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隆冬,连日风雪,青龙河冰冻三尺,碣石山鸟兽无踪,茫茫大地变成一片银色世界。
此时坐落在青龙河畔的韦家祠堂里,传出一阵朗朗的读书声。
俄尔读书声一断,两扇朱漆大门突然开启,门中出现了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他剑眉星目,玉面朱唇,显得温文儒雅,如同玉树临风。
但在这重裘不暖的风雪里,他却一身粗布衣衫,实在难耐刺骨奇寒。冷风一吹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他像有甚要事似的,依然瑟缩着跨出门去。
冷风卷起他单薄的衣裳,雪花钻进了他的衣襟。他皱紧了眉头,跷起脚尖,满面希冀地凝视着沿河大道。
他在等人么?但前面一片风雪茫茫,哪里看得见半点人影。他失望了。一声低叹,透露出他无限的辛酸。他怅然若失,垂下了头,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地没人两扇朱漆大门之中。
这少年是谁?他是韦家祠堂的主人么?
不,韦家祠堂的主人,乃是威震江湖,被誉为红尘四绝之一的北霸韦震川,这可怜的孩子,不过是韦家一个看祠堂的小厮罢了。
十年前,这孩子随着他叔叔江老头流浪至此,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带着个未懂人事的孩子,实在可怜。韦震川的人惜老怜贫,把无依无靠的叔侄俩收留下来。老人家不愿吃闲饭,于是讨下了这份看祠堂的差事。
但令江老头高兴的是孩子生得眉目清秀,谁见了他都说他非池中之物。可是,江老头却像别有用心似的,这么个清秀脱俗的孩子,偏起个叫人不入耳的名字。你说他叫啥?他竟叫……叫做江雨舟。
这名字该有多别扭。
不过,他名字别扭,人却挺和气。往来韦家的那些武林豪客,谁见了都想传他两手。可是江老头一肚皮想的是富贵荣华,生在这种环境里不让孩子习武,却偏偏关起门来教他诗曰子云,别人虽觉可惜,但也拿他无法。
秋来暑往,冬去春归,平日里叔侄俩相依为命,须庚不离,只是每年一至腊月,江老头都非离家出去一趟不可,直至祭社之日才肯转回。
可是今年却有些大异寻常。一入初冬,江老头便即离家而去,眼看除夕已至,竟还踪迹渺茫。江雨舟孤苦零丁,为之望眼欲穿。
死沉沉的天色,空洞洞的房子,显得无比落寞。这可怜的孩子,像是被弃的羊羔,不禁喃喃自语道:“叔叔,快点儿回来吧!难道你不要雨儿了么?”
一阵凉风,由窗隙中吹了进来,神龛上的黄旗随风摆动,显得阴森、凄凉、恐怖。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蹄声得得,转眼已到韦家祠堂前停了下来。
江雨舟心头一动,蓦地站起身形,满面喜色地惊呼一声:“叔叔!你怎现在才回来啊?”
话声未落,门已闪电般打开,他身不由己地往外一扑。
谁知他一眼瞧清门外之人,神情为之一惊,飞快缩了回来。
雪地里站着个风姿绝世的妙龄少女。她左手扯着马鞭,右手提着食盒,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含情脉脉地巧笑道:“怎么,叔叔还没回来么?”
江雨舟如同大梦初醒般,神情一怔道:“啊,小的该死,没想到姑娘此时会来!”
你道这姑娘是谁?原来她正是那北霸韦震川的爱女,江湖上有名的美人儿韦骊珠。韦骊珠一听江雨舟那几句卑躬屈节之言,双眉紧皱道:“江弟弟,你是怎么啦?我前些日子是怎么对你说着来的?”
“这……姊姊,外面风大,快点儿进来吧!”
这一声姊姊,叫得姑娘笑逐颜开。她纤腰一扭,如同蝴蝶穿花般闪了进来,星目斜视,似嗔似怨地道:“早这样听话该有多好,不知你是什么存心,偏要姑娘姑娘的来呕我?”
江雨舟满脸绯红,羞怯地笑道:“承蒙姊姊不弃,只是主仆有别,小弟怎敢……”
姑娘放下手中食盒,一面连连摆手道:“好啦,好啦。什么主呀,仆呀,叫人听了就觉心烦!来,快趁热尝尝我为你送来的酒菜!”
“姊姊盛情,小弟心领了,只是……”
“只是怎样?只是你心中根本没有我这个姊姊,是么?”
“小弟怎敢?姊姊千万不要误会,实在因为叔叔至今未归,小弟心中不免焦急,是以连姊姊亲手烹调的美味,也觉得难以下咽。”
江雨舟这么说着,脸上浮现出一片黯然之色。
姑娘也像受了他的感染似地,双眉紧皱,轻吁一声道:“叔叔年纪这般大了,偏偏还要在这种冰天雪地的时候赶到天池去猎野狐。他十几年来哪一年不是空手而回?你怎么不劝劝他老人家?”
