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奇寒,雪后更甚!
但诸葛玉却觉这幅黄绢上有一股温馨,慢慢地传入体内,这神秘的温馨之感,似乎在什么地方感触过……
啊!那是在白于山下,那萧飒的风,凄迷的月,泠艳的东方姑娘……
当日的旖丽风光,悄悄地浮上心头,他感到一阵内疚,哎!情孽牵缠,何时了局!
这不可一世的武林奇葩,却被扰人的情丝所缚,感觉到心乱如麻!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声马嘶,紧接着在那茫茫的雪地上驰来两骑怒马,像是脱弦的利箭,由远而近,终于,从身边一闪而过。
诸葛玉向马上略一注视,顿时心头一震。
原来靠左一匹赤兔马上,坐着个像貌凶猛体形高大的和尚,右侧一骑乌锥良骥,则跨着个削额高颧身着黑衣的老人。
那和尚虽然未曾见过,但是黑衣老人却正是那横行闽广一带的黑衣阎罗冷傲秋。
两马擦身而过之际,那高大和尚发出一声嘿嘿怪笑道:“‘灵石寒碧露’虽是我‘金笛寺’镇山之宝,不过你冷老大真能以‘绿玉韦陀’中秘笈交换的话,这事大约十之八九可成,不过……”
黑衣阎罗似乎已猜透那和尚心意,闻言嘿嘿怪笑道:“不过怎么?难道你还怀疑秘笈有假么?不说血海转轮王一言九鼎,就是我冷傲秋也是江湖上有名角色,难道……”
“你黑衣阎罗之言我还有何不信,只是血海转轮王以这样重宝来交换‘灵石寒碧露’,未免叫人生疑!”
“哈哈!有道是‘黄金有价药无价’,大王因要练一种绝世武功,假如不用这种重宝交换,贵寺岂肯以镇山之宝拱手送人!”
紧接着是一阵哈哈狂笑,两骑马渐去渐远。
诸葛玉知道黑衣阎罗业已归附血海,深幸他没有认出自己,更难得是良机当前,岂肯轻易错过,当即对石惊天说道:“二哥,有劳陪伴贞姐姐与翠妹妹慢行,让小弟缀下去看看!”
说完迈步腾身,直似行云流水般急泻而下。
大天白日,虽不敢施展“飞龙九转”身法,但那熔铸穷神醉鬼两霸之长的“神行鬼影步”,却已尽情展开,摇摇摆摆,比之那两骑奔驰中的怒马并不稍逊。
如此约有个把时辰,突然向左一转,进入了一片绵亘山区。
诸葛玉悄没声息地跟踪而入,连翻两座山头,这才发现一座森严古刹,但见殿阁凌云,塔影刺天,白雪掩映中“金笛寺”三字依然清晰可辨。
此时日影未落,诸葛玉功力虽高,可不敢丝毫大意,暗中观察良久,这才由左侧一片松柏掩蔽下飞身而起。
气候酷寒,树梢积雪俱都结成薄冰,稍一不慎,就碰得冰屑四溅,也亏得他轻功超绝常流,竟然双臂一抖,凌空拔起三丈,就像是飞鸟投林在一株巨松上掩了下来。
这枝巨松生得叶茂枝密,隐身其中,正把前殿与西厢禅房看得清清楚楚,尤其院中一座琉璃宝塔,塔顶如拳,金光闪灼。
前殿上照例是香烟缭绕,佛像罗列,但西厢禅房中却传出阵阵笑语,仔细一看,只见禅房中共有五个活人。
面北而坐的是那黑衣间罗冷傲秋,在他身侧则立着那路上见过的中年和尚,黑衣阎罗对面,端坐着一名枯瘦老僧。
这老僧年约六十以上,秃顶无须,两腮见骨,闭眉敛目,就像是活死人一般,老僧身后,则是两名腰挂金笛的小沙弥。
黑衣阎罗有事求人,此时一反冷傲之态,望着那老僧嘿嘿干笑道:“大师身为贵寺监院,对此事想必能够作主?”
那老僧闻言双目一睁,沉声说道:“本寺虽有一方灵石,但收取寒碧露也只每年小寒前后三日,十年来尚且不足半杯,若说全部予你,实在……”
那老僧双目一睁之际,寒芒四射,冷气迫人,显见其功力之深,已足可列入江湖一流高手之林。
黑衣阎罗闻言也是一声哈哈大笑道:“大师之话差矣,假若‘灵石寒碧露’如同江海之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大王岂肯以炎雷遗宝相易?”
“炎雷遗宝是真是假,实难分辨,冷施主可否取出让老衲先行过目?”
“哈哈,老禅师武林高人,在下何敢相欺,这就是取自‘绿玉韦陀’的秘笈,老禅师瞧后自知真伪!”
说完双手递过一本薄薄的册子,黄绢封面,古意盎然,上书“炎雷遗著”四个篆体朱字。
这种从无人见的秘笈,实在难辨真伪,但诸葛玉想到“绿玉韦陀”仅有拇指大小,如何能藏得下这本秘笈,不由暗暗发笑。
此时那老僧把秘笈从头翻阅,脸上神色一连数变,终而杀气透出华盖,诸葛玉看得心下一惊,但突然之间又复杀气尽敛,哈哈大笑道:“冷施主秘笈果真不假,但老僧此时尚难作主,且先收回,待老衲请示掌门人之后,再作定夺!”
说话间果真把秘笈返回黑衣阎罗。诸葛玉心中奇怪,这老僧明明贪戾之气已透眉宇,此时怎……
他思量未已,突闻一声怒喝:“老和尚,你想怎样?”
诸葛玉心下一惊,抬头再看时,原来那枯瘦老僧竟借递回秘笈之时,猝然点中黑衣阎罗的穴道。此时正翻动那本伪造的秘笈,哈哈大笑道:“炎雷遗著武林瑰宝,劳你千里送来,老衲却之不恭只好拜领了!”
黑衣阁罗狂吼一声:“红莲秃贼,你真不给‘灵石寒碧露’么?”
“哈哈!‘灵石寒碧露’本寺镇山之宝,岂能轻易予人?”
“你不给‘灵石寒碧露’就算,为何暗下杀手?”
“哈哈!亏你黑衣阎罗也是江湖成名人物,难道纵虎归山徒留后患的道理也不懂么?也罢,你来此一场虽得不到‘灵石寒碧露’,让你见见也好死而无憾!”
说至此处,蓦地举掌连击三下。三响过处,突闻铃声大作,院中那座琉璃宝塔的如拳塔顶,竟缓缓地分开,五指箕张,掌心托着一只小巧玉瓶。
诸葛玉看得心头一震,那枯黄的红莲和尚已接口笑道:“冷傲秋,你看到没有?那玉瓶之中就是武林人物梦寐企求的‘灵石寒碧露’!”
诸葛玉闻言心头狂喜,未等他“露”字出口,已如惊鸿闪电一般扑了过去。
只听红莲和尚发出一声厉喝,便也大袖飘风,跟踪而起。
诸葛玉起步在先,凭他那一身绝世轻功,岂是红莲和尚能比拟?眼看这‘灵石寒碧露’就是他掌中之物……
但突然之间,场中起了奇变,就在这紧要关头,塔顶上突然出现一条人影,一把攫起那只玉瓶就向寺外扑去……
诸葛玉眼看相差咫尺,“灵石寒碧露”已落人手,心下一急,凌空拍出三掌……e他本想出掌把那人去势拦住,但三掌击出红莲和尚业已身临切近。
这老和尚狂吼如雷,见面挥掌就打。
他身为“金笛寺”监院大师,功力又狠又毒,这时全力出掌,诸葛玉那能不管?急切间“倒打金钟”反掌拍出。
红莲和尚被震得身形一晃,由塔顶飘飘摇摇地落了下去。
可是这一担搁,那神秘人物业已奔出百丈开外。
金笛寺监院大师红莲和尚,一向雄视关东,除去师兄青莲之外,从未把其他武林人物看在眼下,此时被诸葛玉一掌震落,顿时惊愤交加。
但诸葛玉志在“灵石寒碧露”,岂是与他较技而来?一见那条人影消失在山林之中,顿时长啸一声由塔顶扑下。
他落势快逾疾风,超出红莲反向西厢禅房扑到。
红莲只当他与先前塔顶之人乃是一伙,既然那人追已无及,岂能再让他轻易逸去?然而,他身形下落之势正与诸葛玉相反,实在无法及时出手,没奈何只得空吼一声:“你们几个赶快把那小贼拦住!”
