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岳华山。乃是一座最具风格的名山
华山的特点,在其伟大雄奇,全山皆系石质奇峰,于突兀苍劲之中,蔚然有秀气。
古人赞:“华山一石铸一峰,千峰铸万石。”
所谓北方大山乔岳,有苍古浑噩之气,到华山看三大峰,三十余小峰,无不峭壁悬壑,如擎天大柱。
不至此,难于体会:“穷高极远,磅礴无际。”的襟怀。
此时--
夕阳西斜,残照一抹。
雁行横空,芦花翻白。
一条蓝衣劲装人影,正奔驰在华山脚下蔓草丛生的崎峰小径上。
蓝衫人轻功卓绝,健步如飞,直到放缓脚步后,才看清他是个秀拔英挺,有如玉树临风的年轻人。
年轻人又前行了盏茶工夫,路旁不远处,出现一片梅林。
这片梅林范围颇广,几乎是一望无际。
一条白石砌成的通道,直达梅林深处。
当这蓝衣年轻人踏上白石通道不久,便已觉出情形不对。
往日,他曾来过这里多次,每次所见,这条白石通道,都打扫过,但现在却落英片片,显然已很久不曾有人。
他的一颗心开始往下沉。
很快便来到梅林中央的空地。
眼前的景象,使他完全呆住了。
以前,这里是一幢建筑得古色古香而又雄伟巍峨的前后数进的青石瓦屋,现在,竟然变成一片瓦砾场。
这是怎么回事?
这里原是武林人所共知的“梅园”。
梅园主人梅三春更是鼎鼎大名的当今武林三凤之一,不论黑白两道,提起一代女侠梅三春,莫不敬仰有加,而现在,这幢建筑宏伟的梅园,却已遭到剧变。
原来这名蓝衣年轻人是专程来求亲的。
他和梅园主人梅三春的女弟子唐慧慧早有一段山盟海誓的情缘,而且已得到梅三春的默允,求亲只是形式而已。
面对着眼前的景象,蓝衣年轻人的脑海中由爆炸的形态进入混乱。
他满怀着兴奋之情不远千里而来,想不到梅园竟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面对这番惨相,何处去寻答案?
由当前的情形看来,住在梅园的几十名男男女女,恐怕已全部凶多吉少。
蓝衫年轻人木立当地,山风吹得他的衣袂猎猎作响
他刚从一个噩梦中惊醒,又进入另一个噩梦中,与唐慧慧同圆好梦的希望等于已完全破灭。
现在,他心里只萦着一个问题,谁有这大的能耐,毁得了梅园?
以梅园主人梅三春在当今武林的威望,实在不可能有人和梅园作对。
但事实说明了一切,梅园却真的被毁了,毁得已片瓦无存。
此刻,蓝衫年轻人最大的一件心愿,便是查明梅园被毁的真相,同时也要为唐慧慧报仇。
他很快便想起住在距梅园数里外的一对周姓老夫妇。
当他第一次来梅园时,因天色已晚,不便夜晚冒昧造访,曾在周姓老夫妇家里借宿一晚,距离不算太远,梅园被毁之事,周姓老夫妇应该略知一二。
于是,蓝衫年轻人立即向周姓老夫妇住舍赶去。
不久,周姓老夫妇的住处已经在望。
但蓝衫年轻人却又感到气氛有些不对。
此刻是黄昏时分,茅舍里不见灯火,不见炊烟,也不见有人走动,周姓老夫妇有儿有女,更有儿媳妇,一家几口人,茅舍不该静成这样子才对。
难道这里也发生了变故?
年轻人的心霎时收紧了,他想:莫非周姓老夫妇也因梅园被毁受到牵连?
他加速脚步前进。
到了。
只见堂屋的木板门被山风吹得开开合合,不住发出“格吱格吱”的声音。
院子里长满了野草,连门槛边都堆满了落叶,看来,这幢茅屋早已无人居住。
他推开堂门,里面漆黑一片,藉着由外穿人的光线,他看清里面的布置还是老样子,两边是锅台,另外摆着一张饭桌和几条大凳。
他已用不着再进内察看,转过身来,又一次地呆立现场。
就在这时,一位苗条少女,由远而近,很快便来到天井。
少女在蓝衫年轻人身前八尺处站住,然后倒身盈盈跪拜下去。
蓝衫年轻人大感讶疑,这少女何以竟对着自己下拜?
