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露,草木青葱,刚醒过来的方山,在久别重逢的志航眼里看来,有一种倍加亲切的美。
在他的朝阳坪上,长长的呼吸了几口气,他看看山下绿油油的原野,他看看石坪上以前好玩时堆的石子,一切依旧,此处仍然是他非常熟悉的地方。
但是他对这个世界,似乎有一种陌生而迷惘的感觉。
他慢慢走回别了一年的洞室,他轻轻的叫了一声“师父”,眼边滚落几颗豆大的泪珠。
这是久别重逢的泪?抑是彷徨的泪呢?
志航以为师父早已回洞,等到叫过之后,才发觉师父并不在洞中,他以为后山出如此大事,师父一定出洞察看去了。
正拟返身出洞,突见壁间似有字迹,视之,果然,原来公孙神陀在壁上题字道:“航儿:为师回山数月,遍寻不着,令人焦急悬念,目前武林中盛传你母亲重现江湖,腥风血雨,又将是一场浩劫,我现在决定下山寻你,一方面寻找你的母亲,如果我们见面无期,准半年后回山相聚,决不有误。”
从公孙神陀最后落款的日期看来,他下山大约不过旬日,志航用手掌将字迹缓缓抹去,检点行囊,准备万里寻母,履险江湖。
翌晨,志航无精打采的走出了洞,他念念不忘是昨天两掌之下,十四五个丧生的,究竟不知是些什么人?他有一种前途坎坷的预兆,因此他的足步与心情一样的沉重。
他走到父亲坟前,悽怆不禁,匍伏于地,唏嘘哭泣地默祷道:“爹爹!别了,您保佑孤苦的航儿一帆风顺,找到娘,我把娘领到您的坟前来看您,爹爹!您会像航儿一样的高兴看到娘吗?”
于志航这一个十六岁的魁梧少年,他负担了过多的悲伤,老天爷加之于他的精神折磨,未免太重了,能不令人一掬同情之泪!
志航正悲恸伏泣在他爹爹坟前,倏闻有人声自远而近。
方山为人迹罕到之地,加以昨日的一战,使得志航对“人”更有了戒心,他一惊站起,立即掠身隐藏起来。
不久,丛林中走出四个白须苍然的老者,其中一老者道:“你们说,昨天长恨谷中,被索命居土抓的那老头,和以后海中出现的那人,谁是‘牛魔王’?”
志航一听,险些惊噫出声,暗忖:“原来怪师父就是‘牛魔王’,杀死怪师父是索命居土了!”
另一老者道:“谁都是,也许谁都不是。”
志航觉得这答覆很妙,不由凝神倾听。
先前一老者道:“何以见得?”
另一老者又道:“被抓死的老头与传说的牛魔王相似,但他至死未以阴阳神功还击,以后出现的那人,虽未看清他的面貌,便却毫无龙钟之态,显然不是牛魔王,可是他却两次以阴阳神功发掌伤人,你说,这不是可以说谁都是,谁都不是吗?”
进过长恨谷的人虽多,但是还没有人能决定牛魔王的生死!
志航从隐藏处往外一看,不由顿感一惊,四个老者正怔立在他爹坟前,默然不悟。
志航暗忖:“他们为何默立在爹坟前?难道他们是爹的朋友,在凭吊这亡去多年的故人?”
志航猜得不错,他们正是李坤山的师叔,大长老东笑生,二长老西奇士,三长老南极仙,四长老北极翁,江湖人称:“崆峒四老”。
四老是李坤山的亲人,但亦是李坤山的仇人!
他们正怔立在坟前,望着“李坤山之墓”的石碑,惊疑不安。
当年失踪的李坤山,未曾摔死,为何远葬在川滇边上的方山?
“蛇蝎西施”已重现江湖,如果她知道李坤山早已埋骨荒山,势必对崆峒派更加恨之入骨,血债血还!
“崆峒四老”正在为这些问题苦思焦虑时,倏闻身后有丝丝草动之声。
四老回顾,愕然而惊!
原来身后是一个人,是一个奇鬼无比的老人。
这人长须披肩,眉不是两道,而是浓浓的两大围,鼻不像柱,而是槽红如峰,眼如铜铃,嘴似血盆,须乱如刺,颧骨高耸,穿一件宽袍大袖的契衫,摇摆而至。
这老头来到他们身后丈余,连个衣袂飘风之声都未听到,四老焉得不惊?
奇鬼老头抱拳道:“阁下等尊姓大名,可否见告?”
大长老东笑生为了松弛这显得有点紧张的场面,乃朗朗一笑还礼道:“在下崆峒四老,有何见教?”
奇鬼老头微微颤抖,抱拳的双手一分,无意间,一股劲风扫向四老。
这奇鬼老头正是志航,十五年来他已长大成人,穿的是他师父留下的一件破袍,戴了面具出现。
他因为看到四老站在爹坟前,久而不动,他想:定然是认识爹的前辈,但不知是友是敌,故意戴上面具出面探问。
一听是“崆峒四老”,他不由悲愤颤抖,双手无意间扫出一股劲风,掠过四老身边,衣袂风飘,四老不知何意,立即蓄势戒备。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志航愤极恨极,杀机陡现,双掌一翻,红兴闪闪,“阴阳神功”已然随恨念而发动。
四老一见,悚然而惊,他们何会想到,眼前这个奇鬼老头才是“牛魔王”,也顾不得什么江湖规矩,正准备四人联手迎敌。
牛魔王突然立掌不发,人如“鹏飞鹤舞”,在凄厉惨啸声中,翻身向山下疾泻而去!
四老画面相视,英明其妙。
牛魔王睚眦比报,他当年与各大门派敌,仇怨深结,是不敌?还是恐惧?为何突然逃去?
得来全不费工夫,仇人就在眼前,志航为何舍他们而去?
