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龙禅师冷笑一声:“令狐独,你这样追根究底,难道真想找死?”
“哈哈,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把假的‘绿玉韦陀’交给银须叟,生恐他识破,于是把这消息向七鸟帮泄露,七鸟帮那五丁手自不量力,竟想劫夺这武林重宝,你深知五丁手不敌,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竟然暗中下手,把……”
陈婉贞听得热血沸腾,身形向上一抬,诸葛玉连忙示意她暂时忍耐。就在这时,飞龙禅师突然断喝一声:“令狐独,你今天休想活着离开了!”
双掌一横,闪电般击出一拳。
少林罗汉拳震慑武林,飞龙禅师功力既深,出手又快,这一拳打出,颇有拔山扛鼎之势,但觉狂风陡涌,积雪乱飞。
独指神偷哪能当他一拳硬击,诸葛玉不知怎地,此时竟对这神偷生出一丝好感,见状不由替他暗捏一把冷汗。
谁知事出意外,只见独指神偷身形微微一闪,便闻轰然一声,飞龙禅师一拳竟然打空,直把地上积雪,击开三尺方圆一块深坑。
独指神偷虽然躲过一招,却也吓得满面苍白。
如飞龙禅师微微一愕之后,复又冷笑一声:“老偷儿,真看不出你还有两手,不怕死你就再接几招试试!”
说话间两拳横扫直劈,轰轰隆隆,一连就是三招。
这三招是少林罗汉拳夹带擒拿手法,凌厉诡奥,兼而有之,掌风卷起漫天雪花,指影在雪花中嘶嘶乱窜,不离独指神偷周身要穴。
掌风指影,把独指神偷裹得风雨不透,眼看十招之内,独指神偷就要断送在飞龙禅师手下。
湖水在怒吼,朔风在呼号,黑黑的夜幕,拉得低低地,似乎伸手都可以摸到。
天幕下两条人影兔起鹘落地狠拼,飞龙禅师每出一掌,俱都扫起满地积雪,内力迸发,变化万千,不愧少林绝学。
独指神偷似乎还手无力,身形歪斜,脚步踉跄,被飞龙禅师凌厉的掌风,逼得险象环生。
可是,令人不解的是,尽管他功力相差太远,但每当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却都被他侥幸避过,时间一久,诸葛玉顿觉事不寻常。
飞龙禅师久战无功,不觉心头大震,怒吼一声,招式陡变,身形一缓,化繁为简,两手平胸缓缓推出。
他似乎觉察到,独指神偷的小巧功夫不凡,所以才改用这种硬碰硬的打法,双掌推出,只见积雪消融,劲气刺肤。
独指神偷变色急退,飞龙禅师狂笑一声,陡然向前紧迫两步,手腕猛地一扬……
眼看独指神偷接又不敢,躲又不能,突闻一声狂笑,黑影凌空疾下,半空里双掌连挥,只听轰然巨震……
寒流回漩,锐啸刺耳,随着那飞溅的雪花,飞龙禅师连退三步,那凌空扑下的人影,也飚然堕落在八尺开外。
诸葛玉、石惊天与陈婉贞刚觉一怔,就听飞龙禅师惊咦一声,向后又退三步,一转身如风而去。
什么人能令飞龙禅师望影而逃?
三人正觉不解,那人业已飞快地转过身来,剑眉星目,玉面朱唇,那副潇洒神韵,与诸葛玉容貌被毁前一般无二,诸葛玉心头猛震,用眼向左右一扫,只见石惊天与陈婉贞,正都灼灼地凝视着自己,满眼俱是惊诧之色,情不自禁地心头一凛,忙用传音入密的声音说道:“二哥与贞姊姊难道怀疑小弟是假么?此时分辩无益,反正今晚总要水落石出就是!”
此人面貌虽与诸葛玉一般无二,但眼神却迥然不同,诸葛玉是湛澈润朗,此人则轻荡飘浮,陈婉贞对刻骨铭心的爱侣,早已永印心扉,那会分辨不出?闻言柔情万种地向诸葛玉怀中一靠,附耳低诉道:“好弟弟,你多什么心呢?不说你仅止容貌改变,就算是化骨扬灰,我也认得出啊!”
化骨扬灰,听来刺耳,但诸葛玉觉得感人肺腑,再加上小妮子吐气如兰,不禁心旌摇摇,顺势揽住了那一袅袅纤腰。
二人正在忘其所以地着意温存,场中情形又到剑拔弩张之境。独指神偷令狐独愕然一怔后,飞快地欺前两步,指着新来之人喝道:“你是谁?”
那人扬眉一笑:“天涯游子诸葛玉,你难道没听说过?”
“哈哈,既是天涯游子,怎地见到为师还不大礼参见!”
“令狐独!你这不是孔夫子门前卖百家姓么?”
“呵呵,乌鸦站在牛背上,彼此,彼此!”
“你说我也是假冒?”
“是不是假冒,你自己心里有数!”
“你真叫不见棺材不掉泪,我能令飞龙贼秃望风而逃,还收拾不了你独指神偷么?”
“你狐假虎威骗得了飞龙贼秃,可骗不了我!”
“那你就试试看!”
身形陡然欺进,右手横举反掌疾劈,招式怪异已极。
他一掌能把飞龙禅师震退三步,功力岂是等闲,但闻呼的一声,卷地狂风如同排山倒海一般涌到。看情形独指神偷除去侧身闪躲外别无他法,可是,就在掌风沾衣之瞬间,出乎意外的事情居然发生。独指神偷不闪不避,竟也单掌一扬,迎着来势硬接了上去。
假诸葛玉嘿然冷笑,掌力又加两成,双方闪电般一触,陡闻裂帛大震,把地上积雪铲起径丈方圆,蜂飞潮涌,落入那澎湃湖水之中。
那自称天涯游子诸葛玉的家伙,被一掌震退三步,满眼俱是惊诧之色。
独指神偷矗立原地,竟连动也没动,两眼威棱四射地冷笑一声:“凭你这点功架,也敢冒充独指飞魔的传人,识相的趁早揭下面具,不然我可要把你连皮剥掉!”
假诸葛玉在一阵错愕之后,陡然纵声狂笑道:“令狐独,你不用张狂,再接我几招看看,到底谁剥谁的皮?”
