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群豪,皆都是生死一笑间的豪雄,经杨陵一提,也开始了欢颜了。
此际,厅门一声轻响,旋风桨徐元龙进来道:“五爷,外面有一男一女要见你!”
雷一金此刻已由大夫取出幽灵环,包扎妥当,忙道“有请!”
不一刻,随着徐元龙进来的一男一女,雷一金一声之下,不由一愕,这进来的一男一女,男的是“血魂”葛无影,女的是“金家楼”掌珠金莫嫔。
“血魂”葛无影在江湖上的万儿,可是响铃当的一块金字招牌,尤其,其中大部份的人都知道他和雷一金有过梁子,此时出现,不言即知其来意。
葛无影与金莫嫔并肩站着,他仍是形色淡漠,冷冷地开口道:“你们有什么话,不妨留着延后再说,我这里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大吼一声,公孙无咎厉声道:“想落井下石吗?阁下可惜晚来了一步,如令这边事情已结束了,在下等正可一体恭候!”
“金雷手”熊光炳道:“我知道你是葛无影,你和雷一金有梁子,大丈夫恩怨分明,有恩心报,有怨心还,但你现在找他似乎会落个乘人之危之嫌,雷一金现在负伤数处,既然是道上知名人物,就不该拣这个便宜,想此时了结,我们断不会答应!”
葛无影表情木然,一声不响,魔刀鬼刃喝止了大家的喧哗,他望着对方,静静地道:“年轻人,你跟雷一金有梁子,可是?”
点点头,葛无影道:“一点不错!”
杨陵谨慎地道:“既有梁子,就该了结,浑小子,你出来,跟这位葛当家把旧账结一结!”
摆摆手,葛无影道:“我有三件事,各位,可容我一件一件地说出来!”
沉默了一下,杨陵道:“请说!”
葛无影语气清晰地道:“第一,我是来给大家道贺,恭贺诸位旗开得胜,一举残灭了这包藏祸心,危害武林而人人想除而不敢的毒瘤——‘神龙教’!”
一言出口,大伙又有点迷惑了,想不到这位“血魂”提出的第一件事,竟是这么一事。葛无影冷然地道:“但是,各位也太疏忽了,‘神龙教’有一位‘肚里烂’的师爷叫苟不理,你们有谁见过?”
大伙立时未能悟及,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似乎是想问对方有没有看见葛无影道:“不用看了,方才各位团聚在这里,那‘肚里烂’竟准备引燃炸药,想叫各位来个粉身碎骨,我想,大概是苍天有眼,不叫大家横遭恶祸,竟被我撞个正着,是我拦阻了他,这小子一试挣不脱,倒也干脆,反手一匕首扎进了自己心窝,偌,这就是人证、物证!”
说完,将手上一节引信往地下一丢,并一指不远的一具尸体。
飞身掠向前去的人是“红面韦陀”萧千羽,略一查视那具尸体,立即扬声道:“是苟不理,老夫被掳来的第一天,就跟他照过面。”
杨陵眉目不动地道:“便宜了他。”
顿了顿,他又道:“我们不敢言谢,至少,我们明白了一项秘密——‘血魂’葛无影亦有罕见的慈悲。”
难得的露齿一笑,葛无影又道:“那第二桩事嘛!‘银龙庄’对你已经不再记仇了,他们事后作了次澈底的检讨,‘玉魔书生’贾石生固然死在你的手里,可是在那种情形下,仁者不为,所以,他们查明真相后,都认为贾石生过于横暴,恶毒结果乃造成如此下场。”
雷一金拱手道:“谢谢阁下来告诉我真相,再谢‘银龙庄’能深明大义……”
葛无影复露齿一笑,又道:“第三件事,‘长白三龙’已经悄然离开,我没有向各位示警,也没有丝毫留难他们,不管怎么说,我跟他们总有一点地缘情,他们有权离此,对于‘卷地龙’与‘鬼黑旗’而言,他们流的血已经是尽了朋友的本分,他们未曾获及什么,受到的伤害却大,心余力拙,未复何言?”
雷一金道:“‘血魂’威名,日正中天,江湖上的纷争,尤其难得判个是非曲直,梁子结下了,便总有各执一词的两方,分别上在于赢字与输字,主动与被动而已,怨隙的内涵,往往变成次要的了,难得葛兄深明大义,助我危险之际。”
葛无影淡淡地道:“别尽给我戴高帽子,雷一金,我们曾经说过,我会以君于的道义回报,现在,这些已经过去了,我还活着,因而我很想知道‘君子之义’是什么?”
神色一凛,公孙无咎道:“别忘了,葛当家,咱们老五现在是负伤在身,又何能报义于你,即使他勉力而为之,公平吗?”