原来正当志航意欲发掌毁敌之际,四老身后爹的坟墓倏的进入他眼帘,他陡然想起,爹不让师父告诉他悲惨身世,而向崆峒派报仇的遗言,加以如果在现在这位置发掌,四老虽免不了命丧掌下,但李坤山之墓亦将草木尽枯,碑毁坟塌。
志航不能做逆子,因此他只得将满腔悲愤,化为一声凄厉长啸,疾掠下山,向茫茫江湖寻母而去!
此外,他也要找到十数年相依为命的恩师公孙神陀,急于要向恩师说出自己一年来的连遭奇遇。
方山位于金沙上游,他奔下方山,踽踽独行,徜徉于江水之滨。
天苍苍,水茫茫,正象征着志航无可奈何的心情!
金沙江水流湍急,滩多浪高,所以并无舟楫之利,因此人烟稀少,显得非常荒凉。
志航顺着金沙江走了几天,孤寂无聊,倍增愁苦!
他颓丧地坐在江岸林边,凝望着江水滔滔,波涛滚滚,他想起前途茫茫,祸福吉凶难以预料,人生不正如江水一样,滩多水急,风险重重!
但是,他同时获得一个伟大启示,如果没有阻碍,水就无法显示出它的力量,人生不就亦正是如此?
他正思忖间,骤闻林中传来足声,倒地声,紧接着是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志航闪身入林,约行里许,见一少女负伤扑地不起,长剑弃落一旁。
他俯身察视,少女口角流血,人已昏迷不醒,显然内伤极重。
志航抬起长剑,抱起少女,远远传来衣袂飘风之声,想必是敌人追至,连忙腾身上树,施展“盘龙十八转”绝顶轻功,如彩练飞霞,疾驰而前。
志航在奔跑中,低头一看,只见少女双眼紧闭,脸如白纸,情况非常严重。
他暗忖:“如果不觅地疗伤,这姑娘性命势将不保。”
于是他加紧奔驰,一口气又跑了十余里,闪身转入一个山谷,只见有一小厅,志航闪身即入。
他环视一周,厅实在太小,没有地方好躲藏。
最后,志航觉得只有神座后面可以暂避,很不容易为人注意。
志航抱着少女,转入神座后面,但地方太狭仄,无法容纳他两人,他只能将少女放在腿上,加以诊视。
少女五腑离位,周身血脉滞而不畅,志航随公孙神陀多年,自然精通医理,他身边丸药,只能帮助少女治标,而不能治本。
如果要使五腑返本归位,必须还要运功疗伤,在一天一夜中,不能须臾间断,只能每隔两个时辰休息片刻,更不能有外人来干扰,不然志航与少女都有小则重伤,大则丧生之险。
志航天性纯厚,富于同情,他根本未曾考虑周详,一心只是救人第一,他掏出一只翠玉小瓶倒出九粒香扑鼻的琥珀色的丸药,但少女昏迷未醒,却无法吞下。
此时志航决不敢离开少女,外出取水,只得用指头将少女小嘴挖开,把丸药放入她口中,然后轻托起少女的头,志航俯身下去,用嘴对着少女嘴,连气将少女口中丸药逼下喉去。
然后志航拍揉少女全身七十二大穴,助其滞而不畅的血脉,恢复正常循环。
志航在拍揉这间,只觉少女周身丰满而具有弹性,他不由有一种恍惚而微妙之感,虽然他已经高大成人。但十余年中一直随公孙神陀隐居山中,对女孩子所不知不多,故而这种感觉只不过一瞬即逝,所有这些动作都做得非常自然。
拍完穴道,少女悠悠醒转一翻动,发出了一阵阵痛楚的呻吟。
志航道:“姑娘打起精神,在下助你疗伤。”
此时少女重伤这下,疲惫不堪,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哼哼”的答应了两声。
志航双手按在好左右“气海穴”上。
少女连动亦不能动,只好听其摆布。
志航缓缓用功,一股热气从气海穴透体而入,经“关元”、“丹田”、“膻中”而抵“巨阙”穴,即停滞不前,而少女本身真气散乱,亦不能收溶汇贯通之效。
如此两个时辰,志航休息片刻,便他的手仍不能离开,此时志航贴在少女气海穴上的手,忽然传来一种温、腻、丰、软的感觉,但志航却很轻而易举的镇定心神,掌心立即传来一股更强烈的热气,缓缓冲达少女“巨阙穴”。
少女轻哼一声,志航立即感到少女真气由散而聚,渐渐与志航真气相接,他兴奋之下立即导引着她的真气,冲破“巨阙穴”,贯达周身百骸。
少女疼痛立减,不再呻吟,这时志航更不敢丝毫懈怠,继续运功,助其疗伤。
又两个时辰,志航第二次休息时,他从神像衣缝间看出去,此时日光渐黯淡,时近黄昏,不但少女大有进展,连志航亦神清气爽。
志航道:“姑娘芳名,可否见告?”
少女声音微弱的道:“我叫王思婷,恩人您……”
志航暗忖:“娘已重现江湖,如果我说叫于志航,一旦传扬开,岂不惹来无穷麻烦?”
他想了一想道:“我叫公孙龙,王姑娘你叫我小龙好了!”
两人谈了几句,又开始用功,倏地一阵急促的奔跑之声,来到厅前,戛然而止。
志航陡然一惊,,全神注视着厅门口。
不久,从厅门口进来五个须发苍然的老者,其中四人正是崆峒四老,其余一人志航并不认识。
五人似乎才轻过一番激烈的打斗,气喘吁吁,额上犹盈盈见汗,进得厅来,一言不发,即按照五行方位盘坐调息。
看样子,他们在调息中,仍防患大敌来临,已布好阵势,准备随时迎敌。
山谷中光线较差,夜色已经提早黑暗下来。
在志航掌下的王思婷,此时真气忽尔逆转,志航心中突感一震,志航知道她听到有人进来,因受惊而牵动了丹田之气,如果一个把持不好,立即有性命之尤。
志航恐被五人发觉,又不敢说话,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之下,只得用左手在王思婷胸前轻而缓的抚慰着。
但她丰满的胸部,不由使志航心中一跳,志航赶快改在她浑圆的臂膀上捏捏,暗示她要镇定心神,疗伤要紧。
志航右手更加紧贴着她“气海穴”,催动自己的真气,再与她真气相接,王思婷这才慢慢心神宁定,二人重又声息相通,心脉一致。
大约一个时辰过去,二人似已复原,都先后睁开了眼睛,十道炯炯神光,在夜色中显得非常闪亮,但是他们仍然盘坐未动。
大长老东笑生道:“师兄,李坤山摔下伏龙谷,血迹斑斑,显然已受重伤,不知何人救来方山,现埋骨于方山之阳,而志航却不知下落?”