他此时所说的“你们”,当然是指那路上所见的中年和尚与两个小沙弥而言。果然,就在他话声未落之际,那中年和尚与两名小沙弥俱已飘然出屋。
那中年和尚在前,双掌一推,直向诸葛玉落下的身形撞去,两名小沙弥右掌微吐,两只金笛划起刺耳锐啸,几乎在同一时间攻到。
那中年和尚的掌风,刚劲沉猛,显得霸道无伦,两名小沙弥一双金笛招式怪异,似乎武功犹在那中年和尚之上。
不过,若拿这三人来与诸葛玉相较,那还是差得太远。只听他一声长啸,身如落叶随风,半空中向左横移三尺,那中年和尚两掌业已走空。
这种“飞龙九转”身法,委实是震慑武林之学,两名小沙弥见状神情一愣,场中奇事又生!
只见诸葛玉曲指一弹,一粒冰雪应手而出,嘶地一声轻响,就向黑衣阎罗被制的穴道打去。
他解开黑衣阎罗的穴道,旨在让他阻挡红莲和尚的追袭,自己好趁机速离此地。是以就在一指弹出之后,双手飞快地向两名小沙弥攻出的笛梢一按……
这一按之力,身形又复弹起三丈,如同飞鸟掠空,向金笛寺外飘去。
这一连串的动作,俱是霎那间事,当诸葛玉二次飞身而起之际,红莲身形刚刚落地,及至红莲见机赶来,诸葛玉则已飘出金笛寺外。
红莲仅是金笛寺中一名监院,武功已如此之高,那身为住持的青莲,功力可以想见,诸葛玉衡量轻重,实无在此久留的必要,因此步履行云流水,直向先前那人逸去的方向追下。
他身形虽快,无奈那人也非庸手,就这瞬间之差,便已无法追到。
白雪疏林,夕阳残照,遥闻金笛寺钟鼓长鸣,惊得林中雀鸟,振翅悲啼。
那塔顶神龙一现的人是谁?难道又是飞龙禅师?不错,此人衣着身形俱与飞龙禅师极为相像,说不定他们是同道而来,一明一暗采取双管齐下……
可是,他们怎会千里迢迢地来到金笛寺,求取“灵石寒碧露”?是与自己捣蛋?还是因为“灵石寒碧露”真是血海转轮王练功必须之灵药?
嗯!我容貌能否复原事小,但若让血海转轮王藉“灵石寒碧露”之力,练成一种绝毒武学,岂是武林之福?
对!于今势成骑虎,“灵石寒碧露”虽非己物,但为了武林之福,却也不能不管了!
可是,雪掩群山,雾锁层谷,怎知那人存身何处呢?
东?西?南?北?先登上峰头眺望一下再说。
心念及此,身形使如风送落花,向左端皑皑白雪的峰顶上攀去,十来丈高峰,也不过三起三落,便至顶端。
就在他身临峰顶之际,由这座峰头的相反方向,同时升起条人影,用目一看,原来这黑影不是别人,正是那先前被红莲暗算中点了穴道的黑衣阎罗……
他此时似乎傲气尽敛,身黑衣,在左袖下端被刺穿两只圆孔,衣襟上更撕开五寸来长一条巨口,经风一卷,显得狼狈不堪。
诸葛玉见状心头动,立即迎了上去,微笑说道:“冷大侠请了!”
黑衣阎罗冷傲秋神情一愕!
“阁下何人?”
诸葛玉伸手揭下脸上的面具,哈哈笑道:“数月小别,难道冷大侠就不认得在下了么?”
他自经冷面华陀疗治之后,全身疤痕已退,那张俊脸,此时虽显得黝黑无比,但剑眉星目轮廓依然,黑衣阎罗一见大惊向后猛退两步,喝道:“是你?你……你想怎样?”
他说时两目转动,双掌半提,一副全神戒备之态,溢于言表,诸葛玉见状微微一笑:“冷大侠不要误会,在下若有恶意,先前就不会出手相助了!”
黑衣阎罗想起先前穴道被制,若不是人家义伸援手,那能够轻轻易易地生离金笛寺?如此一想,顿时把满腔敌意去了半,当下迟疑说道:“那么你拦住冷某,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在下想请教冷大侠一声,此次千里出关求取‘灵石寒碧露’,难道真为了血海转轮王练功所需么?”
“阁下对冷某虽有救援之德,但血海转轮王对我更是恩深义重,恕冷某难以奉告!”
“冷大侠义薄云天,诸葛玉不胜敬服,只是你对血海转轮王一片忠心,可知道他对你如何?”
“血海转轮王识我于草莽之中,解衣衣我,推食食我,此次出关求取灵药,更不惜以武林人物梦寐以求的炎雷遗宝相交,难道他如此竭诚相待,还不值冷某以死相报么?”
诸葛玉听至此处,故意沉声大笑道:“血海转轮王绝代枭雄,果真名下无虚,想不到冷大侠这种江湖成名人物,竟也会堕入彀中!”
黑衣阎罗被他笑得脸色一寒,左脚向前一跨,沉声喝道:“你说什么?”
诸葛玉满面不屑道:“我说冷大侠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被血海转轮王玩弄于掌股之间,尚还懵然不觉!”
黑衣阎罗闻言脸寒似水,沉声喝道:“诸葛玉,你这话怎讲?冷某虽然……”
诸葛玉知他已被激动,闻言摆手插口道:“冷大侠可曾见过封藏炎雷遗宝的‘绿玉韦陀’?”
“真的虽没见过,但当日山神庙内飞龙禅师手中那枚假货倒是曾见过一眼!”
“飞龙禅师既然以假作真,可见得真假之间无大差异!”
“不错!”
诸葛玉至此又是神秘一笑:“请冷大侠稍事思量,你此次带来之炎雷遗著,能否藏入那小小‘绿玉韦陀’之中?”
黑衣阎罗如梦初醒地愕然失神道:“难不成我携行千里的那份秘笈,竟是伪托的么?”
诸葛玉淡然一笑:“若非伪托,血海转轮王岂肯以之去易那‘灵石寒碧露’?更怎会推心置腹地让冷大侠……”
黑衣阎罗不等他把话说完,早已经双目喷火地瞋目怒喝道:“假仁假义的老贼,不说我冷傲秋此行成空,即使取到那‘灵石寒碧露’,也决不会拱手送你!”
“可惜冷大侠觉醒已迟,‘灵石寒碧露’,现在已入血海转轮王之手了!”
“诸葛少侠,你这话……”
“难道冷大侠兼程千里,就没有发现有人跟踪么?”
“诸葛少侠是说血海老魔不放心我冷某,竟还派人暗中监视不成?”
“冷大侠难道没有看出刚才塔顶出手那人乃是少林飞龙禅师么?在下先还当他与冷大侠同道而来,现在仔细一想,才知是血海老魔怕冷大侠把求得的灵药吞没,派他暗中监视……”
“好一个人面兽心的血海老魔,你那番甜言蜜语,原来全是虚情假义,我冷傲秋若有一口气在,决不与你善罢甘休!”
说至此蓦地转过头来,向诸葛玉沉声说道:“诸葛少侠,得蒙指点,茅塞顿开,冷傲秋从此脱离血海,今后若有差遣,纵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诸葛玉见这横行闽广的黑衣阎罗,竟被自己三言两语地劝说过来,不由心中一喜,连道:“冷大侠从谏如流,可喜可贺,只是脱离血海却不必急在一时!”
黑衣阎罗不明他话中之意,不由神情一愕道:“难道少侠还要我……”
诸葛玉霭然笑道:“冷大侠若能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较之绝裾而去不更……”
“对!老朽这就赶回血海,让那奸狡如狐的老魔,终有一天尝到我黑衣阎罗的手段!”
黑衣阎罗话声一落,翻身就向山下扑去,诸葛玉见状急忙出言拦阻道:“冷大侠慢行一步,在下尚有话说!”
黑衣阎罗闻声止步,转面说道:“少侠有话,尽说无妨!”
“血海转轮王求取‘灵石寒碧露’真为练功所需么?”
“上次进入血海地阙之时,可曾见到一群武功绝高,脸罩面具的神秘人物?”
诸葛玉闻言陡然忆起“劲草轩”前的情景,顿时失惊道:“不错,在下曾经遇到七名武功甚高之神秘人物,除去金山寺的迦陀大师外,其余均未见过,不知这些人与‘灵石寒碧露’有何关连?”
“这些武林高手,俱被血海老魔用‘七情幻魂沙’迷失本性,而“七情幻魂沙’传自璇玑叟,要使这些人恢复本性,除去璇玑叟独门解药外,就只有塞外金笛寺的‘灵石寒碧露’,璇玑叟已经多年不闻音讯……”
诸葛玉闻言恍然大悟,情不自禁地冷哼一声:“好一个毒辣的魔头,璇玑叟已死,若再让他把‘灵石寒碧露’据为己有,这一班武林高手,岂不是永无重见天日之期了么?我诸葛玉既知此事,岂能袖手?”