雷一金踏前一步,提起一口气道:“大哥,请容我与葛兄说几句话……”
公孙无咎看着雷一金模样,虽然表现很洒脱,只是气色却很灰暗,那双瞳仁也似乎失去原有的光彩。
这些微笑,在证明因失血过多,人体受创之后过度透支体能的征兆,他提高声音:“你不必再说什么,你须马上停止活动休息,来人,扶五爷下去休息——”
雷一金睁定两眼,坚决地道:“不,大哥,我自己知道我的体能,大哥,请准我为我的诺言守信,这也是完成我的一桩心愿。”
“魔刀鬼刃”杨陵沉静地道:“无咎,浑小子话是对的,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可背信,尤其是江湖儿女,往往生死重一诺,既然踏进了这个圈子,就不能违背它。”
公孙无咎仅说了一个“但”字,便默默退下。
“青凤”萧玉含着泪水的双眸注视着雷一金,这些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雷一金继续踏前一步,道:“葛兄,相信你与我,对于肉体上的痛苦,都不会过于重视,也就是说,我们之间在艺业上的高下之分,不必一定拘泥于在对方身体上所造成的创伤大小来做论断……你认为……”
葛无影颔首道:“非常正确,雷一金,我认为更重要的是尊严及声誉的重新建立。”
雷一金微笑道:“很好,葛兄,我们的看法和观念一致了,现在,存下来的,便是方法与技巧了,我提议我们用口述招式来决胜负,分判高下,你同意吗?”
神色之间,略显紧张,葛无影往前凑近,似乎有些口干舌燥的沙着声音道:“我同意,我们以几招为限?”
雷一金道:“其实,习武终生,一招之赐往往已受用不尽,葛兄,是吗?”
葛无影道:“足见高明,所说又是至理,我同意,就是一招——”
这样别开生面的印证武功,分判强弱,倒是少见,全场的人个个凝神贯注,屏息如寂,其关注紧迫的心情,决不亚于在注视一场血肉相搏的生死斗。
雷一金道:“葛兄,此间虽然我非主人,但较葛兄先到一步,林泉无主宾,先到为主,葛兄远来是客,你,你先攻。”
拱拱手,葛无影道:“我不客气了。你注意,雷一金,我的‘镌命铲’会凝九道光轮正面罩着你,光轮尚在凝形,我的人已经十六个筋斗在十个俯仰不同的角度与点角行结衡的攻击你,然后,我的左手另执一面‘龟铜镜’反扬,右手‘镌命铲’以斜弧回卦——这便是一招的全部过程!”
仔细听着,雷一金的回答则异常快捷简明,他说:“我的‘龙图刀’分在我的急速旋回下布成一团青色螺影,刀刃组合成一圈一圈的环弧,由大而小,成实塔形往上层叠,我的人则在塔形正中,而螺影移动狂猛迅速,这将能阻你正面的光圈及十六个俯仰角度各异的攻击,紧接着,刀锋刺成千百,但真正的一刀却来自下面,系突现自炼狱之手,往上飞截。”
大大一震,葛无影愤怒地问:“这是哪一招?”
雷一金微带笑容,平静地道:“地煞指!”
面色随即暗淡下来,葛无影冷汗涔涔,连连跺脚:“是了,‘地煞指’,我只知防‘天罡刃’怎么会忘了这要命的‘地煞指’,该死,真是该死!”
猛一摔头,他重重抱拳,道:“雷一金,你不但是位君子,更是一位义士,我们之间的怒隙,自此一笔勾销!”
顿了顿,坐在身傍的金莫嫔,忽然一笑道:“雷一金,你的确较我强,但是,有一件事,我却比你强!”
雷一金笑道:“可愿说出来开我茅塞子”
葛无影手揽金莫嫔织腰,笑嘻嘻地道:“因为我要比你先做爸爸!”
这句话说得哄堂大笑,紧张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喜洋洋了。
雷一金在笑声中大声道:“我总算发现了‘血魂’的另一个秘密,葛无影除了有一颗慈悲的心,还有另一方面的幽默!”
葛无影道:“在下现系‘银龙庄’庄主,希望少侠抽空来敝处一叙,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不待雷一金再说什么,也不管其他人的反应,葛无影偕着金莫嫔转身奔出。
此刻,朋盛属下煮了一大桶茶水送来,经过一夜的拼斗,一杯热茶,倒是提神剂,雷一金俯近南宫铁孤耳边低语了一阵,南宫铁孤霍然大声道:“对,不是五弟提醒,差点把丫头给忘了!”
雷一金莞尔一笑,朝“慈面辣心”莫云道:“莫当家,我想麻烦你去办一件事?”
