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兄弟立刻惊呼出声!
“织女天星”商亚男见状大骇,娇声惨喊道:“爸爸...”
但三人距离较远,想救已经不及。
就在这惊呼惨叫声中,宋岳身形电射而起,左掌迅扬,一道掌风,直向商梧右手,凌空震去。
随着掌风,商梧右手一震,银笔飞空三丈,接着左手一紧,另一枝“魁星笔”已到宋岳手中。
其间正是千钧一发,宋岳抢下对方左笔,沉声道:“老丈何故轻生?”
商梧目光呆滞,惨笑一声,道:“大丈夫无信不立,既已立下诺言,岂能反悔!”
尤其商亚男粉脸惨白,泪如泉涌,一位须眉英雌立刻变成娇弱佳人,犹如带雨梨花,露中青莲。
宋岳眼见此情,心中对商梧大感钦佩,尤其对亚男的悲痛,更加感动,遂神色一肃道:“你我并无大仇,老丈何必认真?”
岂知商梧嗔目大喝道:“住嘴,老夫岂是受人怜悯之人!”
宋岳暗忖道:“世上哪有这种狂人!”心中不禁有气,冷冷道:“搏招之前,在下曾言不要老丈之头,必须自毁此亭,老丈记得否?”
商梧怒道:“老夫宁割人头,不毁此亭!”
这点正是宋岳刚才疑心之点,但恐明问,或会变成僵局,于是激上一激,道:“下注赌招,惟依胜者所求,再下决心毁亭,至于老丈生死,请自决之,与区区无关!”
语声一落,径自转身,作状向“下马亭”行去!
倏听商梧一声大喝道:“站住!”
宋岳心中好笑,暗暗道:“此计果有反应,狂人只有用狂办法。”心语之间,已转身立定。
宋岳心中微感钦佩,正欲答话,陡见商亚男一声娇叱:“都是你不好,姑娘与你拼了!”
身形猛扑,手中“织女乾坤带”,已经抡出。
那边尉迟双鞭,也状欲拼命,舞鞭而至。
霍闻商梧舌绽春雷,大喝道:“住手!”
三人身形不禁一顿,愕然而视。
商梧双目威棱复现,喝道:“老夫刚傲一世,你们竟敢毁我声名!”
商亚男秀目含泪,娇呼道:“爸爸。”
“住口!”商梧又是一声大喝,道:“我惟你一女,视若儿子,想不到老夫临死,你尚要坏败商家门风,难道你要我死不瞑目?还不与我退下!”语声至此一顿,目光一扫尉迟兄弟及亚男三人,沉声道:“假如你们尚把老夫放在眼中,老夫最后遗命,不许伤这位朋友一发一毛!”
三人脸色沮丧难看已极!
只见商梧继续道:“朋友如毁亭碎碑,恐在川境寸步难行。”
宋岳心中一震,冷冷道:“商家之亭,竟有这等难毁,区区倒想试试。”
商梧霍然仰天长笑,笑毕,道:“商家之亭……好个商家之亭,朋友以为此亭是老夫所建吗?”
宋岳奇道:“何人所建?”
“川东武林,因对老夫雅爱,为表示尊敬起见,故于老夫居处,公建一亭一碑,朋友如毁亭,川东武林岂肯与你甘休?”
“建亭竖碑,古今有例,不是玄功,便是玄德,敢问老丈有何功何德?”
商梧眼中倏然恢复兴奋光采,朗声道:“江湖浩劫已起,红灯遍悬,但尊驾不妨细想,普光寺周围三百里,可曾见过红灯教徒?”
宋岳仔细一想,一路行来的确未看到过红灯教徒,遂摇摇头。
商梧脸上恢复自傲神色,仿佛提起往事,甚为得意,口若悬河,又道:“举世毕浊,惟此清平,不啻世外桃源,朋友以为此亭值得立否?”
宋岳怀疑地问道:“尊驾能挡红灯教主一击?”
“独木难撑大厦,老夫不过首起领导而已。”
“老丈施用何法,击败气焰盖世之红灯教?”
“众志成城!先死后生!”
宋岳疑惑道:“众志成城?先死后生?”
商梧朗笑道:“当时情形,无法多言,如朋友相信历史,韩信以二万轻骑,背水一战,败敌十倍兵力,当信老夫之言不谬!”
宋岳闻言到此,对“下马亭”建立经过已了然于胸,难怪商梧宁死不毁亭,敢情名心太重,欲留亭而名垂万世,想起自己孤军奋战,就是得到三才居士秘籍,也难免人单势寡,转念至此,灵机一动,朗声道:“老丈是否还想死?”
只见商梧脸色倏变,道:“英雄豪杰,言重如山,老夫何人,岂愿贻人笑柄!”
宋岳接道:“老丈豪气,令在下钦佩,但老丈立志自裁,根据是否在区区触犯下马亭之律?”
商亚男插言道:“你是明知故问,如你下马,怎有此事发生?”