电转风飘,疾如鬼魅,两掌霍霍生风,怪异无伦地一连就是七掌。
这七掌,掌掌真力贯注,俱是武林中罕见罕闻的招式,诸葛玉在一边看得暗暗皱眉。
独指神偷微微一愕,立即掌出如刀,云飞电逐,指顾间攻出四掌。
这四掌毫无连贯,似乎并非一门一派的武学,虽然凌厉绝伦,竟不能阻挡那假诸葛玉的攻势……
假诸葛玉一招占先,顿时狞笑一声,招式疾紧……
独指神偷眼看无法躲开那一招当胸痛击,突然目射精光沉浑无比地冷哼一声,踏左脚,踩关枢,跨右足,奔天旋……
这是天魔指第十招“大劫临头”的基本动作,独指神偷从何处学来?
诸葛玉心头疑云未解,独指神偷手腕向外一旋,手指乱颤……
这一招将发未发,蓦闻一声钟鸣,一条黑影径向二人当中落去。
霍然一声,两人全都收招,向后各退五步,目光灼灼,欲言又止。
诸葛玉与石惊天看这落下之人,乃是有血海武相之称的铜钟道人,心头刚觉一愣,便见他呵呵大笑道:“你们师徒两位,怎么竟在这风雪之夜火拼起来了?”
假诸葛玉急道:“他是独指……”
声音未落,铜钟道人陡然面色一变,道:“你可还记得你自己是谁?既然身归血海,就是一殿之臣,只怪我事先未替二位引见,现在穷神醉鬼业已二次出山,你两个千万不可泄露自己身份!”
二人对先前争斗之原因,似乎均不愿说出,闻言俱都唯唯应是,铜钟道人露出一丝满意地笑容,改颜说道:“大王传谕血掌勾魂令,要本门弟子速返‘血海地阙’,你们两位这就随我回去吧!”
话声未落,业已率先而去,假诸葛玉与独指神偷互视一眼,紧随身后。
诸葛玉身形一抬,正待现身阻挡,突然耳畔传来一声轻笑:“娃娃,把事情弄清下手,不是更好么?”
积雪未融,寒风仍烈……
浙南百草峡陡然传出一声长笑,笑声未落,由峡口窜出一条人影,电射风飘,转瞬消逝在茫茫白雪之中。
就在那人去后不久,峡外又飞来三条人影,领先一个大汉,虬须绕颊,面如锅底,在他身后跟着一双少年男女,面罩薄纱仅露灼灼双目。
三人脚步一停,少年情不自禁地轻咦一声,满眼俱是惊愕之色。
大汉一转脸,两眼灼灼闪动道:“老三,你看到什么了?”
少年指着地下皱眉道:“二哥,你看这地下足迹,不有点怪么?”
大汉低头一瞧,只见地下两行足迹,一进一出,在白雪上看得极为显明,他似乎不解少年话中之意,愕然道:“这有什么可怪的?许咱们来,就不许别人来么?”
少年尚未答言,那少女陡然失声惊叫道:“啊!这事情真有点古怪呢?你看,这两只出来的足迹相距七尺,深约三寸,可见得去时极为匆忙,似乎……”
大汉双目一亮,道:“似乎什么!来此求药之人,那个不是心急如火,这也值得大惊小怪么?”
“你再看看嘛!既然是心急如火,为什么进去的足迹深仅半分,前后相距不到两尺,鬼鬼祟祟就像小偷一样呢?”
大汉双目连连转动,突然两手一拍,嚷道:“鬼丫头,你怎不早说?老三,快进去看看,峡中可能有变!”
话音未落,少年已由峡口裂缝中飘进,他步履飘飘,似乎对峡中路径甚为熟悉,出了那条岩缝,立即沿着白石小径向前疾驰。
峡外漫天风雪,峡内温暖如春,红花怒放,绿叶扶疏,哪有半点寒意?
三人沿着萦回小径,行约盏茶时光,已到达峭壁下那椽茅舍门前,只见门内什物零乱,隐隐传出呻吟之声。
少年神情一怔,飞身迳向屋中扑去。谁知他身形尚未沾地,蓦觉一股劲风迎面袭来。
练武之人,均有一种应变的本能,半空中手掌一翻……
他本想硬接一招,可是招式攻出之际,已看清出掌偷袭者竟是此间主人冷面华陀,顿时心头一惊,收招暴退。
幸亏他见机较早,总算救了冷面华陀一条老命,不然这一掌反弹之力,岂堪设想?饶是如此,冷面华陀仍然哇呀一声,喷出满腔热血……
黑面大汉抢前两步,急道:“老三,情形怎样?”
少年一皱眉:“冷面华陀似乎身负重创,小弟猝然入室,他一时误会出掌袭出,恐怕用力过度……”
“快进去看看!”
少年轻唤声道:“在下并无恶意,还请前辈不要误会!”
说毕率先走了进去,只见冷面华陀脸色苍白,蜷曲在木榻上,襟前沾满血迹,早已经人事不醒地晕了过去。
冷面华陀号称当世神医,架上灵药无数,但少年不懂医道,无法对症下药,只得用练武人老法子为他串筋活血。
少年功力甚深,不需盏茶时分,冷面华陀业已悠悠醒来。
他双目一睁,蓦见室中之人,似乎神情一怔,但刹时之间,便又变得一派平静,向三人打量一番,冷冷地说道:“把药架最上层第三只瓷罐的药丸替我取三粒来!”
他话声冷硬,如同对待家中奴仆一般。但少年闻言之后,仍旧飞快地转过身来,在他所指的药罐之中,取出三粒桐子大小,色作紫黑芬芳的药丸,恭恭敬敬地送了过去。
冷面华陀服下这三粒药丸,脸色渐渐转红润,转瞬间伤势恢复大半,这才向三人扫视一眼道:“你三人既能不损一木到达此处,老夫遵守诺言,架上灵药任你们自选一种!”
少年欠身施礼道:“多承前辈美意,在下并非来此求药,乃……”
“是想看病么?”
“前辈明鉴!”
“看病求药截然不同!”
“敬请前辈明示!”
“老夫有言,凡能不损峡中花木到达此间者,则架上灵药可以任求一种,但诊病之人,则需另外答应替老夫办一件大事!”
少年拘谨地说道:“前辈济世为怀,料想不会有何为难之事,交待在下来办!”
冷面华陀冷冷地一笑:“你这话说得不错,老夫向以人之善恶,以定事之难易,良善之人来此求治,老夫欲其代办者不过反掌折枝之事,设若奸狡邪恶之徒,纵然倒海移山,恐怕亦难如愿,可是现在……”
那悄立在身后的少女,突然向前急行两步,秋水样的眼神,熠熠生光道:“现在怎样?”
冷面华陀眉宇间罩上一层坚冰,寒声说道:“从现在起,来此求治之人不分善恶,必须替我办完这件大事方能如愿以偿!”
那黑脸大汉双目一闪,如同沉雷般大声说道:“冷面华陀,用不到这样拐弯抹角,有什么事尽管明白吩咐,除去杀人,我石惊天一定替你办到就是!”
