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小翠很快就回来了。
她向毛九娘道:“禀特使,房间已经准备好了。”
“你进去看过没有?”
“看过,整理得很干净。”
“现在就请他们二位去吧!”
向云奇和唐中琳向毛九娘告辞。
毛九娘送他们到门口道:“二位只管好好睡,明天早上我会派人叫二位起床的。”
翌日一卑,任小翠把唐中琳和向云奇喊醒,并交代马上到特使住处用餐。
两人来到那间厢房,果然桌上摆好早餐。
毛九娘已等在那里。
匆匆用过早餐后,毛九娘道:“没什么可准备的,现在就可动身了。”
向云奇问道:“只特使一人带领我们入谷吗?”
“小翠是我的心腹侍婢,当然也要带着她。”
“还有谁?”
“有我和小翠就够了,何必再多人。”
“真的中午就可以到达谷口?”
“可能要到天黑。”
“特使昨天不是说过中午就可到达谷口吗?”
“那是指过了上半夜就动身,现在已经是早上了,比半夜晚了三个时辰。”
“究竟有多远?”
“将近一百里的路程,如果换了普通人,只怕一天一夜也走不到。”
于是,在毛九娘和任小翠的引路之下,唐中琳和向云奇离开了翠竹庵,向山之深处进发。
这一带正是秦岭山脉,绵延数千里,东有华山,西有太白山,山路的险峻,不难想见。
在传说中,有不少成仙得道的人,都隐居在终南山。
这当然是因为山势太深,绝少人烟,所以人们才有种种的穿凿附会。
看看已到中午,由于一路翻山越岭,体力消耗量大,唐中琳和向云奇都已开始饥渴难当。
毛九娘道:“大家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吧,顺便吃点东西喝点水。”
原来任小翠行囊里带着干粮和一壶水。
由于干粮和水带得并不多,四人只能吃个半饱。
只听任小翠道:“禀特使,路程走有一半了吧?”
毛九娘道:“你上次不是随我进过谷吗?为什么还要问?”
“婢子那次随特使进谷,走的好像不是这条路,若由婢子现在从这里进谷,婢于实在不知该怎么走。”
向云奇问道:“特使,小翠姑娘跟随你多年,好像进谷的机会并不多,为什么?”
毛九娘笑道:“小翠跟我并没多久,哪里有好几年,她进谷也不过一次而已。”
“莫非进谷的道路有很多条?”
“当然有很多条,终南山这么大,道路自然很多,现在问也没用,将来你一定就会知道的,休息得差不多,大家继续赶路吧!”
看看日已偏西。
毛九娘仍带头疾行。
唐中琳忍不住问道:“论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到底还有多远?”
毛九娘向前一指道:“快到了,前面就是。”
唐中琳举目前望,心里大感讶异:“为什么看不到谷口?”
“从外面看,根本没有谷口,谷口在里面。”
“哪有这种怪事?”
“如果不怪,岂不人人都知道神秘谷在什么地方了?”
“真的如此神秘吗?”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又走了大约半里路,山壁下忽然出现了一幢茅舍,茅舍前、左、右三面并围着一道篱笆,像是一处山居人家。
唐中琳颇感惊奇地道:“这里已是山之深处,附近既无果园,又无农田,怎会有人住在这种地方呢?”
毛九娘不答,却径自向茅舍走去。
唐中琳越感不解。
他再问毛九娘道:“可是要到里面讨饭吃?要水喝?”
毛九娘依然不答。
唐中琳望望任小翠。
任小翠似乎也不知毛九娘要做什么。
不等毛九娘走近,便见一名乡里人打扮的灰色裤褂老人,弯腰驼背地由堂屋走了出来。
他打开篱门道:“你可是毛特使?”
