡拾便宜?
石小开冷笑,他心中也在思忖:石家的银子也是你们这两批人可以伸手索要的?看吧,叫你们连本带利吐出来,我石小开还要索你们的命!
石小开把这事也对他爹石不全仔细地报告过,于是,石不全也笑了。
就在这时候,兰儿来了。
兰儿本来躲在东王庙后面偷听宋心儿三人的话,她越听越害怕,知道不能再留下,便匆匆地赶回城里来了。
兰儿把听到的话向石小开仔细地说了一遍,当然她不会把她同八方和尚那一段向石小开提说的。
石小开听到兰儿的话,对兰儿大加赞赏,只不过当他听得宋心儿三人已把讹诈去的一万两银子分了赃,他愤怒得直咬牙。
※※ ※※ ※※
这几日小风城似乎风平浪静了,而且平静得出奇。
平静得有些过份,便会令人有窒息之感,如果说“山雨欲来风满楼”也许较为合适。
君不畏在苗小玉的体贴服侍下,他不但伤已痊愈,而且精神比之以前更旺盛。
苗小玉十分担心八方和尚曾经留下的话。
八方和尚约君不畏十日后的半夜子时,在东王庙后面的望月谷决一死战。
苗小玉算算日子,应该就在今夜,她苦恼了。
君不畏却并未放在心上,这一天他吃得更多,也笑得更多,就好像他把决斗的事忘记了。
苗小玉不能阻止决斗的事,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希望同君不畏一齐去赴约。
苗小玉很忧心,就如同她哥苗刚一样,很想同君不畏一齐前往。
苗刚相信,他镖局的力量也不容忽视,至少也可以帮助君不畏压住阵脚,拦下一半敌人和力量。
苗刚一人便可以抵住八方和尚,如果苗刚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战术,他可以缠住八方和尚。
跨海镖局上下是一心的,只因为君不畏对镖局的贡献令他们感动,便也使得大伙这几天心神闷得发慌。
苗家兄妹想不出办法,大伙全都干瞪眼。
君不畏好自在,他吃过晚饭便躺在床上睡着了,他好像忘了有决斗这回事了。全镖局只有他一个人睡得着。
苗小玉急得直搓手,苗刚不时地往外望。
苗小玉见君不畏睡得酣,她便只得回转自己房里,只不过她又不时地命黑妞儿在窗外偷偷窥探君不畏。
黑妞儿总是回答:“君先生睡得很好。”
快半夜了吧。
已经半夜了,苗小玉数着指头算一算,自言自语地道:“难道不是今夜,是明天夜里?”
她伸头看窗外明月,又自言自语:“也许,唔……也许自己紧张得把决斗的日子记错了。”
于是,苗小玉把黑妞儿召过来了。
“他仍然睡得很好?”
黑妞儿道:“一动也不动,睡得真酣,大概伤养好了体力需要恢复才这样吧。”
苗小玉道:“都过了三更天了,你去睡吧。”
君不畏早就站在望月谷内一块凸出的大石上了。
他才刚刚站定,附近传来沙沙声,在深草丛的波动下,冒出四条人影。
不错,八方和尚已站在君不畏的左边三丈远处。
“刀圣”洪巴冷凛地站在君不畏的正前方,脸上一副孤傲的令态,他每次对敌总是冷傲的,因为他已冷傲了数十年。
彭朋与宋心儿却并肩站在君不畏右方,两个人这时候还手拉手,好像不是来拚命,而与赏月的一对情侣差不多。
五个人照上面了,可是谁也未曾先说话。
虽然没有人说话,却听得冷笑声连连。
君不畏没有冷笑,他的样子很平淡。
僵持只是刹那间,洪巴当先开了口:“算个人物!”
君不畏道:“我是人物,你就是狗屎。”
洪巴冷哼道:“老夫明白你的意思,不错,我们以四对一,其目的就是要取你性命,因为老夫输不起,数十年的风云江湖,不能由你这小子一马扫。”
君不畏道:“长江总是后浪推前浪,你不能永霸刀艺称老大。”
洪巴道:“杀了你老夫依然享‘刀圣’之尊。”
君不畏道:“即使你胜了,也不是自己一人之功,你应该明白这一点。”
洪巴道:“就算你知道老夫欺世盗名吧。你已消失在江湖中了,嘿……”
八方和尚道:“洪老,动手吧。”他踏前一步,又道:“倒是想不通,你这小子这几天躲到甚么地方去了?”