黑衣阎罗闻言满面愧色道:“冷傲秋横行岭南,自以为不可一世,想不到行年六十,才知今是昨非,少侠慈心如佛,老朽岂能后人,此时先走一步,咱们中原再见吧!”
说毕双肩晃动,步履如风,头也不回地扑向正南而去。
夕阳躲下了西山,金笛寺吵闹的钟鼓,此时又重趋沉寂。
夜,重新降临了大地,惨淡的月色,拉长了他孤单的身影,他怀着一腔落寞,奔向远处灯火摇晃的小镇。
这一夜,他思潮起伏辗转难眠,一会儿想到温柔的贞姊姊,娇憨的翠妹妹,一会儿又想到那迷离莫测的冰心魔女东方艳。
少年不识愁滋味,可是,他现在却被一种淡淡的情愁所困。
当太阳重新升起的时候,门上传来一阵“剥独”轻敲,这一定是那殷勤的小二,他坐起了身形,慵懒地说道:“谁?”
“谁”字出口,门外传来一声意外的沉笑:“你心中急欲一见之人!”
这声音沉浑刚劲,显然是出自武林人物之口,并且余韵悠悠,充满了狡猾奸诈,又像在那儿听过,他自称是自己急欲见之人,究竟是谁呢?
这念头在他心中闪电般一转,立即飘身下榻,朗朗笑道:“那么请进吧!”
他话音一落,就向门边欺进。
可是那人未等他到达门口,便即长笑一声:“不敢有扰清梦,镇东五里石桥上恭候大驾吧!”
“吧”字传来,似乎已至数十丈外,诸葛玉知他既然找上门来,就不会不见而去,当下也不追赶,漱洗用膳之后,这才缓缓地向镇东行去。
北地苦寒,际此隆冬季节,但见冻云缭统,狂风撼衣,一望白雪,看不到半点人迹。
诸葛玉东行三里,突闻云汉之间传来一声鹰啼,悠悠戛戛四山响应。他心中一喜,便见长空里一粒星丸电射而下,铁羽钢翎,可不正是那金鹰“凌云”。
这只灵禽见到了主人之后,不住价盘旋飞翔,引吭长鸣,显得焦急万分。
诸葛玉见状心知有异,无奈神鹰虽然通灵,却是有口难言,究竟贞姊姊三人出了何事,一时间实在猜测不透。
就在此时,从远处奔来一条人影,步履蹒跚,神情萧索,诸葛玉一见,不由心下大惊。
你道这满面颓唐的人影是谁?他正是率领贞、翠二女随后赶来的石惊天,他见到诸葛玉后,显得惊喜万状地霍然止步,但转眼间便又神情沮丧地深深一叹道:“老三,我实在无脸再见你啦!”
诸葛玉见此情景,就知贞、翠二女一定出了事端,他知道惶急无用,只得强作从容地淡淡一笑道:“二哥,什么事情这样大惊小怪?贞姊姊她们……”
话声至此一顿,石惊天满面羞惭道:“两个女娃娃俱都失陷在金笛寺内!”
诸葛玉强抑满腔惊悸之情道:“我道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呢?”
石惊天知他与贞、翠二女情好逾恒,一闻二女失陷定必惶急不已,及至见到诸葛玉如此从容,不由惊服万分。
诸葛玉见他满面诧愕之色,不禁又是一笑:“二哥不信么?贞姐姐心细如发,翠妹妹武学奥妙,虽然一时失陷在金笛寺内,绝对没有大碍,不过事情究竟如何发生,可否请二哥对小弟详说一遍?”
诸葛玉口中在安慰石惊天,但心中焦急之情实在较石惊天犹有过之。本来嘛,把这样一双娇滴滴的姑娘失落在和尚庙里怎能不令他心急如焚呢?
不过,石惊天此时却觉他说得颇为有理,顿时把满心惶乱减去了三分,深深地叹息一声,把别后经过重头细说一遍。
原来昨日诸葛玉追踪黑衣阎罗,刚刚奔出百丈左右,陈婉贞就已看出情形有异,当下拉小翠,便由后赶了上去。
石惊天虽想劝阻,但是一双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那里肯听,总算陈婉贞脚程不快,小翠又一切听命于贞姊姊,是以始终无法赶上。
谁知毛病就出在这里,三人这样一慢,赶到金笛寺时,正逢上“灵石寒碧露”被劫,诸葛玉与黑衣阎罗先后离去,红莲和尚鸣钟告警,全寺长幼群僧纷起戒备……
石惊天见此情形,那还肯闯入这种是非之地,慌忙身形一停,向二女沉声说道:“寺中有备,快随我退下!”
小翠不知天高地厚,那肯空入宝山,闻言娇笑一声:“怕什么嘛?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不好么?”
话音一落,芳肩倏晃,已如一朵轻云般飘入金笛寺内。
小妮子年岁虽轻,武功可真高得出奇,石惊天再想拦阻,那里还来得及?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石老二皱紧眉头,喝道:“贞丫头当心!”
便也大袖一摆,如同半截黑塔,落上了金笛寺的院墙。
再说金笛寺中群僧,一闻钟鼓告急之声,俱都停下了晚课,像似万蜂出巢般拥了出来。
小翠身形尚未落地,就感到一声刺耳锐啸,一缕金光飚然袭到。小妮子惊叫一声:“干什么?你想打人啊!”
话声中双掌一分,反腕拍了过去。
“啪”地一声轻响,小妮子身形落地之时,那偷袭之人被她震退八步,哇呀一声,张口吐出两颗大牙。
场中情形一乱,刷刷刷一连扑来三条人影,这三人俱是四十来岁的和尚,一个个倒提金笛,怒吼如雷道:“那里来的野丫头?躺下!”
话声中同时吐掌,三支金笛,如同毒蛇出窟一般,分向小翠周身上中下三路袭到。
小妮子娇笑一声:“怪不得你们对我不客气啊,原来你们把我当成野丫头了,喂,你们认错人啦,我不是野丫头,我叫小翠嘛!”
小妮子的确有绝学,言笑间芳肩微晃,便轻盈巧妙地把攻来的金笛全部避开。
这三名和尚功力也颇不弱,招式一空,顿时停肩沉肘,原式不动地圈腕盘打,每人俱在闪电中攻出两招。
“哟!你们不错嘛!好,我陪你们玩玩吧!”
衣袂微飘,人影乍晃,小妮子左掌拒敌,右掌防身,指顾间攻出两招奇妙无伦的武学。
右掌这招叫做“回黄转绿”,如同巨浪盘旋嘶嘶有声,一团劲力绝伦的罡风,发出令人难以摆脱的吸力,把攻来的两名和尚卷得脚步踉跄。
这一招虽然凌厉,但却全是防身之学,反观左掌,却就全然不同了!
只见掌势初出,如同梢头落叶,轻飘飘一无着力之处,及至与另一个和尚攻来金笛微一接触之后,便突然妙用横生……
那和尚先还当她举掌硬接,情不自禁地冷哼一声,手上真力又加两成,可是,他真力攻出之后,这才发觉不如所料般那样简单……
只见那只攻来玉掌,眨眼间幻出万千白影,回绕着手中金笛急射而来,就像是一株枯秃秃的树桩上开满了馥郁春花……
这一来,直把那和尚吓得心旌摇晃,冷汗淋淋,顿时杀猪似地哀号一声。
这一声哀号,此时可真发生了作用,小翠玉手一缩,咯咯娇笑道:“唉!丑死啦,这么大人了,还好意思哭?”
她说来天真无邪,但听在金笛寺那班和尚耳中,真像是刀割一般难受,人潮往前一挤……
就在此时,院墙外的石惊天与陈婉贞同时飘了进来,也就在二人身形落地之时,耳畔又传出一阵轻哼:“没用的东西,还不替我退下!”
这声音刚劲沉猛,如同绝谷龙吟,空山虎啸,石惊天心头震,只见数十丈外,两名老僧慢步而来。
头一个赤红脸膛,身材高大,如同佛殿里的灵官,步履间神威迫人!后面一人,面如黄腊,形消骨立,更像是僵尸一般。
两人来到当场,用目四下一扫,同时发出一声冷笑。笑声一停,那领先的高大和尚陡然面色一沉,直向先前那失声哀号的和尚走去。
那和尚见状脸色突变,颤呼声:“师祖……”
那高大和尚未等他把话说完,突然爆出一声尖刻的冷笑,反腕一掌,就向他拍了过去。
石惊天刚觉一惊,就听到轰的一声,那中年和尚顿时被震出三丈,颈断骨折,气绝而亡。
陈婉贞与小翠那会料到他如此毒辣,俱都芳心忐忑惊怔不已。
可是,那高大和尚不但毫无悲戚之容,反而神色自若地转过身来,朗朗大笑道:“贵客远来,青莲有失迎迓,尚乞海涵!”