志航不认识的老者,又道:“坤山既死,志航恐早已不在人间了!”
志航一听东笑生称不认识的老者叫师兄,那他一定是师祖乾天逸叟褚云奇了!
听他的口气,对李坤山之死,和志航不胜感伤怀念!
李坤山为褚云奇的衣钵弟子,李坤山之死,褚云奇自然免不了常常有追悔莫及的歉疚之情。
其实褚云奇并不是坏,爱之深,责之严,逼死李坤山,重伤姚姬,这完全是固执于传统的旧观念之过。
崆峒派在中原亦算得是一门大派,“蛇蝎西施”姚姬来自海外,杀人无数,而又与各大门派为敌。
加以李坤山婚前生子,褚云奇拘于传统的旧观念,凛于派誉倏关,未免操之过急,因此铸成大错。
往者已矣!如今他感伤自疚又有何用?
当然,志航不会想到如此之多,他之所以并不欲向崆峒派报杀父之仇,完全是李坤山的遗言,和公孙神陀的教诲。
又是两个时辰了,志航暂停运功,憩息片刻。
志航暗忖:“看情形王思婷必是被褚云奇和崆峒四老追杀,为何他们要追杀一个孤单女子呢?”
想至此,他容忍在心中的杀父之恨,顿使他杀机又起,他咬呀切齿的想:就凭这个,崆峒派就该血债血还。
他因为心中气愤,胡思乱想,以至弄得心猿意马,休憩已久,他仍不能宁神运功,继续为王思婷疗伤。
王思婷伤势因而转剧,胸口起伏不定,志航立有所觉,赶快收摄心神,一股热流直透玉体,王思婷轻轻扭动柳腰,似乎有一种非常舒适之感。
倏然,志航目不转睛凝视着厅门口,深为吃惊。
不知何时,厅门口出现一人,头顶发髻,一付瘦削马脸,身长似竹,打扮似道似俗,背上插一件兵器,如果不是金属的,就活像临刑斩首的犯人所插的标子。
他一阵鸱鸮怪笑道:“褚老儿,你趁早将宝物交出,不然本居土掌下从不留活口!”
乾天逸叟褚云奇仍盘坐不动,道:“老怪,你不是叫索命居土吗?要命五条,要宝物你少作梦!”
王思婷陡然周身发抖,气不归宗,志航急连连在她气海穴直压,催动真气,但始终终被阻止不前,眼看功亏一篑,王思婷势将真气涣散而死。
索命居士又是一阵僵尸般的惨笑道:“本居土要不是看你是一派掌门,白天我就叫你们五命归阴,你如不交出宝物,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眼前的索命居土,正是杀怪师父的仇人,如今就在志航面前猖狂,听口气,连崆峒五老都非其敌的,志航恶向胆边生,恨不立即将索命居土毁在掌下。
但是,志航连动亦不敢动,就是如此,他诚心要救的王思婷,不知为何?忽然真气乱窜,险象环生。
褚云奇及四老既不作答,亦未站起,但一个个俱蓄势待发,显然以静制动,要以“五行掌阵”与索命居士对抗。
索命居士袍袖一挥,指甲如矢,掌似白骨,踏乾位步离宫,抢手就向褚云奇抓至。
“五行掌阵”其配合之严密,威力之强大,难以估计,其巧妙处就是,攻其必守,守其必攻,至刚至大,至快至猛,不中便罢,一中必然是八掌联合之力。
如果索命居士想一抓得手,也许褚云奇还毫发未伤,而索命居士早已横尸当场。
所以索命居士每次刚攻出一半,就得回身自保,如此躲躲闪闪,索命居士在五行掌阵中无可奈何!
一时掌风呼呼,劲风激荡,把这古老的小厅,震得咔咔直响。
此时,王思婷伤势危剧,在这大敌当前,却偏偏呻吟出声。
志航及打斗诸人,全都大吃一惊。
志航赶快伸手蒙着她的嘴。
索命居士幌身就跳出阵外,又是一阵怪笑道:“好呀!那女娃娃亦在这厅内,你如果再不交出宝物,我立即将那女娃娃在爪下分尸,先获得一半再说。”
褚云奇大吼一声,五老立即腾身跃起,一字排在神座前,准备迎敌。
志航大惑不解,适才五老进厅时,王思婷对他们似乎有所恐惧,为何现在五老又以保护者出现,显得是友非敌呢?
志航伏在王思婷耳边细语传音道:“他们要自相残杀,你赶快镇定心神,运功疗伤要紧。”
志航立即感到真气又已接上,王思婷全身平和静定,她感激的睨注了他一眼,又缓缓闭上双目,慢慢行功运息。
志航忽然感到王思婷的脸发烧,自己亦不由一阵耳根发烫。
五行掌阵一瓦解,这种面对面的打法,就是集五老之力,在索命居士看来,亦算不了一回事。
他昂起细长的脖子,又是一阵哭泣似的怪笑,猛举双掌,白骨嶙嶙的手指,锋利如钩的指甲,“白骨功”早已发动,十指发出“嘶嘶”寒雾,一招“鬼出电入”向五老横扫而至。
在这夜深人静,荒谷野厅,又是这么个竹竿似的瘦鬼,发动这阴寒恐怖的“白骨功”,幸而志航艺高人胆大,要是一个普通的少年,早已吓亦吓死了!