君不畏道:“你以为我躲在甚么地方?”
八方和尚道:“你必然受了伤,你必然……”他手指宋心儿,又道:“你难道没有中宋姑娘的毒?你是怎么躲过的?”
宋心儿接道:“你应该在不知不觉中毒发身亡的,你是怎么躲过这一劫的?”
君不畏道:“你们已经知道我的真正身份了,我是‘地龙’,地龙本身就有百毒不侵的本能。”
宋心儿叱道:“那是真正的毒虫,你不是,你仍然是个人!”
君不畏吃吃一笑,道:“宋心儿,你好绝情呀,咱们曾经睡一张床呀,你对我是那么地温驯,你的……”
彭朋气得面色泛青,宋心儿厉叫一声,道:“你……不要再说了!”
君不畏道:“我说的全是实话呀,你……”
宋心儿叱道:“此一时彼一时也,那时候我的心也交给你了,可是你却对我虚虚实实,你可曾听过那句伤感的话吗?你以为我无情无义对你下毒手吗?”她缓缓地举首望着明月,口中喃喃地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君不畏听得清,他嗤之以鼻道:“你狗屁,你都想要我的命了,你还拿情逗我呀,哈……”
宋心儿道:“你叫浪子,你怎知道甚么叫爱之深恨之切的道理,你……是个聪明的猪。”
君不畏突然厉声道:“你是黑道毒罗刹,我乃北地一浪子,咱们逢场作戏还可以,玩真的?你忘了我是浪子呀!哼,你不是身边又有这么一位男不男、女不女的俏郎君在陪着你吗?”
彭朋早就忍耐不住了,他厉吼如虎道:“老子毙了你这畜生!”
他的人随着叫声已弹向半空中,半空中也传出“哗哗啦啦”的算盘声。
君不畏上过他的当,君不畏知道彭朋的算盘子中有炸开花的铁珠子,上一回在东王庙一战,他差一点被炸死,就为了这回
事,他这几日想得多。
君不畏乃掷镖高手,他的掷镖功夫可以渊源於百年前的神镖将胜英。
君不畏当然苦思着如何破解彭朋的算盘子儿。
此刻,彭朋的算盘子尚未射出,而君不畏却已错身往后躲。
他不会往前方,前方站着老洪巴。
他也不会往左闪,八方和尚等在那儿。
彭朋弹落在大石上立刻又往君不畏扑去,便也听得“飒”声传出。
于是,君不畏忽然迎着射来的一溜星点回扑上去。
君不畏的左手便在此时抖出一只小小长形布袋,那么准确地便把空中射来的几点黑星收进他的布袋中了。
他不只是把射来的星弹收入布袋,且在他尚未落地而快要落地的刹那间,布袋忽然又抖散开来,一片星芒射向左侧的八方和尚。
“打!”
八方和尚本欲出手,见一片黑星射来,他抡动手提钢念珠便打。
只听得叮当声中传来一声爆炸,“砰!”
“啊唷!”
八方和尚以手捂住半张红面皮疾退又闪,霎时间鲜血自他的手掌外溢,只差未炸瞎他的眼。
这只是一个来回起落间的事,君不畏又掠过重扑过来的彭朋,便也撩起一蓬血雨在他的身后洒向空中,只听得彭朋杀猪似的一声尖嚎:“噢!”
君不畏的一刀反手切在彭朋的后背上,入肉一寸深,那一刀任谁也看得出,君不畏不要姓彭的活了。
“俏郎君”彭朋往地上歪着,但他手中的算盘子儿却像连珠炮似的抖出来了。
只不过君不畏的闪躲很妙,而且也用手中布袋收了不少,直到彭朋一声咒骂:“你娘的老皮……唷……”
“毒美人”便在此时奔向俏郎君,她急叫:“阿朋!”
彭朋戟指君不畏大叫:“杀了他!我不要这小子再活,去,杀了他呀!”
宋心儿看着彭朋的背上一刀,她的面皮也变了。
宋心儿高举着双手,她不用看,双尖刀已往君不畏奔上来了:“我跟你拚了!”
不只是宋心儿,八方和尚也扑上来了。
君不畏大声地笑道:“洪老头,你怎么还不出手?”