莫云恭谨地道:“五爷请吩咐!”
雷一金道:“你同李志中兄同去接你们的大小姐!”
莫云惊愕地看着南宫铁孤,一时说不出话。
南宫铁孤佯怒道:“莫云,你敢莫是得了失心疯吧,五爷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
莫云结巴着道:“门主……你……你……”
南宫铁孤道:“莫云,是叫你去接燕丫头,还有那个浑小于。”
莫云仍迷惑地道:“门主,你饶恕小姐了?”
“浑球!”南宫铁孤没有好气地道:“我本来不饶他,是五弟跟我说了一大堆道理,我说不过他,不饶成吗?”
莫云回首朝着雷一金一跪,道:“谢谢五爷,谢谢五爷,铁旗门上下永志不忘!”
南宫铁孤道:“娘的,你看,我饶恕自己女儿,他像捧着大元宝。”
又是一陈哄堂大笑,之后,“魔刀鬼刃”杨陵宣布了两件事:第一,此次随征人员,除了“青松山庄”人员先行返回外,其余均前往“朋庄”歇息,并予伤者治疗,第三、嗣南宫燕到达后,即赴“青松山庄”为雷一金、耿玉珍、萧玉三人举行婚礼,主婚之事,男方杨陵是当然主婚人,女方这面,萧玉由萧千羽主婚,耿玉珍则请公孙无咎代表。
公孙无咎十分荣幸地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金雷手”熊光炳却有些着急道:“那么,师叔大人,晚辈呢?晚辈扮演什么角色?”
魔刀鬼刃笑道:“筹划婚礼,接等宾客,加上身为男方亲族,列席执事,还不够你与朋贤侄忙的吗?”
一言出口,全厅的人都笑了起来。
朋庄——在朋庄的客厅,炭火生得兴旺,满室如春,气温在暖和中,另有一股子骚着人心的宁静韵味,魔刀鬼刃坐在正中大圆椅上,右手边,是公孙无咎、熊光炳、雷一金、铁旗门的莫云、徐元龙、阎忠、阎王三品、田化、丘谦等一干人便坐在他的对面,左手边,是南宫铁孤、南宫燕与季怀南小两口子坐在他左右手,再过来是李志中,耿玉珍则倚与雷一金身侧。
面对着这整屋子人,魔刀鬼刃尔雅地一笑,清朗地道:“我召集各位来此,是为了告诉各位一下,明天,南宫姑娘季少侠的婚事将正式举行,本来,他们原拟回到“铁旗门”后才举行,是老夫自作主张要为他们小两口福证。因此,才借朋贤侄庄上举行,如今一切准备俱已舒齐,大家是不是还有什么可以补充的未尽高见?”
公孙无咎哈哈一笑道:“我认为,师叔大人,这次准备已差不多了,就不能说尽善尽美,也是用煞心机啦,实在没有什么不好。”
杨陵道:“既然没有意见,现在我要宣布另一件事,南宫贤侄,小两口婚后一月,你饬季怀南去伺候我一年,在这一年中,就要看这小子有多少造化。”
“魔刀鬼刃”与“龙图修罗”一门师兄弟,毕生未有传人,如今主动传授季怀南艺业,南宫铁孤心里明白,季怀南与雷一金有一段不平凡的交情,而主要的,本身只此一女,今后,与怀南成亲后,铁旗门便成了他当然的接棒人!
因此,魔刀鬼刃之所以如此做了,便是为了光大铁旗,怎能不感激涕零,忙道:“怀南。还不快过来叩谢师叔祖!”
季怀南与南宫燕双双起立,堆金山倒玉柱叩了三个头,杨陵欣然地含笑受礼。
点点头,雷一金回首对耿玉珍道:“玉珍,将我们送给一对新人的礼物拿出来吧!”
轻轻站起,耿玉珍走进内室,取出两方宝蓝锦盒,回来交到南宫燕与季怀南手中。
南宫铁孤威严地道:“还不谢谢你们五叔?”
南宫燕与季怀南急忙行礼称谢,满脸感激之色,雷一金笑道:“你们打开看看!”
眨眨眼,南宫燕轻悄地掀开盒盖,立时,霞光宝气随隙而出,盒中的蓝色软垫上,平整地摆着一串项链,一串以一百颗浑圆晶莹的同样大小如龙眼般大的猫儿眼连串而成,项链下紧接着一枚心形祖母缘,闪泛着柔润的金光。
这条项链,不论内行外行,只要一看,马上就会晓得其珍异,恐怕倾以千金,也难以搜购!