江老头其实也不过是韦家一名仆役,姑娘受屋及乌,因此也随着江雨舟叫叔叔,由此观之,她对江雨舟早已是一往情深了。
江雨舟心里当然早已了然,他正沉吟之间,突然门外传来一阵马嘶。
二人一闻马嘶,知道有人来了,但在此风雪之中有谁来呢?难道真是远赴天池猎野狐的叔叔回来了?
如此一想,二人不约而同地欢呼一声,飞快地把门打开,吱溜一阵冷风,由门缝中灌了进来,随着冷风同时也灌进一声冷笑,那股阴森森的味道,比冷风还要冷上百倍。
二人心头一震,同时抬眼看去,只见那冰天雪地之中,当门站着个年轻小伙子。这小伙子油头粉面,满身华服,十足公子哥儿的杀气。此时他正直勾勾地盯着江雨舟,两眼似乎要喷出火来。
江雨舟为之一愕,韦骊珠也跟着一愣。
就在二人大感意外之际,那家伙恶狠狠地开口了:“好小子,你是谁?”
听他口气,分明是说给江雨舟听的。
“在下乃江雨舟。”
“江雨舟?嘿嘿,无名小卒,我从未听人说过!”
“请问阁下大名怎样称呼?”
“哈哈!真是个不长眼的小贼,连我南王太子孙北斗也不认识,居然还想在江湖上混饭吃,快滚!”
话声中,单掌一场,呼的一声,直向江雨舟劈下。
韦骊珠一听他自称南王太子,顿时心头大震。
要知南王太子孙北斗,为武林后起之秀中的佼佼人物,三天以前,在南王驾前四侯之一的瘦猴陪同下,关山万里来到韦家求亲,韦骊珠因为芳心有寄,有意地避而不见,没想他竟会趁自己私会心上人之际跟踪前来。
她知道江弟弟无拳无勇,绝难接他这凌厉狠猛的一击,芳心一震之后,立即飞身而出,玉掌轻翻,连攻两招。
孙北斗挟恨而来,见状更加炉火中烧,身形一撤,沉声大喝道:“韦姑娘?”
韦骊珠柳眉一扬,叱道:“我不许你碰他!”
孙北斗冷笑一声:“姑娘,孙北斗可真没想到,像你这样一枝解语娇花,却偏偏自甘情愿地向牛粪上插。论武功,论身世,难道我南王太子还比不上韦家一名看祠堂的小厮?”
韦骊珠虽不愿竖此强敌,可也不能任凭他侮辱江弟弟而不有所辩驳,故而孙北斗话音一落,顿时也冷哼一声:“论身世,论武功,他固然不如你南王太子,可是就人来说……”
韦骊珠话音未落,孙北斗顿时妒火烧心地嘿嘿冷笑道:“人?人怎样?啊!原来你看上这小子……哼!”
他平日自负容貌为当代之潘安、今世之宋玉,可是,此时一见江雨舟眉清目秀,超然拔俗;不由顿生惭愧之心,是以话音一落,立即冷哼一声,随着这一声冷哼,快如射星一般,直向江雨舟扑去。
韦骊珠惊叫一声,纤腰一扭,指顾间连攻三掌。
照理说,小妮子家学渊源,虽比不上孙北斗功力深厚,但三五十招总可支持,谁知她掌势一攻出,突然,一股沉猛绝伦的劲气,打从身侧撞来。
就凭韦骊珠那身手,也被这股劲气撞得身形踉跄,接连向左侧闪开五步。
小妮子心头大惊,身形未稳,流波疾扫。
就在这刹那间,她已瞧出这从身侧出手之人不是孙北斗而是个削额高颧,小眼断眉,身高七尺开外的怪物。
这人韦骊珠并未见过,但光瞧他如同竹竿似的身形,就知必是南王驾前四侯之一的瘦猴阙魄。
这家伙武功深不可测,韦骊珠自忖在他手下难以走出三招,因此心头一惊,就知今日之事不简单。
一点儿也不假,就在她芳心忐忑之际,孙北斗已由她身前一闪而过,骈指如刀,在江雨舟面前一摆一晃,顿时惨号声里热血四溅。
韦骊珠娇驱乱颤……
孙北斗狂笑如雷……
“韦骊珠,你说,这小狗还有哪处比我孙北斗强?”
韦骊珠眼见江雨舟双手掩面,热血由指缝中汩汩流出,顿时心如刀割,神魂欲飞,尖叫一声,就待纵身扑上。
孙北斗狂笑一声,陡地左右手一晃,闪电抓住了江雨舟一条手臂,厉声大喝道:“韦骊珠,你再敢上步,我就要这小子的狗命!”
小妮子投鼠忌器,芳心一震,立即停了下来。她泪眼迷糊之中,犹见江弟弟右手被执,左手掩面,双目怒瞪,强忍伤痛地嘶声叫道:“孙北斗,我江雨舟若有一口气在……”
他一言未落,瘦猴阙魄蓦地冷哼一声:“启禀太子爷,依在下愚见,不如干脆把这小狗废了,姓韦的丫头若再不答应,咱们就把她擒回南王府……”
这瘦猴阙魄,江湖上公送外号瘦无常,无论言谈行为俱是又阴又辣。孙北斗闻言微一点首,蓦地五指一松,攻扣为点,直向江雨舟胸前五处大穴插下。
他出掌变招又快又疾,韦骊珠此时纵有通天之能,也无法抢救江雨舟性命。
但就在危机一发之际,韦骊珠突然发出一声异乎寻常的冷笑,笑声淫荡,轻佻中带着泼辣的意味。
孙北斗心中一怔,蓦地停下手来。
瘦无常惊疑不解,双目连闪,愕然嘶喝道:“鬼丫头,你笑什么?”