这三人果是石惊天、诸葛玉与陈婉贞,十三省绿林盟主的名头确实响亮,就连冷面华陀这种世外之人,也听得神情一怔。不过他那冷如冰霜的脸上,在一阵惊愕之后,复又转变成一片木然道:“石惊天,你这十三省绿林盟主也怕杀人么?可是我今天非要你杀人不可,不然你就趁早离开!”
石惊天呵呵大笑:“冷面华陀,我石惊天确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不过下手之际,也得先看看那人是否该杀,今日叫我杀别人不行,若是杀你这欺世盗名的奸医,我就马上动手!”
说话中虎掌一探,就向冷面华陀脸上抓去。
掌风霍霍,刺肤欲裂。
冷面华陀是个又冷又傲的怪物,但碰上石惊天这种火爆脾气,却也有点胆寒,不过掌临面门又岂能畏怯?当下冷哼一声,双掌平胸猛推……
有事求人,哪能用强?诸葛玉疾道:“二哥且慢!”
双掌一分,暗用五成,“九九玄功”,已把二人招式轻轻化去。
其实石惊天粗中有细,故作威势,并非真个下手,见状吼吼大叫道:“冷面华陀,石惊天看在盟弟份上放过这遭,你要杀谁快说!”
冷面华陀惊魂甫定,那既臭且硬的老毛病又犯,只见他满面怒容地沉声说道:“你想知道我要杀的是谁么?他就是招魂幡的新主人,天涯游子诸葛玉!”
话声出口,三人同时大惊,石惊天大吼一声:“冷面华陀,你真想找死不成?”
猛一跨步,举掌就向冷面华陀劈去。
诸葛玉正在惊愕不解之际,未能及时拦阻,只听哗啦一声巨震,冷面华陀飘出三步,那一张木榻竟被他震得四分五裂。
请想这小小茅舍能有多大空间,石惊天余怒未息,身形转,左拳右掌,两股冷风又向冷面华陀拦腰卷到。
冷面华陀无法再躲,用足十成功力,指顾间一连拍出三掌,只听轰轰隆隆,顿时又被震退七尺。
诸葛玉脑中灵光一现,猛抬头,只见冷面华陀已被石惊天逼得无路可走,心头一惊,二次出声喝阻道:“二哥且慢!”
石惊天虎目圆瞪:“三弟,你先前救他一命,现在他反而掉过头来倒咬一口,这种冷血怪物留他则甚?”
诸葛玉微微摆手:“二哥可还记得巢湖边上所见之人,这其中定有别情!”
石惊天闻言恍然大悟,双掌一拍:“对!老三,你猜得一点不错,峡外雪地里的足迹,一定就是那个家伙!”
说到这里一转脸,望着冷面华陀道:“老怪物,你为何要杀天涯游子?赶快说出道理来!”
冷面华陀被他逼得浑身冷汗,闻言透出一口粗气道:“诸葛玉来此求药,老夫因其擅采峡口‘柔桃’,故而不许,不想那小贼……”
石惊天怒吼一声:“谁是小贼?”
诸葛玉慌忙摆手道:“二哥不要打岔,让冷面前辈继续说下去!”
冷面华陀向他打量一眼,续道:“不想那小贼竟尔用强,不但将老夫辛苦练制的一瓶‘龙筋凤血散’全部劫走,并还将我击成重伤,这还不该杀么?”
石惊天冷哼一声:“不错!该杀,可是你怎知道那人就是诸葛玉呢?”
“半年之前,那小贼来此讨走一瓶‘续断生肌灵玉脂’,我哪会不认识他!”
陈婉贞插口娇笑道:“他劫走前辈‘龙筋凤血散’是在什么时候?”
“不足两个时辰!”
诸葛玉伸手摘下面具:“前辈看我面上伤痕约有多久?”
那一张疤痕叠叠的面孔,实在丑陋无比,陈婉贞看得一阵心痛,不觉清泪点点下滴,石惊天也是浓眉上扬,虎目圆瞪,显得激动无比。
冷面华陀打量一眼,即道:“你这伤势甚为奇特,未加检视,老夫不敢断言,大约总在一月以上,百日之内!”
诸葛玉淡淡一笑:“那么前辈可还认得我是谁么?”
冷面华陀向前急行两步,两目灼灼地凝视着诸葛玉,良久,良久,突然满面惊愕道:“你……你……这是怎么回事啊?”
诸葛玉戴上面具,徐徐说道:“前辈此时想必已知那劫夺‘龙筋凤血散’之人,并非在下了吧!”
冷面华陀双眉耸动,眼珠一连几转,然后沉声说道:“不错,那人决不是你,为报答你先前救命之恩,老夫决定破例一次,你再把面具揭下,让我详细看看!”
“在下适逢其会,何敢居功,纵然前辈不能替我恢复旧貌,我也要找那假冒我名之人,替前辈洗雪今日之仇!”
说话间又揭下面具,缓缓地走了过去。
冷面华陀把他拉至亮处,翻来覆去地看有盏茶时分,突然面现惊容道:“你这周身颜色,难道竟是被桃花瀑灼伤的么?”
陈婉贞应道:“是啊!就请前辈赶快医治吧!”
冷面华陀微微点首道:“面上疤痕不难复旧,只是这桃花瀑烧灼的肤色……”
陈婉贞比诸葛玉自己还要关切,闻言心头一震道:“怎么样?难道没有办法恢复了么?”
她说话时满面俱是失望之色,双目注视着冷面华陀,流露出一派期待,求助的神情。
冷面华陀脸上的寒意去了一半,和声道:“有倒是有,只是那样一来,成固锦上添花,但若稍有差错,便有性命之忧!”
石惊天闻言双目闪动,现出一付无可奈何的形状,诸葛玉自己倒反而坦然一笑,只有陈婉贞显得万分焦急道:“怎会有性命之忧呢?前辈既然知道,不妨先说出来听听,假若真有危险,我们再另想他法就是!”
冷面华陀拈须沉吟,半晌始道:“‘桃花瀑’与‘九幽泉’为天地间一阴一阳两道奇水,若能调和运用,可收脱胎换骨之效……”
陈婉贞此时已取下了面纱,闻言樱唇一噘:“我不信,脱胎换骨脱成这个样子,谁愿意?”
冷面华陀露出一种罕见地笑容:“我还没说完呢!”
“你说嘛!”
冷面华陀极少与人接近,故尔养成了冷傲的个性,此时见小妮子娇嗔宜人,不觉露出前所未有地笑容道:“但这两股奇水假如个别使用,则‘桃花瀑’沾肤灼骨,‘九幽泉’着体寒心……”
“也没有这么利害嘛!真要那样,我玉弟弟还不早就被烧焦啦!”
