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绝柳鸣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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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无端起纷争 庄主厅前责爱女 有意再挑衅 粉掌湖上论旧盟

夏逸峰紫灵长剑“呛啷”出鞘,巍然屹立,两眼凝神而视,气势凌然逼人。

双帆无影女闪在一旁,大有不知所措之概。二弟刘威,态度一反平常,咄咄逼人,夏逸峰被逼长剑出鞘,袒护任何一边都有是非之难。她明知道二弟刘威功力不及夏逸峰远甚,她也恨二弟刘威当着夏逸峰的面,如此奚落她,让他吃些苦头也好,但是又怕夏逸峰在气愤头上,出手过重,造成伤害,将来不好相见。姑娘心细如发,顾虑千端,只有站在旁边说道:“夏弟弟!这是我二弟刘威,你们借此机会印证一下武学也好。”

夏逸峰一听双帆无影女之言,怎会不了解话中之意?微微一点说道:“洞庭君山家传武学渊博,我夏逸峰在此地讨教,实为生平一大幸事!少庄主先请。”

刘威一听双帆无影女说话语气,知道对面站的那人就是三龙帮千方百计得之而安心的夏逸峰。一见他持剑而立的情势,知道此人名非虚传,当下也不敢不以全神贯注,一收软剑,冷然说道:“此地狭窄,你我上舱顶去。”

说着单足点地一旋,长袍一掠,人似灵蛇出洞,倏地从船舱窗口,翩然而出,除了衣袂飘起一阵微风,带动灯影摇红之外,不带一点声息,姿态美妙,功力纯青,一个不满二十岁的人,能有如此轻功,还实在不多见。

夏逸峰暗自忖道:“此人功力不弱,如何才能做到恰到好处?既使他知道落败,又要为他保持面子。”

略一思忖,紫灵长剑一并左手,对双帆无影女深深一躬,说道:“小弟来得鲁莽,为姊姊带来烦扰,深为不安。”

双帆无影女微微一摇头,轻轻说道:“二弟年轻气盛,今晚定是误中谗言,言谈反常,夏弟弟幸勿见笑。”

夏逸峰连忙躬身答道:“不敢!”

顿时一长身,人已退到舱门口,右手一掀衣角,平地而起,飘出舱外。刚一落足船头,人像是弹然而起,拔起两丈有余,竟在空中发话,说道:“少庄主,请先发招!”这种凌空发话看来平常,实则是轻功中最难修炼的功夫,人若腾空起身,全凭一口真气,如果闭口说话,真气一泄,身形便要骤然下坠,除非说话这人已经能逼气控住丹田,得使真气不泄,才能做到如此地步。

夏逸峰在空中一发话,人似苍鹰扑地,落下无声。对面刘威看在眼里,心里也不由地一紧,此刻他已经不像先前那样狂妄了。长剑一抱,朗声说道:“尊驾客位,请先发招!”

夏逸峰微微一笑,说道:“如此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不过,洞庭君山洪门一字剑武林闻而却步,在下今天不自量力,少时尚请少庄主剑底留情才好!”

刘威两道剑眉微微一皱,正待说话。

夏逸峰忽然右腿微蹲,左手反臂一夹,右手一掠,紫灵长剑随着右臂反转一伸,剑化一溜紫光,指向刘威前胸,剑未到,劲先到。大罗十九剑的一招“佛指落莲”,在夏逸峰出手使来,劲遥剑背,威力倍增。

刘威一见夏逸峰出手奇特,似攻似守,似静实动,竟认不出使的什么招式。自己也不敢怠慢,两脚一并,霍地向前迈进一步,长剑当眉,横扫一字,竟迎向紫灵剑刃。

夏逸峰一招“佛指落莲”,招式未满,人早已偏身换步,剑走轻灵,一见长剑横眉削到,不封不架,轻喝一声:“少庄主看剑!”

剑花一抖,左劈“文殊鞭兽”,反手“灵山问讯”,唰!唰!快如闪电,接连攻出两招。

刘威方才仗着自己是一口削铁如泥的奇兵,所以,居心剑走一字齐眉,猛削对方剑刃,没料到对方竟在自己一动之下,抢尽先机,收剑转身,一连攻出两招,而且招式凌厉,出剑快速,只觉得自己周围都是紫光围绕,不由地大骇。

刘威虽然功力不及夏逸峰,然而毕竟不是弱者,临危不慌。长长吸胸,避开“灵山问讯”,踏洪门,手中剑化“顺水推舟”,不退反进,直封上前。

这两招都是险极,丝毫之差,都是流血五步的。一方面刘威好胜心切,不愿意多作躲闪,同时又仗着自己手中是一口宝剑,敢于硬封硬架;另一方面,夏逸峰有双帆无影女打过招呼在先,所以,每招都是形同虚应故事,招式未老即撤,这样才落一个彼此平手。

高手过招,只在三五招之内,便能分得出高下。只要一方相差悬殊,几招之下,不死即伤。夏逸峰一开始便存了闪让三分的心理,故而双方一交手,像是彼此同门练把势,夏逸峰不过是处处喂招而已。

如此十招之后,刘威见夏逸峰一味缩缩闪闪,招式未到即撤,还道他是有意戏弄自己,勃然大怒。这刘威年纪不大,但是一身功夫平时少见敌手,再加上少庄主之尊,庄中上下,谁不谦让三分,今天竟被夏逸峰着意戏弄,如何不气?顿时暴喝一声:“姓夏的!休要张狂,今天要让你逃出洞庭湖,你家少庄主,就永世不为人。”

说声未了,陡然剑光暴涨,剑风呼呼,刘威尽使洪门一字剑精华,剑剑不离夏逸峰要害,拼命使来。

双帆无影女站在一旁,眼见刘威剑法一变,知是动了真气,芳心止不住一急,可是又不便于上前,只好站在那里暗暗为二弟捏着冷汗。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夏逸峰剑一出手,双帆无影女便看出别后时间,夏逸峰的武功,又不知道精进多少倍,只要他一认真,二弟定然落败。双帆无影女深深了解,如果刘威面子上太过于难堪,后果就颇堪虑。虽然她也曾暗示夏逸峰,但是,兵刃相见之际,偏偏刘威又是一味以死相拼,万一夏逸峰也动真火,这便如何是好……

