镖车提前下到山脚驿道,的确有黑虎寨人引路。这是袁翠莲派弟兄扮作樵夫做的好事。
龙虎镖局董华、陆永刚率镖师在前开路,督率大伙紧赶路程,以弥补延误了时间。
大伙紧张万分地下到山脚后,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
最危险的地段就在山林间,下到平地,自然就安全多了。
走在镖车行列前后诸小侠,都纷纷吁了口气,讲起闲话来。这一路紧赶,谁也无法出声,不是觅路就是牵马扶车,累人之极。
“嗡!”一支响箭蹿起,使刚刚活跃起来的人众又紧张了起来。
众镖伙和众军士立即按事先所说那样,把镖车聚在一起,成环形状,以应付不测事件。
那些弓弩手也立即举起弓弩,搭上羽毛箭,守护在镖车前列。
端木梓和张家兄妹、武家兄妹施展轻功跃到了前头。
骆天杰、孟霜雁已在他们之前先到。
就在驿道的正中间,有一伙男女堵住了去路。这些人手持兵刃,一看就知来意不善。而且,众人认出了一些熟面孔,沐府爪牙果真要动手劫镖了。
董华率众下马,双手抱拳:“龙虎镖局押的是官家矿银,你们身为总兵府中人,竟敢打劫官家财物么?望各位思前想后,且放镖车一行,董某人感激不尽!”
方护法仰面大笑:“老小子,你是神智不清还是灌多了黄汤,竟然白日做梦!要命的留下镖银,不要命的就只管亮出兵刃动手。”
端木梓见是他,心中一懔,忙走出人圈,长臂一抬,指着方护法:“方知恩,这些年来不在家中享福,怎么倒成了沐府中的爪牙了呢!失敬失敬!”
方知恩阴笑道:“端木老儿,你何时又成了布政使家的走卒了呢?恭喜恭喜!”
端木梓笑道:“彼此彼此,与当年一样,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过,方老儿,你今日定要留下镖车么?”
“不错不错,端木老儿你倒满识相。”
“你手底下的功夫有了长进么?”
“足够打发你到阴府。”
“够不够打发令师兄,好去重抢掌门大位呢?嘿嘿,做了华山派掌门,不比当沐府的鹰爪威风么?”
方知恩大怒,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端木老爷子揭了他当年阴谋篡夺师兄继承的掌门之位,而被华山派逐出门墙的一段隐私,他岂能不一跳八丈高?
“端木老儿!你今日死定了!”
说着迈步就走,要与端木梓一决生死。
化骨姥姥阴笑道:“方护法,把货拿出来给他们看呀!”
一言提醒方知恩,他立即站下了。
“端木老儿,我让你看一件货,包你满意,愿拿镖银来换!”
说毕一抬手,两眼死死盯住端木梓。
贼伙往两边一分,奕兴手提毒龙枪,一手揪住古山紫,靳通健则将一把亮闪闪的鬼头刀,架在古山紫的后颈上,往前走了三步。
端木老儿一看,顿时魂飞天外。
他宁愿看到镖银丢失,也不愿看到古山紫现在这付模样。
镖银丢失可以再夺回来,人的命没有了,谁能使之起死回生?
张雅梅、武玉婵、孟霜雁顿时惊叫起来,这个人她们是认识的,只不知何以会被绑到这里来。
“咦,这人怎会落到他们手上?”
“他不是很胆小的么?从不敢招惹沐府家的人,真让人不解!”
可是,当他们听到端木前辈往下说的话时,其惊诧的程度更不止此了。
只听方知恩道:“端木老儿,如何,不感到心痛么?”说完,他又仰天大笑。
武玉婵小声道:“心痛什么?奇怪。”
张雅梅道:“好人受难,自该心痛。”
孟霜雁道:“话虽如此,可他似乎话外有音,且听端木前辈如何回答。”
只听端木梓沉声道:“方老儿,你把他放了,价码么,由你开!”
“端木老儿,又何必装糊涂呢?我要什么价,你莫非不清楚么?”
“清楚得很,你要这镖银。”
“对啊,你愿交换此人么?”
“愿意愿意!”