韦骊珠笑意未歇道:“我笑你们两人太笨啦!”
瘦无常神情一愣,喝道:“你这话是……”
韦骊珠此时显得轻佻无比,腻声道:“你们现在还杀他干嘛?”
孙北斗转过身来,冷笑一声:“此时若不宰了这小狗,你韦骊珠怎会死心?”
韦骊珠闻言之后,突然格格连声,笑得如花枝乱抖道:“嘻嘻!真笑死我啦,难道你……以为我……还会喜欢那…那丑八怪么?”
她连说带笑,伸出春葱似的食指,指着满面血渍的江雨舟。看那形状,十足是个水性杨花的浪荡货。
江雨舟听得轰的一震,一时还当是耳朵听错了呢,摇摇摆摆在前行两步,望着韦骊珠颤声说道:“姊姊,你……你说我……”
他两手微张,满面血痕,那副愕然失神的样子,实在是凄惨无比。
孙北斗心中那一丝妒火,似乎仍未全部熄灭,见状大喝一声,陡然反掌疾劈。
可是,韦骊珠就像变了一人似的,不但没有半点怜惜之情,反而柳眉倒竖地厉声叱喝道:“住口,谁是你姊姊?滚开!”
话声一落,未等孙北斗招式攻出,陡然玉掌一翻,抢先出手,快似闪电一般,着着实实地一掌击在江雨舟胸前。
江雨舟哪里想得到,昔日对自己嘘寒问暖爱护备至的韦姊姊,此刻竟会猝施杀手?只觉气血一阵翻腾,两眼金星乱冒,如同断线风筝般摔出五步。
他一点儿武功也没学过,这一掌已使他无法忍受,更何况精神上的打击,更较肉体上所受之痛苦强过百倍,因此“哇”的一声,喷出两口鲜血。
孙北斗见状,得意万分,哈哈大笑中,身形一闪,轻快地飘到韦骊珠身侧,牵着小妮子的素手,满面淫邪地笑道:“韦姑娘,打得好,现在普天之下,恐怕再没有胜过我孙北斗的美男子吧?姑娘,难道你还不肯嫁给我么?”
韦骊珠星目斜瞟,满意十足地格格娇笑道:“嗯,你去问我爸爸嘛!”
小妮子声音腻得要命,但语尾显得有点儿沙哑,话音一落,陡然腰肢一扭,发出一声异样的笑声,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孙北斗神情一愣,蓦地哈哈大笑,招呼着瘦无常紧随马后赶去。
江雨舟如同乱箭穿心,口一张,又是一口热血……
雪尚猛、风更急,茫茫风雪,悠悠天地……
风雪中传来韦骊珠勾魂慑魄的荡笑和孙北斗得意忘形的大笑。
孙北斗啊!你这个该死的小贼,今天这笔血债我非要你加倍偿还不可!
风飘雪疾,云暗天低,他脚步踉跄地离开了韦家祠堂。
天涯路断,满腹凄凉,泪眼问风雪,可知乡关何处?
凄迷身世,孑然无依。天地虽大,何处是我容身之处?何处有我的亲人?
天池!在那冰天雪地的天池,有个狩猎未归的老人,那可怜的叔叔,他要是见到我此时惨状,怕要痛断肝肠吧?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他想到伤心之处,哪还止得住热泪频抛?血泪交绘出一幅凄惨绝伦的面容……
但倔强的江雨舟,蓦地一咬牙齿,抬起衣袖擦试一下脸上的血泪……
突然,风雪中出现了一粒黑点。
“那是谁?难道是叔叔回来了?”
可是,转眼之间,一粒黑点变成了两条人影。这又是谁?叔叔把谁带回来了?
他似乎忘记了脸上刀割似的刺痛,默立在韦家祠堂外的风雪里。
满面惊愕地瞧着。
人影逐渐接近,哪儿有他思念中的叔叔?
前面一人,是个身材矮小的老头儿。一身灰不溜丢的皮衣,显得十分土气,但面容上却满面精悍之色,一只左袖,在风雪中像酒旗似地飘来飘去,看样子那条胳膊早已跟他分家。
在他身后,是个四十来岁的大汉,紫黑脸堂,虬筋膘肉,手中提着一柄铁拐,神态威猛,像是一尊活金刚,但可惜的是一条左腿业已齐膝断去。
这两人虽四肢不全,行动却像飞的一般,不说那老头儿快捷无伦,就是那独腿大汉,也是疾逾奔马一般,拐杖一点之际,就是三丈左右。
二人转眼来到身前,身形一沉,虽然眼见江雨舟在身边,依旧恍如未见一般,大汉一指韦家祠堂的大门,说道:“大哥,江心月那匹夫就躲在此处!”