莫非她拜的是原住在这堂屋里的人。
他侧移两步,忍不住开口问道:“姑娘这是做什么?”
那少女悲切切地道:“小女子求少侠仗义相助。”
蓝衫年轻人啊了一声,道:“在下与姑娘素昧平生,姑娘知道在下是谁吗?”
那少女从容地道:“双槐堡的三公子向云奇,小女子说得不错吧?”
蓝衫年轻人更显吃惊:“姑娘怎么认识在下的?”
那少女道:“最近两年来,武林道上崛起一位武功卓绝的少年英雄向云奇,谁不知道,向少侠虽然没见过小女子,小女子却见过向少侠。”
向云奇既被对方认破身份,当然也不想隐瞒,缄默了半响道:“请问姑娘芳名?”
“韩青凤。”
“姑娘也常在武林行走?”
“是的,但虽然如此,行走的地方不多,尤其最近这半年来,一直没离开过华山和终南山。”
“姑娘刚才说是求我仗义相助,武林中高人甚多,姑娘为什么却单找我?”
“是受高人指点。”
向云奇只感对方这话说得实在太玄。
哦了声道:“高人指点?但不知哪一位高人?”
“那位高人是位隐者,不愿别人知道他的来历,他指示小女子此时此刻到此地,必可遇到少侠,如果诚意相求,少侠不会拒绝。”
对方这话,竟越说越离奇。
向云奇一思忖,道:“姑娘如果不把话说明,在下就只有拒绝了。”
韩青凤双颊忽然淌下了眼泪,道:“小女身负奇仇,除了少侠,别人无能为力。”
“什么奇仇?”
“小女子五岁时家破人亡,距现在正好十五年,半年前才知道家父尚在人间,但却陷在人间地狱里。”
“什么人间地狱?”
“神秘谷!”
向奇云心头“咚”地一震,神秘谷这名称他也曾听江湖人谈起过,便因语焉不详,听听就过去了。
现在这姓韩的少女再次提起,想来江湖上必定真有这么一个秘密的所在了。
于是,他望着韩青凤道:“姑娘请起来说话。”
韩青凤依然粉颈低垂:“少侠不答应,小女子就永远跪着。”
向云奇大感为难地轻咳了一声道:“在下没有理由答应管姑娘这无头公案。”
韩青凤抬起泪水盈眶的双眸:“公子不愿相助?”
“并非不愿,只是事出离奇。”
“如果小女子再说明一点,少侠便不会觉得离奇。”
“姑娘请讲!”
“少侠先前曾在梅园那片砾前伫立甚久,神情哀戚,显然对梅园的被毁十分关切……”
向云奇登时两眼射出亮光。
他正一筹莫展,如今听对方的语气,莫非对方所要求的事与梅园被毁有关?
“姑娘请继续说下去。”
“小女子现在要告诉少侠,那炸毁梅园的,很可能便是神秘谷的人。”
“何以见得?”
“据那位高人说,神秘谷的人善用火药,一般江湖帮派办不到。”
“梅园是被火药炸毁的?”
“不错,数日前现场还飘着烟硝硫磺味。”
“应该是的。”
“可有目击者?”
“小女子不清楚。”
“那位高人可曾提到对方炸毁梅园的居心何在?”
韩青凤摇了摇头:“这倒没有。”
向云奇暗自咬咬牙:“你起来吧!”
“少侠答应相助小女子救父了?”
“只能说是暂时答应。”
“多谢少侠。”
韩青凤喜出望外地站起身来。
这一起来,便显出她亭亭玉立,姿色绰约不凡。
四目相对,默然片刻,向云奇问道:“姑娘必定知道神秘谷在什么地方了?”
韩青凤皱了皱眉道:“小女子并不清楚。”
“不清楚?”
“江湖中恐怕没人清楚,据那位高人说,可能在终南山的山区里,但详细地点,必须慢慢设法探查。”
“那么姑娘怎知令尊被困在神秘谷?”
“是一位逃出神秘谷的前辈透露的。”
“这位前辈是谁?”
“早年被一夜除名的红旗帮帮主。”
“人呢?”
“被对方跟踪追杀身亡。”
“他怎会提到令尊?”
“因为同难的都是有头脸的人物,家父是其中之一。”
“令尊是谁?”