此言一出,护镖众侠大惊。
他们几疑自己听错了话。
要不就是端木前辈神智不清,一时糊涂。
“你说话算话么?”方知恩逼问。
“我端木梓何时说话不算活?”
“好!痛快,不过,你作得了主么?”
“自然作得!”
武智雄、张涛大惊,齐喝道:“不行!”
“前辈,你是说拿镖银换这个不相识的人么?恕晚辈糊涂,请前辈示下。”张涛满面苍白,强压心中怒气。
“不错,拿镖银换人!我老儿说了,这镖银就担在老儿身上。”
“前辈,你……你怎能以矿银奉送贼人,这镖银乃张大人与家父所托,岂能由前辈一人妄加决定!”武智雄气愤填膺。
孟霜雁道:“前辈,这合适么?”
骆天杰道:“端木前辈自有打算,你们何必如此小心眼儿。”
孟霜雁一听,不好对前辈发的火,全都烧到了骆天杰身上。
“什么?!小心眼儿!端木前辈可以私而忘公,把朝廷矿银拱手送给强盗,去换他的什么亲人朋友么?我问你,天下可有这个理儿?你说、你说!”
骆天杰何曾受人如此指斥过?
他眼一瞪就要发作,但一想大敌当前,岂可放任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默默走到一边,也不说话,也不理睬。
董华道:“前辈,这镖银我等只能以命相保,前辈何出此言?”
那边方知恩大笑道:“端木老儿,你说话哪里管用?这不,窝里反水,你还是眼睁睁看着这小子身首异处吧!”
他徐徐抬起了手,靳勇健的鬼头刀也缓缓随他的手示举了起来。
只要方知恩手往下一砍,鬼头刀就要切在古山紫的脖颈上,一颗人头就要落地!
端木梓心胆胆俱裂,心中有说不出的苦楚。
这八十辆镖车,对手能将它们藏到何处去?只要救下了古山紫,又何愁夺不回镖银?可是,张公子武公子等人,并不认识古山紫,这叫他一时半时又怎能说得清?又怎能当着对手的面说?
闯荡江湖一生,他从未栽过这么大的筋斗,也从未让人如此挟持过!
他急得高声大叫:“镖银归你,莫非你说话不算数么?!”
方知恩见端木老儿急得这般模样,得意忘形地哈哈大笑起来。
“那好啊,你让护镖人向后退开,走回山上去!”
端木梓两眼充血,对全体护镖人众喊道:“救人要紧,你们退开,回山上去!”
董镖主大急,喝道:“端木前辈!恕在下等以公为先,只好不听前辈的吩咐了!护镖人众听了,不得离开镖车半步!”
张涛抽出腰刀,大声喊道:“护镖兵士听了,后退者斩!”
武智雄也抽出利刀:“决不把矿银交给贼人,违令者斩!”
骆天杰急得喊道:“你们这是干什么!?端木前辈自有他的打算,难道连他老人家你们也信不过么?”
孟霜雁立即回答:“以私而忘公者,我们决不听从!骆天杰,原来你竟是个讲私情的小人,枉自在白道上叫字号,不过市井小人也,孟大小姐,你算是看错了人了!”
方知恩见对方已起内哄,便加紧逼迫端木梓,好从中渔利。
他吼道:“端木老儿,你的话没人听,镖银交不出,就提古山紫的脑袋回去吧!”
正在此时,一声尖叫起自贼人侧后,那举着鬼头刀的靳勇健同时“哎哟”一声,鬼头刀“当啷”一声落了地,握刀的手鲜血直滴。
奕兴一见,右手枪朝古山紫腰眼狠狠刺去,却觉枪尖走空,没扎在肉上。
与此同时,端木梓大叫一声,一个身子弹起,直扑奕兴。
方知恩咆哮一声,双掌一错,迎向端木老儿。
驿道边上,同时出现了男女九人,直冲向贼人一边。
就在方知恩要与端木梓四掌相击之际,忽觉一股大力涌向腰际,身不由己就朝驿道边落去,没有挡住端木梓。
化骨姥姥突见丁羽等人来救古山紫,也纷纷跃起阻截。
而那个向古山紫下毒手的奕兴,却呆呆站在原地,一只手握着伸出去的毒龙枪,好像再也不愿缩回来。
差点丧命在他手里的古山紫,依然满身绳索,这会正缓步迎向谢莹芳等人。
令大家瞠目结舌的是,那绳索在他走动时,自动一截截、一根根断了下来。
夏紫菊泪流满面,第一个冲到他跟前。
“你……没事么?”