双帆无影女这一着急,再抬头看时,舱顶上情势竟不如自己想得那么简单,但见一团白光,飞驰电掣,围着一团紫光,在不断地冲击,而且光芒还不断地在暴涨。双帆无影女自然认得出,那团白光是刘威使的一把宝剑,此刻正占着绝对的优势,步步逼向夏逸峰。

双帆无影女止不住又是一阵怀疑,难道夏逸峰真的不敌?看他紫光躲闪迟缓,光芒渐缩的情形看来,夏逸峰已经是败象丛生,危险万状。

双帆无影女正待上前喝止,免得刘威得意忘形,手中宝剑是件宝物,无论伤人伤兵器,都是双帆无影女所不愿意见到的事。

忽然,紫光扑地旋风,突又长身一拔,双帆无影女眼前人影一晃,夏逸峰已经轻逸地落在身旁。紫灵长剑交拼左手,抱拳向刘威笑道:“少庄主剑法惊人,在下不敌。”

刘威方才一路洪门一字剑,使来得心应手,眼见得夏逸峰不是被自己逼下水去,就要断剑伤人,正在得意欣喜之际,紫光一溜,不知道对方是用什么身法,竟从一层剑幕中凌空脱走。

刘威讶然收剑转身看时,只见夏逸峰悠然抱剑而立,脸不红,气不喘,笑容可掬地站在双帆无影女身边。

这时,刘威才顿时了解,敢情方才人家根本就没有认真和自己动手,这一想,顿时心里直比落败还难受,知道自己功力与人家相差悬殊,不禁内心羞愧交并,暗道:“自成长以来,那里受过这种耻辱,不仅自己无法抬头,连带洪门一字剑法,在武林中的声望,也将一落千丈。”

想到这里,不禁喟然长叹一声,低头看看手中的宝剑,竟潸然掉下泪来。

双帆无影女一见夏逸峰冲破剑幕,落在自己身旁,这才知道夏逸峰只是在相让虚应刘威,不由感激的看了夏逸峰一眼,正待上前招呼刘威一声,说几句话就走,怎料抬头一见刘威手提宝剑站在那里,脸上表情瞬息变化多端,竟而掉下泪水,双帆声影女一怔,上前一步,问道:“二弟!你……”

刘威掉头不理,却向夏逸峰说道:“尊驾武功超群,令人佩服,只是如此有意卖弄,令人心有未甘,请记住今晚洞庭湖上之会,刘威留得三寸气在,再去拜访尊驾。”

说完话,右手一抬,一道白光脱手而出,竟将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抛向湖心。

夏逸峰和双帆无影女同时,“呀”了一声,只见人影一闪,双双疾弹而出,去势快似流星,在湖心凌空一折,又回到船上,夏逸峰手里,竟多了一把耀人光芒的宝剑,可是再回头看时,刘威已经不知去向。

双帆无影女一急,连忙问侍女,说道:“少庄主那里去了?”

旁边两个侍女答道:“姑娘和夏公子飞身接剑的时候,少庄主已自行回船,不知驶向何处。”

双帆无影女脸色微微一变,凝神向前看去,湖水茫茫,那里有船的踪影?

夏逸峰在一旁也深觉不安地说道:“小弟并非有意戏弄,少庄主他误会了小弟,如此抖手而去,令人难安。”

双帆无影女摇摇头说道:“不干弟弟之事,唉!只是家门不幸而已。我所以要让他一点之意,是因为……,唉!也是一言难尽,回头再说吧!”

挥手吩咐回船。船上诸人,都是十几岁的侍女,可是操起舟来,却是老练无比,两只小楼船,顿时驶去似箭,破浪迎风而回。

双帆无影女稍一沉吟,立即又恢复她那种特有的冷静气质,缓缓地问道:“夏弟弟这次深夜只身前来洞庭,必有要事,方才仓促之间,未曾详谈,此去君山,正有一段路程,弟弟可否把别后情形,告诉愚姐么?”

夏逸峰未曾说话,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自从在江阴峭岐迎水庄,接获姐姐月夜飞书之后,衷心之难安,实难以言语所形容。姐姐待小弟恩重如山,如此抖手看去,小弟虽愚蠢不及,也自寝难安。”

夏逸峰说到此地,微微一顿,双帆无影女已自双颊飞红,垂头不语。

夏逸峰便将自江阴奉灵空大师之命,随同邱秋眉姑娘远涉关山,到塞北天山说起,一直说到祁连山历险,遇上寒冰仙子。

双帆无影女听到此处,身子微微一颤,一双凤目滴溜溜地睁得多大,瞧着夏逸峰,半晌,忍不住问道:“弟弟!这寒冰仙子是不是风华绝代的年青丽人么?”

夏逸峰点点头,心里却不住地在盘算,如何把这件事情告诉双帆无影女,才是妥当?正在思忖之际,船头已是一阵娇喝,灯笼火把大明,原来船已经靠岸。

双帆无影女说道:“寒冰仙子之事,见过家父再说吧,弟弟!你不会知道这寒冰仙子的一切,关系我家如何的重要。”

夏逸峰仍旧是点点头,心里暗想道:“我岂是知道,而且知道得比你还多。一个老人的凄凉晚景,和一颗需要天伦之乐温暖的心。”

夏逸峰随着双帆无影女下得船来,刚一上岸,只见岸上站满了家丁打扮的人,灯笼火把一片通明。中间出来一人,迎着双帆无影女打拱,垂手恭谨地立在一旁,说道:“回姑娘的话,老庄主正在客厅里迎候姑娘,请姑娘船到之后,立即去见。”

双帆无影女微微一怔,立住脚问道:“如此夜深,老爷子还没有安睡?”