韦家祠堂十来年只有江雨舟叔侄,哪有什么江心月?江雨舟听得一愣,便见那缺胳膊的小老头连连摆手道:“只怕我们来迟一步!”
大汉双目一瞪,怒声道:“大哥,难道那老鬼……”
缺胳膊老头轻哼一声:“你不见那孩子么?江心月那老鬼若在此地,怎会毫无动静?”
大汉一闻此言,顿时铁拐一点,陡地飘了过来,两眼恶狠狠向江雨舟脸上一扫,厉声喝道:“小狗,你爸爸哪去了?”
江雨舟自幼父母从无,哪有什么爸爸,闻言冷冷地说道:“我没有爸爸!”
他说的本是实情,但那大汉哪里肯信,双眼一翻,喝道:“小畜生,二太爷打听得清清楚楚,你父子俩躲在韦家祠堂业已近十年,难道还想偷生么?”
话声一落,摔手就一掌。
这一掌不偏不倚,正打在江雨舟伤痕满布的脸上,江雨舟被打得身形一连转上三转,“通”一声倒在雪地里,面颊上刚刚凝结的伤痕又复破裂,顿时血流如注。
连遭巨变后的江雨舟,愈加激发他那股潜在的倔强性格,强忍伤痛,咬牙大骂道:“独肢贼,我江雨舟只要有一口气在,将来非剥你的皮不可!”
“好小子,那我现在就宰了你!”
独肢大汉狂笑如雷道。
拐杖一点,二次欺身疾上。
那缺胳膊老头见状急喝道:“老二退下!”
小老头声音不大,那大汉可真听话,闻言沉哼一声,飞快地跃了回去。
他进退如飞,功力之纯,当真不是等闲!
小老头似乎功力更纯,就在独腿大汉飞身跃回去之际,蓦地脚步一挫,闪了过来,望着江雨舟和声说道:“娃娃,你照实说,你爸爸究竟哪里去了?”
江雨舟望着他迟疑半晌,终于冷哼一声:“我幼遭孤零,孑然一身,睡梦里也没见过我父母是什么形状,你叫我怎样回答?”
独腿大汉见言无状,气得眼睛一翻,拐杖一顿,“嚓”地声插入雪地中半尺。
但那缺胳膊老头可没着恼,稍为迟疑一下,依然和声说道:“那么多年来和你住在一起的老头是谁?”
“那是我叔叔!”
“叔叔,哼,松花钓叟江心月,我只道你丧心病狂,已把廉耻丧尽了呢!想不到你也知道当年所为愧对神明,竟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瞒着啊!”
小老头这几句话,使江雨舟坠人一片迷雾之中,他心头不住思量:叔叔究竟是谁?难道真是什么松花钓叟江心月么?
假如真是如此的话,他为什么瞒着自己呢?难道他真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么?
不,我绝不相信!
他正在思量不解之际,突闻耳畔连声暴喝,独脚大汉与小老头联袂双飞,快如射星般扑向韦家祠堂。
二人身形未到,韦家祠堂里又飞出一条人影,只见他一身皮衣,头罩毡帽,一副花白胡须迎风乱飘。
江雨舟不仅没有见过此人,甚至连此人是什么时候进入韦家祠堂也不知道,心中一愕。听那人哈哈大笑道:“没想到中条双杰又二次出山了,哈哈,二位耳朵不短,可惜脚下嫌慢了点儿!”
话声中双掌一圈,嗖嗖嗖连拍三招,顿时冷风倒卷,硬把独腿大汉和缺胳膊老头迫退三步。
而那人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双臂反抖,突然飘起三丈,快如鹰隼一般,向东南方疾掠而下。
缺胳膊老头大喝一声:“枯竹教主,今天你不把剑圣遗物留下,休想离开此地!”
话声未落,人已随后追下。
独腿大汉稍慢一着,微微一愣,便也拐杖疾点飞身赶去。
冷风呼啸,秃树愁嘶,江雨舟眼见三人如同流星赶月,转瞬消逝在风雪之中。他默默思量着:中条双杰是谁?。
枯竹教主是谁?
剑圣又是谁?
他们是为叔叔而来,还是为剑圣遗物?
他急于找到那神秘的叔叔问个明白,似乎已忘了脸上的刺痛,牙根一咬,冒着蚀骨冷风踉跄而去。、风愁日瞑,云暗天低。
他忍受着饥火中烧和寒风刺骨的痛苦,心中只有一个目标——天池!他只有一个要见的人——叔叔!