关切之意,全在这一声询问中。
古山紫十分感动,回答道:“多谢姑娘救了山紫。”
人如此多,大敌又当前,再有多少的话,又怎能说?
端木梓与方知恩未能对掌,人一落地便看到古山紫已经将绳索挣断,喜得他大叫一声,一跃到了古山紫跟前。
“多谢前辈!”古山紫行礼。
端木梓鼻子一酸,差点落下了老泪。
就在这时,冲上来的化骨姥姥已同丁羽交上了手。
点苍二邪则被谢莹芳、崔姥姥截住。贡嘎三邪则与袁翠莲、白凤、绿凤打成一团。
古山紫恨透了方知恩,用手一指:“姓方的败类,你那点穴法不错,我还要领教领教你的五阴搜脉!”
方知恩冷笑一声:“小子,你休要张狂,这就取你性命!”
古山紫低声道:“端木前辈,请照应动手的自己人,让晚辈斗这老鬼!”
骆天杰目睹事变,瞧见古山紫先是不惊不颤,不言不语,好像举在脖子上的刀与他无关似的。继而他忽然走动了,绳索自行断成了无数节,现在他又向方知恩叫阵,果是个不同凡响的人物。端木前辈洞悉人才,故才会以镖银换取他的性命。
他决定暂时不参战,看古山紫斗方知恩。
张涛、武智雄、孟霜雁则带着好奇心,看着这个胆小的年青人,怎敢与武林名宿动手。
这时,方知恩双肩一晃,已到了古山紫跟前,兜胸就是一掌。
古山紫当即挥出一掌,两掌相撞,毫无声息,两人却同时退了一步。
方知恩一惊,一个后生小子,竟然经得起他的一掌!
当下不敢大意,连连加足掌力进攻,要抢上风。
古山紫一点不示弱,以快对快,不让对方占上风。
只听掌风呼呼,人影交错。
两人一口气交手三十回合,谁也没占上风,看得孟霜雁等人目瞪口呆。
“呀,这位相公真好身手,原来是含而不露的高人呢!”张雅梅赞叹道。
孟霜雁不得不承认,这年青人武功已超过了自己,这使她惊讶到了极点。
张涛、武智雄则看得呆了。。
到了第四十个回合,众人看出,方知恩已落了下风,而古山紫愈战愈勇。
方知恩气得提足了功力,要以数十年修为取胜。
古山紫看出了他的心思,也想趁此掂量自己无心神功的火候和威力。
他听从师傅的劝告,只提了九成功力。
他听从师傅对他的限制。
遇到一等的高手,就只能用到九成。
要是遇到隐世复出、功臻化境的老魔头,就可以提足十成功力。
两掌相交,一强一弱。
方知恩练的是正道气功,威势极大,以十成功力击出的掌风,带起了一股泥尘。
古山紫击出的一掌,无声无息。
夏紫菊惊得发出一声尖叫,双手蒙眼,不敢再看。
耳际只听见人众的一声惊呼,继而是一阵欢叫,她赶紧移开手掌,却看见个郎依然站在场中,而那个方老儿,却跌出了一丈外,坐在地上直喘,接连喷出了两口鲜血。
古山紫转回身来,见夏紫菊站在一边痴痴望着他,便笑了笑:“夏姑娘,快去助谢老前辈!”