那人垂手陪笑答道:“老庄主原是已经安歇了的,只是方才少庄主回来,带来了三个客人,见过老庄主,老庄主就一直在客厅候着姑娘回来。”

双帆无影女眼睛一转,心里已是猜到八九分,冷笑一声,回头对夏逸峰说道:“二弟回来不知道搬弄了什么是非,这回又得费一番口舌了。”

转而一念,接着说道“弟弟!你是否愿随着家丁们,先去客房安歇,待我禀过家父以后,再请来相见如何?”

夏逸峰早就明白其中原因,便说道:“姐姐好意,小弟明白,小弟方才未曾说完,令弟带去这三个人正是三龙帮派来的爪牙,其中阴谋小弟早巳洞悉,待小弟亲见令尊,揭穿于当场,不然姐姐可能百舌莫辩。再则,小弟此次专程赶来洞庭,一来看望姐姐,二来小弟系受人之托,有事须面告令尊。姐姐就此前往如何?”

双帆无影女原意,听说父亲在客厅生气,显然中了谗言,怕夏逸峰见面会当众受辱,才叫夏逸峰暂缓见面。没料到夏逸峰早料到此点,反而倒不好意思,只好说道:“家父为人忠厚,但是脾气耿直,没有语言失当之处,弟弟千万不要见怪,等事情明白真象之后,自然一切无妨。”

夏逸峰微微一笑说道:“姐姐把小弟当作幼稚小童看待,小弟那能如此不懂事理?令尊武林前辈,姐姐对小弟又有再造之恩,慢说稍有责骂,就是刀剑加身,小弟亦不能有所不礼貌之行为。”

双帆无影女知道夏逸峰是出诸真诚,一想,如此也好,三方当面,免得日后再费口舌。

当下也就毅然决定由夏逸峰随自己前往。

两人在庄丁灯火簇拥之下,进入庄门。双帆无影女一路盘算如何向父亲说明,可是,夏逸峰却像心有所恃,昂然阔步,随在双帆无影女后面,豪然迈进,一路上举目四望。虽然是在夜晚,依然看出刘庄的气象确是非凡。

气势宏巍的大门,宽阔的道路,路两旁密密栽植的杨柳,衬托出刘家庄古老的家世,赫赫的名望。夏逸峰不由而然地就想起,祁连山千丈崖下,百仞谷底冷月小住的幽静,和住在那里的寂寞余生的神龙一现白姥姥。自己深深觉得此行责任之重大。

夏逸峰一路想去,不觉已经到达客厅。

客厅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厅下却密密排列着两堆人,只听到客厅里有人徘徊来回的脚步回响。里面灯火明亮,客厅外面更是火把通明。

夏逸峰在外面留神一看,客厅里一位五六十岁的老人,苍白头发,未曾戴帽子,颏下飘着三绺花白胡须,精神奕奕,脸色红润,一双寿眉深锁,不时用手摸着胡须,在来回地踱着。左侧一列椅子上,坐着刘威和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另外还有客店偷袭无功的三龙帮爪牙。

双帆无影女来到客厅前面,轻轻一拉夏逸峰衣袖,低声说道:“夏弟弟在此稍待。”

说着轻移莲步,走上前去,叫了一声:“爹爹!”接着说道:“爹爹深夜命人寻唤女儿,有何要事面训?”

刘老庄主闻声一停脚步,厉声问道:“白禾!你是我的女儿,说话不许撒谎,你说,今夜你到何处去的?”

双帆无影女昂然说道:“知女者莫过于父母,女儿几时在爹爹面前说过谎话。女儿今夜心情不佳,乘船到湖上巡察去了。”

刘老庄主冷笑一声,说道:“你到湖上巡察,抓到昆进君山的奸细,为何藏在船上?”

双帆无影女闻言玉脸一红,抗声说道:“爹爹误听别人谗言,乱加断语,把女儿看成何等样人?此话出自爹爹之口,不将女儿羞愧终生,即洞庭君山门楣,也将为之玷污。”

刘老庄主竟厉声长笑道:“我还不知道我的女儿有如此一张利口,好哇!你既然知玷污门楣,就应该行为光明正大些才是道理,别让为父的在武林中无法抬头。”

双帆无影女没想到平日慈祥的父亲竟会变得如此蛮不讲理,一气之下,沮流满面,反身一掠,摘过庄丁身上佩刀,举刀横颈一抹。

这一个突然的变化,厅上厅下都为之一愕,眼看姑娘就要溅血厅前,伏尸阶下,可是谁也来不及抢上前去救护。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厅外一声叫道:“姐姐千万不可如此!”

人随声进,只见人影一闪,“呛啷啷”一声乱响,姑娘手中佩刀,早被来人伸手拨落地上。

这人一现身,厅上堂下站在那里的都是一些会家,大家都不禁惊讶不置,觉得此人好快的身手。

刘老庄主微微一怔之后,立即厉声喝道:“你是何人?敢在这里卖弄?洞庭君山刘家的事,能允许别人插手么?”

夏逸峰此时义愤填膺,对名闻武林洪门一字剑洞庭君山刘志非,失望之至。深觉得此人不足当此虚名,真是见面不如闻名。一个武林前辈,竟然听信一面之词,逼使自己女儿含冤自尽,天下昏庸之人,莫甚于此。所以,一听老庄主之言,便冷然笑道:“见死伸以援手,乃我武林人之本份,在下不知老庄主卖弄两字指何。”

刘老庄主冷静地注视了夏逸峰半晌,但见他英风勃勃,侠气凌人,屹立在厅堂之中,大有如入无人之境的样子,便问道:“夜闯洞庭,搅乱君山,就是你了?你远道来此,意欲何为?”