“诸葛少侠得能幸免于难,一来是禀赋超人,二来可能早年服过什么灵药异果!”
诸葛玉闻言微笑道:“前辈说得不错,我在三年前曾经巧服一枚金线血兰,想必是……”
冷面华陀没等他说完,蓦地站起身形,满面惊奇道:“这真是奇缘天授,百草峡灵药三百六十种,异草一百单八株,没一样能够比得上金线血兰,看来那小贼纵然服了‘龙筋风血散’,也绝不是少侠对手……”
冷面华陀今日一反常态,侃侃而谈,话声不绝,陈婉贞见状将脚一踩道:“你这位老前辈,到底我玉弟弟这身皮肤有没有办法复原么?”
“啊!对,要恢复这被桃花瀑灼伤的痕迹,只有九幽灵泉能奏奇功……”
“九幽灵泉在哪里?”
冷面华陀眉头一皱:“九幽泉附近危机四伏,有死无生,说有何益?倒是塞外金笛寺的‘灵石寒碧露’也颇有效,不妨前去讨来试试!”
百草峡今天是前所未有的热闹,三人一直盘桓到日落时分,这才辞别冷面华陀。冷面华陀除了替诸葛玉治好周身的疤痕外,并且每人赠送三粒“培元固魂丹”。
凛冽的寒风,把积雪结上了一层坚冰,虽然天气更冷了,但行动上却方便不少。
第二日三人到达云和,刚进城门,突然发现一条人影,鬼鬼祟祟地在夹巷中一闪而没,诸葛玉看在眼中,情不自禁地冷哼一声。
他当时未加深究,但宿店时可就将这情形告诉了石惊天,二人暗中约好,若有事故发生均由诸葛玉来对付,石惊天则专负保护陈婉贞之责。
果然,初更刚过,屋面上便即传来衣袂之声,诸葛玉一听就知此人功力不弱,心中刚在沉思,那人业已飘落窗下。
雪映月光,窗外一片银白,透明的窗子上现出一条人影,正在侧耳细听。
诸葛玉心内冷笑,曲指疾弹,“崩”地一声轻响,劲气如锥,穿窗而出。
他出手又快又疾,但那人也非弱者。劲气透过窗纸之瞬间,那人身形猛地一沉,然后暴射而起,快如狸猫般直向对面屋脊上落去。
那人身形虽快,诸葛玉可也不慢,一指击空,立即如利箭跟踪而出,那人行不到三丈,他已翻身扑上屋脊。
月色如银,百丈之外看得清清楚楚,只见那人装束打扮,正是巢湖之滨假冒自己名讳的那个假货,诸葛玉怒火陡炽,双臂一抖……
他正想施展“飞龙九转”身法,突然心中一动,立即放慢了脚步,在后面远远跟随……
那假货不但功力罕见,并且奸狡无比,到达东城下突然双臂一振,飞身而起……
诸葛玉正待跟踪而上,谁知他身形未动,突闻一声冷笑,那假货霍然转过身形,双手交互拍出两股罡风……
可是诸葛玉机警绝伦,就在那假货双肩一晃,身形未转之际,业已飘出八尺开外,在一处墙角边掩了下来。
那假货一招落空,见身后竟连鬼影也不见一个,顿时情不自禁地轻咦一声,露出满面惊愕之色。
一双贼眼,在月色下骨碌碌连连转动,半晌复又冷笑一声,这才向城外落去。
诸葛玉这下可不敢跟得太紧,估计那假货已到二十丈外,方才飞身出城。
谁知他身落城外,才知上了大当,原来城外竟是一片起伏丘陵,杂树丛丛,竟不知那人奔向何方?
就在他踌躇不决之际,突见里许外传来一线灯光,要知乡下人生性节俭,似此深夜,怎会灯火通明?心有疑团,立即飘身而起,电射风驰,如飞而去。
灯光传自一座巍峨庄院,这院落虽然不小,却显得冷气森森,暗沉沉只有东北角小楼上传来一线灯光。
诸葛玉似归岫乌云,一缕青烟飘过,业已落到小楼的一角飞檐下掩住身形,此时楼内传来一声娇笑:“伯伯现在不知到‘无情谷’了没有,啊!诸葛妈妈听到这消息,不知该有多高兴呢!咦!诸葛哥哥,你怎么不讲话了呢?”
诸葛玉闻言大惊,探头一瞄,只见小楼中烛光溶溶,映着一双少年男女,男的正是那假冒自己名讳的假货,女的贝齿如雪,桃腮带笑,水汪汪的大眼中流露出一派纯真,正是贺兰山“无情谷”莫愁仙子的女徒小翠姑娘。
那假货两只淫邪的眼睛,在小翠姑娘秀靥上色迷迷地灼灼闪动,闻言霍然一惊,心不在焉地说道:“啊!贤妹说的什么?是说……”
“嗯!你讨厌,人家讲话你又不听,我是说边伯伯回‘无情谷’向诸葛妈妈报信,现在不知到了没有呢?”
“贺兰山迢迢万里,哪有这样快啊?”
“嘻!你不知道阿金叫做‘凌风’吗?它快得很呢!咦,你要干什么啊?”
诸葛玉再次向楼中一看,只见那假货立在小翠姑娘身边,正色迷迷地举手就向姑娘肩上搭去,姑娘惊咦一声,倏地飘开三步。
诸葛玉暗骂一声“该死”,那假货却嘻嘻一笑道:“小翠妹妹,这怕什么呢?边伯伯不是说过,你师父已将你许给我了吗?将来我们就是夫妻了,现在还有什么害羞的呢?”
莫愁仙子怎会把小翠姑娘许给这假货?啊!一定是妈妈替自己订下了这段姻缘,小翠姑娘误把这假货当作了自己,这家伙也就将错就错……
诸葛玉想到此处,顿时心头大震,正待……
就在他惊惶欲出之际,房中又传来一声娇叱:“将来可不是现在啊!诸葛哥哥,你怎么变了?再要这样,我可要回‘无情谷’不再理你了!”
小妮子这几句话,听得诸葛玉心中刚觉一松,又见那假货胁肩奸笑道:“好妹妹,我是同你闹着玩的,你看,我为你带的什么来了?”
说话间摸出一只大如碗盏的蜜桃,色作金黄,光可鉴人,阵阵清香四溢,令人馋吻大动。小翠姑娘到底天真未鉴,见状惊奇地笑道:“啊!好大的桃子啊!诸葛哥哥,这是给我的吗?”