夏紫菊脸一红,满心欢喜地和他走在一起,共同去援助母亲。
此刻,打斗正酣。
端木梓已换下了丁羽,和化骨姥姥斗在一起。点苍二邪也换了对手,正与黑虎寨两位护法剧斗。贡嘎三邪与苏晨、丁羽、白凤绿凤打做一团。
追命铁掌乌大刚反了水,和洪大光大打出手。
谢莹芳却站在一旁押阵。
骆天杰见古山紫果然是条龙,方知端木前辈的用意,他心一热,仗剑掠上,加入战团。
端木梓空手对付化骨姥姥的蛇头杖,只见他掌掌生风,迫得化骨姥姥一条蛇头杖不能尽情施展。
老太婆知道这老儿不好斗,将手逐渐上移,她要在有利时机,揿动蛇头机括,以毒水击毙老儿。
端木梓熟知化骨姥姥的看家本领,随时小心着她那致人以死命的毒液。
两人斗到三十招,化骨姥姥已走下风,她的八大护卫正和诸侠斗在一起,没人来帮她一把。
正当她要按下机括之际,瞥眼瞧见方知恩被击倒在地,那个叫古山紫的小子已走了过来,要是毒液一击不中,今日便难逃离此地。于是她又打消了施放毒液的念头,提起全部功力猛攻几杖之后,拔腿便逃。
八护卫见主子逃走,岂甘落后?一个个虚晃一刀,逃命去了。
点苍二邪和黑虎山的两位护法狠斗,一时半时分不出胜负,一见两大护法一伤一逃,哪还有心恋战,打个唿哨,也溜之大吉。
头儿一走,群贼斗志顿消,要不了一会,已逃得干干净净。就连受伤的方知恩,也走得无影无踪。
但有三人却没有走掉。
一是靳勇健,一是奕兴,再一个是周玉凤。靳奕二人遭古山紫点了死穴,周玉凤被山主刺杀。
贼人一走,众位立即将古山紫围了起来,问他到底是如何被人擒住的。
古山紫讲了经过。
端木梓道:“怪不得你被方知恩那东西点了穴,所以只好任人宰割。”
古山紫道:“晚辈一路走来都在运功冲穴,但都不得要领,冲它不开。直到站到驿道上,总算想出了法子,逆行经脉,才算冲开穴位。这正是夏姑娘以金竹箭伤了靳勇健之时。”
谢莹芳道:“也真难你了,总算命大,要不岂不是太冤了么?以后,你就少一个人独闯,免得江湖阅历太少,尽中了人家奸计!”
古山紫受到责备,心里却十分受用,谢莹芳母女的温情,暖热了他的心。
这时,龙虎镖局董华、陆永刚走了过来,向驱走贼人的众侠致谢。
而对古山紫,他们略有几分尴尬。
董镖主道:“适才在下不允以镖银换阁下,实因关系重大,请……”
古山紫打断了他的话道:“董镖主护镖,公私分明,岂能责怪镖主?请不必再提此事。”
骆天杰道:“端木前辈以镖银换古少侠,实出情不得已。端木前辈以人为重,只要救不下古少侠,我方就失去了一位高手,这镖银也未必能保得住。在下妄加猜测,不知合不合前辈的心思?”
端木梓本不想再提此事,但不加说明反会招致误会,于是扬声道:“古少侠、谢女侠、林大侠、苏少侠等人,原是应老朽之请,暗中护镖。以古少侠等人的身手,无疑大大增强了我方实力。所以老朽以镖银换古少侠之说,自然是情势所迫。这事已经过去。就不说了吧。”
孟霜雁等人虽未走到近处,但众人的话都听在耳里,不禁一个个面红耳赤,深怪自己不察端木前辈的用意,反而责怪他以私忘公,公开违抗,使敌人兴高采烈,步步进逼。
特别是孟霜雁,心中难受至极。
她不仅得罪了端木前辈,更把个郎也推得远远的,深悔自己太莽撞,说话不给人留点情面,这下子该如何换回才好?
丁羽把黑虎山寨的人一一介绍,端木梓高兴非凡,护镖又多几位高手。
接着,丁羽向大家引荐乌大刚,大家对他弃暗投明倍加赞扬。
乌大刚十分感动,向大家行了礼。之后,他道;“沐总兵还派出了第二批劫镖人员,望各位多加小心。”
古山紫道:“前辈,我们还是一明一暗,让敌手摸不准我们的行踪,前辈以为如何?”
端木梓道:“如此甚好,依然分两拨。”
骆天杰道:“在下愿与古少侠同行,望端木前辈应允。”
端木梓知他被孟霜雁伤了心,但此时不是调解儿女私情的时候,来日方长,以后再说,但同意了。
那边孟霜雁听得清楚,一时心里气苦,心想你要走就走,有什么稀奇?人家还来拉住你不成?以后,哼!休想人家理你!