石惊天一听这和尚就是金笛寺住持青莲大师,连忙回礼道:“石惊天误入宝刹,怎敢当大师盛礼相迎……”
他话声未毕,那枯瘦老僧突然声如枭啼般连连怪笑道:“石惊天,中原道上任你妄作威福,金笛寺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识时务的快把‘灵石寒碧露’献出,佛爷爷慈悲为怀,留你个全尸吧!”
石惊天虎目怒瞪,剑眉倏扬,嘿嘿大笑道:“大师父指我劫夺贵寺‘灵石寒碧露’,可有什么凭据?假如信口栽诬,我石惊天可就不客气了!”
“嘿嘿,妄闯金笛寺已是死有余辜,不客气不过是自速其死而已!”
“哼!我石惊天跑遍中原,数十年来什么滋味俱都尝过,就是不知死是什么味道!”
说到此处,蓦地手掌一翻,摘下了那柄轻易不用的无情戟来,迎风一晃,转向青莲沉声大喝道:“青莲和尚!久闻你一枝金笛,威镇关东,石惊天今日有幸领教绝学,就请赶快赐教吧!”
青莲和尚本在暗暗观察,闻言冷笑一声,正待飞身而出。那骨瘦如紫的红莲和尚却已反手摘下了背上金笛,合什说道:“石惊天绿林草莽,那值得师兄亲自动手,敢请师兄为红莲掠阵,待我送他归天吧!”
青莲悄嘱一声“小心”,红莲已如泼风一般扑了过来,身在五步开外,蓦地引吭怪笑道:“石惊天,你先见识见识佛爷这招‘枯树生花'!”
踏洪门,走中宫,金笛迎胸点到。
石惊天一见红莲狂悖无伦,顿时怒火如炽,沉声厉喝道:“秃贼!你有什么绝学,尽管使出来吧!”
信手一抖,无情戟霍霍生风,攻出一团寒光。
金笛钢戟划风生啸,就在将触未触之际,红莲和尚蓦地嘿嘿怪笑,招式突变……
但见笛影纵横,冷风撼衣,黄光灼灼,如同金蛇乱窜,分由四面八方袭来,真正是神奇奥妙凌厉无比。
不过,石惊天也是武林一代霸才,岂能如此不济,就在红莲得意万分之际,蓦闻他如同虎啸龙吟般一声狂笑……
就在这狂笑声中,已将那震撼武林的三十六招“无情戟法”尽情展开,顿时寒光似箭,戟影如山,如同空山暴雨,大海潮泛……
两人出手这一招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只听一声金铁交鸣,一双人影,像是闪电般霍然分开……
石惊天连退两步,脚步一沉,这才拿桩站稳。
红莲和尚双肩一晃,也摇摇摆摆向后飘退八尺,才能勉强刹住身形。
两人四目互视,全都惊得说不出话来,不过这两人全都是久经战阵之将,一怔之后,又复不约而同地抢先出手。
红莲笛走龙蛇,连攻三招,身形跟踪游走,踏空穿隙,外带八掌。
石惊天戟风霍霍,盘旋飞打,两腿回环,踢出七脚。
这两人一高一矮,攻势上有着显著差异,红莲柔身而进,专走下盘,石惊天两腿如风,支撑宏远,把红莲和尚拒于千里之外。
夕阳晚风里但见人影晃动,冷风砭肤,陈婉贞正觉敌我难辨之时,突闻小翠扑掌娇呼道:“羞羞羞,瘦鬼和尚输啦!”
果然,就在她娇唤声里,场中人影已分,那骨瘦如柴的红莲和尚,满面惊愤之色,一只左袖像是梢头落叶般随风飘下。
石惊天呵呵一笑。群僧目注青莲和尚,俱都蠢蠢欲动,青莲脸色一寒,双眉倒竖,眼看他怒气勃发,就要……
但转眼之间,脸上怒气全消,竟出乎意外地朗朗大笑道:“石大侠绝艺无双,果真名不虚传,青莲不揣鄙陋,想在轻功上领教领教!”
石惊天先前幸胜红莲,已觉出金笛寺这班和尚功力果真不凡,青莲身为金笛寺掌门方丈,想必武功较红莲更高,自己前在遗世山庄大会之时,已深觉轻功一道为已之短,假如此时蓦然出手……
不过,人家指名叫战,我石惊天岂能畏缩不前?他思量中豪气勃发,情不自禁地仰面狂笑……
可是,就在他准备挺身应战之际,小翠姑娘却已春燕掠水般飞身而出道:“大和尚,我们来比好么?”
青莲和尚微一沉吟,突然露出丝诡笑道:“姑娘既肯赐教,那还有何不好?”说话间用手一指陈婉贞,续道:“不过最好你们两个一齐下场,免得叫人说我以大欺小!”
陈婉贞闻言向前紧行两步笑道:“好啊,怎么比法,你说吧!”
青莲微微一笑,用手指数十丈外那座宝塔道:“姑娘请看,宝塔最下层那张神案上供的何物?”
二人向他手指方向看去,只见一张紫坛神案,上面放着一方晶莹玉石,灯火照耀下发出一线淡光华,小翠笑道:“那可就是贵寺的寒碧灵石么?”
“姑娘猜得一点不错,老衲让两位先行三丈,谁先取得那方灵石,谁就算胜!”
“胜了怎样?”
“胜了么?不但今天这场过节一笔勾消,老衲还把本寺至宝‘灵石寒碧露’各赠三滴!”
三人来此为的就是“灵石寒碧露”,闻言不觉心中大喜道:“好啊!”
话声一落,两人连袂齐飞,霎眼飘出三丈,到达三丈之时,这两个小妮子同时娇唤一声:“现在开始了,老和尚,你追吧!”
小翠在前,陈婉贞在后,快如穿花蝶,直向塔里扑去。
青莲和尚大喝一声,迈动大步,随后急赶。
总共只有数十丈距离,青莲让出三丈,那里还能追赶得上,眼看那两个小妮子娇笑连连,俱已先后扑入塔中。
石惊天心头一喜,蓦闻青莲仰面狂笑,轧轧连响声中两扇塔门霍然关闭。
诸葛玉听完石惊天之言,知道他一定是在二女被困石塔之后,一时孤掌难鸣,这才力战出围,时又感又愧道:“这一切都怪小弟大意,二哥一夜奔波,想必疲困,且请先到那边小镇上略进饮食,让小弟进金笛寺瞧瞧!”
石惊天闻言双目一瞪吼道:“老三,你这不是骂我么?一夜不吃不睡难道还能死人不成?走!咱们一起去会会那又奸又猾的秃驴!”
话声一落,出乎意外地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冷笑:“石惊天,你用不到狗仗人势,刀剑拳掌软硬轻三功,只要你划下道来,老衲奉陪就是!”
二人闻声抬头,只见远处奔来一条人影,足登高口皂鞋,头戴毗卢软帽,大袖舞动猎猎作响,正是那少林叛徒飞龙禅师。
诸葛玉见状突然醒悟,知道先前邀约自己石桥相会的一定就是此人,只是他“灵石寒碧露”既已得手,为何还不速返中原呢?他与自己约会又有什么企图?
这团团疑问在他心头打转之际,飞龙禅师业已来到当场,诸葛玉临风卓立,朗朗大笑道:“大师若要较量,在下随时候教,只是石大侠话中所指乃是另有其人,大师千万不要误会了!”
他惟恐飞龙禅师避重就轻,另生枝节,是以才如此说法。但石惊天闻言之后,却突然双目怒瞪吼声如雷道:“老三,你用不到替我耽心,天下和尚一般秃,我说的就是他,看他能把我石惊天吃了不成?”
石惊天咄咄逼人,飞龙禅师焉得不怒,只听他仰面一声沉笑:“石惊天,你这种大话吓得了谁?老衲纵然吃不了你,难道还宰不了你,不过我今天与小侠有事相商,不想与你计较了!”
石惊天气雄万丈,那里吃这一套,闻言狂笑两声:“飞龙贼秃,石惊天急事在身,无暇送你西归,你如实在不想留念红尘,三日后原地相见,石某凭掌上钢戟为你饯行如何?”
说完也不等飞龙禅师开口,立即一拉诸葛玉,喝道:“老三,咱们走!”