夏逸峰忽又觉得自己不能过于顶撞,使得双帆无影女在一旁感到为难,便也缓声答道:“在下远道专程来此,系受一武林前辈之嘱托,有要事相告庄主,只因在岳阳发现有人要来计算贵庄,庄主令嫒刘姑娘对在下昔日有救命之德,故星夜赶来告警。庄主不察是非,听信谗言,污辱令嫒,实令人为之寒心。”

刘老庄主本是听见刘威说道双帆无影女窝藏外来奸细,背叛家门,再加三龙帮爪牙从中挑唆,故而一时气愤已极,火动无名。这会一听夏逸峰如此侃侃而言,说是有要事相告,不由拈须沉吟起来。

这时候坐在一旁的刘威,急忙起身,上前喝道:“姓夏的,休要巧言舌辩,你搅乱三龙帮,又破坏洞庭君山对三龙帮的信誉,今天又来深夜取闹,洞庭君山岂能容得无名小辈张狂。”

说着话,突然垫步欺身,照准夏逸峰“命门”,呼地就是一掌。

刘老庄主一见连声喝道:“威儿且慢!”

这一声喝声未止,只听得“咚”的一声,刘威竟自腾、腾、腾,一连退后好几步兀自把不稳椿步,噗通一下跌坐在地上。

夏逸峰悠然自得地站在那里,说道:“少庄主方才在船舱顶上,已经再三让步,竟不知觉。如今仗势来欺人,尤觉可恶。本来念你年幼,不作计较。但是,看你从中挑唆,诬陷令姐的情形,才小给惩罚。”

刘老庄主没有喝住刘威的突然出手袭击夏逸峰,满以为这一掌一定震伤夏逸峰,没料到双方微一接触,也不知道夏逸峰用的什么手法,刘威顿时震退数步,老庄主这才惊讶的看着夏逸峰。

夏逸峰上前两步向刘老庄主深深一躬到地,说道:“在下武林后进,有一句不知进退的话,不知老庄主能否俯听?”

刘老庄主此时心里也是感慨良之,便点点头说道:“有话说来不妨!”

夏逸峰拱手称谢,正待说话时,突然,折身一掠,衣袂飒然,早就飘身左侧,伸手一拦,笑道:“三位那里去?要走也待我说完话之后,回头我还要有劳三位为我作证呢!”

原来三龙帮那三个人一听夏逸峰要向老庄主说话,知道说到最后,他们倒霉,三人一递眼色,便悄然起身要溜,没想到刚一走动,夏逸峰早就看到,飘身过来伸手拦住。

这三人一见走不了,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这就怪了,你我都是作客君山,你为何干预我们的行动?岂不是喧宾夺主么?”

夏逸峰毫不理会笑道:“任凭你们舌绽莲花,今日休想走脱这客厅一步。”

三个人一听面面相视,突然一递眼色,三人同时撤出兵刃向夏逸峰扑来。

夏逸峰挫腰倒纵,倏又挺身凌空,三人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顿时一个个都咕咚倒地,被点中穴道不起。

刘庄主也不知道夏逸峰凌空点穴,用的是什么手法,只见他点倒三个人以后,连头也不屑一回,走回原来地方,拱手说道:“这三人关系晚辈说话作证,不能让他逃脱,方才放肆之处,请老庄主原宥。”

刘老庄主摇头说道:“这些不管,我先问你,夏朋友,你师承何人?可否先行相告。”

夏逸峰立即垂手肃然答道:“晚辈黄山白云谷门人夏逸峰。”

刘老庄主点头说道:“如此说来灵空大师是令师叔,一代宗师的门下,谅来也不致说诳语,但愿你能说出真情实话,好让君山唯一女儿洗刷清白,毋使我刘门玷羞,老朽定然感激不尽。”

夏逸峰便将自己身世约略说起,一直说到安庆分帮险遭毒手,刘白禾姑娘仗义施救,开罪三龙帮,想是污谣的话从此而起。

刘老庄主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对于白禾我原极溺爱信任,可是,自三龙帮回来以后,非但只字不提为何回来?反而成天闷闷不乐。此时三龙帮派人来不提白禾如何帮助外人,倒戈相向,只说白禾行为欠端,自觉无颜离开三龙帮。老朽自出道以来,归隐迄今,无一不是之处,留人垢言。如今自己女儿让人如此讲话,这老脸如何挂得住?可是白禾从不申辩,使我还是将信将疑,偏偏今天晚上威儿亲自来禀告我……”

夏逸峰没等刘老庄主,便插嘴说道:“请恕晚辈放肆插嘴,如若不是今夜晚辈巧逢令嫒,洞庭君山不仅名声将由此而狼藉。更而家破人散。”

夏逸峰便将祁连山之行,受寒冰仙子之命来岳阳,巧遇三龙帮三贼,暗商毒计,一面挑唆父女情感,一面邀请父子前去太湖进入三龙帮。

夏逸峰沉声恳切说道:“三龙帮崛起江湖之后,武林蒙羞,姑不论老庄主对令嫒之怀疑到如何程度,但是老庄主一加入三龙帮,只怕一生英名,从此付诸流水。”

刘老庄主闻言长叹一声,说道:“三龙帮与洞庭君山之关系,非夏朋友你所能了解,此话说来话长。”

双帆无影女站在一旁,默然良久,此时再也忍不住叫道:“爹爹!”

刘老庄主点头说道:“白禾!休要焦急,爹爹闯荡江湖数十年,没有一件事不能公诸于人,夏朋友今天为我刘家星夜奔驰,一再受辱,为刘家免去分崩离析之惨变,为人肝胆照人,爹爹积压心中之事,极欲一吐,以畅数十年之积郁。”

夏逸峰急忙说道:“老庄主如此称呼晚辈,晚辈非仅担当不起,且有坏武林礼数。以晚辈之浅见,此时先将三龙帮来人作一处置,然后晚辈再聆老庄主教言。”

刘老庄主也点头称是。

夏逸峰走上前去,伸手连拍三掌,解开三人穴道,说道:“方才之言,你三人谅也听到,如今趁我在此当面,你三人将来洞庭君山之本意,一字不漏,在此当众和盘托出,不容有一字谎言。”

夏逸峰一打量三人,笑道:“如此要你直说,谅来于心有所不服。也罢,看你三人能远道前来,在三龙帮也必然是小有头面的人物,我也不必知道你们的姓名,就在这客厅之内,你三人各尽所能,要能五招之内,三人中间任何一人能逃出客厅,我夏逸峰全力担保,请刘庄主备船送你们渡过洞庭,毫不伤害。如果在五招之内,不能逃脱,则将来意实情照说,这个东道谅也赌得过。”

说着转身向刘老庄主说道:“老庄主!晚辈擅自作主,尚请原宥!”