洪巴没出手,他一直在看,他发觉君不畏又有了长进,君不畏怎么会想出以布袋把彭朋的算盘子儿收去?
洪巴当然也联想到,君不畏既然想出办法破解算盘子儿的爆炸,他就一定想到防护宋心儿的毒,那么,他也许已想到如何对自己下刀了。
洪巴就是想得多。
他本来就老奸巨猾,当然就会把事情先想通。
江湖上既会用脑筋又会出刀的人,这个人就会命长。
洪巴今年六十了吧!
君不畏呼叫洪巴,并未把洪巴叫得出刀,洪巴反而往大石后面退,他好像是准备逃走了。
空中再一次响起“叮当”之声,闪掠中君不畏发觉不见洪巴了,他不由心中一紧。
八方和尚真狠,流着满面鲜血,双手抓紧钢念珠便直往君不畏的头上套去,他的前身大敞开,那光景便是要和敌人同归于尽
的样子。
另一面,宋心儿七刀刺空,反手一把毒粉撒出手,她口咬一刀,右手一刀平地撞向君不畏。
这两人来得凶狠,任谁也知道要赶快躲。
君不畏不躲。
他不但未躲,而且还一头穿过那片毒雾迎上宋心儿。
“噌!”
“啊!”
“轰!”
声音连串,只见宋心儿落地就倒,她的右足好像挨刀了。
她未站起来,却也回头掷出一把刀:“打!”
“当!”
君不畏拨落射来的刀,他刚旋身,头顶上一串念珠套下来。
君不畏本能地举臂去拨,却被念珠套上左臂了。
八方和尚用力收,君不畏悬空而被带向半空中。
好一只巨掌就快击中落下来的君不畏了,便在这时候,在石后一团人影也飞出来了。
是的,“刀圣”洪巴就在此绝佳时候出手了。
“杀!”
好一声厉吼出自洪巴之口,半空中往下沉的君不畏右手尖刀疾削,他削中那只欲击打他的巨掌。
“咔!”
“唔……”
八方和尚的右手不见了,好一股鲜血洒出来。
八方和尚的右手虽断,也痛得他大叫,但左手仍然抓紧那串套牢君不畏左臂的念珠用力往大石上摔去。
也就在同时间,洪巴的刀也到了。
听吧,空中响起金铁撞击声如五月火炮,君不畏的口中闪出一道电芒,然后他被摔在大石上,震得他七荤八素。
“啊”声起自两个人,不,应该是三个人,因为君不畏在错步想站稳的的候,洪巴的刀那么巧地切过他的后大腿上,足有半尺那么长。
那八方和尚已无力再握他的念珠,旋着身子在狂嗥。
洪巴被君不畏口中的电芒切过他的下巴连到胸前,几乎就要了他的老命。
于是,望月谷中这一战,就这么结束了。
君不畏退出七八丈,他急忙用手中布袋用力地把大腿紧紧扎起来,冷然地一瞥,便往黑暗中奔去。
他要马上治他的伤要紧。
望月谷中只剩下八方和尚四个人了。
四个人全部受了重伤,如果能走路,大概只有八方和尚与洪巴两人还勉强。
宋心儿抱腿尖嚎,大骂君不畏狗东西。
彭朋已死去活来五次之多,他手中空抖着算盘架,这时候他已骂不出声音了。
八方和尚痛得站站坐坐,悔恨自己为甚么举手去打人,如果他只以双手紧抓念珠狂摔,君不畏就拿他没办法,非被他摔死不可。
他悔恨也咒骂。
只有洪巴没出声,他正取出随身的刀伤药为自己的伤处敷药,只要少流血,他就会有救。
四个人如此痛苦地挣扎着。
宋心儿开口说话了。
她抬头看看天色,道:“和尚,你也别再回去了,东王庙还
给那几个和尚吧。”
八方和尚道:“为甚么?”
宋心儿道:“你如今受了重伤,你难道就不怕小风城石家的人找去?”