飞龙禅师见状急道:“诸葛少侠,难道‘灵石寒碧露’你不想要了么?”
诸葛玉关山千里为的就是此物,及至听完黑衣阎罗那番话后,益觉此物事在必得,可是,贞姊姊二人身陷金笛寺,这岂是能够耽搁的么?
也罢,他既然送上门来,心中就必有所图,何况先前本约在五里外石桥相见,自己一步来迟,他竟像等不迭似地找到此处,纵然稍迟两天,难道还怕他不来么?
他心中电光石火般如此一想,立即扬声高唤道:“在下急事在身,实在无暇奉陪,大师有意,三日后原地相会吧!”
“吧”字出口,身形业已奔出老远,二人急驰了一阵不消个把时辰,金笛寺便已遥遥在望,诸葛玉脚步一停,说道:“二哥,你说金笛寺住持方丈青莲的武功很高么?”
石惊天浓眉一扬:“那贼秃比石老二强上一筹,但我看出他决不是你的对手,这一次由你对付他,让我来收拾红莲……”
石惊天说得唾沫乱飞,但诸葛玉却听得连连摇头道:“这不是办法,咱们此来旨在救人,贞姊与翠妹落在那班贼秃手中,咱们纵然胜得了他,又能怎样?”
“可是人家警戒森严,这样大白天混得进去么?若想暗中下手,除非等到晚上!”
“际此风声鹤唳之时,恐怕晚上更加警戒森严呢,更何况人在虎穴之中,迟则有变……”
“老三,不要再绕弯子啦!你若是心有成算,就赶快说出来,石老二听你就是!”
诸葛玉微微一笑:“小弟倒是有个主意,只不知是否能行?”
至此声音一低,指着寺外高峰,悄悄地说有盏茶时分,石惊天双眉一扬,拍掌大笑道:“妙!妙!老三,你这身武功就足够哥哥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了,想不到心计上更是高人一等,只是石老二恐怕进不了那座石塔,干脆咱们俩交换一下吧!”
诸葛玉点头一笑:“既然二哥如此说,小弟遵命就是!”
两条人影一分,石惊天狂笑如雷,奔向金笛寺正门,诸葛玉掩掩藏藏,绕向庙左那一片枝叶茂密的松林。
金笛寺雄视关东,武林人物一向不敢擅越雷池,可是经过了昨日连番打扰,那一班狂妄的和尚,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青莲用计困住了贞、翠二女,就知道石惊天决不肯善罢甘休,是以此时金笛寺里,除去那座石塔四周警戒森严外,就是各处巡院落里,也都暗卡密布。
石惊天这样耸声大笑,金笛寺那班和尚不是聋子,那会听他不到,耳闻铜钟三响,寺中老幼群僧,俱都摩拳擦掌拭目以待。
石惊天明知寺中人已经发现自己,依然行所无事地直扑山门,到达门外三丈,这才停下身来,吼声如雷道:“喂!青莲贼秃,你还敢不敢出头,若再不开牢门,石惊天可要放火烧你的龟窝了!”
他真像煞有介事似地,说完摸出火折子信手一抖,顿时刷地一声,冒出一片火光。
石惊天身为十三省绿林盟主,那会真个放火,不过他这样一嚷,金笛寺中的和尚可就当了真,只听一阵乱嚷,顿时响起五声清越的钟声。
石惊天哈哈大笑:“秃和尚,要出来你就快点,不然我石老二可不耐烦等了!”
说完摇晃着火折子,灼灼生光,直向山门走去。
此时山门突然一静,紧接着传来一声冷笑:“石惊天,昨晚佛爷网开一面,你不趁早逃生,难道真想把小命送在关东么?”
话声中“吱呀”声,山门业已打开,青莲领前,红莲殿后,在十多个和尚簇拥下,缓缓地由门中踱了出来。
石惊天见状狂笑声:“青莲!石某久闻你手中金笛招式奇妙,乃是武林一绝,不过昨日一战,我却没看出妙在那里,绝在何处?”
青莲嘿嘿干笑道:“你今日此来,是否还想领教几招?”
“石惊天喉头发腻,今天想换换口味!”
“那么你想比试掌上功夫,还是想较量内力?”
“不错,石老二两样都想较量一下!”
“哈哈,让你见识见识金笛寺的‘翻天八掌’,也好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武学。来!老衲让你三招!”
青莲昨日一战,已看出石惊天非己之敌,是以落得大方,说完背手而立,满面傲色。
石惊天强忍胸头怒火,沉声说道:“青莲,你当我石惊天千里迢迢,是专为和你较量来的么?”
青莲毫不在乎地哈哈大笑道:“你放心,那两个丫头关在石塔里一时还死不了,只要你能胜得我一招半式,老衲立即放她们出寺就是!”
“好,大丈夫一言九鼎,你这禿驴可不能耍赖?”
“老衲身为一派之尊,岂能说话不算,不过要是你输在老衲手下,那又该如何说法?”
石惊天暗骂一声:“好个不要脸的秃驴,难道昨日两个女娃儿还不是你诳进石塔去的?”
不过他心中虽在暗骂,但脸上可装得煞有其事道:“石惊天假若败在你的掌下,不但那两个女娃儿听你处置,并还传谕所辖十三省绿林人物替你追回被劫的‘灵石寒碧露’!”
“好,老衲听你,出掌吧!”
石惊天闻言后,故意把眉头一皱,满面不屑地冷笑一声:“出掌?哈!你身为一派宗师,居然想和我石老二斗牛,传出去岂不叫人笑掉大牙么?”
青莲脸上一寒,叱道:“石惊天,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要是不敢较量,就跟我趁早离开!”
“哈,什么意思?你一拳,我一掌,凭笨力气硬拼,这不叫斗牛叫啥?你不怕有失身份,我石惊天还不好意思呢?”
“哈哈!石惊天,你有什么绝学,干脆划下道来,老衲接着就是!”
石惊天冷哼一声:“那你就听着吧!”
身形一转,用手指着正对寺门的一座山峰道:“请问那边山坡上含苞待放的是啥鸟树?”
青莲和尚得意洋洋地笑道:“那是宇内名花‘金盘叠翠绿萼梅’!”
“尚须几日才能开放?”
“多则五日,少则三朝,只恐怕你死在临头见不到了!”
“哈,石惊天自知活不多久,所以想提前见识见识!”
“造化难移,岂能由得了你?嘿,无谓之言,此时说也无益,倒是这掌上功夫如何比法,还请你赶快说出才是!”
石惊天闻言双眉一扬,蓦地耸声大笑道:“亏你还是一派之尊,原来也是井底之蛙,难道就没听说过武功练到极致,能够夺天地之造化么?石惊天今天要凭掌力催花,使那金盘叠翠绿萼梅提前开放,你若怕丢人现眼,不妨趁早认输!”
掌力能够使梅花提前开放,青莲和尚真还没有试过,闻言不禁神情一愕。红莲与其余十来个和尚,原本立在一边静静观看,一听此言,更是惊愕不已。
不过青莲身为一派之尊,虽然没有把握,却也不能认输啊,是以一愕之后,立即耸声大笑道:“石惊天,你不用大言欺人,你能办到难道老衲还办不到么?”
“哈哈,不见真章你心头一定不服,走吧!”
话声一落,立即纵起身形,向那片梅林驰去。
石惊天到达梅林前停下身形,青莲和尚接踵而来,他扭转虎躯,漫不经意地用目一扫,不由心中暗暗高兴……
原来他这别开生面的掌力催花,业已收到了预期效果,金笛寺那班和尚怎肯错过这种眼福,红莲领先,三五成群飞驰而来。
石惊天乐在心头,指着八尺开外,两株乱干交缠,繁柯怒叠的老梅,向青莲呵呵大笑道:“这两株龙钟老梅,蓓蕾各在三百上下,我二人以本身数十年苦修的内家阳和之气,缓缓施为,花蕊先开者为胜,后开或中途而废者为负!”
青莲打量那两株老梅,俱都高与肩齐,梢头绿萼,迎风微绽,距离全放之期,至少还需三日,不由眉头一皱……
石惊天见状又是一声爽朗大笑:“大和尚,你要是没有练过这门功夫,不妨早说,石惊天决不能以己之长,攻人之短!”
青莲和尚心中确实没有把握,但此时势成骑虎,哪能中途畏缩?心下一狠,立即嘿嘿冷笑道:“石惊天,这种微末之技,大约还难不了老僧,你远来是客,请!”
石惊天又是有意无意地转脸一瞧,只见身后僧袍飘动,金笛如林,约略计算一下,已达八十余人,他心知金笛寺此时精锐尽出,暗暗高兴中沉声说道:“客随主便,石惊天现丑了!”