志航看到索命居士一招进击,如果五老抵挡不住,这神座在他双掌之下,非得摧枯拉朽的倒塌下来不可。
虽然如此,志航仍不敢慌乱,以免王思婷惊觉,仍不断催动丝丝真力,加紧运功。
志航恨恨地想:如果万不得已我就通通把你们毁掉……
当索命居士一掌扫至,五老同时推出一掌,幸好把狂飙寒雾卷住。
可是这一掌优劣立判,索命居士仍然是顾盼自如,而五老却同时闷哼一声,显得非常沉重吃力。
“呛啷呛啷”一阵乱响,在这小厅中显得倍加惊人,五老全都拔剑在握。
索命居士一阵怪笑道:“好啊!老家伙。”
说着说着,他背上像“标子”的兵刃,就好像飞剑一样,自动抛向空中,他伸手一招,“标子”被吸在握。
他拿着这种兵刃,就差一点没有伸长舌头,不然就活像迎神赛会的“无常鬼”。
双方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如果六人要起手来,这小厅非得撼平不可。
第四次两个时辰又到,天已经亮了,志航长长的松了口气。
王思婷伤势已大有起色,她想昂起头来看看,志航赶紧将她轻轻按了下去,俯在她耳边道:“不要紧,他们正蓄势要干,无暇来惊扰我们。”
只听索命居士道:“褚老儿,反正你们是五人齐上,谁亦不准留在厅里,咱们到厅外去干,你要打赢了,那女娃娃一半归你得,我要打赢了,哼哼!连你们的命全是我的。”
索命居士把话已经说绝了,褚云奇还有何话可说,于是互相警戒着向厅外走去。
还剩四个时辰了,志航赶快运功,右手向王思婷气海穴用力一压,王思婷运功相应,两人真气立即结合,贯达全身,她五脏六腑都有一种热烘烘感觉,就好像有很多小手在把它托得很舒服似的。
从外面透进来的光线,志航这时才有暇看清王思婷,豆蔻年华,有非常适中而成熟的美。
王思婷亦看着志航,觉得志航英武健壮,而且纯厚诚朴,忽然他双颊一红,赧然别过头去。
良久,王思婷双颊红潮渐褪,轻轻叫声:“恩人!”
就这么两句轻轻的唤,在他俩看来,比千言万语还有力量,还有意义!
褚云奇他们刚走到厅外,就叮叮当当打起来,志航一惊,赶紧从神座后面看出去,只见剑光镖影,迷漫空际,他暗忖:“五老内力显然不如索命居士,为何硬架硬挡,发出兵器碰击声呢?”
顷间,只闻劲风呼啸,在山谷中激荡回旋,再也听不到兵器的碰击声了。
志航暗忖:“如此打斗,合五老之力,总不至轻于失败?”
于是,他低头问王思婷道:“索命居士说的一半一半是何物?”
王思婷将志航的左手拉向自己的胸部,志航面红耳赤挣扎着不敢抚摸,王思婷道:“你摸摸看,就是这玉佩。”
原来在王思婷的脖子下,戴有一块拳大的玉佩,志航不好意思久摸,亦摸不出个名堂来,缩回手,道:“为何这是宝物?”
王思婷道:“我这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这仅是—半,褚云奇那里还有一半,所以他们要抢我的。”
志航道:“那谁打赢对你都不利?”
王思婷哼了一声。
志航道:“谁打伤你的?”
王思婷恨恨的应道:“索命居士。”
志航怪不得适才听到索命居士来到时,险些儿真气涣散而死。
索命居士有杀怪师父之仇,又有打伤王思婷之恨,志航恨不得立即跑到厅外,一掌劈他个破腹开膛,但他却不能离开一步。
志航抬头一看,原来他们已给打得远了,但还听得出他们打得仍然非常激烈。
只要打就好,志航心里比较又放松了一点。
第五次两个时辰已到,志航又能获得片刻休息,低头一看,只见王思婷面红耳赤,志航很是奇怪,刚才练功还没有这样,为何休息时反而如此?
志航以为伤势又有变化,问道:“王姑娘,你怎么啦?”
王思婷嗫嗫嚅嚅着无以为答,志航更加着急,道:“王姑娘,你怎么啦?”
王思婷娇美之中,十分腼腆,红着脸俯下头去,轻轻道:“我……我们萍水相逢,这样……”
志航道:“这样什么啊?”
王思婷伤势已然好转,男女肌肤相接,就免不羞窘无地,志航这一逼问,女孩子究竟脸皮嫩,叫她更是说不出口来。
她呐呐的说道:“以后再说吧。”
志航原是个性直爽,胸怀磊落之人,见王思婷吞吞吐吐,欲言不言,不由大为不解,双目凝注着她道:“你究竟想说什么呀?”
王思婷又赶快红着脸别开头去,依然默无一语。
休息的时间已经久了,志航从未脱离她气海穴的双手,赶快一贯力,绵绵真气又透穴而入。
这是最后的两个时辰,亦是生死存亡最重要的关键。
索命居土他们的打斗当然不会走远,偏偏在这紧要关头,又找回厅门口来了。
从志航听到的和隐约看到的情形判断,褚云奇及崆峒四老之力,再支持两个时辰,应该是没有问题。
但战场顷刻千变万化,志航亦不得悬心吊胆,提高警觉,准备随时应变,手底下更加强催动真气,期能提前成功。
战斗在激烈中进行,时间在平静下过去,王思婷更显得容光焕发,美若出水芙蓉,风姿动人。
倏然,一声凄厉惨叫,使志航兴不由同时一怔。
志航迅即向厅外观望,只见剑影散乱,显然崆峒派有人非死即伤,这情形只要崆峒派有一不敌,必然全盘皆输。
突然又是一阵阵“呛啷呛啷”乱响,只见火花四溅,不知是谁的宝剑被震飞脱手,掉进厅里来了!