“江湖上人称赛华佗的韩可风。”
向云奇心头一震,赛华佗韩可风在江湖上是人尽皆知的人物,医道之高超,与赛扁鹊杨子修齐名。
难怪最近这十几年来,在江湖上已失去他的踪影,原来是做了神秘谷的阶下囚。
“尽力查访神秘谷在终南山的某处。”
向云奇默然,就算神秘谷真在终南山,但终南山绵延千里,尽力查访说来好听,在毫无线索可寻的情况下,何异大海捞针。
如果神秘谷的人不再有什么行动,又从何查起?”
但他既已答应对方,却又不能不尽力而为。
更何况若梅园被毁真与神秘谷有关,为了替唐慧慧报仇,这笔血债他也非讨不可。
想到唐慧慧,向云奇的心便有如刀扎般感觉,两人已有夫妻之实,只差没正式拜堂了。
仰望夜空,他有一种漂浮于怒海的感觉。
只听韩青凤幽幽地道:“向少侠,请允许我追随在你身边。”
“这……”
韩青凤的语调非常诚恳:“小女子五岁便做了孤女,流浪江湖多年,还有些浪朋浪友可以提供助力,同时小女子也略懂些江湖门槛,跟随在公子身边,多少能尽些心力。”
向云奇显得有些犹豫:“男女同行,不嫌惹人注目吗?”
“小女子可以改装。”
“姑娘懂得易容术?”
“虽然不精,勉强还可以应付。”
在这极短的时间里,向云奇作了正反面的考虑。
反的方面,自己和对方初逢乍识,而且对方来路不明,两人同行,自己很可能是带了一条毒蛇在身边,随时有被咬的危险。
她所说的话,难保不是胡编的。
而所谓高人指点,说不定也是一种假托。
正的方面,她能道出自己的来路,指出仇家,又似乎不是假话,而她若真的能熟悉江湖门槛,彼此相互照应,的确在行动上将会方便很多。
不管如何,他得小心提防,注意观察。
如果对方是仇家的人,目的在消除与梅园有关的势力,只要发现破绽,未尝不可将计就计加以利用。
想到这里,向云奇已不再犹豫,微一颔首。
“向少侠是真的答应了?”
韩青凤像是不大放心,再一次地把话扣牢。
向云奇再次颔首。
韩青凤娇面上泛出笑容,笑得很甜。
她这迷人的笑容,使向云奇想起了娇美的李瑶红。李瑶红曾是他近两年在江湖上行走的亲密女伴。
但在她知道了他和唐慧慧的关系之后,便自动慧剑斩情丝,毅然和他分手,这件事在向云奇来说,想起来不无怅然若失之感。
“向少侠,以后我们在一道的时间可能很长,人前耳目众多的时候,总要定个称呼才好?”向云奇顺口道:“姑娘认为定个什么称呼较好?”
韩青凤道:“我们扮的是主仆,听说你在府上是排行第三,我就叫你三少爷,你叫我小韩,好不好?”
“那太委屈姑娘了。”
“我们是要办大事的,说的什么委屈不委屈。”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决定吧!”
“明天我就改扮男装,做你的跟班,现在就离开这儿吧!”
日暖风和。
向云奇和韩青凤已来到终南山下。
韩青凤早巳改成男装,脸上也稍稍易了容,成了个令人侧目的俊仆。
向云奇是书生打扮,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
这一主一仆走在一起,有如绿叶红花,相得益彰。
一座供人歇脚的草亭,呈现在路边。
向云奇停下脚步来,道:“小韩,我们歇会儿吧!”
韩青凤笑了笑道:“我正要向你提出这样的要求。”
两人进了亭子。
韩青凤尚未落座就道:“三少爷,我到林子里去一下。”
“做什么?”
韩青凤脸一红,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
向云奇立即醒悟过来,她一定是内急,要到林子里边方便。
“哦,去吧!”
韩青凤快步走进亭子后的一片树林。
向云奇望着她的背影,脑际立刻浮现出两个女人的身影。
这两个女人,一个是唐慧慧,一个是李瑶红。两个人都跟他有密切的关系,但此刻却已天涯茫茫,遥隔千里之处。
他情不自禁喟然一声长叹。
李瑶红的身影逐渐淡去,只剩唐慧慧。
向云奇的心开始动荡,她是否还在人世?就这样天人永隔了吗?
往事历历,一幕幕映上心头。
他情不自禁自言自语道:“谁毁了梅园?谁杀了唐慧慧?……”
蓦地,树林里传来韩青凤的惊叫声。
向云奇心弦一颤,毫不犹豫地飞身穿进树林。
只见韩青凤满面惊怖之色,呆立在一丛矮树边。
向云奇逼近一看,也不由“啊”了一声。
树丛后面横陈着两具尸体,是两个行商打扮的中年汉子。
死状很惨,是被利刃割断了喉管,皮肉收缩,血迹已经凝固,判断被杀已在一个时辰以上。
向云奇脱口道:“可看出被杀的是什么人?”