毛九娘点点头道:“本特使经常在这里进出,难道你还不认识?”说着,掏出一面腰牌,在灰衣老者面前晃了一晃。
灰衣老者连忙打了一躬道:“请恕弟子失礼,弟子奉总镇的命令,刚调来这里不久,不过弟子从前曾见过毛特使,所以才有印象。”
“你不必多说了,打开谷门!”
灰衣老者望了另外三人一眼道:“他们三位是?……
“都是自己人,我是奉谷主之命,带他们入谷的。”
“弟子遵命!”
灰衣老者立即带着四人,进入堂屋。
堂屋左、右,各有两个暗门。
灰衣老者先点起一盏灯笼,引领四人,进入左边暗间,在壁角处轻轻踢了三下。
顿时,暗间后壁裂开一个洞门。
他回头道:“特使和另外三位请进来!”
唐中琳和向云奇都看得出,这暗间后壁必定紧贴着山壁,进去之后,等于已进入山壁。
在灯笼照射下,可以看清洞内一切。
这条地道,刚进入时较为狭窄,仅可容两人通过,但越往里走越是宽敞,地势也极平坦。
大约走了百余步,已到尽头。
向云奇和唐中琳虽大为纳闷,却都未开口询问,免得被人视为少见多怪。
只见灰衣老者又在洞壁下方一处角落连踢三脚。
一阵嘎嘎之声过后,眼前竟然又裂开一道洞门。
灰衣老者道:“现在没弟子的事了,特使请带他们三位进谷吧!”
当走出洞门后,外面豁然开朗,光线也随之亮了起来。
原来这里才是一处真正的山谷,谷道宽约四五丈,两侧峭壁高插云表,而且笔直如削,几乎是雀鸟难渡。
在这刹那,唐中琳和向云奇都不觉目瞪口呆,这简直是令人无法相信的事,造物者造物之奇,竟奇到如此地步!
难怪无人找到神秘谷的所在,若不经茅舍后的山腹地道来到这里,有谁能知道竟有这等奇观?
向云奇呆了很久,才搭讪着问道:“特使,若不经过这里,是否就无法进入神秘谷呢?”
毛九娘笑道:“进谷的通路很多,谷里那么多人,如果只有这一条,要想成群结队的大量进出,如何办得到?”
“谷里究竟有多少人?”
“总有几万人吧!”
“几万人?”
向云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开玩笑吧?”
“在这几万人中,至少有一半是老百姓。”
“怎么?这里还住着老百姓?”
“不错,他们虽不是谷主的弟子,却是谷主的子民。”
“他们如何生活呢?”
“他们住在一处城市里,不论吃的、穿的、用的,外面有的谷里也有,待会儿你们二位就可经过那处谷内的城市,很热闹,人来人往,做什么生意的都有。”
毛九娘的这番形容,在向云奇听来,有如天方夜谭,在这种情形下,他已经无法再在这题目上问下去,只有等来一次大开眼界。
毛九娘抬头望了一眼道:“两边的谷壁太高了,所以天黑得特别快,我们趁着天还没有全黑,快些赶路吧!”
唐中琳道:“这里很像一个地方。”
毛九娘问道:“像什么地方?”
“像长江三峡中的巫峡,夹江连峰峭壁,奇峰突出,重岩叠嶂,隐蔽天日,非正午夜半,不见日月。
“原来唐大侠曾游览过长江三峡?”
“岂止游览过,区区在那里还住过一段时间,这里的确和巫峡有些相似,所差的只不过那边谷底是水,这边谷底是平地而已。”
正行之间,前面谷壁上忽然出现一个极大的洞口。
这洞口有丈余高,两丈宽,就像一座城门,上方横写“观光隧道”四个大字。
向云奇好奇地问道:“观光隧道是什么意思?”
毛九娘神秘一笑道:“观光隧道也叫美人关,里面有很多美女供人参观。”
“为什么要叫观光?”