如果索命居士得手,他不但要宝,而且要命,不然他就不算名符其实的索命居士了。
三老南极仙与四老北极翁都盘坐在地上调息,崆峒派只剩直乾天逸叟褚云奇,和大二长老又勉强支持了一阵。
只剩下最后半个时辰了,这半个时辰一过,王思婷可完全康复了,一切无碍了。
但是,如果功亏一篑,也许就会前功飞弃。
又是一声惨叫。
志航暗忖:“完了,崆峒派只剩下一人,眼看就无法支持了!”
志航在如此情况之下,只得存着破釜沉舟的心理,更加沉着镇定的,为王思婷运功疗伤,争得一分时间,就多一分成功的希望。
耳际间又传来索命居土一阵高昂的破空笑声。
这时候听到他的笑声,简直是悚目惊心,亡魂丧胆。
只听“呛啷”一声,紧接着是—声重的闷哼!
志航暗忖:“完了,这一日一夜的功夫是白费了!”
原来乾天逸叟褚云奇,长剑震飞出手,胸部重重的挨了一掌,负伤跌坐在地。
索命居士一阵哇哇乱叫,屈指如钩,又是他的老手法,一抓毙命,迅捷无伦的向着褚云奇抓下……
在志航失望之余,倏听远远一声娇喝道:“老贼,看追!”
索命居士惊讶道:“火云追,你怕不蛇蝎西施吗?鬼媳妇怕见公婆,你蒙着脸干吗?”
志航既惊且喜,除些儿就惊叫“娘”出声。
蛇蝎西施姚姬道:“你既不健忘,就该知道,崆峒五老贼与姑娘有深仇大恨,岂能命丧你的爪下?我要让他们调息痊愈,伏诛闪电剑下,叫他们死得心服口服,我看今天月闲无事,咱们就先清算你我先前的过节吧!”
索命居士道:“老子未杀尽兴,好,咱们今天是不见真章不罢手。妖妇,看招!”
志航看到厅外空际,闪电剑特有的闪闪剑芒,和索命居士舞动镖子所发出较之适才更强烈的劲风,知道这场战斗更加惨烈。
顷刻间,厅外两人越打越远,终于连一点声息都听不见了!
十二个时辰已到,志航大功告成,他决心天涯海角寻找的娘,如今就在外面,他焉有不追踪找寻之理?
因此,他急急从瓶中倒出几粒丸药,给王思婷道:“王姑娘,你吃过丸药,再调息一阵,就可元气大复,后会有期,就此告别!”
王思婷刚刚开口叫得一声:“恩人……”
志航早已掠飞厅外,不见踪影了!
她热泪盈眶,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徒唤奈何!
志航对跌坐在厅前奄奄一息的五老无心理会,按照声音失去的方向,拔腿就追,一口气疾驰了一二百里,但姚姬和索命居士的踪迹亦告不见。
时近黄昏,徐州城遥遥在望。
晚霞满天,炊烟缕缕,志航已两天未进饮食,加以运功疗伤,狂奔寻母,耗费精力,因此顿时感腹中饥饿,难以忍受。
他想:“先进城打尖住店,买套合身的衣服,休息一晚再说。”
徐州为南蜀重镇,扼金沙江和岷江的会合口,无论去长江下游,抑或赴岷江上游,都必须经过徐州,所以此地是一个龙蛇混杂的水陆码头。
志航打从南门进城,徐州是府治,青石大街,非常宽大,此时家家门前,有的用竹竿穿上柚子插在大门两旁。
有的用绳子穿过柚子,吊在屋檐下,柚子上都像刺猬似的插满了香,有的香已经点着,简直就像一团火球,香灶缭绕,有一种热闹闹的感觉。
志航才忽然醒悟,今天是中秋佳节!
“每逢佳节倍思亲”,志航不由百感交集,想起自己孤苦一人,浪迹江湖,母亲和师父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所以他似乎有点心不在焉,神不守舍的在街上茫然走着。
倏然,身后“呼”的一声,似一重物袭至。
志航看起来似乎无意的侧身一闪,但却堪堪让过,伸手一捞,—个圆大柚子在握。
原来跟在志航身后的是一群小孩,有的手里舞着竹竿穿的柚子,叫“铜锤柚”,有的舞着用绳子穿的柚子,叫“流星柚”。
川中旧时风俗,中秋节是小孩的打架节,他们一律用柚子作武器,柚子虽重,但软而有弹性,比较不易伤人。
志航抓着的,正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用流星柚袭击志航,小孩子一击未中,一收绳索就想拉回,柚子既然已在志航手中,小孩当然是无可奈何!
小孩越拉越急,脸红脖子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志航急于赶路,将手一松,小孩就摔个四足朝天,后脑勺亦摔了个大包,屁股摔痛了!
于是,小孩嚎啕痛哭起来。
原来这些小孩看到志航穿的老头服装,所以存了欺负“乡巴佬”之心,殊不知志航身手灵活,众小孩自己人吃了亏,于是团团将志航围住。
这一下使得志航左右为难,要认真斗起来,岂不叫路人笑话?要溜吧,自己已经被包围,在城市里他当然不愿炫露武功,腾身跃去。
顷刻间,四周已给伫立了不少幸灾乐祸看热闹的路人。
众小孩减一声:“打!”所有执流星柚的小孩,一式“流星赶月”,齐向志航攻到。
幸而这些小孩子顶多不过会一招半式,因他们力气小及出手先后不一,所以“流星柚”有的能够着志航,有的半途力衰,如此一来,就足有志航闪让的空隙。
一连四五招,都叫志航轻而易举的躲避过去了!