“怎么不是呢?小翠妹妹,听说这桃子是海外异种,清香甜脆,功能补气益元,你不信尝尝看就知我不是骗你的了!”
小翠姑娘果然笑嘻嘻地接了过去,先放在鼻子嗅了嗅,就想……
就在此时,诸葛玉突然脑中一动,蓦地想起冷面华陀之言,说是那劫夺“龙筋风血散”之人,曾因擅采峡口“柔桃”,因而求药为其所拒……
“柔桃”“媚李”俱是天生淫物,诸葛玉乃是八斗书生之子,家学渊源早有所闻,见状心头大惊,高喝一声:“吃不得!”
身形一长,穿窗而入,五指猛力一弹,但闻“砰”的一声,把那枚“柔桃”弹得粉碎。
那假货与小翠姑娘,同时一怔,各各退后三步,凝视着诸葛玉满面俱是惊诧之色。
诸葛玉双眼如同冷电般向那假货一扫,寒意彻骨地冷笑道:“你假冒诸葛玉之名,已是罪在不赦,百草峡劫药伤人,更属死有余辜,两罪并发,你还有何话说?”
那假货先是一惊,继而耸声大笑道:“我天涯游子诸葛玉之名,威震八荒,有谁不知?今天你居然说我假货,岂不叫识者齿冷嘛?”
诸葛玉冷笑一声:“无耻狗贼,你这话骗得了别人,还骗得了我么?”
“哈哈,名正言顺,何必骗你?倒是你这藏头露尾的样子,叫人心疑!”
话声未毕,右掌倏地一探,径向诸葛玉掩面黑纱抓来。
这家伙出手快无伦,只听嗤啦一声,那幕面纱已被他应手扯下。
诸葛玉可真如此不堪一击么?非也,原来他存心故弄玄虚,明见那假货五指抓来,竟然不闻不问,面纱一落,两手突然交互拍出,罡风旋啸,顿时把楼上烛光吹熄。
小楼上夜色沉沉,那蒙面黑衣少年,早已不知去向,但却临窗立着一幅招魂幡,周身磷光闪闪,狰狞至极。
那假货惊叫一声,向后猛退两步,小翠姑娘更被吓得心惊胆颤,娇躯摇摇欲坠。
诸葛玉扬声怒笑道:“阁下自称天涯游子诸葛玉,怎地见了家中童仆,竟也如此张惶?”
那假货定了定神,沉声喝道:“你是谁?”
“诸葛玉门下忠仆招魂幡!”
小翠姑娘惊魂甫定,闻言惊唤道:“什么?你是我诸葛哥哥家中的仆人,我怎没听诸葛妈妈说过?”
诸葛玉正想分说,那假货突然断喝一声:“小翠妹妹,不要听他胡说!”
他假冒诸葛玉之名,免不了做贼心虚,说话中身形疾进,双掌一分,由极其怪异的部分,向诸葛玉一连攻出三掌。
诸葛玉不敢怠慢,“神行鬼影步”一闪一飘,避开来势,取弧形一下欺进三步,五指一探,就向他肋下抓去。
这种神奇莫测地变化,委实叫人防不胜防,不过那假货竟也不同凡响,身形一转,右掌由上方斜向扫来,看架式颇像华山派的“抽刀断水”,但诡奥处却似乎犹有过之。
诸葛玉真力骤凝,反腕迎了上去。
但闻一声轰然巨震,楼板摇晃,烟尘纷飞,那假货顿时被震退三步。
小楼上能有多大地方,他如此一连几退,早已被逼到左侧墙边。
诸葛玉冷笑一声:“阁下死在眼前,还不肯现出庐山面目么?”
十指连闪,指影如山,“恨海难填”“海枯石烂”两招绝学同时展开,顿时寒风刺啸,冷气砭肤,把那假货罩进一片指影之中。
“天魔指”威势夺人,那假货情不自禁地惊叫一声,指风沾衣,已经无法闪避,没奈何双掌一翻,就待来一招硬接硬架……
小翠姑娘知道诸葛玉哥哥,不是这怪物敌手,见状惊叫声,娇躯疾晃,微抬玉腕拍出一片掌风。
其实她哪里知道,眼前的诸葛玉哥哥乃是假货,而被她认为怪物的才真是心目中的诸葛玉哥哥呢!
诸葛玉唯恐伤了她,不得已双肩一沉,向后飘出五步。
那假货趁势飘落姑娘身边,轻唤一声:“小翠妹妹,同这种怪物斗什么?我们走!”
用手一拉姑娘衣襟,身形一晃,就向后窗边靠去。
诸葛玉扬声冷笑:“你走得了么?”
(此处似有缺漏)
小翠姑娘的误假为真,可令诸葛玉彻夜难眠,他耽心小妮子万一有何差错,则自己将来有何面目去见慈母与莫愁仙子,更何况听那语气,似乎慈母已替自己定下了……
他不敢想,更不敢不想,天刚亮,立即把夜来之事一字不遗地告诉了石惊天与陈婉贞,二人明白小翠姑娘是谁之后,也不禁忧心如焚。
三人一商量,觉得救人要紧,只好暂时打消金笛寺求取“灵石寒碧露”的念头。
可是,那假货把小翠姑娘带到哪里去了呢?
几经思量,诸葛玉觉得昨夜之事与潜龙堡如出一辙,再把巢湖之滨,偷看的事情互一印证,知道那假货十有九成已经返回血海地阙……
千丝万缕中找到一线曙光,诸葛玉哪里还能再等?但是他知道血海地阙中危机重重,岂能让贞姊姊轻易涉险,于是,他借口不能与我同行,在嘱咐石惊天与贞姊姊缓行之后,便即跨上金鹰乘风而去。
扶摇而上,快逾奔马,仰望红日当头,下视山川飞越,罡风劲烈,浮云扑面,到达仙霞岭上空,只见玉谷银峰,相互辉映,景色奇幻平生罕见。
血海地阙位于万山之中,四周峭壁插云,当前绝涧横拦,但见一片银白之间,飘浮着漫漫红云,宽逾百丈,长约三里,潮翻浪涌,惨厉之状令人心悸。
诸葛玉如同流星泻地,降落在山左一片疏林之中,刚刚翻身下地,就听身侧山岭传来三声急骤钟鸣,嘹亮激越,震得梢头积雪悚悚下落。
他心下一惊,耳畔鼓声又起,四山响应,嗡然不绝。
钟声鼓韵,均有干霄裂雪之势,举世滔滔,除去铜钟道人与石鼓和尚,那还能找出第三人来?