“美人脱光衣服让人看,这就叫观光。”
向云奇听得脸上一热。
任小翠更是双颊绯红。
毛九娘再道:“观光隧道是考验男人定力的一处关口,谷主对手下高级人员的定力,一向很重视,所以才设置了美人关.让入谷的高级弟子在这里接受考验。”
任小翠忽然问道:“特使,咱们在谷外不是有处特约乐园吗?那里是不是考验男人定力的地方?”
毛九娘“噗哧”一声笑道:“傻丫头,特约乐园和这里的观光隧道性质并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特约乐园是供在谷外活动的弟子们解决某一方面问题的地方,等于到妓院嫖妓一样,而这里的观光隧道,却是只准看,不许动。”
任小翠不敢再问。
唐中琳忍不住问道:“观光隧道里的女人,真是美女吗?”
毛九娘道:“当然是真正的美女,不然如何考验男人的定力?”
“比谷外特约乐园的姑娘如何?”
“特约乐园最美的姑娘,也不够资格至观光隧道来,而且双方的身分也不同。”
“何处不同?”
“特约乐园的姑娘都是花钱买来的,而这里的姑娘,则是本谷的正式弟子,她们都是有身份地位的,所以才只准看,不许动。”
“原来如此,你现在是否要带我们去参观参观?”
“唐大侠的意思呢?”
“没有兴趣。”
毛九娘正是听唐中琳这句话,否则难免就要拈酸吃醋。
她点点头道:“我也认为这一关你们二位都用不着过。”
“为什么?”
“这一关是考验定力的,我看得出,你们二位都有很深的定力,尤其向少侠,年纪虽轻,定力却比谁都深厚。”
毛九娘这几句话,向云奇心里清楚。
她指的是上次在翠竹庵自己不肯留宿那件事。
但他没说什么。”
唐中琳道:“那就继续走吧!”
走了半里多路,一道高约三丈的石墙,把谷道阻住,石墙上开了一道门,有如城门,城门上方写了“文关”两个斗大的金字。
向云奇又好奇地问道:“文关是什么意思?”
毛九娘道:“文关是测试入谷弟子的文才之地,谷主一向敬重有学问的人,如果属下弟子能文能武,那就是上上之选了。
唐中琳道:“区区不才,对这一关却颇想试一试。”
毛九娘摇头道:“我看不必了。”
“为什么?”
“因为我已知道你们二位都文武兼备,不必浪费时间?”
“何妨试上一试?”
“我是怕耽误时间太久,据我所知,这里的主考先生,为人噜嗦的不得了,一问就要问上几个时辰,有时为了考一个人,竟能从傍晚考到天亮,谁有那么多时间跟他穷磨?”
“这位主考先生的学问一定很高了?”
“我没经他考过,不清楚,据说是满腹经纶,论学问没有八斗也有七斗。”
正说话间,由关门之内摇摇摆摆走出一位白髯老者。
唐中琳低声问道:“莫非出来的这位就是主考先生?”
毛九娘道:“这是位管事,姓刘,虽非主考先生,学问也很大,据说是秀才出身。”
只见白髯老者趋前几步,深深一揖道:“毛特使要入关吗?”
毛九娘开始犹豫。
任小翠抢着道:“特使,不必考虑了,我们还是回文关去住一晚上吧!”
“你想去吗?”
“不是婢子一人想去,只怕唐大侠和向少侠也想去。”
“你怎么知道?”
“特使想想,大家肚子都饿了,不吃饭想睡觉也睡不成,既然有文关,必定也有武关,文关可以不过,武关非过不可,不吃饭怎么和人较量武功呢?”