众小孩又一次呐喊呼叫,他们似乎很有训练,所有执“铜锤柚”的,一拥而上。
“铜锤柚”比较得心应手,亦没有够不着打不到的毛病,这一次要叫志航在众小孩围攻之下,既要不炫露武功,又要躲过这些小孩的攻击,这确是件煞费脑筋的事。
干脆,志航嘻嘻的站立当地,动亦不动,“铜锤柚”就像狂风骤雨似的,擂打在他的身上了。
袖子虽然不怎么能打伤人,但疼痛仍然难免,然而志航似乎毫无感觉,路人都不禁惊讶出声。
久之,小孩子力尽,渐渐缓慢下来。
志航暗忖:他们打够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双手一分,就想从小孩群中挤过去。
“哇……哇……”两声破锣似的哭声,满街都为之惊动。
原来志航仓促之间,双手一分就推倒两个小孩,这些惹事生非的小孩哪里会好得了,于是就泼皮撒赖的在地上哭起来!
这一哭,志航越发手足无措,只好开腿就溜。
众小孩得理不饶人,跟踪就追,并且口里乱嚷:“抓强盗呀!”
“这龟儿是土匪呀!”
人靠衣装马靠鞍,志航的一身既不合时宜,亦不合年龄的破旧服装,没有事时穿着仅不过土气一点,这一奔跑起来,就显得格外狼狈。
四川多茶馆,茶馆之中,更是江湖好汉,黑白两道出没之地,这一追奔呐喊,茶馆中的闲人都跑在街上来拦截。
有的伸手就向志航抓来,志航不敢还手,这些人无冤无仇,纯系出于误会,如果他出手伤人,岂不于心有愧!
幸而街上人多,他仗着身子灵活,在人群中穿花似的奔逃,幸未被擒,但是身上穿的旧袍,因为太大,被拉成几大块,挂在身上不便奔跑,志航干脆把它扯去,直往北城而逃。
出了北城,志航落荒狂奔,—口气跑了十余里,一看前后无人,乃放缓足步,在路边石上坐下来休息。
他抚摸着胸前的骷髅铜牌,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他饭亦未吃,衣服亦未曾买,如今弄得赤身露体,如何再回到城里去呢?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无中生有的碰到几个小孩,想不到却弄得如此狼狈,故中秋节亦称团圆节,此时不论大家小户,均正在团圆赏月,共享天伦之乐,而志航却赤身露体,饥肠辘辘,能令人触景生情,不胜感伤么?
一样的月亮,两般的心肠,多丑恶的中秋节啊!
倏然,只见山脚下一幢大房屋中,灯烛辉煌,一片噪杂之声,远扬户外。如此一来,志航更感饥火中烧,挫肩幌臂,身影如烟,直往山脚掠去。
离房屋不远,志航放缓身形,慢慢向前走去,他想:能够买一些食物和衣服再说。
当他看清大门口的景象时,感到十分惊讶,犹豫不敢上前。
门上一幅金字剥落的匾,赫然三个大字:“大佛寺”。
门口青石台阶上,两旁站了四个大汉,跟志航一样,上身裸露,胸前亦是有块铜牌,大小式样亦相仿佛。
这令志航真是惊喜交集,他正担心没有衣服怕见人,现在他不用怕了,饥饿更增加了他的勇气,他怀着一颗惊疑的心,糊里糊涂就往里闯!
其实四个大汉都已经发现他,亦不由他踌躇不前,同时年幼无知的他,山野生活惯了,亦没有那么多顾虑。
他走上台阶,他总以为四个大汉一定要查问他一下,殊不知四个大汉跟门神一样,理也不理。
于是,他挺胸迈步,就跨进寺门。
进门是广场,过广场就是大殿,此时广场中和大殿上都挤满了人,席地大嚼,一律都是赤裸上身,胸前挂着一块铜牌。
虽然所有的人都未穿上衣,但显然都是破滥不堪,骨瘦如柴,臭气四溢,相形之下,志航大有鹤立鸡群之概。
志航正想挤在人堆里,混吃一顿。
忽然从人堆挤出两个中年跛子,身材矮小,望去像是未成年的小孩,一头乱发,脸上皮肤干瘪的贴在颧骨上。
通身只怕没有四两肉,两个鼻孔朝天,两只小而圆的眼睛,却是一开一阖的闪灼如电,两人所不同的,一个是跛左腿,一个是跛右腿。
两人撑着一根丁字拐,一拐一拐的走过来,指着志航道:“小子,你身从何处来?”
志航一楞,心想这是什么名堂?管他的,照实说,乃道:“方山。”
两个瘦鬼一怔,两眼暴睁,四道闪闪神光,掠扫志航全身,又问道:“身往何处去?”
“寻……”志航刚欲说出寻母,一想不对,便一时又想不起该如何作答,乃顺口道:“去处而去。”
两瘦鬼脸上一付惊疑不定之色,心里在想:来人第一句答错了,现在又答对了,是何道理?
两人又紧接着问道:“何方得道?”
志航答道:“海底得道。”
又问道:“祖师爷何时驾到?”
志航暗忖:这两个跛足鬼真噜嗦,心里不耐烦,乃冲口而出,道:“不知道,我肚子饿了,你们少问两句好不好?”
两瘦鬼一摆手道:“请!”转身前导。
志航想:请吃就好,乃随后向大殿走去。
一时殿内殿外,鸦雀无声,群相注视志航。
一直走到尽头,两瘦鬼跪在一个须眉皆白,银发齐腰,红光满面,精神矍铄的老者面前,跛左足的瘦鬼禀道:“不知何方小子,冒充本帮同门,请帮主定夺。”
被称为帮主的老仙翁,仅哼了一声,两瘦鬼立即起立站过一旁,老帮主两眼微扬,湛湛神光使得志航不由一凛,老帮主看到志航胸前的铜牌,两眼凝视不动,面现惊讶之色。
老帮主缓缓站起,手持一根晶莹碧绿的翠玉竹杖,一步一步走向志航,他胸前一块铜牌格外闪闪发光,四周人群立即让出一个圆圈来。
志航看这老帮主比其他诸人,倒要健壮得多,志航看他一步步逼近自己,他想:“这老头起码有七八十岁了,难道火气未退,不问青红皂白,又要打架不成?”