可是,天池在哪里?叔叔真在天池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走,走,走。冒着冷风白雪,走向茫茫天涯!天色暗了,他感到浑身僵硬,饥肠雷鸣。他需要休息,需要衣食。他本能地抬起了头。
这是什么地方?周围是挺拔的山峰,峰上是如银的自雪,天上看不到飞鸟,地面看不到人迹,真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他不由得生出一阵落寂之感。
突然,他发现这山脚下有一座庙宇。这就像大海里发现了孤岛,荒漠中发现了甘泉。他打起精神,飞快地赶了过去。
庙宇宏敞,但却了无声息,冰雪遮掩下的山门,似乎久已无人出入了。他用手猛力一推,顿时轰的一声,冰雪飞溅,山门应声而倒。
原来这两扇巨大的山门,早已腐朽不堪,被他这全力一推,立即楣断柱拆而倒。
江雨舟饥寒交迫,急于觅一栖身之地,见状虽然一惊,仍然毫不思索地举步而进。
他一连穿过两层院落、十多座禅房,依然不见人迹,眼看佛殿中帏幕零落,菩萨蒙尘,炉翻鼎覆,香火俱熄,这才心生惊异。
但在惊异之中他同时产生了一种好奇心理,是以略一迟疑,立即大步向第三层院落中走去。
第三层院落乃这座荒山古刹的最后一层。他身刚进入院中,立即发觉情形有异。原来这座院落正面乃是一所大殿,两侧各有五间耳房,这十间耳房不但门窗密闭,并且均用封条贴死。最奇的是门前各置一尊坐佛,形态栩栩如生。
江雨舟神情一愕,突然发现院中积雪上现出一路足迹,逶迤而人大殿之中,显见这荒山古刹尚有生人。
他此时饥火中烧,认为只要见着人,至少可求得一餐果腹之粮,是以毫不迟疑地向殿中走去。
风雪之日,又值薄暮之时,大殿中显得漆黑如墨。江雨舟连问三声不闻回音,眉头一皱,立即由胸前摸出一方自幼佩戴的玉符。
这玉符通体朱红,中镶一棵枝繁叶茂的撑天巨树,一经取出,顿时红光灼灼,把五步之内照得通明。他取出玉符,身形刚刚一动,突然听到一声悠长的叹息,猛一抬头,只见大殿神龛之下,坐着个浑身血迹的老人。
这老人气色衰败,面如白纸,紧闭的双目随着叹息声缓缓睁开。
江雨舟见状不觉连退几步。
那老人也是神情一愕,但旋即沉声大喝道:“你是谁?”
别看他满身伤痕,此时提气怒喝,依然震得人心惊神摇,耳膜嗡嗡作响。
事出意外,江雨舟心神又是一震。但那老人也像发现什么意外似地,陡地脸色一变,举掌疾招,只听唰的一声,江雨舟手中那方玉符立即脱手飞去。
由此观之,这老人不但是武林中人,其功力之深,也已至虚空接引之境。
江雨舟一时惊愕莫名,竟愣愣地不知所措。
那老人取得玉符之后,不停地反复端详,脸色一连数变,这才满面疑云地喝道:“这玉符是何处得来的?”
江雨舟微微一愕,也还以一声冷笑道:“这是我自幼佩戴之物,难道有什么不对么?”
“这话当真?”
“江雨舟从不说假话!”
“江雨舟?不,你不应该姓江,你是……”
老人话声未落,突然“哇”地喷出一口热血,顿时晕了过去。
江雨舟重新落入一片疑云之中,他神情木然,暗暗沉思:这老人是谁?
他为什么说我不应该姓江?
那么,我到底应当姓什么呢?
江雨舟正在沉思之中,那老人又轻轻哼一声,慢慢醒了过来。
他知道这块玉符同自己身世有关,若想确切知道这块玉符的来历,眼前老人就是最好的线索。
他刚想询问,老人已缓缓睁开了双目,问道:“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江雨舟,你可知你就是武林中首屈一指的……”
老人话声未落,突然脸色巨变,在鼻孔中冷哼一声,失神的双目射出两道奇光,望着江雨舟沉声道:“江雨舟,老夫如若有事情求你,你可愿答应?”
江雨舟初见这老人遍体伤痕,已生同病相怜之心,此时更见他满面期待之情,顿时忘了自己的处境,义形于色地答道:“老伯伯,有事但说无妨,只要江雨舟能够办到,莫不鼎力而为!”
老人脸上掠过一丝喜色,说道:“你将来屠戮天下武林中人之时,老夫但求你放过一人。”
江雨舟心中一愕,急道:“老伯伯,你这话从何说起?江雨舟手无缚鸡之力,受尽别人欺凌而无法还手,哪还有屠戮天下武林中人之心?”
“你受尽别人欺凌事小,满身血债事大。江雨舟,难道你身负齐天之恨,就没有一丝报仇血恨之心么?”
“老伯伯,难道我江雨舟真是身负血海深仇么?”
“我为何要骗你?”
江雨舟闻言一怔,仰首向天,喃喃自语道:“江……雨……舟?为什么我会起这种刺耳的名字?难道我真是……对了,我江雨舟一定有齐天之恨,如江之仇!”
自语至此,潜藏在心灵深处的那一股仇恨之火顿时被引燃,他双目喷火沉声说道:“老伯伯,求你告诉我,告诉我我的身世,我的仇人,我的……“老人冷哼一声:“江雨舟,你问这些干嘛?凭你现在的身手想要报仇,岂不是去寻死?”
江雨舟闻言又是一怔,不禁怅然若失,垂下头来。
他毕竟不失为聪慧之人,在灰心丧气之余,突然脑海中灵光一现,蓦地向老人跪了下来,激动地说道:“老伯伯,江雨舟情愿拜你为师,求你传我武功!”