毛九娘终于被任小翠说服。
她点点头道:“好吧,我们就随刘管事回文关过夜去。”
在白髯老者的陪同下,四人又回到文关。
在唐中琳和向云奇的印象里,文关只是一段隧道,连间房子都没看到,说也奇怪,这时两边洞壁上竟多了好几处洞门。
白髯老者随手推开一处门道:“四位今晚就睡在这里吧,先看看中意不中意,不中意可以再换一间。”
毛九娘虽然是神秘谷的老人,却从来未在文关歇宿过,进入一看,真是做梦也想不到,山洞里竟然有如些豪华的布置。
只见四壁都贴着黄底织花的丝绒壁毯,地上则是大红地毯。
四角摆着四张床,不但床上铺着锦被绣褥,而且还有从洞顶垂罩下来的粉红色帐。
在洞内正中,放着一张檀木圆桌,四周摆着四个绣墩。
两盏大型垂苏宫灯,高悬上方,照得洞内明亮如昼。
如此的豪华摆设,即使在大城镇的客栈里也难得一见,怎不令人惊异莫名。
白髯老者呵呵笑道:“毛特使,怎么样,应该还中意吧?”
毛九娘咂着嘴道:“我进谷十几年,到现在才知道文关上有这么好的房间设备,如果以后有机会,倒想常来住上一住。”
白髯老者笑道:“这地方曾招待谷主和总护法住过,设备当然不错,不过,毛特使想常来住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为什么?”
“本关统领有交代,这间招待所处平时不开放,正好统领今天不在,由老朽代理,老朽觉得房间闲着也是闲着,才决定开放让各位住宿。”
“那就多谢刘管事了。”
“一家人,何必客气。”
白髯老者接着问道:“四位在谷外用过晚餐没有?”
毛九娘道:“我们只是中午随便吃了点干粮,谷外四下不见人烟,哪里能找到东西吃?”
“那么老朽就到厨房吩咐一下,要他们准备饭菜送来。”
“最好也送一壶酒来,这位唐大侠和向少侠都喜欢喝酒。”
“有饭有菜当然也有酒,俗话说得好:无酒不成礼仪,毛特使用不着吩咐。”
白髯老者说完话,出洞而去。
不大一会儿,但听白髯老者在洞外叫道:“端进去!”
外面的人未到,扑鼻的菜香和酒香已随风飘了进来。
接着,四人都觉眼睛一亮。
毛九娘等四人本以为端菜捧酒的必是几个粗手粗脚的汉子,谁知竟是四名娉婷妩媚、绰约多资的美艳少女。
四名少女穿着一式的绿衣绿裙,含羞带笑,娇态撩人。
她们在这深山幽谷的石洞出现,简直就像仙女下凡一般。
四名少女,前三名各提着一个红漆食盒,最后一名则抱着一坛酒。
白髯老者随后跟了进来。
他又再吩咐道:“摆席!”
一名少女把酒坛放在靠壁处的茶几上,并拆开泥封。
另三名少女则打开食盒盖,动作迅快地一盘一盘端上檀木圆桌。
顿时,酒香、茶香满洞生香。
很快便摆了满满一桌,有如满汉全席。
另有一大盘热腾腾的包子和一盘馒头。
这桌酒席,相信谁看了也要涎水直流,何况毛九娘四人正在饥饿中。
四名绿衣绝色少女在把筵席摆好之后,便自行离去。
白髯老者招呼着道:“招待不周之处,千万别见怪,各位快请入席,老朽告个便,不陪了。”
毛九娘忙道:“刘管事必定还没用餐,为什么不和我们一道吃?”
“老朽还有点事待办,实在不能奉陪。”
说完话,又拱了拱手,才告辞而去。
当四人人席之后,又是一惊。
只见十几盘菜肴,全是珍禽异兽之肉享调,他们从前不但没吃过,连看都不曾看过。这一餐,当真是大快朵颐。
餐后,估计已是一更尽二更初了。
毛九娘伸了个懒腰道:“我好惭愧!”
唐中琳哦了声道:“你惭愧什么?难道这顿饭吃得还不满意?”
“正因为吃了这顿饭,我才惭愧。”
“为什么?”
“我进谷十几年了,论地位已经是特使身份,居然不知道文关有这么好的洞室,就以这顿酒饭来说,也是入谷后十几年来第一次享受到的美味。”
“既然如此,你何不请求调到文关来?”