果不其然,老帮主一抡翠玉竹杖,呼呼连响,漫天杖影遍袭志航全身。
四周帮众顿感奇怪,今天帮主为什么对付这个年青人,—言不发,上手就施出本帮绝学,轻易不使用的一招“重楼万象”呢?
志航说什么亦不能无中生有跟这老头打架,但眼看这一招来势凶猛,可是似乎觉得有点眼熟,在杖影缤纷中,能看到所看不到的空隙可寻。
所以他只轻轻的一挫肩,步法诡绝,人已经退出威力圈外。
老帮主仅仅微怔了一下,又是一连两招“重楼万象”使出,逼攻志航。
围观帮众除了看到志航魁梧英武,十分羡慕以外,虽然他适才让过一招,众人仍看不出有什么了不起来。
但是老帮主已感事态不寻常,所以才连发两招“重楼万象”。
这几乎是老帮主出手以来极其罕有的事。
然而,志航却轻描淡写,脱颖而出。
这一下,众人才不禁惊噫出声,叹为观止!
老帮主三招落空,壮至毕恭毕敬,将志航让至大佛座前。
志航暗忖:“老家伙打不到,大概要让我入席大嚼了!”
老帮主将翠玉竹枝往空一竖,殿内殿外所有帮众,俱直挺挺的跪落当地,肃静无声。
老帮主朗声道:“祖师爷驾到,万岁万万岁!”
全体循声高呼:“万岁万万岁!”
老帮主随即翻身跪倒,全体匍伏于地,没有一人抬头乱动。
老帮主双手横托翠玉竹杖,继道:“江南丐帮帮主银须寿丐多九公率全体弟子,不知祖师爷驾到,请当面恕罪!”
志航再资质聪明,说什么亦没有办法处理这场面,只得一连的道:“请起来!请起来!”
多九公拜过站起,宣布入席,按说盼望了几十年的祖师爷忽然驾临,这一起身,必然欢呼无疑,可是没有,大家只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也难怪,谁想得到这一年青少年就是祖师爷,他只不过让过了帮主三招,谁又相信他就是传说中武功超群的祖师爷?
众皆入席,志航与多九公并坐,九公介绍刚才两个跛足瘦鬼,跛左足的叫“铁拐左张讨”,跛右脚的叫“铁拐右李乞”,他们是江南丐帮两大执事。
丐帮为何有江南丐帮之兮?在酒醉饭饱之余叙述出一江湖恩怨和经过。
原来丐帮虽然名门正派同享盛名,自传至宋朝末的北丐“九指神丐洪七公”后,丐帮即分裂为南北二派。
两派相争,互相杀伐,因此相互约定,由两派各先出帮主,每三年除夕之晨在华山落雁峰顶争夺总帮主之位,胜者即统领大江南北,败都即俯首称臣。
第一任江南丐帮帮主由“骷髅神丐常天君”夺魁,除夕之晨在华山大胜江北丐帮,荣任第一任总帮主。
骷髅神丐是以骨瘦如柴形同骷髅得名,他自任总帮主后,为令谕方便,乃特制风磨铜骷髅令牌一块,持令牌传谕,如同他大驾亲临一样。
常天君连任三届总帮主,江北丐帮均非敌手。
常天君在获得第三届总帮主的第二年,江湖上出现了五个混世魔王,人简称之曰:“天地龙虎无极狂”,专门与各大门派为敌。
他们说:什么名门正派,不过是虚有其表,沽名钓誉,朋比为奸之辈。
“天地龙虎”四个魔头出现,各大门派正感应付无策时,继之又出现了“牛魔王”,他更加不可理论,疯狂嗜杀,各大门派死亡枕籍,只好关门封山,不敢再与他们为敌。
骷髅神丐甚为各大门派不平,乃找到“牛魔王”打了三天三夜,不分胜负。
“牛魔王”以“阴阳神功”称强,“骷髅神丐”以“太上掌法”见长,最后“骷髅神丐”不小心被“牛魔王”的掌风扫个正着,但“牛魔王”亦挨了一掌,两人都负了不轻的伤。
从此骷髅神丐即告失踪,以后听说“牛魔王”被“天地龙虎”四魔联手齐攻,据说五个魔头全没有讨好,从此纷纷遁隐,不知所终。
江南丐帮为了纪念骷髅神丐,严密组织,一是按照等级分挂不同的骷髅令牌,二是遇见不认识的同人有一套问答的密语。
志航除了第二句碰对了以外,其余全答错了!
当多九公一眼看到志航胸前的铜牌时,立即认出是骷髅神丐遗物,但不知志航是不是神丐传人,故以“重楼万象”一招试之。
江南丐帮自骷髅神丐失踪以后,“太上掌法”从此失传,仅仅四十九招“乞讨杖法”代代相传至今。
“重楼万象”为“乞讨杖法”中最为诡绝的一招,但是在太上掌法中“太上无极”的一招之下,就显得毫不足道。
所以志航看到这一招时,感到眼熟,他虽没有出掌,但他却自然而然的,将“太上无极”一招的步法施出,一连三招都轻易让过。
银须寿丐多九公才确定志航为祖师爷传人,等于骷髅神丐复活,焉得不高兴欲狂!
今年除夕又该是丐帮争霸之年,所以江南丐帮各重要人物全集聚在此,他们惟恐奸细混迹其中,故均赤裸上身,以骷髅令牌为记。
志航听完了多九公的叙述以后,简直是莫明其妙,“惊、喜、忧、惧,什么心情都有,他脑子里思潮如涌,就好像一团乱麻,找不出一个头绪来。
他继承了骷髅神丐和牛魔王两人的武功,他又是蛇蝎西施的儿子,如果他以前者身份出现,他将与各大门派为友,仅与江北丐帮为敌,如果他以后两者身份出现,他就会遍天下皆是敌人。
他究竟该怎么办呢?