赶路要紧,古山紫一行人策马而去,护镖的年青诸侠,嘴里不说,心里却十分羡慕。
看他们男男女女,说说笑笑,好不潇洒。而镖车沉重行动不便,不能放马奔驰。
孟霜雁心中懊恼,又有几分怅惘。
端木梓打发张雅梅来陪她。
雅梅一到就对她说:“表姐,想不到那古山紫的功夫如此惊人,我们都看走眼了。”
孟霜雁正想心事,闻言一愣:“你说古山紫?嗯,他是深藏不露。”
“表姐,记得那夜司空冕来府中,被一隐身人给挡住的事么?”
“记得,当时端木前辈还猜是他……啊,还有我只身到总兵府被蒙面人解救的事……”孟霜雁说着突然将长剑连鞘取下,只见剑把上刻着一个小小的山字。
“啊哟,这把剑就是他扔给我的,原先我也曾看到过这个字,可没放在心上,这不,他叫山紫,这山字肯定是他刻下的!”
张雅梅道:“原来如此,表姐,古少侠还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呢!”
孟霜雁十分懊丧,叹道:“唉!今日端木前辈以镖银换他一命,我却极力反对,这、这真是……”
“表姐,这也不能怪你,大家都不知实情,那种场合,端木前辈也来不及说明,所以……”
“不,表妹,该自己想得到的。以端木前辈的身份,我们就该相信老人家。老人家对古少侠如此看重,定有他的道理。现在明白了,有古少侠在,我方实力大增,何愁夺不回镖银,若失去古少侠这么一个高手,这镖银也很难护住。我们的人太少了,怎经得起沐府那些邪道高手的袭击?表妹,凡事都要三思,不可急躁,表姐就爱犯这个毛病,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唉!真是……”
张雅梅知道她的心事,她在后悔和骆天杰吵翻,但自己年龄比她小,儿女私情的话难以启齿,只是以温言相劝,不提及骆天杰。
和端木梓走在最后的张涛和武氏兄妹,心里十分难过。
他们纷纷向端木梓赔礼,端木梓心情颇好,笑嘻嘻对他们道:“你们以国家矿银为重,不循私情,理当受到钦佩,怎么倒向我老头子赔起礼来了。当时形势所迫,老头子被逼无奈,答应以镖银换人,当然也是权宜之计,但于公理不合,所以,这事就别放在心上,以后再也休提!这下好了,护镖侠士又增加了黑虎寨的英雄,我方力量大增,这镖银何愁不能平安送到?你们说对么?”
张涛等三人连连称是,见端木前辈并不责怪,俱都高兴起来。
车轮滚滚,马儿萧萧,卷起漫天的尘灰,镖车一辆接一辆,驶到了较平的大路上。
危险已过,己方力量大增,使全体护镖人员心情一爽,队伍中不再保持沉默,欢声笑语不断。
尽管前途艰险,到达京师还有漫长漫长的路程,但整个车队的士兵镖伙们,已不再愁眉苦脸,心情不再沉重压抑,他们信心十足,随时准备与敌拼杀,将镖银顺利送到京师。
多年走镖的董华陆永刚,最熟悉镖伙的这种情形。
一旦风声紧,贼势强,镖伙们虽不畏缩,但无论如何也打不起精神。要是对己方力量有信心,大伙儿就会情绪昂扬,不畏任何强敌。当镖师的,最怕镖伙情绪低沉。
如今整个车队欢声笑语不断,两个镖主不禁笑开了颜。
当天,车行甚速,为了多赶路程,不在偏僻小镇歇宿,直赶到傍黑才停车。
这里是一片旷地,有条小溪横穿而过,从明日起,又开始上山爬坡。
篝火一堆堆燃了起来,做饭的、涮马的,说笑话的,唱小曲的,一时热闹非常。
端木梓找了块圆石坐下,笑嘻嘻看着忙忙碌碌的人们。当然,他也没忘了向接近山林的灌木草丛中了望,注意有无可疑情形。
饭后,困倦的人们傍着篝火睡去,只有值夜的岗哨大声打着哈欠,在镖车前巡游。
劳累使人们沉入了梦乡。
端木梓端坐运功调息,半个时辰后醒来,斜躺在一辆镖车上,合眼打盹。
他不敢睡去,虽然有古山紫他们打前站,但敌方十分狡诈,一点大意不得。
就在三更时分,营地上响起一片鼾声之际,突然响起了一声尖嚎,声如野狼,直冲云霄,声音之大之锐,整个营地的几百号人,全被啸声惊醒。
人们一个个翻身坐起,无比惊异,山上的野狼下来了?