韩青凤目注双尸:“像是两名生意人。”
“那应该是谋财?”
“也许是。”
韩青凤刚说完话,突然眸光一闪叫道:“看!死者的颈子上……”
向云奇定睛看去,死者的劲上赫然套着一圈红绳。
他急忙探手拉出红绳,才又发现绳子头上吊着一块小竹牌。
这证明死者必是江湖人物,并非买卖行商。
他哦了一声道:“这竹牌必是什么帮派的信符。”
再看另一具尸体,项子上同样也是红绳吊着一面竹牌。
只听韩青凤激动地叫道:“三少爷,事情有眉目了。”
“什么眉目?”
韩青凤立即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交到向云奇手上道:“你看这是什么?”
向云奇一看,也是一面竹牌,和两具尸体颈子上吊的完全一样。
“在梅园瓦砾堆外捡到的。我们可以从竹牌追出对方的身份来历,死者和炸毁梅园的必定是一伙。”
“可惜对方已不曾开口。”
不妨另外想办法证实呢?”
“也许是对方的敌人所为,也许是他们自己的人灭口。”
“灭口不太可能。”
“那就是与对方敌对者下的手。”
忽听不远处传来轻微的穿枝拂叶之声。
向云奇退后两步,目注同一方向。
不久,来人出现。
向云奇和韩青凤各自心头一紧,四只眼睛全直了。
现身的是个枯瘦的灰发老人,瘦得只剩皮包骨。一袭长衫像是套在枯枝上,脸上尽是皱纹,活似风干的橘子皮。
深陷的眸子里,没半点神采,肩上搭了个大麻袋,一副死了三天没埋的样子,手里倒拖着一柄铁铲。
这老人似乎无视于向云奇和韩青凤的存在,径自走到两具尸体前。
只见他干瘪的嘴唇抽了几下,再抖抖肩头,把麻袋滑落地上,喘了口大气,慢慢蹲下身子,然后将铁铲放在脚下,再伸手摸摸尸体,又点点头,坐了下去。
接着,他慢吞吞地从怀里取出一把尖刀,从刀身闪射出的青芒看来,这刀子相当锋利。
向云奇和韩青凤大感惊奇。
老人究竟想做什么,这是两人心里共同的疑问。
老人端详了一下近身的一具尸体,牛耳尖刀在颈子上一割,头和身子分了家,刀法准确而纯熟,决不亚于屠夫切割猪羊,但这并不是死猪死羊,而是人,如此的干净得落,实在令人看得触目。
向云奇和韩青凤虽然都是常动刀枪的武林人物,也难免看得有些心颤胆寒。
向云奇不禁大声叫道:“老头儿,你这是做什么?”
老人没答腔,听如不闻,连头都不抬一下,牛耳尖刀在尸体肩臂相连处又是一划一切,一条手臂卸了下来。
韩青凤惊叫出声,这是她有生以来从未见过的恐怖怪事。
向云奇双目尽赤,大吼一声叫道:“住手!”
接着长剑出了鞘:“你再不答话,在下可要动剑杀你了。”
岂知老人还是我行我素,又卸下了一条手臂。
向云奇跃身向前,剑尖指上了老人的左上胸。
老人这才抬起头,瞪着昏花的老眼,直望着向云奇,有气无力地道:“干你什么事?”
向云奇沉声道:“人死还要受分尸之苦,你老小子到底什么居心?”
老人抖动着干瘪的口唇道:“收尸埋骨,功德无量,完全是一片好心。”
“你就这样收尸埋骨?”
“各有方法不同,我老人家立下洪誓大愿,专门收埋无主尸骨,人老了,无力挖大坑,也没钱替别人买棺材,切开装成袋,只消一个土洞就可办完事。臭皮囊,无知无觉,只要不被野狗啃就好,何必大惊小怪?”
向云奇有些啼笑皆非,喘了口气道:“你是什么人?”
老人咧嘴一笑:“好心人。”
“名姓?”
“不提也罢。”
“名号?”