八方和尚愣了一下,道:“这倒是忘记了。”
宋心儿道:“洪老,你也快快离开此地吧。”
洪巴道:“你说得对,我们都不能再住下去了。”
彭朋道:“亲爱的……我……”
宋心儿道:“不用愁,咱们慢慢地走,咱们先治一治身上的伤,我身边有的是刀伤药。”
八方和尚过来了,他举着断臂急道:“宋姑娘,快呀,快先给我治一治伤,我快把血流光了。”
宋心儿道:“应该的,你看你这断臂多么厉害,鲜血就像泉水一般流不停。”
八方和尚把个断臂送到宋心儿面前,道:“快呀……”
宋心儿自怀中摸出一把药粉,她用力地按在八方和尚的伤处,便听得八方和尚吸大气地道:“唔……不痛了,不痛了,好凉爽啊。”
宋心儿吃吃一笑,道:“和尚,我为了减少你的痛苦,才使用我的蚀骨夺命粉,你马上便一点痛苦也不会再有了。”
八方和尚还未听出宋心儿的话,他点头。
只不过点了两三下,立刻欲跳起来,大叫:“甚么?蚀骨夺命粉,你……”
宋心儿冷笑了。
八方和尚欲挥拳,但他的左臂已很难再提得起来,他厉吼:“贱……人……你……”
宋心儿道:“和尚,你又何必活得残缺不全呢,我可是为你好,让你少受罪呀。”
“轰!”
八方和尚好大的躯体往宋心儿压过去,但宋心儿往一边闪两尺便躲过了。
八方和尚真叫死不瞑目,他的一双眼珠子几乎滚出眼眶外面了。
洪巴不为所动,他只是淡淡地道:“这样也好。”
宋心儿道:“洪老,你不以为我残忍吧!咱们这是不是相残?”
洪巴道:“老夫见过的场面多了,这又算得了甚么!”
宋心儿似乎满意地一笑,她伸手去八方和尚的袋中摸去,而且很快地摸出一把银票。
她笑得很甜,道:“和尚,你用不到这些了,我为你收下了。”
真叫毒美人,果然毒得可爱又可恨。
彭朋对洪巴道:“洪老,你要不要分一些?”
洪巴忙摇手,道:“不用,不用。”
“哈……”这一声笑真吓人呢。
笑声本来是好听的,任何一种笑,除了奸笑、冷笑令人不悦之外,别的笑都应该很好听,但此时传来的大笑不但不悦耳,甚至还令人毛骨悚然。
“谁?”
宋心儿忘了伤痛,怀中暗暗摸了一把毒粉。
彭朋双目四下瞧,却甚么也没有看到。
洪巴看到了,因为草坡中有一团黑影出现了。
渐渐地,三个人全都看到了,只见两个大汉分两边抬着一张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位老者,不用多猜就知道此人是谁了。
是的,石不全来了。
石不全的儿子石小开也来了,石小开紧紧地跟在椅子后面,他的手上提着一把东洋刀。
石不全的椅子抬到大石右面,他的双目只有一目露出来,因为江湖上都知道石不全自毁一目,而且又是当众出手,所以他一直戴着眼罩。
他的一腿也被他当众砸烂膝盖,就为了一个“狠”字。
石不全很愉快,他吃吃地笑着。
洪巴不笑,他沉声道:“父子两人全到了!”
石不全忽然不笑了。他的右手戟指,冷然地喝叱:“不长眼睛的东西,你们好大狗胆,啃吃到我姓石的头上来了。”
冷笑连声,石小开道:“爹,少同这些北地佬多说废话,宰人吧!”
宋心儿嘻嘻笑道:“唷,那不是可爱的少东家吗?怎么了,你又不爱我了?”
石小开大怒,叱骂道:“臭婊子,烂女人,你是个毒心肠的母狗,你等着,本少爷就要剥光你一身衣裳,叫你曝尸在这望月谷中,万蚁吃你的一身白肉,万蛆蚀穿你的一身贱骨头,你等着!”
石小开果真气极了,他差一点被这毒女人玩死,如果真是那样死去,石小开才真的贻笑大方了。
石小开把恶毒的能骂的字眼全用上了,宋心儿却听得心惊肉跳,但她的表面却又十分镇定。
宋心儿斜目看着石小开,道:“石少东,别那么气我呀,其实我也有些爱你的,如果此刻只有我们两个人,我肯为你做一切你叫我做的,你……过来呀。”
石小开沉声道:“你娘的,死到临头还卖弄风骚,可惜老子不领你这份坑人的事情。”
石不全冷冷道:“三位,老夫的那些银票呢?真可惜,只怕是未曾动用了。”
石小开一手握刀,一手往“刀圣”洪巴伸去,沉声冷厉地道:“拿出来!”