啸声忽然停了,紧接着响起一片尖叫哀嚎,声音凄冷,犹胜狼嚎,叫得人人毛发倒竖,惊恐无比。
人们脑子里只转着一个念头,狼群下山来了!但这嚎叫声又突然平息了。
可是,前面山脚下,“砰”一声响,蓦然蹿起了一蓬绿色的火焰,阴森森,光闪闪,人们惊得目瞪口呆,张嘴结舌。
更加吓人的是,绿色火堆的四周,就像从地下冒出的竹笋一样,慢慢地长出一团白色的看不清是什么的东西,这些东西由一团变长了,变到一定高度,直挺挺立着不动了。
天!那不是一群亡魂吗?
不对!是一群僵尸!
白头罩、白衣、看不见五官,分不出男女老少。
“呀——哇——”僵尸们突然尖声叫喊起来,一个个直僵僵两手停在两腿侧,一蹦一跳地向镖车跳过来了。
“妈呀!鬼来了!”
“啊!快跑呀!”
“鬼,鬼——”
“僵尸鬼,我的娘啊,没命啦!”
镖伙和士兵们乃至一些镖师,顿时慌乱一片,惊恐万分!
武玉婵和张雅梅吓得尖叫起来,死死拉住孟霜雁,抖做一团。
端木梓冷笑一声,运足功力,大喝道:“肃静!贼人扮鬼弄神,遮人耳目,休得上了当,弩箭手速备弩箭,其余人等迅速迎战!”
这一喝,响彻旷野,使慌做一团的人们安静下来。
与此同时,董华、陆永刚已经亮出兵刃,大喝一声,冲了上去。
端木梓见有人迎敌,又喝道:“速将镖车围住亮出兵刃,来犯者杀!”
孟霜雁抽出长剑,喝道:“两位妹妹,快跟姐姐上!”
张雅梅、武玉婵虽然心有余悸,但鼓起勇气,亮出兵刃,紧随孟霜雁冲上。
那些白无常似的野鬼见吓不走护镖的人们,突然停住了脚步,站成横排,从白袍底下,抽出兵刃。有刀有剑有鞭。
护镖的人见鬼也使用兵刃,那不啻暴露出人装鬼的底儿,一下子心都踏实了。
有人骂道:“娘的!原来是些装鬼的家伙,真是可恶已极!”
这说出了人们的心里的话,无人再抖索害怕,不敢应战了。
端木梓走到对方相距五丈处停下,董华、陆永刚、孟霜雁、张雅梅、武玉婵紧跟了上来。张涛、武智雄则站到了端木梓身旁。
董华越众而出,扬声道:“龙虎镖局向朋友们借条道,还望高抬贵手,朋友们有什么活,也请直说为幸。”
站在中间一个高大的白衣蒙面人冷冷说道:“你们听说过无常教么?”
董华一愣,谁听说过了?但只好沉声道:“久闻大名,只是缘悭一面,今日幸会,倍感荣宠。”
“你既知道无常教的威名,那就乖乖把镖银留下,充作本教营造之用。”
“当家的,镖银乃朝廷饷银,并非私家之物,请当家的网开一面,龙虎镖局不胜感激!”
“镖银若不留下,尔等项上人头不保,本座言出必行,不容违抗!”
端木梓走上两步,笑嘻嘻道:“当家的,认识我老头子么?”
白衣蒙面人冷哼一声:“你是什么东西!”
“这无常教何时成立的?怎么也不通报我老头子一声?”
“你配么?不知趣的老鬼!”