诸葛玉不加思索,立即展动身形,直向那挺拔百丈的山峰上扑去。
雪掩琼崖,冰封峭壁,举步间滑不留足,稍一不慎,就有粉身碎骨之危。
但诸葛玉艺高胆大,恰像是一缕轻烟,电射星飞,扶摇直上,转眼间便即登上峰头。可是他两脚尚未站稳,就听耳畔传来一阵冷笑:“嘿嘿,没想到乾坤五霸中的铜钟道人,竟也会自贬身价投靠血海,老牛鼻子,干脆我送你归天算了,何必还在人间现世?”
诸葛玉闻声抬头,只见岩上立着两条人影,这两人自己都曾见过,靠左一人,身着灰布僧衣,头戴昆庐小帽,乃是惊神寺的石鼓和尚,在他身前相距三丈之处,站着那血海武相铜钟道人。
石鼓和尚一言方落,巨大的身形突然向前飘动,“咚”的一声,托起那只石鼓,径向铜钟道人兜头碰下。
铜钟道人双肩一晃,人影疾闪,铜钟骤鸣,“叮当”一声脆响,那口古色斑斓的铜钟也已送到石鼓和尚的肋下。
这两人位列五霸,功力之高令人莫测,但闻风声嗖嗖,钟鼓未触,两人俱都飞身退出八步。
铜钟道人身形一稳,满面奸笑道:“花和尚,我听说你为了老乞婆情关面壁,怎地现在又跑出来了?难道这大年纪,还想还俗么?”
说笑中钟声叮当,幻出耀目光辉,钟风掌影,分从三面攻来。
乾坤五霸出手委实不同凡响,风卷积雪,溅玉飞珠,凌厉处锐不可当,诡奥处变化万千。
石鼓和尚也是一声冷笑,身如匹练,步似流云,托起那重逾百斤的石鼓,风扫残云般一连就是三招。
“惊神九绝追魂鼓”“凄风苦雨断肠钟”,均是以刚猛凌厉见称于世的武学,此时这两位绝顶高手全力施展之后,峰头上顿时笼罩起一层惨雾愁云,但见阴风怒号寒涛激荡,冰雪四射中沾肤若割。
诸葛玉正看得目瞪神驰,突闻一声惊天巨震,峰右一块径丈方圆的巨石,已被二人掌风卷落,冰雪土石轰隆隆如同万马奔腾,直向血海地阙中滚下。
这两人在峰头上打到现在,血海地阙中竟无半点动静,经此天崩地陷一阵大震,顿时红云舒卷,人影乱窜,如同翻锅一般。
诸葛玉心中霍然警觉,自己此来,为的是搜寻小翠姑娘下落,这种大好机缘,岂能当面错过?
思量中身形一翻,丸射星飞,转瞬沉入那滚滚红云之中。
他旧地重游,知道血海地阙中机关密布,门户万千,红云弥漫下隐伏着无限危机,身入其中立即隐下身形,转动两只寒光熠熠的眸子,在视力范围内暗暗观察。
偌大一座血海地阙,虽然不见雪迹,但仍阴沉沉,冷嗖嗖,恍如人间地狱,行人俯首疾趋,相见陌路,不发一言。百丈之外,房舍均不可辨,仅在那弥漫红云中隐约透出点点灯光。
那灯光蓝焰摇晃,大如碗盏,远望多少不等,有的三五相聚,花团锦簇,有的孤仃如豆,像是黑夜荒冢间的鬼火。
诸葛玉初尚不解,但仔细推敲,才知灯火之多少,排列之形状,俱有定规,局外人莫名其妙,但血海地阙中的弟子则可一目了然。
就在发现灯光秘密之同时,又被他看出另外一点奥妙。
原来血海地阙中的大小道路,都用石块铺砌,石块大小相等,颜色各异,行人俯首疾趋,并非搜寻失物,乃是在分辨那石块的颜色。
诸葛玉看出行人所踩,俱是径尺见方的白石,不由心中大喜,当下飞身而起,直向东南方五朵梅花似的灯光行去。
他目力敏锐,远远地看到人来,便即抽身闪避,一路上竟然未被发觉,如此行约盏茶时分,便即到达那灯光所在。
原来这灯光系由一列石屋中传出,他刚刚到达屋前十丈左右,便闻屋内传出一阵人声:“银牌九号,去把诸葛公子请来!”
诸葛玉一听就知是冷魂居士的声音,只当行迹已被发现,不觉心头猛震,正待挺身而出,突闻另一个声音答道:“启禀令主,可是昨夜来的那位诸葛公子么?”
诸葛玉一听“昨夜来的”四字,就知一定是那假货,心下一松,立即振臂而起,轻如一片枯叶般向屋面上落去。
他身形起落恰到好处,就在身沾屋面之时,蓦闻门声轻响,一条人影飞快地闪了出来。
他既知此人去请那假货,只得在屋面上耐心等候。可笑冷魂居士身为血海三大令主之一,竟没料到大天白日,居然有人敢混进血海地阙。
大约盏茶时分,果见远处驰来两条人影,领先一名大汉,正是先前出去的银牌九号,在他身后八尺距离,紧跟着那个假货。
二人身才入室,就听冷魂居士的声音说道:“银牌九号,传本令主法谕,百丈之内禁止帮中弟子接近,本令主与诸葛公子有要事相商!”
诸葛玉见他如此慎重,顿觉心中一紧,银牌九号应声退了出来,就听冷魂居士轻声说道:“昨晚对你所说之事如何?”
“八斗书生,心机深沉,我还没有……”
诸葛玉只听到“八斗书生”几字,顿时脑海中轰然一声,只觉天旋地转,浑然若失,冷魂居士与那假货所说之话,就像是过耳东风,竟连一句也没听到……
冷风吹拂,寒气砭肤,等到他由迷惘中醒来,室中已然空无一人,可是他经此一来,已知当年家园奇变与血海地阙大有关连,并且老父此刻定亦陷身血海地阙之中。
思量至此,只觉心急如焚,飘身落下……
他正不知何去何从,突见一条人影缓缓行来,脑海中灵光一现,立即飞快地迎了上去,八步开外,双肩一晃,五指疾出……
来者正是银牌九号,他做梦也没想到迎面而来之人,竟会对他猝然下手,心神一震,立觉右腕脉门如同上了一道铁钳,逆血上窜,痛入骨髓。
百足之虫,虽死不僵,银牌九号虽觉脉门被扣,依然冷哼声,左手五指一并,就往诸葛玉肋下插去。
此时诸葛玉已把血海地阙中人恨透,见状冷笑一声,立掌如刀,疾斩来腕。
他掌势凌厉,划空生啸,银牌九号心神一颤,赶忙撤掌。他见机不算不快,但仍旧慢了一着,只觉一阵锥心沥血般地巨痛,左手五指已被那凌厉掌风齐根削落。
诸葛玉招式攻出,心中猝然警觉,五指一翻,“嘶”地一声,已把银牌九号的哑穴制住。
银牌九号张口没有叫出声来,诸葛玉才把紧张的心情松下三分,当下右腕一松,低声喝道:“你若想活,今天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几个问题!”