他说他叫“公孙龙”,他略去了怪师父那段经过,他讲出海底学“太上掌法”那一段事实。
大家听公孙龙的叙述,知道骷髅神丐早已坐化,同时知道公孙龙不但精研太上掌法,而且曾吃“阴阳参果”,武功大有青出于蓝而更胜于蓝之势,不由暗暗为今年丐帮争霸战庆幸,数十年一蹶不振的江南丐帮,想不到亦有出头之望。
多少次,江南丐帮的聚会都是愁云惨雾,今天大家是越吃越高兴,一片呼吆喝六之声远扬寺外。
倏然,寺门口传来—阵紧锣密鼓的笑声,这笑声不但有他的特色,而且充满了情感,多九公笑道:“他来了。”
志航道:“谁?”
多九公道:“他是本帮长老之一,笑丐张大通。”
笑丐已经走到面前,向多九公一揖道:“天下大乱!天下大乱!”
多九公道:“我听你的笑声,就知道非比寻常,来,见过祖师爷。”
笑丐看看志航,怔了一下,再看看志航胸前的骷髅令牌,翻身就扑倒于地,拜道:“祖师爷在上,小老儿笑丐来迟,尚祈恕罪。”
志航腼腆不安道:“九公,以后请大家不要叫我祖师爷,亦免去拜见之礼,如此实在令我不安。”
多九公道:“这是我们对祖师爷骷髅神丐的礼拜和尊称,你就是他的化身,决不能免。”
志航嗫嚅无以为辩。
多九公转向笑丐问道:“为何天下大乱?”
笑丐一阵阵朗朗大笑,笑得众人都静静的准备听他道出一番惊人的消息。
他道:“祖师爷这一出世,这下更热闹了!”
多九公道:“你说吧,别卖关子!”
笑丐道:“所有的大魔头全重现江湖,武林中又将面临一场浩劫!”
众人陡然一惊,有的不由的连打几个寒颤。
笑丐继道:“蛇蝎西施听说已在这徐州附近现身,二十年前的‘天地龙虎牛魔王’五大魔头全都重现江湖。”
“‘盖世雄’和‘地狱罗刹’听说在天山出现,‘凉山孽龙’和‘虎魄勾魂’据说出现在西北,还有‘牛魔王’在方山出现之日,只发了两掌,死他掌下就有各派高手十四五人,你们说这岂不是天下大乱么?”
多九公惊道:“方山,祖师爷不是从方山来此?可否知道此事?”
志航道:“这……我在海底一年,几乎与世隔绝,此事未曾耳闻。”
众人正在惊惧,忐忑不安之时……
倏然,在万籁俱寂的紧张气氛中,破空传来一阵声若洪钟的哈哈大笑之声。
众人东西张望,不知这慑人心魄的笑声,从何而至。
烛影摇红,志航等几抹淡影,快逾追风,向殿外掠去。
先是兴高采烈,笑丐来后又是一阵紧张,全未想到公然有敌人敢在屋顶现身。
月到中秋分外明,在大殿屋上,一个全身青衣面蒙黑纱的怪人,巍然而立。
志航首先飘落屋顶,继之是多九公、笑丐、及铁拐右李乞等,落在志航身后。
志航星目一瞬,大吃一惊。
来人全身俱包裹在层层的青布黑纱之内,根本看不出他的形状面貌。
志航暗忖开口,来人“飕飕”左手—招“夺命寒光”,右手一招“乾坤一劈”,两招并进,合—击出,向志航当胸就打。
志航不由的亦被这凌厉的—招逼退了一步,心头—震,横里跃开数尺,暗忖,此人出手招数精奥灵活,似已得名师指点,必是大有来历之人。
他正想喝问对方门派来路,来人又展开了迅捷的攻势,双掌连环击出,着着逼进,而且招术怪异,诡妙绝伦,倏忽之间,来人又连续攻出九掌,踢出六腿。
志航无暇再问,冷哼一声,双掌霍地也展开还击,施出师父公孙神陀所传三十六“昆吾掌法”,和来人展开搏斗,刹那间掌风呼呼,身形陡转,拳掌交错,四周风生。
志航三十六式的“昆吾掌法”,纯走的刚猛的路子,施展开后,犹如铁击石,巨斧开山,声势惊人。
但来人身形轻灵,掌势威猛磅礴,变化莫测,与志航刚好相反,是走的阴柔的路子。
阴阳巧合,刚柔相对,志航虽然抢得上风,但一时间却也无法击败对方,两人拼斗了百余招,仍是个不胜不败之局。
志航以祖师爷之尊,第一次当着江南丐帮诸人,竟然百余招不能击败对方,一方面震惊对手的武功高强,一方面使他动了真火,不禁激起求胜之念。
但是志航绝不能将“阴阳神功”施出,只见他身势陡如狂飕疾转,俨如鹏飞凤舞,“呼啦啦”一招,“太上掌法”中第一招“大罗金刚”陡然施出。
志航吃过“阴阳参果”,又吞服过“精血”以后,内力大增,虽然现在仅单独使“太上掌法”,其威力足以惊世骇俗。
多九公一看,这较之当年骷髅丐施展“太上掌法”,不论灵巧变化和威力,俱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是来人武功实在令人高深莫测,这第一招“大罗金刚”施出,虽然“蹬蹬蹬”后退三大步,但飘身而起,长身欺进,又反攻而上。
这太上掌法与任何武功不同之处,就是要感情与掌势要一致,情绪与出招要配合,例如在兴高采烈乘胜追击要用第三招“极乐菩提”,在险象环生极端困难之下,要用第四招“苦行弥勒”,才能发出不可思议的威力。
志航现在对当面这样一个以阴柔见长的敌人,应该是以毒攻毒,用第二招“修罗般若”比较合适,并非“大罗金刚”威力不够,而是用非其时罢了!
志航凌空飞舞,身如鬼转魔旋,一招“修罗般若”,势如排山倒海,于志航与那青衣蒙面怪客缠战多时,险招迭出,依然难分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