脚步向前一跨,飞快地坐下身形,两腿交叠,吸气沉肩,调匀鼻息,这才缓抬双掌,遥遥地指向那株绿萼老梅。
他这番装腔作势,骗得金笛寺长幼群僧,一个个双目圆瞪,全神贯注,那位目空四海的青莲大师,更是心头忐忑不稍迟慢,紧跟着石惊天照样施为。
万株寒梅,满山白雪,沉寂的空气里透露出无比的惊奇,无比的紧张……
就在群僧全神贯注,不敢稍懈之际,金笛寺里,突然传出一阵惊心动魄的钟鼓之声……
原来诸葛玉躲在树左密林之中,一见群僧蜂拥而出,就知道诡计得售,顿时双臂一振,由院墙上飘了进去……
他旧地重游轻车熟道,半空中双臂一划,飞燕穿帘一般,在西厢禅房重帘下掩住身形,然后用目向院中一扫……
只见佛殿庄严,一片沉寂,院中有只铁鼎,此时香烟缭绕瑞霭纷呈,铁鼎后方大约七丈之处,就是那座石塔。
塔高九层,约莫十来丈,通体青石叠砌,七层以上,才见风窗,一眼之下,就看出它乃是通体中空。
在这种情形之下,被困之人若想由窗隙中逃出,实在是千难万难,唯一的希望,只有坐以待援……
可是,此时石门紧闭,外人那知开启之法?若想登上塔顶破窗而入,那更是没有可能,因为窗隙中并列五根铁梁,一根根全有手臂粗细,试想若无切金断玉的宝刃……
对,我何不用这柄“翡翠寒晶匕”试试?
啊!不行,我纵然能破窗而入,但在塔中那样狭隘之地,凌空七丈,我又怎能把她们两个携之俱出呢?
他心头刚一迟疑,突然又是灵台一亮,暗暗笑道:“傻瓜!傻瓜!你何必一定要进去呢,你就不会找根绳子来,像钓鱼样地把她们钓出来么?”
思量中心头一喜,蓦地身形一欠……
他身形刚刚伸出重檐,突然耳畔传来一阵人声,顿时心头一震,又复飞快地缩了进去,只听那声音说道:“师兄,听说石惊天要施展掌力催花的绝技,咱们也去看看如何?”
这声音传自大殿之中,诸葛玉抬头一看,只见大殿弥勒佛下,坐着一双中年和尚,这说话之人,正是靠左的一个。
诸葛玉真希望二人马上离去,可是,那另外一个闻言后,却将双目一瞪道:“那有什么好看,万一石惊天手下乘虚而入,救走石塔中这两个丫头,你能担待得了么?”
“这两个丫头可真害人不浅,恨不得进去抓她们出来揍上一顿!”
“哼!你当这两个丫头是好惹的么?若不饿上三天,就连师父也不能说手到擒来呢!”
“难道掌力催花这种空前绝后的武学,师兄就不想看看么?依我说咱们看看就回,纵然石惊天手下胆敢偷入本寺,但他决想不到石塔机关藏在弥勒肚脐眼上,那样坚固的石塔,他们怎能进得去?”
诸葛玉闻言突然醒悟,怪不得石塔四周无人警卫,原来这启闭机关竟设在大殿之中,当下身形一长,像是一缕黑风,轻飘飘直向大殿中落去。
那两名正在谈论的和尚,但觉眼前一黑,睁眼再看时,身前已多出个面罩薄纱的神秘人物。
两人如遭电殛,陡地站起身形,齐声叱喝道:“你是谁?”
诸葛玉答非所问地冷冷一笑:“替我把塔门打开!”
他说时双目精光四射,看得那两个和尚浑身一颤,失魂落魄般半晌说不出话来。
诸葛玉向前缓行两步,沉声说道:“我要你俩打开塔门听到了没有!”
两个和尚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四只凶睛骨碌碌一转,突然暴喝一声:“不长眼的小贼,死到临头你还张狂什么?”
话声未落,两枝金笛已由肩下飞出,左取璇玑,右奔丹田,分由上下两路袭到。
这双贼和尚招式选出,凌厉诡奥,两皆不弱,眼看笛影嘶风,就要点中来人前身大穴……
突然,耳畔冷笑又起,黑影摇晃,如同鬼魅般一闪,招式走空,人踪已杳……
两人心知遇上了绝世高手,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正待出声告警,无奈为时已晚,但闻嗖嗖连响……
两缕尖风,锐啸而来,背心一麻,便即四体僵硬,有口难言……
诸葛玉以隔空打穴之法,点了二人穴道,心知寺中警戒之人尚众,事不宜迟,微微冷笑中向前跨两步……
这一接近,顿时瞧得清清楚楚,就在弥勒佛那只特大号肚皮中央,显露出茶杯大小的圆脐,金装半退,黯然无光,像是不时有人擦拭抚摸一般。
他身形一长,五指倏然伸出!……
突然,背心上袭来一股劲疾绝伦的劲风……
他功力已入化境,虽知道有人暗袭,依然不动声色,左掌反腕一招,右手原式未动地按了下去……
一声惊心动魄的惨号之后,紧接着就是一阵轧轧之声。
诸葛玉倏然回首,只见一名灰衣和尚,竟被自己一掌反拍之力,硬生生震出三丈,上半身倒插在那只铁鼎香灰之中,看不清面目如何,此时声息俱无,想必已赴枉死之城。
再看那座石塔,靠东一面的两块巨石,已在轧轧声中缓缓向左右移开!……
那和尚临死时的惨叫,再加上塔门启动时轧轧之声,早已把寺中各处明桩暗卡全部惊动,顿时钟鼓齐鸣,十多条人影,在连连叱喝声中飞奔而来。
金笛寺这一片惊天动地之声,传到了那与石惊天峰前较技的青莲耳中,顿时心头猛震,霍然大悟,只见他振衣而起,厉声叱喝道:“信口雌黄的狗强盜,还不给我纳命!”
双掌连挥,如同翻江搅海一般,闪电间拍出七掌。
石惊天腾身而起,呵呵大笑道:“秃和尚,半途而废已落败着,难道你又想耍赖么?”
双肩一幌,向左连跨八步,只听唏哩哗啦,青莲和尚自称宇内奇花的“金盘叠翠绿萼梅”,竟被他自己一阵掌风,扫开了数十来株。
“灵石寒碧露”与这片梅花,一向被老秃驴视为镇寺双宝,而今露失花残,怎不叫老秃驴痛上心头,只听他狂吼一声:“石惊天,你是好汉就接我三掌试试!”
话音一落,又是狂风骤雨般攻出三掌。
石惊天见他掌力雄浑,心中暗生凛骇,但就在此时,红莲和尚业已亲率数十名僧众,返身向金笛寺奔去,石惊天不知诸葛玉是否得手,见状更加焦急!……
可是,若想奔回金笛寺与诸葛玉会合,就必须先闯过青莲和尚这一关……
思量中顿时真气一提,沉喝一声:“老秃驴,难道我还怕你不成?”
身形微挫,指顾间也是连攻三掌。
山坡上狂风暴涌,冷气砭肤,两团卷带无数冰雪的掌风,呼啸中全力撞到。
只听一声轰然大震,石惊天身形一晃,脚下拿桩不稳,向后连退三步。
可是,那位独霸关东的青莲和尚,在这三掌硬接之后,竟也没有讨到丝毫便宜,蹬蹬蹬,也是一步不少地退出三步。
老禿驴见状大骇,顿时把满腔傲气压下三成。
石惊天虽然与他扯个平手,但心中惊骇之情,却似乎犹有过之。
原来他心中有数,刚刚那一场“掌力催花”,老秃驴确确实实地是在以本身阳和之气全力施为。但自己却在装腔作势中借机理气调元,培养真如。
自己以充沛新生之力,斗人家枯竭疲惫之身,依然只能扯个平手,你想,这怎能不令他心头狂震呢!