银牌九号口不能言,闻言把头连点。
“你知道八斗书生住在何处么?”
银牌九号把头连连摆动。
诸葛玉见状手下一紧,银牌九号顿时额汗如雨,虽然口不能言,但觉满眼惶悚乞求之色,看情形似乎真不知道。
诸葛玉沉吟半晌,寒声说道:“血海转轮王住在哪里,你总该知道了吧?”
银牌九号浑身一颤,似乎不敢直说。
诸葛玉看透他的心情,顿时又加两成功力,喝道:“你真想找死么?”
银牌九号惶惧无比地向四周扫视一眼,方才面向正北方将嘴连呶。
诸葛玉顺着他指示的方向看去,只见七盏蓝莹莹的灯光,排列成北斗之状,心知他所说非假,当下冷哼一声,把银牌九号抛出七步。
他本无心诛此小贼,可是血海地阙中危机四伏,岂能乱走步,那银牌九号身形刚一沾地,突闻轰然一声,地面上涌出一蓬烈火,蓝焰灼灼,刹时把银牌九号包没。
漫漫红云,被这蓬烈火一照,数十丈内俱都一目了然,诸葛玉心中一惊,哪里还敢迟疑?急忙展动身形,直向那形如七星的灯光扑去。
红云掩覆下虽然无法看清血海全貌,但诸葛玉此时反觉这漫漫红云颇有用处,因为他目光锐利,在别人尚未发现他踪迹之时,他早已见机避开,这实非血海转轮王始料所及。
他快步如飞,转瞬已至北斗七灯之下,那七盏明灯传自一座小楼,楼分三层,通体白石建造,四周碧水盈盈,无路可通,四山白雪掩映,但小楼四周依然碧水扬波。
诸葛玉略为皱眉,便即微曳衣襟,凌波踏水,直向那座石楼行去。
他轻功之高,堪称武林绝顶高手,凌波虚渡,已达游鱼不惊之境,十丈水程转眼已过,刚刚到达楼下,突闻一声高唤:“铜牌令主樊江求见大王!”
诸葛玉心下大惊,忙把身形向墙下一贴,在突出的飞檐下掩住身形。
他应变奇快,但究其实确也是被逼无奈,带有三分冒险性质,就在他身形掩好之际,便闻楼内有人沉声说道:“进来!”
穿心白骨爪虽然功力不弱,但却未到凌波虚渡的火候,诸葛玉正觉心中不解,就听哗啦啦一阵水响,水面下冒出数十朵莲蓬。穿心白骨爪樊江轻应一声,足踏莲蓬。嗖嗖嗖一连三纵,便已飞身入楼。
“后山上情形如何?”
“启禀大王,铜钟前辈似乎不敌,业已传命姑娘携带‘翡翠寒晶匕’亲往察看!”
“再去告诉姑娘,石鼓和尚虽对持用‘翡翠寒晶匕’之人唯命是从,但却只限三次,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要轻易使用!”
诸葛玉不料“翡翠寒晶匕”竟有如此威力,闻言又惊又愧,就在此时,猛听楼上铃声大作,西南方锐啸刺耳,两枝血焰冲霄而起。
诸葛玉不知这是血海地阙的紧急讯号,正在惊诧之际,便见一条人影由西南方疾驰而来。
楼上先是一声惊咦,紧接着沉声断喝道:“来人不必通报,急速登楼!”
那人奔驰中高应一声,立即足踏水面莲蓬,凌波飞跃而来,到达楼内兀自喘息不已道:“启禀大王,诸葛……公子……企图逃出血海地阙,冷魂令主……出手拦阻,业已……被他……”
“冷魂令主怎样?”
“冷魂令主业已身负三处重伤,现由银牌令下七名高手将其围困在青梗峰下,故此特来禀告大王!”
诸葛玉知道这人所说的“诸葛公子”,一定就是那个假货,但他既然归附血海,为何又要逃走呢?正觉不解,突闻楼内传出一声沉浑地狂笑:“哼!没想到杨小闲这畜生居然有此大胆,樊令主,通知飞龙禅师,速往‘劲草轩’前,莫让八斗书生离开?”
“杨小闲”三字入耳,诸葛玉方知那冒充自己的假货,竟是惜花公子。但听到最后一句,不由心头大震,眼见樊江应声而出,正想从后跟踪,突见人影一晃,小楼内又飞出一条人影,玉带金冠,黄袍朱履,正是那不可一世的血海转轮王。
他双肩一缩,复又掩住了身形,眼见血海转轮王如同狂风呼啸,转瞬没入漫漫红雾之中,这才飞身而出,向穿心白骨爪离去的方向,如飞赶去。
他脚程虽快,但穿心白骨爪早就没入浓雾之中,跟踪已不可能,更不知“劲草轩”座落何处,似此放足疾驰,大约顿饭时光,蓦闻一声断喝,迎面拍来一片掌风。
诸葛玉冷哼一声,双掌一翻……
可是一招尚未攻出,突然心中一动,收招退出三步。
双足沾地,但觉人影一晃,面前落下个四十来岁的黑衣大汉,他狞视着诸葛玉嘿嘿冷笑道:“‘劲草轩’乃是血海禁地,你不知道么?”
诸葛玉闻言抬头,只见十多丈外,建有一座院落,院中竹篱茅舍,杂树撑天,门前悬着一块匾额,上书“劲草轩”三个泥金大字,不觉心中大喜,沉声大笑道:“血海禁地,仅止不准你这般血海贼众擅入,怎能管到别人?”
“该死的东西,难道你不是血海弟子?”
“好说,好说,你猜得一点不错!”
“那你就躺下吧!”
那人先是神情一怔,继而左足一跨,恶狠狠举掌就往诸葛玉胸窝捣下。
诸葛玉哈哈一笑:“要躺就躺,有谁拦着你了!”
身形一侧,避过兜胸出来的拳风,左足就势提起,闪电般往外一拨,只听扑咚一声,已把那人跌得四脚朝天。
诸葛玉如同未见,身形一晃,大踏步直向院中扑去。
他一步跨入院门,便见飞龙禅师大袖展动,在前疾行,当下冷哼一声,身形一长……
他本想拦阻飞龙禅师,不想身形刚动,突闻一声喋喋怪笑:“何方鼠辈,敢在血海地阙撒野!”