宋岳长笑,道:“对极!区区亦有三不拜,非师门父母不拜,非先贤先哲不拜,非纪念功德之碑不拜!”
语声到此一顿,神色严肃,对商梧道:“不知者不罪,老丈如因为此愤怒而死,区区罪莫大焉,现在就自请三拜。”
说着已转身遥对下马亭,恭敬地揖了三揖。
宋岳为培养实力,以备未来之用,存心拉拢“天地双星”,做得恰如其分。
尉迟兄弟黑脸露出笑容,宛如云开见日。
商亚男转怒为喜,深情地注视宋岳,觉得此人确实可爱,不禁情根深重。
商梧脸色微霁,却又仰天一声长叹。
宋岳岂能不知其意,正色道:“以老丈身手,在下胜得有些取巧,实在说,如不限三十招,区区自信必败。”
商梧摇摇头,道:“老夫苦研笔招四十年,想不到……唉!”
宋岳耳听弦外之音,轻笑道:“老丈以为区区是无名之辈?”
商梧默然,显然宋岳这句话正说中心坎。
他刚才那句“想不到……”后面的话正是“……竟败于无名之辈手下!”
只见宋岳身形倏退一丈,曲肘疾伸,一道长虹经天而起,口中喝道:“老丈注意,可知在下何人?”
喝声中,手腕微动,寒芒千重,已飞快挥出七剑,使的正是“闪电神剑”招式!
商梧目光凝注剑招,霍然顿足长叹一声,道:“原来尊驾就是近日喧腾江湖的宋岳少侠,罢了罢了,老夫输得不冤,蒙少侠开导,老朽就此敬谢。”
说完,向宋岳长长一揖。
宋岳长剑归鞘,连忙还礼道:“老丈刚正不阿,临危不屈,宋岳恭敬惟恐不及,怎能再受大礼。”说到这里,趋前三步,神色恳切道:“魔教嚣张,浩劫方兴,宋岳请老丈援手灭贼!”
商梧霍然神色一冷,摇摇首道:“老朽年迈,力不能胜,为保桑梓,被逼而战,如要入江湖,争强搏胜,老朽已无此豪兴,少侠请谅。”
此言显然是推托之意,听得宋岳心中一怔,他想不到竟碰钉子,不由再恳道:“以老丈功力,正可大展雄风,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老丈适才豪气干云,何以立刻颓丧若是?”
商梧冷冷道:“老朽之志,仅百里而已,世浊我清,明哲保身,不敢再存多想。”
宋岳想不到对方竟是这样一个人,闻言不觉一怔,目光瞥处,却见商亚男脸色忧急,对自己连使眼色。
他不禁又是一愣,不知她用意何在?
其实亚男情根初种,知道老父个性刚傲偏执,言出无改,惟恐宋岳顶撞,变成僵局,故而示意他转变语气,缓和一下气氛,从长计议。
但宋岳匆忙之间,哪能会过意来,眼见商梧神色冷淡,不由激起胸中冤气,冷哼一声,道:“想不到老丈竟昏愦若是,宁死履诺,却不肯以死挽劫,徒具匹夫之勇,只怪在下看错了人!”
这番话,说得冷酷无比,听得场中四人脸色一变。
果然“璇玑地星”商梧脸色倏怒,如电炬目直盯宋岳,道:“既有此言,不如不识,少侠刚才开导之情,来日图报!今日暂且别过。”说到这里,一拂袍袖,对女儿及尉迟双鞭喝道:“走!”
随着语声,人已起步。
由充满杀机的场面,变成融融和穆气氛,花了宋岳不少心计,如今立刻又成僵局,宋岳不禁有些后悔。
一时之间,把个宋岳怔在当场,呆立而视,费煞思量。
商梧率领女儿等三人起身三步,似不甘受宋岳刚才侮辱之言,仰天长笑,边走边道:“芸芸武林,皆订城下之盟,除了‘龙神’,惟有老夫与红灯教齐肩订约,普光寺三百里变成乱世桃源。不屈不伸,天下能有几人,哈哈!老夫问心无愧!仰天无愧!”
宋岳闻言大悟,敢情他已与红灯教订约,河水不犯井水,故而如此骄情。
但这番话,不由触动宋岳灵机,忖道:“看样子,对付这种顽固狂人,还得用刺狂办法。”
心念至此,不由发出一声清越朗笑。
笑声遏云,听得商梧脚步微顿。
显然,老头子不知宋岳此笑用意何在,头虽不回,但对宋岳言行,极为注意,惟恐他又有什么难堪之言。
果然,宋岳笑声一歇,负手仰天道:“‘璇玑地星’人不如名,刚才尚称匹夫,现在看来,不过是糊涂虫耳!”
商梧倏然旋身,脚步行云流水,欺进一尺,嗔目喝道:“少侠何必再三凌人,老夫虽曾蒙不杀之情,但士可杀,不可辱,老夫请再一搏!”
宋岳神色平静,道:“老丈切勿冲动,在下之言不过扼腕而叹耳!”