“说是这么说,真到了文关,我又能做什么呢?总不能把人家文关统领挤走吧!”
“那就别说惭愧,也别发牢骚,时间不早,咱们该休息了。”
毛九娘问道:“先前那四位姑娘呢?”
一名大汉道:“她们都睡了,现在是我们两人值夜班。”
唐中琳道:“石室里有四张床,一人一床,不是正好吗?”
毛九娘皱着柳眉道:“我长了这么大,从来还没这样睡过。”
“你这话我听不懂?”
“我是说长了这么大,从来不曾和男人一个房间睡过觉。”
唐中琳和向云奇都忍不住想笑。
不过他们知道,这话是说给任小翠听的。
至于任小翠是否相信,他们两人就不得而知了。
唐中琳道:“和衣而卧。把帐子垂下来,男女虽然同室,各睡各的床,又有什么关系?”
毛九娘颇感为难地道:“那就只有将就了吧!”
接着问任小翠道:“小翠,你习惯吗?”
任小翠道:“不习惯也得将就,如果在外面露宿,还不照样男女在一起,仅仅一晚上,睡一觉就过去了。”
“你累不累?”
“婢子不累。”
“我也是,咱们快快睡吧,你去把洞门关上!”
谁知任小翠刚走到洞口,便听洞外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别关门,老朽要进去!”
任小翠本以为是白髯老者刘管事,但很快就觉出声音似乎不对,但因洞外一片漆黑,虽看到一个人影缓缓走过来,却认不出是什么形相。
不久,来人走近洞门,赫然又是一名文质彬彬的白髯老者,看来比刘管事更为儒雅。
任小翠只好闪身一旁,恭恭敬敬地问道:“你老人家是谁?”
老人拂髯一笑道:“老朽文关主考杨文堂!”
“你老人家有事吗?”
“听说毛特使陪同两位入谷新人今晚住在这里,在礼貌上,老朽必须前来拜访问候一下。”
任小翠已听过此人极为哆嗦,但人家是主人身份,自己不便说什么,只好回头望向毛九娘,意思是请示毛九娘来处理这突发状况。
毛九娘虽然心里嘀咕,却也无法拒绝,只有含笑迎到洞口道:“真不好意思,竟劳动杨老主考的大驾前来探视!”
杨文堂呵呵笑道:“算不了什么,这是应该的,反正老朽也睡不着,顺便来聊聊天也好。”
“那么杨老主考就请里面坐。”
杨文堂迈着八字步进入洞室,一屁股就坐在绣墩上。
毛九娘吩咐道:“小翠快沏茶!”
任小翠连忙倒了一杯茶,双手递给杨文堂。
这时唐中琳和向云奇都坐在自己床沿,为免惹麻烦,两人都不便上前见礼。
杨文堂把茶放在檀木桌上,望了唐、向二人一眼道:“听说有两位要入谷的新人,想必就是二位吧?”
毛九娘连忙代答道:“正是他们两位。”
“他们两位看来气质不凡,必定文有文才,武有武功,不知尊姓高名?”
还是毛九娘抢着代答:“一位是唐大侠,一位是向少侠!”边说还边指了指。
杨文堂点了点头,又全室顾盼了一下道:“好像有点不妥。”
毛九娘弄不请对方的意思。
她茫然道:“杨老主考指的是哪里不妥?”
“男女授受不亲,两男两女共处一室,当然不妥当。”
毛九娘这才明白,忙道:“可是这里只有一间洞室,有什么办法?”
杨文堂沉吟了半晌道:“没办法只好算了,好在这是情况特殊,只好以此案处理,不过,老朽还是希望你们能做到圣人所说的那几句话。”
“圣人说过什么?”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匆言,非礼勿动。”
“这么多约束,那怎么办呢?”