夏逸峰这一话说出来以后,不仅厅上堂下人等,都惊得呆了,就是刘老庄主,也愕然不置,心里暗忖道:“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这客厅如此宽敞,三人分头外窜,再好身手,也无法同时阻拦!”

此时,只有双帆无影女了解夏弟弟的心意,一方面要显一显身手,让刘庄上下能另眼看待;一方面让刘庄主上下都知道三龙帮来人在如此赌输之后,所说的话,自是都是真言,为自己洗脱污名。

双帆无影女站在一旁,不由深深地看了夏逸峰一眼,心里却也担着心事。

夏逸峰向老庄主交代过话之后,转身便向那三个人说道:“三位意下如何?”

这三个人一听夏逸峰说出如此东道赌法之后,还疑心有诈。后来听到夏逸峰如此向刘庄主打招呼,才肯定此事是真。这三个人诚如夏逸峰所说,在三龙帮总坛下,也是小有头脸的人物,功夫也颇不弱,一见夏逸峰转身过来,三人一递眼色,陡然一声发喊:“如此我们少陪了!”

话一出口,三个人分朝三个方向,顿足腾身,向厅堂外面跃去。

夏逸峰扬手哈哈大笑,笑声一止,顿时一声暴喝:“回来!”

只见他两手左右一分,平推两掌,足下微一使劲,身形嗄然而起,闪身一晃,凌空单手一捞,当中那个早被夹颈一把抓住,顺手一扔,摔在客厅当中,跌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左右两边的两个,被刚才掌风扫及,直对墙壁上撞去,怎么也收脚不住,轰隆一声,撞得发昏。还没有爬起身来,夏逸峰又是旋风一晃,一捞一摔,三个人像是折了腿的泥娃娃,跌跌爬爬,挤做一堆。

夏逸峰这一手独擒三人,把三个大汉,折腾得似孩提一般,举手之间,摔在一起,厅上堂下,上下人等都惊得呆了。

夏逸峰回到原地,依然微笑悠闲,指点着说道:“如果仍有不服,可以再起来试试。”

这三个人跌在地上,面面相觑,半晌作声不得,坐了一会,试试手脚,竟都没有受伤,逃出之心又起。三人站起身,互相看了一眼以后,当中一人上前说道:“尊驾神功无敌,在下兄弟三人愿认输就是。”

转身向另外两人一挤眼,双帆无影女站在一旁,眼快看得清楚,顿时一声娇喝:“鬼鬼祟祟,小心找死!”

姑娘喝声未了,三人猛地一转身,一掀衣襟,双膝微微一弯,吭嚓一声,三把特制的弩弓,触动机簧,各有八支弩箭,状如飞蝗劲射而出,正对夏逸峰而来。就在这机簧一触的同时,三个人挺腰一个倒纵,霍然倒退五尺。

这种弩箭,劲道最强,一经发出,力能贯重革。夏逸峰隔得如此之近,这廿四支弩箭措手不及射至,最好功力,也无法躲闪。

夏逸峰其实早就看出三人眼色不正,知道还有毒计未逞,已经提神戒备。突然间双帆无影女一声叱喝,夏逸峰不再稍待,右手一按剑簧,唰地一声,紫灵长剑应声而出,就在这剑出的同时,三人的弩剑正好齐至。

夏逸峰吸气一挺,人起空中,翻身缩腹,紫灵长剑一抖,剑化满天星斗,一式大罗十九剑中的绝招“天女散花”,迎空盖下。只听得一阵咔嚓之声,廿四只弩箭,全数削断掉在地上。

这一式“天女散花”招式未满,夏逸峰单剑一柱砖地,铮然一声,身子像是流星赶月,弹出三四丈,早就超过那逃跑的三人。

这三个人正是一怔,夏逸峰那边人化扑地大旋风,人似风旋,剑随人进,这三人只觉得寒光一掠,再低头看时,三个人的衣襟下摆,齐齐被剑割去。

夏逸峰按剑站在一旁,冷笑说道:“些小伎俩,也要暗算于人,要不是我有言在先,让你们全力施为,像你们这种卑劣手段,早就让你们横尸厅前。”

三个人知道自己无法脱逃出这座厅堂,如今黔驴技穷,还有何话可说?当即说道:“尊驾武功无敌,在下兄弟三人认输。

至于此次我兄弟三人奉命北上洞庭,主要是因为刘姑娘离开三龙帮以后,总帮主怕刘姑娘揭露三龙帮内部行藏,说动刘老庄主一毁当年之约,与三龙帮为敌。这才散布谣言,污蔑姑娘勾结夏朋友,倒戈三龙帮,弃约背盟。一方面命我兄弟三人前来说服刘老庄主太湖一行,并以盟约相挟少庄主,旨在挑起洞庭君山家庭不和,三龙帮好收渔人之利。没料到岳阳城偶遇夏朋友,这才赶先下手,夤夜过湖,夏朋友突然黄雀在后。我兄弟三人全盘皆输。话已讲完,杀剐听便。不过刘老这庄主武林前辈,定然不食前言,三龙帮诸人在洞庭湖内绝保安全之诺,谅来未忘。”

这人话犹未了,双帆无影女早就气得浑身打抖,一抬地上佩刀。纵身上前,就想一刀了帐。

刘老庄主一挥手,说道:“禾儿且慢。”

走上前,拉住双帆无影女的手,说道:“禾儿!物必先腐而虫后生,我们不必去怪人家,为父闯荡江湖许久。竟还不能信过自己女儿,听信外面谣传,先自家内横生勃溪,不智之举,无过于此。有原先不信在前,如今才有今夜错误在后。责任自己,关他们三龙帮何事?”

刘老庄主低头微微叹喟一声,拈须说道:“禾儿!我等做人,宁可他不仁,我们却不可不义。昔日之盟,我不能背弃,放他们走吧!”