董华接嘴道:“你们不过是新近成立的,在江湖上又有谁知道你们的字号?可这位老人家,名震江湖,你们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孟霜雁笑道:“这位老人家是你们的祖宗,知道么?他老人家称笑无常,你们又自称无常教,难道不该通报一声么!”
众人这才知道端木梓话中的含意,不禁大笑起来。
白衣蒙面人大怒,骂道:“什么笑无常?分明是哭无常,来人,把老儿做了!”
一声尖嚎,左侧白衣人中直僵僵跳出个身材不高的白衣蒙面人来。
端木老儿笑道:“原来是个矮无常!”
孟霜雁一个箭步穿出,娇喝道:“来来来,姑奶奶让你变成个死无常!”
那矮子不理,依然直僵僵跳了过来。
孟霜雁大怒,一剑朝矮子心窝刺去。
那矮子抽出两把短刀,一刀架开长剑,就势身子一歪,朝孟霜雁怀中撞来,另一把刀直戳她心窝。
这矮子行动迅速,十分灵活,迫得孟霜雁双足一踮,腾起两丈高,在半空将腰一扭,使个千斤坠,一剑向矮人当头劈下。
矮人将身一闪,立即又蹿了过来,一刀护身,一刀直搠孟霜雁柳腰。
孟霜雁使开幻龙剑法,剑似天龙,将矮子全身罩住。只听“叮叮当当”的兵刃撞击声,霜雁攻出的招数,全被矮人接住。
端木梓不禁一懔,这矮人功夫惊人,若对方二三十人都有这般身手,今夜又是一场恶战,古山紫等人要是不能找到此地,镖银只怕又是不保!
这时孟霜雁已拿出了看家本领,一把剑上下翻飞,渐渐占了上风。端木梓心头一松,暗赞幻龙剑法果然不凡,骊山老尼名不虚传。可就在这时候,那矮人的刀柄里,突然射出两股白烟,孟霜雁哼都未哼一声便栽倒在地。
这只是瞬间的事,谁也未料到会出这种事,一无例外,全都一愣。
矮子一把提起孟霜雁,往回一蹿。
可是,他没能走掉。
就像迎面撞上了一堵墙,他被人拦住了。
拦他的人正是端木梓。
矮子怪叫一声,一刀向端木梓搠来。
眼前一花,人不见了。
左手一轻,孟霜雁已被端木梓夺下。
但端木梓也没能返回自己一边,两个白衣人挡住了他。
一个使刀一个使剑,立即展开了进攻。
董华一举雷神鞭,陆永刚一抖三节镗,冲到了端木梓身边,和两个白衣人干上了。
端木梓腾空一跃,把孟霜雁送回来。
张雅梅、武玉婵连忙探视霜雁,只见她双目紧闭,气息微弱,两女急得哭出声来。
端木梓忙道:“大敌当前,小心照料,切莫哀伤。”
说完,又匆忙回到斗场。
这时,对方的人出现了怪异举动。
交手的三个人已退斗场,跑回了。
只见二三十个白衣蒙面人仰天呼叫,围着那堆火势已弱的绿火跳跃,不时从怀里掏出什么,向火里撒去。
那本已衰微的绿火,又渐渐旺了起来。
这些人发疯了么?
自端木梓以下,均看得呆了。
从周边的山谷中,不时蹿出一股股冷风,将那鬼火般的火焰吹得摇晃不已,真像有个无形的魂魄,在火中舞蹈。
那一群疯了似的白衣蒙面人,跳着跳着都弯腰从地上拾起了一根燃着了的树枝条,伸向火里点火,不一会每人都举着一根燃着了的细枝儿,突然发疯般嚎叫着,一个个腾身而起,向镖车跃来。
人未落地,手中枝条箭一般向护镖人众扔来,纷纷落入镖车旁、火堆边。
这究竟是干什么?