黑影摇晃,泠风劲啸,激荡狂涛夹杂触鼻奇腥,由身侧疾袭而来。
单凭这怀毒阴狠的武功,诸葛玉已猜出这是穿心白骨爪无疑,当下嗤声冷笑道:“几日不见,难道你就不认识了么?”
左肘横里一撑,掌背现天,反手疾拍……
轰然一声,劲气狂飙如同山崩海啸,迎着穿心白骨爪的掌风,闪电般迎了上去。
穿心白骨爪,两臂一软,身形退出三步。略一怔神,已把诸葛玉那付打扮看清,黑色披风,衬着那张惨白的死人脸,可不正是新城山下所见的神秘少年。
他这里惶惶无措,诸葛玉又复二次提气飘身,双掌一摇,十缕尖风迳奔飞龙禅师背心十处大穴。
飞龙禅师身形一躬,向左闪开三尺,虽把来势避去,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觉耳畔疾风厉啸,七步外一棵巨柏,竟被那刚劲绝伦的指风戳上十个圆孔。
深约三指,方圆径寸,飞龙禅师虽然出身少林,见过不少大风大浪,但此时,也被吓得心惊胆颤,冷汗直冒。
诸葛玉心急老父安危,岂肯与他缠斗,一招占先,就势欺进三步,穿心白骨爪由后惊叫一声:“飞龙大师,赶快拦住那小贼,千万莫让他……”
飞龙禅师没等他把话说完,业已会过意来,罗汉拳夹带大擒拿手法,电闪涛飞,转眼间攻出七掌。
少林绝艺果真不同凡响,这七招各有妙处,前四招刚劲沉猛,后三式快速诡奥,掌风指影全都奔向致命之处。
诸葛玉不敢轻敌,真气一沉,指顾间攻出三掌两指。“神行鬼影步”神奇莫测地一飘一晃,又复避开两招。
他刚刚避开飞龙禅师的攻势,穿心白骨爪复又闪电般欺身而上,双方相距八尺,不约而同地四掌一提……
双方招式全未攻出,蓦闻飞龙禅师惊唤一声……
诸葛玉目光如电,虽然面对强敌,但仍能做到耳听八面,眼观四方,就在飞龙禅师惊叫声中“劲草轩”里飘出两条人影……
为首一人,黑纱掩面,就连两手也被长长的衣袖盖住,全身上下,所能看到的只是一双熠熠闪动的眸子。
在这神秘人物的身后,跟着个蓝衫皂履苍须飘拂的书生,他丰神冲夷,安宇详和,虽在这紧张无比地情形下,仍旧面露微笑,怡然自若。
你道这中年书生是谁?原来他正是有海内第一奇才之誉的八斗书生诸葛凌风!请想诸葛玉在这种情形下,那还能忍得住满腔激动之情,顿时惊叫一声“爸爸!”飞快地奔过去。
八斗书生听到诸葛玉这声惊呼,显得神情一愕,但飞龙禅师与樊江已双双扑了过来,人尚未到,四掌业已攻出。
诸葛玉生怕掌风伤及老父,猛一回身,“九九玄功”用足八成真力,双掌平胸,陡地向外一推……
劲气狂风,应手涌出,一片冷森森的寒涛,卷起血海地阙特有的红云,向飞龙禅师与樊江迎胸撞去。
双方真力一触,但闻裂帛大震,二人顿时被击退三步。
那蒙面人就乘三人动手之际,搀扶着八斗书生,业已步履飘飘走出三丈。
诸葛玉一长身,“神行鬼影步”神奇莫测地一闪,便即到达二人身后五步。
蒙面人闻声回头,双目怒火熊熊,冷哼一声!
“你想怎样?”
这人声调冷厉沉浑,令人心悸。诸葛玉只觉浑身一颤,忙道:“前辈不要误会,我是诸葛玉!”
蒙面人眼中寒芒暴射!
八斗书生满面惊愕:“怎么?你……也是玉儿么?”
诸葛玉霍然醒悟,自己脸带面具,老父如何认识?可是若把面具除下,恐怕更会令他吓了一跳,心中一转忙道:“玉儿因为仇踪遍地,故尔脸上罩着面具……”
八斗书生面色倏然一沉:“不孝的东西,我已把‘血神九经’交你,怎不遵命离开?你只知为父一人安危,难道就不念天下苍生么?”
诸葛玉闻言惶悚无比,可是他那见到什么“血神九经”,不过语气之间,他已猜到“血神九经”定已落入惜花公子之手,怪不得他急于逃出血海地阙,而血海转轮王又是那样惊怒交加……
他思量之际,“劲草轩”外远远传来一阵杂踏人声,飞龙禅师眼睛一亮,再次挥掌攻到……
蒙面人冷哼一声:“既然自称诸葛玉,还不赶快断后,让我……”
一句话没有说完,就闻樊江厉嗥一声,十只皮包骨头的鸟爪,闪电般向蒙面人胸头插下。
诸葛玉知道事机危急,抬招亮腕,迎着飞龙禅师的来势全力拍出一掌。
双方真力一接,猝闻两声惨号。
要知他生死玄关已通,功力颇有一日千里之势,飞龙禅师哪能当他这全力一击,双肩摇播向后连退八步,哇呀一声,喷出满襟赤血。
穿心白骨爪更惨,就在诸葛玉出掌之同时,那蒙面人也把五指一并,直向樊江手腕斩下。
穿心白骨爪自知厉害,怪笑一声,竟把十指硬迎上去。
双方微触,猝觉劲风如山,心下一寒,身形已被震飞,十指倒翻,鲜血狂涌,失声惨叫中顿时昏了过去。
这蒙面人内力之雄浑,就连诸葛玉也觉心惊,也就在他心神惊愕之际,“劲草轩”小院之中,飞快地扑到八条人影。
情势危急,迫在眉睫,诸葛玉急道:“请前辈与家父先行,这后面贼众由我对付!”
蒙面人闻言一蹲身,背起八斗书生,身形一掠三丈,直向“劲草轩”后如飞而去。
嗖嗖连响,两条人影,跟踪疾起。
诸葛玉长啸一声,猝展“飞龙九转”身法,半空中探臂出掌,劲风呼啸,硬把那两条人影迫退。
诸葛玉虽把两人迫退,可也被震得心头狂跳,双脚落地时飞快地用目一扫,只见院中并排站着七名老者,这七人僧俗道应俱全,但一个个脸罩人皮面具,一色死板板的面孔,分不出是哪路人物。
在这七人身前,站着那血海灵牌令主,阴山鬼叟邴浩,不过他此时被制的穴道已好,正双目灼灼地向诸葛玉不住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