伸手轻轻从双帆无影女手上,摘下佩刀,抚摸着爱女的双肩,抚之再三,似有无限歉疚之意。

夏逸峰站在一旁,见他父女相拥而泣,洋溢着天伦之情,自己当然不好插嘴。转身趋步上前,对着三龙帮的来人,低声喝道:“老庄主义薄云天,不愿背弃昔日之盟约,饶你等不死,还不与我快滚。”

这三个人这才把一颗悬起来的心,放下来,神魂甫定,又听到夏逸峰说道:“你等回去转知你们总帮主吴恒,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叫他少费心机,远走塞外关内,搬请靠山,那都是抵不了他恶贯满盈到头来饮血小爷剑口。”

三个人连话也不敢多讲一句,唯恐多讲一句话,又生变化,转身穿出厅堂,匆匆而去。

夏逸峰打发走这三个人,回身走上厅堂,只见刘老庄主和双帆无影女迎上来,说道:“夏贤侄夤夜渡湖,想必早已饥饿,后面准备有几样小菜,先且小酌几杯,老朽尚有若干问题,要向夏贤侄请教!”

夏逸峰一听刘庄主竟自转称为“夏贤侄”,心里微微一怔,当即躬身说道:“老前辈当代高人,晚辈如此高攀了。老前辈有何事垂询,晚辈何敢当此请教二字。”

刘老庄主笑道:“老朽当年幸博虚名,如今更是昏老不堪,还谈什么武林高人?今天一睹夏贤侄身手,乃深深觉得岁月不居催人老,如今英雄出少年了。”

一行三人走到后进,走进左侧的一个书房里,但见房中一张桌子上摆了几样淡雅的小菜,及一壶酒。刘老庄主招呼夏逸峰坐下之后,便吩咐家人,请两位少庄主来见。

夏逸峰坐在一旁,一直在低头思忖,如何适当地把神龙一现白姥姥的意见和境况说出来,而又不伤害刘老庄主的颜面。正在这时候,家人气急败坏地跑回道:“回老庄主的话,少庄主他不在屋,据说方才是怒气冲冲的驾船走了。”

房里三个人一听却同声“呀”起来。

刘老庄主连问道:“是不是老二?”

双帆无影女急声说道:“自然是二弟,三弟怎么会做这种事?爹爹休要着急,女儿追出湖去,把二弟劝回来。”

说着话没等到刘老庄主答应,翻身一个倒纵,斜地里穿出书房,一闪而逝。

刘老庄主目送双帆无影女去后,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对夏逸峰说道:“夏贤侄,洞庭君山空负江湖上如此给与虚名,实则老朽一家问题重重,各不相涉。老朽平日最钟爱白禾,惟其如此,她自三龙帮归来以后,谣言不胫而走,老朽痛心无比,乃有今夜之事发生,老朽昏庸,贤侄幸勿见笑!”

夏逸峰紧说道:“老伯爱之深,才责之切,有何可笑之处?二弟刘威夤夜出走,刘姑娘独自追寻,但防事出意外,小侄拟随后追寻,不知老伯意下?”

刘老庄主略一犹豫,毅然说道:“老朽伴你一同出湖一趟。”

立即吩咐下去备快艇两只,准备出湖。

这刘家庄虽然不是帮会舵寨,由于地博人广,刘老庄主也替当地成立了一个组织,俨然是独镇一方,只是安份守纪而已。这洞庭君山之所以能在武林中名号响亮,也不无原因。

刘老庄主和夏逸峰步出客厅,穿过庄院,走到湖滨时,两只梭形八支快桨的小艇,已经一切安排妥当,两人一到艇上坐定,一声吆喝,八桨齐飞,小艇顿时破浪而去。

这两只梭形小艇,虽然船身不大,但是,在微波粼粼的洞庭湖,平稳异常,八桨起处,破浪而前,何止两丈。刘志非老庄主巍然立在船头,对湖面上略一端详,便挥手说道:“向北行驶。”

掌舵的人长声吆喝,八支桨略一偏斜,激起一阵浪花,泼刺地向斜驶过去。

这时候天已将明,湖上水气迷茫,潆潆一片,晓风夹着水气,略带鱼腥味,迎面扑鼻,晨潮将起,水波渐兴。这两只梭形小舟,毫无惧色地迎浪直扑而去。

夏逸峰随着刘老庄主在船头,纵目而望,忽然叫道:“老伯你看前面有微光闪烁,定有船只,我们可否前去一看?”

夏逸峰的眼力用之于这迷蒙的湖面上,三十丈以内,仍然是绰绰有余。刘老庄主闻言略一留意,便说道:“定是禾儿他们,这洞庭湖内,所有船只,平时均有管制。目前既非鱼汛季节,这黎明之际何来渔舟灯光?”

说着连声叫道:“舟行加快。”

本来在卅丈的距离,也用不到片刻,即可赶到。可是小舟八桨全力划行,仍然灯光隐约在望。前面的船只,显然也是在顺潮前进。

夏逸峰一见刘老庄主急声催行,知道惟恐迟去有变,一时技痒,便向刘老庄主说道:“前面船上看来有异,待小侄催舟前进。”

刘老庄主闻听夏逸峰如此一说,微微一愕,转头对夏逸峰看了一眼,心里想道:“我这手下划桨家人,不仅是水中驶船能手,也都颇有武功根基,八桨齐动,已经尽力而为,你又有何特种水上功夫,能催舟加速前进?”

其实夏逸峰何尝懂得驶舟,只是他眼看到刘老庄主急于追上前舟,使他想起在野人寨河流上,筏帮三老发掌催筏的功夫,他自忖如今功力较之当时大有进益,所以,也想以掌力催舟前进。

当下夏逸峰转面向梢头掌舵的家人说道:“小心掌稳舵!”