洪巴嘿嘿笑道:“石少东,何不自己取呀?”
石小开扬刀道:“拿出来!”
洪巴道:“你不敢对一个伤者下手?”
石小开再吼:“拿出来!”
石小开就要刀劈了,洪巴便在这时候出刀了。
“刀圣”洪巴刀无虚杀,他的那把锋利尖刀已沾上石小开的胸上了,而石小开并不惊慌。
石小开快步往后闪,他闪得十分妙,显然石小开的武功不弱。
如果洪巴未受伤,石小开早就被尖刀开膛了,洪巴有着无奈的脱力感。
便在这时候,半空中发出扑噜噜衣袂震飘声,一团黑影罩过来。
黑影中发出一声冷叱:“找死!”
“啊!”
“刀圣”洪巴正追杀石小开,头上被人拍了一掌,仅仅一掌,洪巴便倒在石小开的面前了。
那黑影真快,弹跃间又飞回那张椅子上了。
石不全露了一手大力金刚掌并不为奇,奇的是他那种飞扑,那比好人的身法还利落。
“杀!”
石小开的东洋刀像切西瓜似的抹过洪巴的脖子,好大的一颗
人头滚向草丛里。
石小开东洋刀在洪巴的衣衫上挑了七次,他伸手取过一叠露出来的银票。
他连数一下也未曾数,一古脑地塞入袋中了。
这只是刹那间的事,“刀圣”洪巴已了结在望月谷中了,他的尸体就在八方和尚附近。
他老人家再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其实他早应该想到免不了这样的结局,因为他的生命早就与刀结合为一了,有道是“瓦罐不离井边破”,玩刀的就会死在刀下。
现在,石小开耸耸双肩,提刀站在彭朋面前了。
石小开也一样地向彭朋伸手,道:“拿来!”
彭朋连眼皮也未抬一下。
彭朋是跌坐在一滩血上,月光下看不真切,宛似坐在一片尿水上。
他的手中握了个空空如也的算盘架子,架框闪着微弱的光芒,如果不细看,谁也不知道他手上拿的甚么玩意儿。
石小开愤怒了。
石小开的东洋刀就快要戳中彭朋肩窝了,石小开是要把彭朋那弯佝的上身戳正,因为这时候是他在耀武扬威,形势上他也是站在不败之地。
他的刀尖顶中彭朋了,而且也快把闭目不动的彭朋顶得上身往后歪。
只不过彭朋仍然闭着双目,而且嘴巴半张,这样子看来他就如同死了一样。
石小开就一愣,还以为彭朋真的死了,于是……
于是他微抖着上身嘿嘿笑了。
他当然是得意地笑了。
石小开笑了,他的东洋刀就快收回来了,便在他刀把将横之时,突然间一溜箭雨迎面激射过来。
随着一溜箭雨,彭朋手上似弹簧的响声,他手上立刻多了一件似刀又似尺的东西,和身直往石小开撞去。
彭朋的口中还在笑。
他这时候能笑得出来,也算够人物的了。
他不但笑,而且还说了一句令人听来起疙瘩的话。
“我的儿,咱们一齐上路吧!”
石小开的动作快极了,如果射来的一拨利箭只有一两支,甚至三两支,他大概都能躲得过,可惜一下子就是十二支。
十二支利箭不是箭,那是彭朋的算盘上串连珠于的铁支架,当彭朋把暗钮处拉开后,算盘铁框在他以内力反弹之下射出了。
石小开的东洋刀上下左右狂拨又打,他展开身法虚实不定地跳跃,口中已忍不住“噢”了一声。
“轰!”
“叭!”
彭朋的身子如影随形,差半寸旋身,半空中的黑影又弹回那张椅子上了,是的,石不全出手了。
石不全救下儿子,他沉声道:“真的没长进,面对一个要死的人,你应该更小心才是。”
太近了,石小开如何小心?
石小开站定以后几乎倒下去,他的左手抱住左腿直吸大气,他的肩头上也中了支箭,入肉两寸深。
石小开也是狠角色,他咬牙拔出腿上的一支箭,抛在地上,只走了三大步便站在彭朋身前,东洋刀已扬起来了。
石不全道:“他已经死了。”
“杀!”