那老人先前显露的一手凌虚摄物之技,分明是武林绝顶高人,再从他话中之意忖度,更可断定他对江雨舟确有成全之心。谁知他听完江雨舟之言后,却连连摇头道:“我若有此功夫,还会落得如此下场?”
这话说得一点儿不假,江雨舟听得又是心中一凉。
老人见他满面捻之色,立即又沉声说道:“老夫假如没有令你称霸武林之法,说到现在,岂不都是废话?”
“那么……”
“不过有朝一日,当你打算屠戮天下武林中人之时,老夫求你放过一个人。”
“江雨舟从无屠尽天下武林人物之心……”
“哼,到时候可就由不得你了!”
“老伯伯,既然如此,就请告诉我那人是谁?”
老人闻言,突然陷入一片沉思,声音微弱,有如梦呓道:“那人名叫苓苓,乃……”
江雨舟正想听他说下去,老人突然眉头一皱,话音突变,满面冷笑道:“哼!这些东西来得倒真快!江雨舟,你武功未成之前,老夫决不道出你身世之谜……这一方玉符你千万要藏妥,将来遇到钢肠侠士慕容烈,他自会告诉你一切……”
老人话音未毕,神情又是一变,蓦地狂笑如雷道:“你们既然如此逼我,可就怨不得我逆天行事了!”
江雨舟接过那方玉符,依然听不到四外有半点儿人声,正觉心中奇怪,突然眼前一亮,只见老人伸手取出一只玉匣,玉匣打开后,顿时传来一阵芳香。原来玉匣中所贮,乃是一粒大如鸽卵,色呈金黄的巨栗。
老人略一沉吟,伸手把那只玉匣送到江雨舟眼前,说道:“娃娃,你若想称雄武林,就赶快服下这粒八魄金粟!”
江雨舟一时之间,竟没有想到,这老人既然有灵药,为何自己不服?但他不过微微一怔,立即伸手取来张口吞下。
灵药刚人腹,他突闻殿外两廊之下,传来十多声沉重的佛号.声音如同金石,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江雨舟心头为之一动,只见老人突然举掌亮腕,快如闪电一般向自家胸头指来。江雨舟急切之间,正想闪避,谁知老人功力之深,真是匪夷所思,他但觉眼睛一花,立即晕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只觉耳畔人声鼎沸,有人大声叫道:“九州阎罗,你若不趁早交出八魄金粟,休怪我独掌震三湘今天要对不起你了!”
话声一落,门外吹来一阵罡风。
江雨舟睁眼一看,只见雪住风息,疏星几点,竟已是黎明时候。
他真不敢想象,自己在昏迷之中已快度过一夜,心头刚觉一怔,耳畔突然传来那老人的冷哼,紧接着一股冷风,由身侧向外涌去。
只听啦啦一声巨响,大殿左侧门框,竟被这两股掌力震得粉碎,在一片呼啸声中散得遍地都是。
江雨舟身形一侧,忽闻耳畔轻喝道:“别动!”
这一声“别动”,顿时将他提醒了。他举目四顾,原来此时自己跌坐在大殿进门之处,老人坐在自己身后,面容如何,看不真切,不过江雨舟却感觉得到他一掌紧贴在自己背后,掌心里有一股热流,透入自己体内,推动着一点奇寒入骨的东西,在体内不住运行。
再看大殿之外,雪地上站着十多名武林人物,虽然天色未明,但江雨舟借着那点点星光,竟已把各人面目看清。
刚才那个同老人奋力拼搏者,乃是一个身材高大、满面狰狞的独掌大汉。那大汉身形一退,复又仰面大笑道:“九州阎罗,有种你再接我一掌试试!”
话声一落,那大汉又欺身疾进,单掌一圈,陡然推出一股烈风。
江雨舟此时虽已知道身后这位老人就是九州阎罗,但他却不知道九州阎罗乃是武林中一位绝顶高人,自然心下一惊。
在他惊愕之时,九州阎罗蓦地沉哼一声,那空着的一只右手,业已闪电击出。
九州阎罗乃武林中一代巨擘,重伤之余,依然锐不可挡。这一掌击出,顿时惨号刺耳,那自称独掌震三湘的大汉,被他震得摔出好几步,倒地而亡。
院中那班武林人物,顿时相顾失色。
九州阎罗纵声大笑道:“老夫一时不察,误中你们这班兔崽子的暗算,难道我真会怕你们不成?哈哈,不服的再上来试试!”
那一班武林人物闻此言,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几步。
正在此时,突闻庙外传来一声狂笑:“九州阎罗,你不用这般猖狂,我通天教主前来会你!”
话声一落,院中飘下一个黄袍老人,冷笑一声,抬腕拍出手掌。
九州阎罗举掌一接,顿时狂风怒起,劲气迫人。那自称通天教主的老人身形一晃,好容易才站稳身子。九州阎罗却突然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江雨舟只觉得头顶上粘糊糊的一片,顺着头发直往下流。
他心头一惊,忙道:“老伯伯,你……”
老人喘息着说道:“记住,孩子,龙符和凤笛得一可称霸天下。我现在传你三招,等到金粟之力透过紫府之后,你就全力闯出去吧!”