说完话,立即走到舟的后梢,凝神吸气,双掌行功,运足九成功力,遥对湖面推出一掌。他这里掌风刚一发出,只听得呼地一声,湖面顿时激起一阵狂飙,水面平地白浪三尺,小舟受此一推,就像脱弩之箭,嗖地冲得水浪四分,一下就冲上前去四五丈远。惊得掌舵的人,赶紧把稳舵柄,划桨的人也愕然停下木桨。

夏逸峰见一掌奏效,心里一喜,接着左掌一翻,又是一掌,如此双掌更番交互推出,狂飙阵阵,白浪翻腾,二三十丈的距离,转眼赶上。

刘老庄主也真是老当益壮,舟行再速,依然是稳立船头,但见他衣袖迎风翻飞,身形却屹立不动。并且转过头来对夏逸峰说道:“夏贤侄功力深厚,堪称武林翘楚,平空发掌催舟,而舟行似箭,不仅随行家人大开眼界,就是老朽闯荡江湖如许年数,能目睹如此功力者,亦为可数。”

夏逸峰见刘老庄主如此一夸奖,反而觉得不好意思,正好此时小舟已经追赶上前面船只,便一撤身式,跃回船头,拱手说道:“老伯谬奖,小侄汗颜。”

夏逸峰刚一说这两句话,竟不自觉地微微有些气喘,而且额上也微泌出一些汗珠。其实这正是夏逸峰好胜要强的结果。这种平空发掌助浪推舟,每掌发出都提足真力九成,如此一连双掌互推真元消耗不少。如今一旦停掌不发,才顿时感觉到气血不顺,而且流行过速,微微感到有倦意,谁知道,就由于这一时的好胜争强,险险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夏逸峰也知道方才一连地发掌催舟,自己真元消耗过多,也就暗暗地站在一旁,闭目调息,顺气导元。

忽然听到舟上有人惊呼叫道:“老庄主,前面的船不是我们的巡船,怎么船上无人,而随潮飘泊呢?”

夏逸峰听到这一声惊呼,也遽然启目朝前看去。前面那只船已经就在五六丈远的地方,随浪顺流飘荡。

夏逸峰眼快,顿时发现船舱上那盏小红灯笼,依旧高挑,在微光下发现船舱似有异样。连忙叫道:“老伯赶紧叫停舟。”

言犹未了,但见刘志非老庄主双足一点,长衫飘起,平空两丈,直朝前面船上落下去。

夏逸峰一见刘老庄主已经凌空扑过去,自己不敢稍待,紧随着老庄主上拔之势,霍地一振双臂,越过老庄主向船头上落下去。

他这刚一落下船头,脚下微微觉着有根绳绊脚,正待低头察看,猛然听得船舱里“删嚓”、“删嚓”两声。

夏逸峰自从和飞燕双环祁连山之行以后,对于江湖上的事物,无形中提高警觉。首先发现巡船上舱外杳无一人,已经心知有异,所以才超过老庄主抢先落下。等到刚一落下,舱内“唰嚓”作响,夏逸峰顿时闪电一伸左手,先劈出一掌,右手火速一拔紫灵长剑,剑化一层剑幕,紫光万道,护住自己。

这落脚、发掌、拔剑展势,都是快如电光石火,出于一瞬,就在这一瞬之间,删嚓之声一阵,船头和湖里,骤然里落一阵箭雨。

夏逸峰刚一收剑入鞘,转身但见老庄主一脸激动之色,握住夏逸峰的手说道:“贤侄不仅武功盖世,而且机智过人,这一阵骤来的箭雨,若不是贤侄能制机先,老朽已经葬身洞庭湖了。”

夏逸峰连忙答道:“船上设此弩箭之人,心机可恶。小侄只不过是凑巧遮挡一阵而已,老伯何必过奖,但不知此船为何突然设有如此毒恶的弩弓?”

刘老庄主此时脸色突然变青,沉重得极为难看,拉住夏逸峰的手,仰天长叹一口气,说道:“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事,廿年来忍辱含垢履行盟约,想不到如今仍难逃一劫。”

老庄主仰天叹罢,一拉夏逸峰的手,说道:“贤侄暂时小心勿进舱内,这种弩箭舍去三龙帮之外,别无人用,舱内定有其他埋伏。”

夏逸峰一听“三龙帮”三个字,顿时一震,立即一撒手,霍然转身长剑一掠,剑化弧形,在晓色空濠中,一溜紫光,人随剑进,冲进船舱。

刘老庄主一把没拉住,也立即双掌一分,滑步进身,随着也飘进舱。两人刚一进得舱来,都止不住“啊呀”一声,惊叫起来。船里那里有什么三龙帮的人?只有君山刘家庄两个湖上巡船的家丁,横躺在船舱里,已经被人点了重穴死去。除此之外,舱口还胜下两把已经引发的弩弓,上面巧妙的装着一条绳子,一直牵到船头上。

夏逸峰收下长剑,到处一打量,骤然一惊,一伸手从舱门顶上摘下一个小黄旗,上面绣着三条活灵活现的龙,下面还有白丝线绣成的一个小手掌。

夏逸峰虽然没有见过这种东西,可是对于三龙帮的一切,他是到处留心随时留意,这面小黄旗一上眼,他就认出是三龙帮老三粉掌易红,竟也禁不住,低低地惊呼一声:“竟是大主儿来啦!”

刘志非老庄主看见夏逸峰摘下一面黄旗,心里就雪亮明白,上前一步,拿过黄旗,说道:“夏贤侄!想不到三龙帮老三竟千里迢迢从太湖来到洞庭,你我先回庄上去吧!”

夏逸峰惊问道:“老伯不是要追少庄主和白禾姐姐吗?”

老庄主摇摇头,说道:“粉掌易红的生死令旗出现在洞庭湖的巡船上,说明威儿和白禾的船都先后遇上他,说不定此刻,他们已先我们回到庄上了。”

夏逸峰闻言大惊,说道:“这粉掌易红据说是阴狠无比,白禾姐姐他们不会有危险么?”