“只要合于礼就好办。”
“晚上熄了灯,我们可以不看,躺在床上,也可以不动。但总不能连句话都不说吧?别人说话,想不听也不成,除非堵上耳朵。”
“老朽刚才不是说过嘛?说话归说话,只要合于礼就成。”
“那很简单,子不语怪力乱神,只要不谈怪力乱神就成。还有,就是知道的才讲,不知不讲,圣人在这方面曾说过: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扬老主考果然不愧是位有学问的主考官,我小时候没读过多少书,听了你老人家这番话,真是受益不浅,”
“不客气,毛特使以后如果有空闲,不妨常来文关走走,老夫情愿免费为你补习。”
“那太好了,我毛九娘能有您这样一位老师,真是三生有幸。”
杨文堂喝了口茶,拂髯再望向唐、向二人,问毛九娘道:“他们二位既是入谷新人,先前毛特使为什么不带他们到老朽那里测试一下?”
毛九娘赔着笑脸道:“他们二位虽然书读得不少,但后来却弃文习武,一心只喜武功,所以不便再接受文关甄试。”
杨文堂大大不以为然。
他摇头笑道:“人生在世,有的是文而优则沈武,有的是武而优则文,他们二位既然最先是习文,岂可忘却根本,还是要接受甄试的好。”
毛九娘道:“他们二位明天一早必须离开这里,实在来不及在文关受测了。”
“没关系,老朽现在就开始甄试他们。”
唐中琳和向云奇早就想睡了,昕杨文堂这么一说。都皱起了眉头,但又不便说什么。
毛九娘不得不为之解围。
她再赔笑道:“杨老主考,你老人家还是算了吧,他们二位辛苦了一天,早就想睡了。”
杨文堂道:“这算什么,耽误不了多久,最多两个时辰。”
毛九娘愣了一下道:“两个时辰,一晚上才有几个时辰呢?”
“一晚上五个时辰,考两个时辰,还有三个时辰好睡。”
“可是现在已经二更了。”
“那就睡两个时辰,他们都是年轻人,睡两个时辰足够了。”
“你老人家也许不知道,他们明天天不亮就要起来。”
“没关系,睡一个时辰也是睡,老朽年轻时,经常三天三夜不睡觉。”
“三天三夜不睡觉?都在做什么?”
“当然是读书。”
“你老人家未免太用功了!”
“不敢当,比起古人的头悬梁、锥刺股,还有那些囊烛映雪、破壁偷光的古圣先贤,实在差得太远了,惭愧!”
“那么我们比起你老人家来,岂不是更惭愧吗?”
“你们是以习武为重,不能和老朽比,老朽乃当代文士,一介书生,不读书便是有罪!”
毛九娘不便作主,只好望向唐中琳和向云奇。
向云奇料想这一关可能无法避免,反而不如自动应试,也免得对方继续噜嗦。
想到这里,立即抱拳一礼道:“杨老主考,不必再多说了,晚辈情愿受测就是。”
杨文堂大喜道:“那太好了,这位向小兄真是孺子可教!”
向云奇顿了顿道:“不过晚辈要先提出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快说!”
“杨老主考最好只考晚辈一人,不必再考唐大侠。”
“可以。”
“还有,考晚辈只能考一个题目,不能噜嗦!”
杨文堂拍拍胸脯道:“老朽一向干脆不过,最讨厌的就是噜嗦。”
“那就一言为定,请杨老主考出题吧!”
杨文堂紧蹙着双眉沉吟了半晌道:“向小兄弟既然已弃文习武,想必已把学业荒废,所以老朽不得不把题目出简单些。”
“难得杨老主考体谅晚辈。”
“不但题目简单,而且是趣味问答。”
向云奇一愣道:“什么叫趣味问答,晚辈从未听说过这句话?”
“这是个新名词,就算老朽自己发明的吧,意思就是说题目出得很有意思,可以提高兴趣。”
“这倒很新鲜,晚辈很愿意试试。”
杨文堂想了想道:“小兄弟既然习过文,一定读过论语吧?”