江雨舟正想细问,那通天教主又复挥掌攻来。
九州阎罗一面加紧行动,一面低声说到:“这一招‘阴魂飘缈’你看清楚了!”话声中掌腕一晃,神奇莫测地击出一掌。
通天教主被他全力一击,顿时退后五步。
九州阎罗虽然击退了通天教主,但因伤势过重,竟又哇哇连声,喷出了几口鲜血。
通天教主神情一愣,站在他身后的一名矮胖老头似已看出有机可乘,只听他哈哈大笑道:“通天教主,既然你惹不起他,不如干脆让开,看我五湖一怪的手段!”
五湖一怪虽然臃肿不堪,但身手却快捷,只见他话声一落,人已疾似流星般射将过来。
九州阎罗又是一声冷哼:“孩子,这一招叫做‘阎王扛鼎’!”只见他单掌一翻,由下向上,疾格五湖一怪的来掌。
五湖一怪闷哼一声,身子一飘,向左扑开。他满面惊愕,显然没有讨到便宜。
江雨舟只觉脸上一热,知道九州阎罗又喷出一口热血。只听院中一声呼啸,三条人影同时飞到。
他心头一震。耳畔九州阎罗的声音复又响起:“孩子,老夫用这招‘鬼哭神号’为你开路!”
话声中他左掌一登,江雨舟顿觉体内那股阴寒之气,由灵台紫府中一透而过,他尚未回过神来,九州阎罗业已飞身而起。
一声震天巨响之后,突然人影乱窜,原来那飞扑而来的三人早已一死二伤。不过九州阎罗此时也面色惨白,仰卧在血泊之中。他声音颤抖地说道,“孩子,不要忘了……苓……苓“……”话未说完,他就眼睛一翻,气绝而亡。
九州阎罗一死,立即有一条人影飞扑过来。江雨舟心中无比激动,他已忘了自己不会武功,忍不住大喝一声,反掌迎了上去。
这一招,正是九州阎罗临死前传他的“阴魂飘缈”。只听轰地一声大响,那飞扑而来的人影立即被撞出八步之外。
场中人似乎一惊,江雨舟也是一愕,心中暗道:“侥幸,亏得这人是个无名小卒,如若是通天教主,或者是五湖一怪,说不定我江雨舟已经横尸这古刹之中了!”
他心中正自暗暗盘算,那通天教主果然在一愕之后,已经缓缓地走了过来,只见他满面疑云道:“小哥儿功力不弱啊!可是九州阎罗的门人么?”
江雨舟只觉心头那股凉意,此时已逐渐消失于九经百脉之中,但性情却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只觉眼前这些人个个惹厌。他一闻此言,情不自禁地冷哼一声道:“是又怎样?”
五湖一怪大喝道:“是就赶快交出八魄金粟!”
江雨舟心中暗忖:“八魄金粟究竟是什么灵丹妙药,值得这班武林人物舍死相争?”
思量之中他嘿嘿冷笑道:“小小一粒八魄金粟,也值得你们大动干戈么?”他本来仪容秀逸,但被南王太子毁容后已经面目全非,再加上九州阎罗满腔鲜血,淋得他头脸不辨,是以在黎明的曙光里愈发显得可怖。
他话声一落,耳畔陡然传来一声冷笑:“无知小辈,灵台金粟已是旷世奇珍,再加上中原八煞的精魄,更是千载难得,难道为它大动干戈还不值么?”
江雨舟听得心头一震,脱口说道:“既然这是旷世灵药,九州阎罗为何自己不服,却偏拱手送我?”
这本是他心中沉思之言,不料一时忘其所以,竟说了出来。
众人闻言一震,通天教主更是沉声大喝道:“那粒金粟现在何处?”
江雨舟见众人都目注着自己蓄势以待,一股莫名的怒火从心头迅速升腾而起,于是报以冷笑道:“那粒金粟业已在我江雨舟腹中!”