接着,季怀南亦启盒而视,同样的盒子里,却装着不同的礼物,那是一柄小巧精致的匕首,三寸的匕首却是以纯粹白金打造,琥珀的剑柄嵌缀着十二颗碎钻,排成的凌形,有如十二颗星星在闪烁,刃面上,更嵌合着一枚形同八角的丝翠,翠心赫然映现着一抹血纹——有如细小的龙蛟,光是这枚“血龙翠”就价值连城了!
微微颤抖着,南宫燕秀目含泪,激动地道:“五叔……你对我们太好了,我们不知道该怎样来报答你,我们一生全感激你。”
季怀南也呐呐跟着道:“这么贵重的宝物,五叔,我们实在受之有愧,你给我们的已经太多。”
笑笑,雷一金道:“丫头,你别会错了意,这是你公孙大伯、熊一伯、朋四叔及我跟玉珍共同送的,东西贵重与否不关紧要,紧要的是我们做长辈的对你们二位的关注,我们祝福你们,白头偕老,同心永结!”
这时,南宫铁孤脸上的表情也是奇怪的,像哭、像笑,他连声道:“看看,这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
李志中忙站起来道:“好了,两个宝贝全别在这里现眼了,你们记着你们的伯伯叔叔待你们好就行了,在朋庄主的‘留香阁’里,咱们这些老弟兄的礼物,包括你们‘铁旗门’几位当家的全摆在那儿,你两个也去瞧瞧,就不比他们所送的玩意好,至少意义也是一样,到时候,再看你们两个怎生感激吧!”
吃吃一笑,雷一金道:“志中,你像是摆旧货摊的,耍贫嘴!”
公孙无咎笑道:“我颇有同感,他有点选错行了!”
这时,大伙儿向杨陵告辞,杨陵留下雷一金与耿玉珍道:“金儿,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你们几个兄弟中,唯独老大公孙无咎未成家,今后你与玉珍的第二个儿子给他,好继承‘金流门’衣钵!”
雷一金应了声“是”!耿玉珍已面红双颊了。
雪花纷飞飘飘散散,大地银装玉琢,是一个纯洁无瑕的白色世界,至少,它表面上的丑恶已被庶盖。
在南宫燕与季怀南小两口婚后的第三天,他们便开始出发了,朝着“青松山庄”而来。
当他们距离“青松山庄”尚有十里之遥,萧千羽即率同所属前来迎接,萧玉最先走过去,紧紧握着耿玉珍的手,落落大方地叫道:“珍姐!”
耿玉珍这时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这滋味奇妙得很,假如你曾与一个同性处在另个异性之前,而又站在相等的“爱”的立场时,你或者会明白这滋味如何,虽然你是如何豁达与谅解?
于是,耿玉珍尽力微笑了,他语声颤抖地道:“玉妹妹,你真的不恨我分了‘他’对你的感情?”
“不。”萧玉断然地道:“就像你不恨我分了‘他’对你的情感一样,珍姐姐,因为我们两人爱他,也因为我们两人互爱,以后的日子长,你会明白我说的话是否真诚。”
耿玉珍颤声道:“玉妹妹,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雷一金在一旁都听到了,他厚着脸皮道:“二位贤妻,在下……在下实在对二位歉疚至极,唉,上天造人之际,为何不将你两人的躯体并为一体呢?”
耿玉珍脸又红了,垂下头去,羞得讲不出话来,萧玉却杏眼圆睁,纤纤玉指轻戮在雷一金额角,嗔道:“喂,你这个人怎么了?我们女孩子讲私话你也敢听,珍姐姐,咱们以后得防着他,哼,他呀,名堂花巧多得很呢!”
雷一金双手连摇,忙道:“玉妹,你可别这么编排我,在你们两位面前,我还有什么花巧吗?真冤枉!”
他们的声音虽然并不大,但全都让人听去了,公孙无咎笑谑道:“我们这五弟,像是脱缰野马拴上龙头了!”
熊光炳笑嘻嘻地道:“比翼连飞,三心相萦紧……”
大家全笑了,洋溢在整个白色的原野上——萧玉羞得垂着头,偷偷地瞅了雷一金一眼,低声道:“都是你……”
雷一金却大方地伸出双臂,分揽二人人怀,两张美丽绝俗的娇面分靠在他的肩上,是那么妩媚、娇艳,却又嫣红欲滴。
于是,“魔刀鬼刃”笑了,悄然告诉公孙无咎,耿玉珍以后所生的第二子,将继承于你衣钵,以慰老怀。
公孙无咎高兴得合不拢嘴,甜在心里,憧憬着未来的一切,与胖儿子嘻戏的美丽时光。
近了,近了,巍峨而雄伟的“青松山庄”就在眼前,每一张脸庞都是那么和熙而亲切,多美啊!这一切!——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