向云奇笑道:“四书五经,是读书人必修的课目,若不读论语,那不就等于没读书了。”
“很好,既然如此,老朽就决定在论语上出题。”
“杨老主考请指教!”
“老朽先问一句,小兄弟可知道孔门弟子一共有多少?”
“详细数目恐怕谁也说不清,据史书记载,孔门弟子三千,深通六艺者,七十二人,也就是后世所说的七十二贤。”
“现在就以七十二贤来说吧,在这七十二贤人中,有几个是娶过媳妇的?有几个是打光棍的?”
这一问,还真把向云奇难倒,呆了一呆道:“晚辈才疏学浅,不曾在书上看到这种记载。”
杨文堂不动声色道:“这事清清楚楚地载在论语上,是你不曾看到,可见小兄弟根本没把论语读通。”
向云奇暗道:“莫非他读的论语和我读的不一样?”
杨文堂见向云奇愣在那里,笑道:“就在论语‘先进第十一’那一篇里。”
“杨老主考指的是鲁论?齐论?还是古论?”
“当然是十二篇的鲁论。”
向云奇斩钉截铁地道:“若是鲁论,晚辈要以倒背如流,绝没有这种记载!”
“你敢打赌?”
“没什么不敢的。”
“赌什么?”
“随杨老主考决定,即使摘下晚辈的项上人头,晚辈也决不皱一下眉头!”
“没那么严重,老朽乏嗣无后,只要你肯答应做老朽的义子就够了。”
在杨文堂来说,这可能是一种好意,但听在向云奇耳朵里,事情却非常严重,他岂能随便认人做父?
好在他真的能把论语倒背如流,绝对相信论语里没有这种记载。
因之,他丝毫不曾紧张,正色道:“扬老主考请说明这件事记载在‘先进第十一’哪句话里?”
杨文堂摇头晃脑地道:“‘暮春者,眷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这一段文字小兄弟读过没有?”
向云奇道:“当然读过。”
杨文堂嘿嘿笑道:“这就是记载,所谓冠者,就是娶过媳妇的,冠者五六人,五乘六是三十,就是娶过媳妇的有三十人。”
“那么童子就是没娶媳妇的了?”
“小兄弟说对了,童子六七止,六乘七是四十二,就是没娶媳妇的有四十二人,加起来正好是七十二,小兄弟还有什么话讲?”
向云奇知道这是一番歪理,却不想就冠者和童子的意义和对方争执,只是淡然一笑道:“杨主考,晚辈承认你说的并非没道理……”
坐在另一床上的唐中琳听到这里,心里一急道:“老弟,杨老主考说的明明是强词夺理,你怎么承认他说对了?”
向云奇道:“杨老主考说的的确很对。”
唐中琳越发大急道:“你若承认杨老主考说得对,就必须做他的螟蛉义子,难道你真想拜他老人家为父?”
杨文堂点点头,颇为得意地道:“这位唐大侠说得对,小兄弟,既然承认老朽的话有理,还不跪下来磕头认父,等什么?”
唐中琳抢着道:“杨老主考,我可不可以把冠者和童子再做一番解释?”
杨文堂捋须一笑道:“老朽倒想听听唐大侠如何解释?”
唐中琳道:“所谓冠者,不过指的是大人,古时以二十岁为弱冠,这与娶不娶媳妇根本扯不上关系。至于童子,指的当然是小孩子,晚辈现在想问杨老主考一件事了”
“要问什么?”
“杨老主考娶过媳妇没有?”
“惭愧,老朽至今还是独身。”
唐中琳笑道:“如果照杨老主考的说认,你老人家现在仍是个童子,若晚辈从现在起就称呼你老为童子,你肯不肯答应?”
杨文堂顿时红着老脸答不上话。
唐中琳继续说下去:“再说五六人就是五六人,六七人就是六七人,难道古人说的话还有加减乘除不成?”
杨文堂被问得越发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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