没来得及明白是怎么回事,一些站着的人忽然不声不响倒了下去。这一倒,就是一大片,在白无常们的嚎叫声中,一个接一个,无休止地倒下去。
站在最前面的端木梓等人也感到天旋地转,站立不稳。
端木梓大叫大好,急忙闭住呼吸,运起功力抗毒。
而他旁边的镖师们,则来不及屏住呼吸,一个个倒下去。
端木梓飞身而起,发觉功力已经大减,但他强撑着一口气,拼命向来路的山上奔去。
一群白衣人嚎叫着追赶他,和他相距十多丈,他们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能跑能跳。
端木梓终于进了山林,借着夜幕的掩护,他沿坡乱蹿,然后藏在一个深凹里,背靠树干,运动驱毒。
游戏风尘几十年,这次算栽到了家!
不用说,镖银被人家劫走了。
他在惶急的心绪中逐渐进入了物我两忘之境。
待他醒来,天已微明,一试功力,只恢复了一半。
他不禁大惊。
镖银既失,急也无用。八十辆镖车,不易掩藏,总能设法找回来。
可是,几百号人的性命才是至关重要!
有了人,才可以夺回镖银。
但是,他只有五成功力,余毒仍在体内,这是什么毒,在体内何时发作,他却茫然无知,凭着这五成功力,又怎么救得出人?
最糟糕的是,几百人要是被对方全杀了,这叫他又该怎么办?’
几十年的江湖历练,什么样的风浪没有闯过?没想到人到晚年,居然栽得这么惨!
镖银失去,人也失去,他还有何面目回去见张志忠、武镇?还有何面目再见到古山紫等英雄?
想到古山紫,他不禁感到奇怪。
古山紫等人走在前面开路,探查敌情,为何对这无常教一无所知?要不,怎不派人回来带个口信?莫非他们也中了人家的奸计,让人家给一网打尽了?
端木梓忧心如焚,脑子里旋着许许多多的疑问,站了起来。寻找出林的道路。
他终于找到了原路,出了山林。
站在斜坡一看,镖车已没了踪影,护镖三百来号人,就算全死了也没留下尸身,他惊得目瞪口呆!
要不是篝火余烬尚在,几疑是找错了地方,或是做了一个恶梦!
他迅快地来到了现场。
昨夜几百号人呆过的痕迹仍很明显。
除了篝火余烬,还有饭渣剩菜。偶尔在一片地上,扔着一两件兵刃。
他再到贼人烘起一堆绿火的地方,找到了一小堆白色的灰烬。
他不由看得发了呆,昨夜的情形又展现在眼前。
贼人的毒到底是怎样施放的?
莫非就是每人手上拿的那根枝条?
他又回转身寻觅,在地上三三两两地找到了几根。
拿在手上反复查看,又拿到鼻子上嗅了几嗅,看不出这枝条儿与眼前树上的枝条儿有何不同之处。
他把枝条儿扔了,寻思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是去追踪贼人,还是先去追赶古山紫?
他快步走过旷野,进入了山间驿道。
又是盘山而上,驿道像一条长无尽头的带子,一圈圈螺旋般地缠绕上去把一座座巍峨的大山,缠得结结实实。
他边走边观察着道上的蹄印车迹。
心中略略安定,车迹蹄印十分清楚,他一定能赶上贼伙。
走着走着,他猛地站住了。
不对呀!镖车该往回走。
不过,无常教的人要是不替沐府当差,镖车自不会往回走。
也许,无常教是为自己劫下镖银。
两者之间,他无法定论。只有沿着车迹,走到哪里算哪里。
他又继续上路。
忽然,车迹马蹄印都消失了。就像几十辆镖车走到半山,便停止了一样。
端木梓颓然地就地坐下,脑袋也麻木了。
空山鸟语,十分喧闹。无数只鸟儿,在枝头上鸣叫,此起彼落,相互应和。
端木梓坐着不动,似乎感到腿脚有些麻木。他赶紧起立,绕到一株树后,运功驱毒。
又是足足一个时辰过去了。运功完毕,腿脚的麻木也消失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马蹄声,是从山上传下来的。
他藏到了树上。
从枝条叶片的缝隙中,他瞧见两人驱马走来,定睛细看,正是骆天杰和古山紫!
他忍不住大叫一声,从树上跃下。
古山紫和骆天杰吃了一惊,待认出是端木老爷子,喜得赶紧跃下马来。
“天杰、山紫,我老头儿真是栽到家啦!”
端木梓颓丧地又坐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