“老夫何处有错,竟使尊驾慨叹?”
宋岳脸色变为恳切道:“前辈一诺千金,君子也,有闻君子可欺其方?”
商梧神情一惑。
宋岳接道:“与君子交,固应如此,但红灯教何许人物,以其手段气焰,居心昭然若揭,岂肯让前辈独树一帜,自安乐土?”
商梧抗声道:“不论如何,他毕竟让我三年……”
宋岳闻其语气缓和不少,不过傲性使他不肯认输而已,知有转机,一声长笑,打断他的语声,道:“前辈中其计矣!”
“中计!”
“红灯教徒称霸武林,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其所以容忍老丈三年,只不过根基未稳,暂作安抚耳!”
商梧倏然动容,神色默然。
宋岳知多言不如少言之要诀,立刻一整衣衫,拱手道:“人各有志,不能相强,宋岳今日得见尊颜,感慰生平,适才之言,不过掬诚相告,身有要务,容图后会。”语声一落,即行转身而别。
刚出三步,蓦地眼前人影一花,商梧已拦路而立,神色急切道:“少侠一言,顿开茅塞,如有差遣,老朽万死不辞。”
宋岳大喜道:“在下得老丈援手,红灯教覆灭可期,为天下武林,老丈受宋岳一拜!”
说完长揖到地。
商梧连忙扶住道:“少侠切勿折煞老朽,寒舍就在附近,时光已晚,不如让老朽稍尽地主之谊!”
宋岳心急行程,恳辞道:“来日有暇,再来讨扰,今日只有心领。”
这时,尉迟双鞭老大尉迟宣已过来对宋岳躬身道:“在下兄弟是个粗人,刚才冒犯少侠之处,现愿领责。”
宋岳哈哈朗笑道:“二位忠主而事,在下钦佩尚还不及,何能见怪。”
歧见已解,意见融合,宋岳此时觉得口舌没有白费。
接着,行动豪爽,颇具英雄男风的商亚男也与宋岳互想叙礼。
这时,商梧道:“少侠此刻何往?”
“峨眉、青城。”
商晤道:“蜀中武林有句谚语‘宁遇双星,不见龙神’,少侠赴峨眉之行,尚遇此人,万勿招惹为妙。”
宋岳听他二次提起“龙神”,因见时光已晚,也未在意,拱手道:“多谢相告,日后再行畅叙。”
双方一揖而别,此刻,宋岳见原来坐骑已倒毙路上,只得步行,急于今夜赶到宣汉城,足下微垫,身形已出五丈。
蓦地……
身后响起一声娇喝:“少侠,慢走!”
宋岳一怔,停步回顾,见是商亚男,遂转身道:“商姑娘尚有何事?”
商亚男娇声道:“岳兄是否能耽搁片刻?”
宋岳愕然颔首,目光一转,商梧脸上也是一片茫然之色,只见商亚男一声轻笑,人如一缕轻烟,掠身而逝。
双方正怔然相视,猜不透她是何意,倏然道左林中响起一阵蹄声,只见一人骑马穿林而出,夕晖照耀之下,人如玉树马如龙,马上之人正是商亚男。
只见她春风满面,英风朗朗,眼神中露出奇异之神采,毫无女子之态。
尤其胯下坐骑,鬃鬣盈尺,全身火红,赫然是千载难逢的“火龙宝驹”,看得宋岳暗暗喝彩!
商亚男催骑来到宋岳身旁,飘身下马,把缰绳一送道:“岳兄风尘万里,不可无骑,小妹适才失手,谨以此驹作赔,尚请笑纳。”
宋岳心头一震,拒道:“劣骑能值几何,岂以此名驹作比,姑娘馈赠,在下不能领受。”
商亚男秀眸一转,口中响起一声清越娇笑,爽朗道:“岳兄年少英雄,何必作儿女态,有道宝马送烈士,相得益彰,不过聊表小妹敬意,不收也得收!”
说罢,马缰竟脱手摔给宋岳,人已如飞燕掠波,纵落商梧身旁。
宋岳正要谦逊,商梧口中响起一阵宏亮的笑声,道:“好个宝马送烈士,少侠收下不妨,别忘了买盒红粉赠佳人。”
宋岳闻言,心头猛跳,不禁脸上发烧。
只见商亚男娇声不依道:“爸,孩儿正经事,怎么又取笑我了!”
商梧又哈哈大笑,目注宋岳,不时点点头。
宋岳一看情形不对,不要好事又成了麻烦,在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心情下,只得飞身上马,一领缰绳,向商梧父女抱拳道:“贤父女之赐,只能谢了,就此告别!”
语声未落,胯下宝驹,已双蹄翻飞,向宣汉城驰去。
只剩下满腹高兴的“璇玑地星”含笑而望!
“织女天星”商亚男不用说,情苗深种,一颗芳心,早随着马蹄扬尘,浮空飘去!
红日含山,薄暮烟雾迷漫,映着余晖,场中四条人影,等蹄声消失,才拖曳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