也就在这一震之后,石惊天二次欺身出掌……
青连和尚怒火如狂,两掌全力向外一推……
谁知石惊天这一招乃是以进为退之计,双掌一接,突然收招撤掌,借着青莲和尚掌风,快如断线之鸢,向后飘出三丈。
青莲和尚一愕,石惊天引吭大笑,快如脱弦之箭,直向金笛寺奔去。
再说诸葛玉启开塔门之后,院中蓦然飘落十多条人影,这十多条人影全是金笛寺闻声赶来的和尚,一个个手横金笛,瞪眉竖目地严阵以待。
诸葛玉用目向众人一扫,然后微曳衣襟,旁若无人地由大殿台阶缓步而下……
那十多个和尚一见眼前情景,已经心头忐忑不已,及至与他那冷漠的眼光一接,更是心惊肉跳的向后连连倒退。
诸葛玉见状身形一停,对着塔门叫道:“贞姊、翠妹,请快出来吧!”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诸葛玉心中渴望与二女相见。
可是,话声落处,石塔内竟不闻半点声息,他心中一急,顿时迈开大步,直向塔门走去。
那十多个和尚,虽然一时慑于他那凛然难犯的声威,但见他向塔门走去,顿时一拥而上,十多枝金笛,分从四面八方攻去。
诸葛玉微微发出一声冷哼,双掌向外一拨……
耳闻一阵噪杂惊呼,十多条人影,竟被他反掌一拨之力,震得向两边一分,当中顿时露出一条八尺来宽的甬道。
诸葛玉心急二女安危,满面沉重之色,一声不响地竟由两侧人墙中穿了过去。
那十多个和尚被他这种绝世神勇,惊得目瞪口呆,楞楞的如同泥塑,那里还敢出手?
诸葛玉连跨五步,正待飞身入塔,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嚎笑:“嘿嘿,原来又是你这小贼,接掌!”
“掌”字入耳,一股刚劲绝伦的掌风,已闪电般由背心袭到。
诸葛玉听出这发话之人,正是金笛寺监院大师红莲,身形一转,风送落花一般攻出三掌。
三掌攻出,脚步未动,但就在这种情形之下,已把红莲拍退两步。
红莲昨日已看出他功力不凡,但却没想到竟会如此之高,脚步一稳,不禁神情大愕。
诸葛玉一招迫退红莲,顿时面色一沉,喝道:“昨日失陷塔中的两位姑娘,你把她们怎样了?”
红莲未及答言,场中又飞来两条人影。这两人一是石惊天,另一个则是本寺住持青莲大师。青莲落地之后,立即沉声冷笑道:“她们就在石塔之中,有胆你不会进去看看么?”
诸葛玉双眉一扬,嘿嘿冷笑:“你道我不敢么?”
石惊天闻言一惊,急道:“老三,你千万……”
孰料他一言未毕,诸葛玉陡地反腕出掌,快如星火一般,迳向红莲肩上搭去。
红莲肩头一沉,左掌闪电飞出……
诸葛玉招式一变,五指如同灵蛇一般,急缠红莲攻出的左腕。
他出招变式,诡奥处真有鬼神莫测之机,青莲与石惊天刚觉一愕,红莲左腕脉门,已被诸葛玉抓个正着。
红莲心头猛震,诸葛玉沉声笑道:“有劳大师陪我入塔看看!”
红莲要害被制,那能说出半个不字。青莲虽有一身绝学,此时也觉无法可想,眼看师弟在对方挟持下,飞快地向塔门走去。
两人入塔之后,向四周略一张望,突然齐声惊呼道:“咦!人呢?”
石惊天与青莲和尚,闻言全都一怔,不约而同地欺身而进,四目向塔内一瞄,只见塔中空空如也,那还有半点人影。
在这四人当中,以诸葛玉年岁最轻,但目光之犀利,心思之缜密,不要说石惊天与红莲比不上他,就连青莲和尚也要稍逊一筹。
是以其他三人尚在惊怔失神之际,他已看出石塔朝南那面方窗,正中两根铁梁油漆剥落,似被人动过,尤其是窗棂上缘一片光洁,不像其他窗下尘灰密布……
可是,这座石塔虽然外看九层,但究其实却是通体中空,风窗开在第七层上,距地少说也有七丈,不说二人没有这好轻功,就有这好轻功,恐怕也无法动那五根粗如儿臂的铁梁,这事实在有点蹊跷?
这种念头,在他胸中电光石火般一连几转,就在他还没有想出端倪之际,塔中又复起了变端……
原来青莲一愕之后,心中毒念又生,竟乘众人不备之时,蓦地双掌一分,用足十成功力,悄没声息地向诸葛玉与石惊天同时攻来。
石惊天举掌一接,但闻轰的一响,被震得连退两步,已到塔门之外。
可是,青莲攻向诸葛玉的一掌,情形截然不同,诸葛玉左掌扣住红莲,又在沉思失神之际,及至发觉情形有异,青莲掌势已到肋下三寸。
不过他应变奇速,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蓦地里向后一退,右手往外一带,已把红莲挡在身前……
青莲借机撤掌飘身,也像一阵飓风般卷出石塔……
这秃和尚果真毒辣,竟不顾师弟落在人手,身形尚未站稳,立即发出一声厉吼,吼声方落,那两扇塔门又复闪电般合拢。
这情形就连石惊天也未料到,见状不由心头大骇,厉叱一声:“青莲秃驴,你把塔门关上,难道就不管红莲性命了么?”
青莲嘿嘿一声怪笑:“石惊天,有你替他抵命,我想他也就死得瞑目了!”
说完脸上露出恶毒无比的狠笑,双掌交互回环,如同天河倒泻,指顾间一连拍出七掌。
救人不成,诸葛玉反而又被困入塔中,石惊天自忖决不是青莲敌手,脚步一飘,向后猛退八步。
青莲正待跟踪扑击,突然间,耳畔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震,直吓得在场之人,如同百鸟惊飞,哄然四散。
你道场中发生了什么大事?原来那被青莲视为铁壁铜墙的石塔,在这一阵巨响之后,竟由尖端裂开一条巨缝,七层以上此时分成了两片,泥沙纷落,石雨乱飞,直向两边坍下。
意外之变,把众人全部吓得目瞪口呆,眼见那裂缝愈扯愈宽,石惊天突然想到诸葛玉此时尚在塔中……
这位十三省绿林盟主虽然出身草莽,但却生就一付侠肝义胆,浩气凌云,危急中他也不想想后果如何,惊吼一声,就想飞身入塔……
可是,他身形刚动,蓦闻石塔里传来一声龙吟长啸,那原本纷纷下坠的乱石,突如平地喷泉般反向天际射去。
众人刚觉一愕,便见那条裂缝陡地址开三尺,一条黑影,由裂缝中升起,如同脱弦之箭,直奔长空。
又是一阵翻江倒海般的巨响,石塔顶端三层,业已如遭雷殛般倾颓而下,半空中一条黑影,在众人惊视中飘飘落下……
剑眉星目,猿背蜂腰,黑衣随风舒卷,神威令人不敢逼视……
他,可不就是那武林后起之雄,以招魂幡三字震慑九州的天涯游子诸葛玉!
石惊天先是惊,继而喜,终又惊又喜地扑了上去!
“老三,是你把这座石塔……”
他望着那倾倒的石塔,像一株折断的巨笋,孤零零地插在瓦砾之间,如同梦呓般欲言又止。
诸葛玉摆动手中的“翡翠寒晶匕”淡淡一笑道:“小弟仗着神物利器,一时侥幸!”
“那两个丫头呢?”
“她们早已离开此地了!”
“是真的么?你怎知道?”
“小弟判断,自信无甚大错,我们先离开此地再说吧!”
惊悸中的青莲,目注两人飘出了“金笛寺”,像是一尊泥塑的佛像般一言不发……
倾颓的石塔里,埋葬着金笛寺第二位高手——红莲,沉重的铁鼎里,倒插着一具惨不忍睹的尸身,凄凉的空气里,站着一群惊悸失神的和尚……
惊、怒、恨、惭一齐袭上了青莲的心胸,他像是如遭锤击般,哇呀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就在这同一时间,那奔出未远的诸葛玉,也像是身负重伤一般,喷出一口热血之后,身形一连两个踉跄。
石惊天见状大惊,身形一长,扶住了诸葛玉肩头,关切万分道:“三弟,你是怎么了!”
诸葛玉盘膝坐下,淡淡一笑道:“二哥放心,小弟一时用力过度,无甚要紧!”
“咳!老三,我知你耽心我不是青莲对手,是以才……”
“二哥神勇,青莲怎是你敌手?”
“唉!不用说啦,三弟,老哥哥心中自己明白,赶快调息一会再走吧!”
话音一落,突闻衣袂飘风,有人由身后扑来。
石惊天那肯怠慢,一转身,左掌“拿云捉月”,右手“横推五岳”,两招绝学带起砭肤冷气直向来人攻去。
来人身形一闪,向后飘退七尺,避过来势,声声大笑道:“石惊天,你这样张牙舞爪,不嫌有点小家子气么?”
石惊天愕然细看,这才瞧清来人竟是那机诈百出的少林飞龙禅师,当下冷笑一声:“飞龙贼秃,已经约好三日后在镇东相见,你怎……”
“哈哈,石大侠你可不要弄错了,老衲此来并无恶意,乃是为那位化名招魂幡的诸葛玉少侠送药而来!”