石小开双手抱刀杀,生生把彭朋的头切掉。
人已死,他照样杀,而且下手更绝情。
“毒美人”宋心儿一点也不震惊,她甚至还在冷冷地笑,冷冷地看着石小开。
而石小开的东洋刀却已挑开彭朋的上衣,找到一大把银票,而且还有几件古玩,这令石小开呵呵笑了。
他一样也不留地全部塞入口袋中了。
现在,石小开走向“毒美人”宋心儿了。
宋心儿仍然在笑,她越笑越好看。
她把一张桃花似的面庞半仰起来,双手按在她的伤处,而且还一揉一搓的样子。
她的右腿白骨泛光,不但挨刀,而且还被刀切掉一大片腿肉,骨头也露出来了。
她现在就在紧紧地摸着,但她的脸上还是笑眯眯的,对于石小开的逼来,她表现得就如同一个受难的人突然遇到自己的人来救她似的。
笑着,宋心儿道:“石少爷,你受伤了吧?”
她还有这种心情,实在令人喷饭。
石小开耸动鼻子,叱道:“少来!你应该为他们的死去而负责。”
宋心儿道:“是吗?”
石小开道:“都是你这贱人,娘的老皮,你又不是甚么黄花闺女,却装得像个甚么贞节烈女,以为你们就那么容易得手了?娘的皮,这是我石家的地头呀!”
宋心儿却吃地一笑,道:“石少爷,我不愿意失去弄银子的机会嘛,你知道咱们行走江湖不就是为了银子吗?你多多担待嘛。”她指指地上的尸体,又道:“他们死了,死了一死百了,我也不去多想了,石少爷,你如果放我一马,我以后就是你的人了,你说好不好嘛?”她撒起娇来了。
石小开嘿嘿笑了。
突然,石不全吼叱道:“小开,你若再接近她一步,你就会没命了。”
石小开立刻大步往后退,宋心儿道:“来嘛,你看我已经伤得这样,我能对你怎样?”
石小开停下身子,沉声道:“宋心儿,你把双掌摊开来给我瞧瞧。”
石不全叱道:“真没出息,你还想收留她呀?你如果真如此,必死无葬身之地。”
石小开冲着他爹淡淡地道:“爹,你就以为儿子没有出息吧!”
他“吧”字出口,猛可里大旋身,一道冷芒自他的手中直飞而去,“嗤”声甫起,便听得好凄厉的一声尖叫。
“哦!”
宋心儿的双手用力地抓住那穿心的一刀,她的口角已有鲜血外溢。
是的,石小开的东洋刀突然掷出,宋心儿连躲的机会也没有,她被刀扎透后心。
等到那股子烟雾消失,石小开方才走过去拔出他的那把东洋刀,只见刀身上一团黑紫,不由得低头看着已死的“毒美人”宋心儿,他更吃惊了。
只见又是一股灰烟冒自宋心儿的身上,且发出辟辟叭叭响声,不旋踵间,宋心儿的衣衫和血躯只剩下一副白骨与一滩血水,连头发也随风飘起来了。
宋心儿早就不想活了。
彭朋死了,她就想找机会对石小开下手,如果她有机会对石小开展开攻击,石小开就会像她一样化为脓血和白骨一堆,与她死在一起。
可惜,她的目的被石不全识破,而石小开又突下毒手,宋心儿真是死难瞑目。
宋心儿在石小开恶言要她死得蚁噬蛆蚀之后,她就暗中把她身上最毒的化骨毒水瓶暗暗取在手中了。
宋心儿死了,石小开气得直躲脚,因为宋心儿的衣袋里装了不少银票,如今已化为乌有,他怎能不火?
石不全抬头看天色,他对儿子道:“回去吧,下一个就是那个姓君的,哼,谁弄了咱们的银子,谁就得死……”
石小开道:“爹,刚才你也看到了,姓君的果然武功奇高,想收拾姓君的,我们得好生设法对付他了。”
石不全道:“我仍然觉得姓君的没甚么了不起。”
他把手在椅子背上一拍,道:“走……回去……”
两个大汉抬起椅子便往小风城奔去。
石小开临去,他还回头看看望月谷的夜景。
望月谷的风景实在不错,如果地上不是躺着几具尸体,这儿还真充满了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