“就好心人。”
韩青凤叱道:“毁尸分骨,这叫什么好心人。”
老人侧瞥了一眼道:“立意为善,就是好心,各人有各人的行善方法。”
向云奇大喝道:“你起来。”
老人翻了翻眼皮道:“你不能耽误老夫的正事。”
向云奇心念一转,立刻问道:“人是不是你杀的?”
老人嘿嘿笑了几声,反问道:“好心人会杀人吗?”
“那是谁杀的?”
“你问老夫,老夫又问谁?老夫只管见尸就收,别的一概不问。”
“被杀的是什么人?”
“谁知道。”
老人说完话,尖刀又指向死者的腿胯。
向云奇剑尖微微一抖:“你若再不起来,在下的剑一样可以把你大卸八块。”
老人“哎哟”了一声道:“这是什么话,死人与活人是不同的,对活人动剑就是杀人,天理不容,国法难逃。”
向云奇愤极之下,已顾不得那么多,手臂一振,猛向前刺去。
其实他并没有制老人于死地之意,只是给他一个警诫,因之,剑出后,剑尖已偏向上方,目的是想只伤及对方一点皮肉。
这应该是万无一失的,因为剑尖本来就抵不在左上胸,所差的仅是没刺进去。
可是事实却大大出乎预料之外,这一刺竟然落了空。
老人一轱辘翻到丈余之外,动作既奇又快,几乎是目所罕见,简直与幽灵鬼魅无异。
向云奇的呼吸为之一窒。
老人翻身而起,凹陷的眸子里闪出一道异芒,但一闪即逝。
只听他嘿笑道:“好小子,你真想杀人?”
“在下最恨的就是装猪吃象打哈哈。”
“我老人家一向做事认真,谁跟你小子打哈哈。”
向云奇只能干瞪眼,他头一次碰上这等难缠的人物。
老人又开了口:“好吧,你小子既然爱管闲事,收尸的事交给你,我老人家不管了。
他走的看似甚慢,实际上却又很快,眨眼便不见人影。
向云奇搭讪着问道:“你是否知道他是什么来路?”
韩青凤两手一摊道:“我怎会知道呢?”
“你不是说过对江湖门槛很熟吗?而且你还说过最近半年来一直没离开华山和终南山一带?”
“但我却没见过这位老人,我想我们迟早总会打听出来的。”
沉默了片刻。
向云奇道:“目前最要紧的是查出竹牌的来路,我想这竹牌不外是某一帮派组织的信符,如果能证实竹牌是属于神秘谷的,事情便可大有眉目了。”
韩青凤点点头道:“那么我们就尽力查吧?”
“照情况分析,对方可能仍在这一带活动,而现在多了个第三者,这第三者把死人分尸卸骨,居然还说是好心,实在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我怀疑这位自称好心人的老头儿,很可能就是杀人者。”
“什么理由?”
“刀法纯熟,来路不明,他那把牛耳尖刀能分尸解体,当然也能割活人的脖子。”
“你说的固然有道理,但他杀人解尸目的何在呢?人已经杀了,他就该立刻走开,为什么却又要回头来分解尸体,不但多此一举,而且更易被人发现,这又是什么道理?”
韩青凤皱眉摇头,因为她对这问题无法解释。
向云奇长长吁一口气道:“既然迷题解不开,我们就把尸体埋了上路吧!”
韩青凤又皱眉:“人不是我们杀的,我们何必替人家埋尸?”
“不管死者是谁,总不能任其曝尸荒野,我们把尸体埋了,才是真正的好心人。”
韩青凤只有听向云奇的,她在林子里兜了个圈子,走回来道:“算运气好,那边有个现成的土坑,坑边堆的是新土,正好可以利用。”
向云奇道:“那一定是那称好心人的老头挖好了,总算可省不少力气。”
他边说边动手把好心人切割下来的头,手装进麻袋,然后倒拖另一具尸体,朝林内走去。
树林内果然有个土坑,看样子是半现半由人挖的,毫不费力的便料理完毕。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奇特的声音传了过来。
声音是“呼噜……”的响,像人熟睡了在打鼾,又像患了气喘的病人喉咙里被痰噎住。
荒郊野林,哪里来的这种声音?
声音很小。
向云奇在侧耳倾听。
韩青凤也听到了。
“向少侠,这是什么声音?”
“我也觉得奇怪。”
“好像不是人发出的声音?”
“大白天里,野物会出现吗?”