他话声一落,众人大失所望,不禁木然相视。
五湖一怪两眼连转,突然暴喝一声:“那我先宰了你这小子!”他身形快如闪电,话音未落,已至江雨舟几步之外,手腕一摆,劈胸一掌推来。
江雨舟知道五湖一怪功力甚深,心下不免有些慌乱,急忙向左飘退三步。但他进退毫无章法,哪能与五湖一怪相比,身形未稳,五湖一怪业已跟踪追到,在格格长笑中连劈两掌。
江雨舟心头大惊,匆忙中凝聚浑身精力,单掌一翻,由下而上,直向五湖一怪来掌格去。
这一招乃九州阎罗的绝学,功力玄奥的“阎王扛鼎”,但闻轰地一声,江雨舟连退三步,哇地喷出一口热血。
五湖一怪也觉气血翻腾,身形不住摇晃,一条右臂痛入骨髓。
表面看,江雨舟仍较五湖一怪略差半筹,不过五湖一怪乃江湖上成名多年的人物,江雨舟今日之前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两人相差竟有这种结果,由此观之,可以想见那粒八魄金粟,实在有令人意想不到的神奇功效。
在场之人见江雨舟年纪轻轻,竟能接下五湖一怪的全力一击,均惊愕不已。不过这班江湖肖小,均是心黑手辣之徒,见状又妒又惧,顿生斩草除恨之心。只听一声大吼,通天教主业已抢先出手。
江雨舟只觉心头怒火无法按捺得下,顿时忘了利害,身形陡然拔起,狂笑一声,施出九州阎罗亲授三招武学中最后一招。这一招称为“鬼哭神号”,江雨舟虽然只懂得些皮毛,但威力之强已是不凡。双方一接,顿时罡风倒旋,寒流怒卷。
冰雪飞舞中,通天教主气血一荡,身形飘退几步。
江雨舟眼冒金星,也落出八步开外,将口一张,又喷出一股血箭。
他两眼金星乱冒,神智已有些昏昏然,恍惚中但见十来条人影,向着自己一拥而上。
他不知哪来的一股桀傲之气,只觉眼前诸人个个该杀,恨不得把他们全都毙在手下,是以明知不敌,依然两臂一抡,准备拼死一搏。
眼看又是一场硬拼……
突然之间,那边传来十多声沉重的佛号。
这佛号来得实在唐突,众人神色全都为之一愕,情不自禁地停下手来。
江雨舟也被这声声佛号震得一荡,回过头来,满面惊疑地向四周看去。
你道这佛号由何处传来?原来这些震耳欲聋的佛号,全都出自两侧耳房前那十名盘膝而坐的佛像。此时天色大明,众人已看清这十座佛像其实全是活人,不过这一声佛号出口,他们一个个闭目合十,闭口不语。
众人正在惊愕不已,在左侧末尾那位僧人,已缓缓睁开两眼,只见他向场中一扫,复又高宣佛号道:“阿弥陀佛!金粟得主,龙符未现。般若凤笛,更是奇中之奇,珍中之珍,施主们求之不得,在此吵闹何益?”
这老僧虽然端坐不动,但声同金石,一字一句,均显出内功火侯已至绝顶,在场诸人个个被吓得目瞪口呆。
惟有江雨舟不知利害,一闻龙符凤笛几字心头顿时一动,陡然忆起九州阎罗所说龙符凤笛得一可霸天下之言,身形一动,蓦地闪了过去,厉声喝道:“大和尚,快说,龙符凤笛现在何处?”
“金粟壮髓,八魄益气,只可惜寒精易血,凶魂移性。如今劫象已生,看来武林中一场风雨已不可免了。”
这老僧话中隐含禅机,隐约问道出了八魄金粟虽有壮髓益气之利,却也有易血移性之弊。江雨舟既得其利,又岂能逃其弊?他的性格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有所转变。听了那老僧之言,他不禁冷冷笑喝道:“大和尚,难道龙符凤笛的出处你就不肯说么?”
他连受重创,若在常人早已奄奄一息了,可是,八魄金粟那股神奇的力量,竟在呼吸之间,把他身受的创伤弥平。他话声一落,双掌已疾似飘风般向老和尚抓去。他的举动虽然毫无章法,但此时内力、之强,已至掌动风生之境,凌厉之势,依然不可轻视。
通天教主和五湖一怪,全都看得暗暗咋舌。眼看一掌就要抓到,那和尚却突然沉声说道:“符归四绝,笛隐深渊,有缘人自会遇上,小施主你急什么?”
话声中合掌一拜,顿时和风飘飘,把江雨舟推出一丈之外。
江雨舟神情一愕,突然冷哼一声:“野和尚,今天暂且放过,三年之内我再找你算帐!”说罢,他身形一转,大步向寺外奔去。
那和尚叹息一声:“流水光阴十六载,若施主有意,老衲再等三年何妨?”他说完双目一闭,敛眉无语。
五湖一怪和通天教主一班人看得心中惊讶无比,他们虽然都是些江湖上有名的人物,可谁也摸不透这古刹奇僧究竟是什么来路。
这一班人可不敢像江雨舟那般放肆,一个个蹑手蹑足,如同耗子见了猫一般,不声不响地溜了出去。
茫茫白雪之中,但见一点黑影,转眼消失在群山之中。
江雨舟一路奔驰,神智逐渐清醒,猛一抬头,这才发觉此身已在万山丛中。正不知出路何在,突闻耳畔传来一阵人声:“大师远来中土,难道就为追寻这粒金粟么?’’江雨舟一闻此言,顿时神情一愕。他尚未发现那说话之人是谁,耳畔人声又起,这一次音调雄浑,只听那人说道:“灵台金粟虽是我轮回寺镇山之宝,老衲还不值得为它远赴中原,只是江湖传言说,当年冷残老魔骗来这粒金粟之后,用它摄取中原八煞的魂魄,加之以极地寒精之气,竟使这一佛门至宝变成了魔道江雨舟听得魔道毒物几宇,顿时心头一震,暗忖:“怪不得九州阎罗得而不服,原来……”
他思量未已,蓦觉人影一闪,但见从山崖后现出两个人来。靠左一个狐裘坠地,步履飘逸,是个卓立不群的儒者;靠右一个,赤红脸膛,身材高大,则是个身着大红袈裟的喇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