“盛情心领,你还是留着日后自己用吧!”
“哈,我知道些许疗伤之药不在二位眼下,不过,‘金笛寺’镇山之宝灵石寒碧露’你们也不想要了么?”
石惊天一闻“灵石寒碧露”几字,果然心头一震,但他深知飞龙禅师机诈百出,是以一震之后,紧接着满面不屑地冷哼一声:“你能把到手之物平白送人,石惊天今生决不相信!”
飞龙禅师闻言又是一阵奸笑:“石大侠猜得一点不错,老衲想用它向诸葛玉少侠交换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绿玉韦陀里的秘笈!”
“你怎知道它在老三手中?”
“哈哈,老衲为它身败名裂,岂不知?哼!老偷儿由我手中换去‘绿玉韦陀’,我料他一定投奔血海地阙,因此老衲离开少林之后,也就接踵而来,果然不出老衲所料……”
“你当时怎不下手?”
“没有‘翡翠寒晶匕’纵然把‘绿玉韦陀’夺来,又有何用?是以老衲这才按下心情,想等老偷儿劫来‘翡翠寒晶匕’,启开绿玉韦陀之后,再行下手!”
“哼!你想得倒很周到!”
“哈,你想到那奸狡巨滑的独指神偷做得更妙呢!他起先故示藏珍,引诱那身怀‘翡翠寒晶匕’的冰心魔女下手,只等那女娃儿见取出炎雷遗宝之后……”
“怎样?”
“我与老偷儿恰像是螳螂搏蝉,正准备下手之际,不想血海地阙中出了大事……”
“什么大事?”
“诸葛少侠血海救父,把血海地阙闹得天翻地覆……”
“这与你下手劫宝有关么?”
“怎么无关,冰心魔女经过这一场事件之后,竟然孤身出走,追随诸葛玉少侠直奔关东,老衲先还当她想寻招魂幡算账呢,谁知她弄明招魂幡就是诸葛玉少侠之后,哈哈,这以后之事,想必石大侠知道得比我还要清楚,石大侠!我说炎雷遗宝在二位手中不会错吧?”
石惊天至此耸声大笑道:“秃和尚,不错又该怎样?你想用‘灵石寒碧露’换取这连城不易的炎雷遗宝,不觉得太便宜了么?”
飞龙禅师诡笑一声:“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灵石寒碧露’虽然不是了不得的稀世奇珍,但却关系着十多名武林高手的生死存亡,你石惊天自命侠义之士,难道能束手不管么?”
他这番话听在石惊天耳中,恰像是马耳春风,半点不解,但诸葛玉曾听过黑衣阎罗之言,知道此时“灵石寒碧露”之得失,已不仅关系着自己容貌之能否复原,是以他一闻此言,顿时霍然站起了身形。
石惊天见状一愕道:“三弟,你……”
诸葛玉经过这阵调息,似乎业已复原,闻言忙道:“二哥,你不知道迦陀大师以及终南、泰山、东海等十多名武林人物,现均身中‘七情幻魂沙’陷在血海之中,若无此物,则这些人势必无法恢复记忆……”
石惊天眉头一皱:“可是他们对你……”
诸葛玉微微叹息一声:“他们对小弟一无恩惠,但仍不失为武林侠义人物,小弟岂能束手不管?更何况明年元宵之会,这些人若仍在血海老魔驱策之下……”
飞龙禅师闻言得意万分,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怪笑,但石惊天却听得双目瞪道:“三弟,没想到你真是菩萨心肠,这些人对你不但无恩,反而有恨,贺兰山头若不是他们出手,怎会被杨小闲恶贼所算,纵然顾虑到明年元宵大会,也可以慢慢设法,决不能把炎雷遗著交与这个秃驴!”
石惊天慷慨陈词,说毕转过头来,向飞龙禅师冷笑一声:“飞龙秃贼,我劝你趁早离开,若不是因为三日之约未至,石惊天此时就想和你算算当年贺兰山上的一段旧账!”
飞龙禅师闻言嘿嘿诡笑道:“当年贺兰之事,只能说是误会。倒是你说慢慢设法,老衲深为不解,但不知你这法子是如何去设?”
石惊天冷哼一声道:“石某因为三日之约未到,不便向你下手,三日一过,你自忖能够保住手中那瓶‘灵石寒碧露’么?”
“老衲自知不是诸葛少侠之敌,不过,蔺相如完璧归赵的典故可晓得?”
“难道你想……”
“老衲此时无枝可栖,决不会把这瓶‘灵石寒碧露’送回少林,但若把它毁去,那该只是举手之劳吧?”
“你不用大言欺人,我不信除去‘灵石寒碧露’,天下解那‘七情幻魂沙’之药,最起码那位冰心魔女……”
飞龙禅师未等他把话说完,便即嘿嘿大笑道:“石惊天,你想从那女娃儿身上取得解药,可是大错特错了,当年邴浩老魔由璇玑叟手中掠取‘七情幻魂沙’时,所得解药本就无多,冰心魔女此物得自阴山鬼叟,解药还能多得了,更何况那女娃儿现在自身难保……”
诸葛玉当二人说话之时,本在皱眉深思取舍难定,此时一闻冰心魔女东方艳自身难保,不禁霍然一惊道:“你说什么?”
飞龙禅师闻言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道:“老衲先前真没想到,少侠竟是天生情种,既然你对她如此关心,老衲就告诉你吧,那女娃儿此刻自身也中了‘七情幻魂沙’,被阴山鬼叟与铜钟道人擒回血海……”
诸葛玉闻言心头猛震,满面惊讶道:“难道血海老魔……”
“二人正是受命而行!”
“血海老魔怎会对自己爱女……”
“哈哈,你不明白么?自从令尊大人将‘血神九经’交与假冒少侠的惜花公子之后,血海老魔乃想尽方法意欲取回,但杨小闲挟宝自重,非要答应他一个条件不可!”
“什么条件?”
“若得冰心魔女下嫁,愿以血神九经为聘!”
诸葛玉也不知是嫉是恨,愤然说道:“血海老魔答应了没有?”
飞龙禅师哈哈一笑:“既获血神九经,又得乘龙快婿,血海老魔哪有不答应之理?”
诸葛玉闻言心神悸动,想起白于山下的旖丽风光,不由怅若失。
飞龙禅师趁机说道:“只是那位东方姑娘,似乎芳心别有所属,竟然不辞而别,千里东来,这才引起老魔狠心,派遣阴山鬼叟与铜钟道人将她追回,想在‘七情幻魂沙’药力之下,把生米煮成熟饭……”
诸葛玉听得剑眉双挑,眼中寒芒四射,终于冷哼一声,摸出了那幅贴胸密藏的黄绢,沉声说道:“大师不必再说,诸葛玉愿以这幅炎雷遗著,换你手中‘灵石寒碧露’!”
飞龙禅师如愿以偿,顿时发出春雷一般爽朗大笑。石惊天眼望诸葛玉以那幅绝世秘笈,仅换来半瓶“灵石寒碧露”,不禁万分不服道:“飞龙贼秃,这下你该满足了吧,只是你瓶中之物……”
飞龙禅师得意洋洋地笑道:“石惊天,你不要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老衲不疑这幅黄绢是假,你还能说瓶中之物有伪么?”
诸葛玉沉哼一声,说道:“在下相信你瓶中之物无伪,不过日之后若再相遇,我仍要夺回这幅炎雷遗著,届时可别怪我言之不预!”
飞龙禅师哈哈一笑:“只怕你此时归心似箭,三日之后已是地北天南了!”
石惊天冷笑一声:“除非你永远不入中原!”
飞龙禅师也还以一声冷哼!
“老衲再入中原,还会把你放在心上么?”
说完展动身形,如飞而去。
阴沉沉的天,阴沉沉的地,诸葛玉更怀着一颗阴沉沉的心,他仰望着天际浓厚的云层,喟然长叹!
沉默!再沉默!最后,石惊天开口了!
“三弟,事情既已如此,反正急也无益,二哥陪你去一趟血海地阙吧!”
诸葛玉眉头一皱:“可是贞姊姊与小翠……”
“你不说她们均已脱险了吗?”
“只是芳踪未见,小弟难以放心!”他沉默一会,续道:“是以小弟想留下‘凌云’,陪二哥在此搜索三天,小弟……”
石惊天知他心意,只得颔首道:“如此甚好,只是血海地阙危机重重,尚应小心才是!”
诸葛玉心急如火,日夜兼程,到达浙江省境,刚是年关初过,眼见爆竹声传十里,桃符笑展春风,但他落寞心情中,却有一股说不出的烦恼,像一团散丝,像一堆乱麻,真正是剪不断,理还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