“声音好像不远,我出去瞧瞧。”
韩青凤循声向林内深处走去。
向云奇也随后跟进。
韩青凤停在一篷半枯的荆棘边,林深树密,荆丛野草枯枝纠集在一起,令人举步维艰。
两人都感觉出怪声就在咫尺范围内,但却什么也没发现。
韩青凤紧皱着眉道:“怪事,声音是从哪里发出的。”
她不断用目光搜索。
向云奇则在静静地听。
忽见他手指密得有如窝棚的荆丛道:“就是这里面。”
韩青凤有些紧张地道:“不会是什么怪物吧?”
“世上最大的怪物就是人,除了人,根本没有别的怪物。”
向云奇拔出长剑,踏前两步,扫开了荆棘。
只听韩青凤惊叫了一声:“这是什么东西?”
荆丛中露出的是一堆茸茸长毛。
向云奇又用剑扫逃了几下。
韩青凤叫道:“果然是个人,还是个女的。”
向云奇抬脚踢开扫断的荆棘,定睛一看脸色为之大变。
躺在荆丛里的,赫然是个中年妇人,颈间在冒血沫,血沫冒一下,便是一声“呼噜噜”。
“向少侠,这是怎么回事。”
“喉管被割断一半,还没断气。”
妇人两眼睁着,已然失了神。
“向少侠,看样子,凶手是同一个人,与杀外边那两个汉子是同一手法。”
“不错,全是利刃割喉。”
“她还有救吗?”
“喉管已被切开,就是大罗神仙,只怕也无能为力了。”
“现场只出现过那名好心人……”
“你是说:是好心人杀的?”
“至少事情经过,好心人应该是亲眼目睹。”
“也许吧!”
“这中年女人的被杀时间……”
“依我看,这女人是和外面两个男的同时遇害的,她没当场毙命,躲进丛草中,但还是逃不过死劫,伤得太重了。”
“这女人和外面的两个男的会是一伙的吗?”向云奇踏步向前,伸手在妇人颈间一探,拉出了一面竹牌,同样是用红绳吊着。
他顺手扯了下来,直起身道:“不错,他们是一伙的。”
“凶手会是好心人吗?”
“很难说,至少他的嫌疑很重。”
妇人颈间已不再冒血沫,“呼噜”之声也已停止,颈间积了红红的一堆僵血,只是鼻翼还在微微颤动。
韩青凤叹口气道:“可惜,已经无法再问她话。”
“她断气了。”
向云奇望着那个妇人:“搜搜她身上,看能不能找到别的线索。”
男女有别,虽然是死人,向云奇还是有所顾忌。
韩青凤上前,在妇人身上仔细摸索,不久,手指触到一样东西。抓出来一看是个布团。
她好奇地把布团扯开,是一小块衣襟,上面有几个歪斜的字迹,已不大可能辨认,看了看,递给了向云奇。
向云奇接了过来,念道:“趁机……脱……狱!”
“脱狱?难道是逃犯?”韩青凤眨着一对眸子。
向云奇颔首道:“是逃犯没错,但不是官府的犯人,死者挂着颈牌,分明是江湖人。”
“某一帮派的逃犯?”
“对!”
“这么说,是被追杀的?”
“大概不会错。”
“该是什么帮派呢?”
“答案在竹牌上,只要能查出竹牌来路,真相便可大白。”
向云奇说着,再端详了布片一眼道:“是用烟袋油子写的。”
韩青凤道:“我猜想……”
“猜想什么?”
“据那位逃离神秘谷的红旗帮帮主透露,神秘谷有一座地狱城,囚禁了无数武林人物,而且多半是在江湖上有头有脸的。”
向云奇想了想道:“照这情形看来,神秘谷应该就在这百里范围之内。”
韩青凤点点头道:“非常可能。”
她目光扫向那妇人,再道:“我们又得再料理一次善后。”
“看来这麻烦是免不了,动手吧!”
埋葬了那妇人,两人正准备离开密林,忽然,附近又响起枝拂叶动声。
向云奇立即示意韩青凤隐住身形。
两人迅快地蹲身在一处叶草之后。
窸窣之声时断时续。
不久,一条人影出现,是个带剑的中年男子,形容枯槁,颜色憔悴,满面惶急之色,像被追逐而受惊的免子,左顾右盼,想找地方藏躲的样子。
这中年男子是什么人?莫非又是逃犯?
向云奇和韩青凤藏身之处,距中年人约莫三四丈,从丛草缝隙可以把对方看得很清楚。
只听一个阴侧侧的声音由树丛中传了出来:“李老三,你能逃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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