老庄主摇摇头,此刻他脸色铁灰,下唇竟然在轻微的颤抖,像是一种极大的情绪波动,而不能自己。挥手吩咐舟上众人,掉头回庄。

八桨一侧一翻,舟头刚刚调过来,忽然潮风阵阵,送来一阵人声。老庄土不愧是老练江湖,闻声知警,立即喝令停舟。

小舟一停,桨声顿歇,湖面上但闻水浪轻轻拍着舟底的声音,近处一片寂静,但是,随风飘来的仍然有若断若续的人声。

花庄主心意一动,遽然挥手催舟,朝着人声传来的方向疾驶而去,老庄主想是过于灼急,转身皱眉对夏逸峰说道:“前面情形紧急,舟行又慢,贤侄可否再发掌催舟,紧赶一程?”

夏逸峰此时心里也是焦急非常,他不但听到人声,而且还听到有女声娇叱,此时,他也是归心似箭,嫌舟行太慢。老庄主一言提醒,立即跃至舟梢立定,行功发掌一轮猛推,小舟几乎凌空飞起。

夏逸峰在舟梢发掌,老庄主船头指点航向,约莫过一盏茶的工夫,刘老庄主挥手叫道:“夏贤侄你眼力好,看看前面船只有否白禾的楼船在内?”

夏逸峰闻言停掌,回到船头,定神看时,但觉两眼略感昏花,看不清楚远处船只,不由心里大为吃惊,知道方才真力消耗过多,未及答话,先闭上眼睛调息一番。

就在这一顿之间,八桨又着力翻飞,小舟顺势疾进不少,前面船只已经看得清楚了。

老庄主也顾不得夏逸峰为什么没有回答,凝神看去,前面一列三条船,楼船上灯火通明,双帆无影女叉手而立,站在船头上,另一只快艇,上面似乎是空荡荡地,没有一个人,在楼船的对面一只小船上,首先触眼的是一面黄旗。老庄主此时血气填膺,一声长啸,朗声叫道:“禾儿休要惊惶,爹爹来了!”

老庄主年纪虽已老迈,功夫却未放下,洞廷君山武学所以能够震慑武林,那也决不是偶然的。一声长啸,振臂凌空。两三丈的距离,老庄主一扑而至。

老庄主刚一落在双帆无影女的船上,立即听到对面船上响起一阵笑声。笑声一落,有人发话说道:“刘庄主别来无恙否?多承你昔日一诺,我特地前来当面致谢!”

刘老庄主沉声答道:“易帮主!在下并未有违当年诺言,易帮主来到洞庭,不知有何见教?”

对船一阵笑声,早就惊醒了站在小舟上闭目行功的夏逸峰。一声“易帮主”,简直就是焦雷轰顶,倏然睁开眼睛一看,正对着刘老庄主和双帆无影女的船上,站着位四十上下的中年妇人,一身淡雅装束,头上却是梳着高髻云鬟,虽然年逾四十,看来依旧是风姿绰绰,楚楚可人,可以看出在年轻的时候,必然是一位绝色的美人。只是眼角微微上吊,略带一些煞气。

夏逸峰躬身一点,嗖地一声,一式“风抟瑶池”,凌空而降,落在双帆无影女身旁。

这粉掌易红正含着一丝冷笑,准备和老庄主答话,忽然间凌空落下这一位英气勃勃的少年人,顿时微笑一收,指点着夏逸峰问道:“刘庄主,这少年人是谁?我们之间容许第三者插足其间么?”

刘志非老庄主看了夏逸峰一眼,摇摇头,说道:“刘志非做事,认定吃亏上当,也决不会要别人来趟这淌浑水。易帮主!方才我已请教过,廿年来,刘志非自问未曾有违当年约定,但不知易帮主今日莅临洞庭湖,有何解释?”

易红冷冷一笑,说道:“刘庄主!武林一言,如白染皂。只要你刘庄主能遵守当年之约,我易红也决不远涉关山,来到这太湖算这笔旧账。方才你女儿已经饶舌半天,你以为这笔毁约旧账,就凭三言两语可以打发么?”

刘老庄主仍然沉稳异常,平静地说道:“易帮主言下之意,指我有违当年之约,令人难明,刘志非如有违约之处,尚望易帮主不吝当众指教。”

粉掌易红紧接着一阵尖锐的长笑,半晌正颜问道:“刘志非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意做作?三龙帮尊你洞庭君山也是武林中薄有名气,再则念在昔日互订盟约份上,邀请你的女儿南下太湖,作客三龙帮,没料到你女儿竟敢吃里扒外,滋意捣乱。违约之规定,此其一。我派坛前香主远来拜谒你刘老庄主,邀你南下,亦为当年盟约之言,三龙帮如有任何事故,你刘志非应毫无推托之词,出力一次,你非但不应约南下,反而逞能逐我香主出湖,违约之举,莫过于此,此其二。刘志非你夫复何言?”

刘老庄主脸色一变,颏下须髯拂然。抬手一指,正待发话指责。夏逸峰站在一旁早就听不耐烦,大踏步走到前头叉手说道:“易红!亏你尚有脸来到洞庭湖,口口声声以当年盟约来束缚刘老伯。你三龙帮所作所为,武林早就不齿,人神亦所共愤。我虽外人,不知你和刘老伯当年所约为何,但是,就你三龙帮日前所为,刘老伯已无受此束缚之必要。洞庭湖岂能容得你在此猖狂,小爷……”

粉掌易红一见夏逸峰踏步上前,朗朗发话,没等他说完便不耐地问道:“刘志非!他是何人?竟敢插足其间,如此无礼?”

刘老庄主上前向夏逸峰说道:“夏贤侄请稍退,这是老朽与三龙帮的旧事,夏贤侄可不必插手其间!”

夏逸峰说道:“刘老伯与三龙帮之间旧账,小侄自是无由插足,但是,小侄与三龙帮的血债,却不能不算,尚请老伯原宥小侄。”

易红一听,笑吟吟地说道:“听你少年的口气,倒是磅礴凌人,想必你就是大闹安庆分帮人物。既然你要算账,就让本帮主今天成全你吧!”

说着一翻右掌,轻轻向外一翻,照准夏逸峰遥遥推来。

双帆无影女一见立即叫道:“夏弟弟要小心粉掌的潜力。”

夏逸峰漫应一声,迎着易红推来的掌风,右掌行功作势,也疾速推出一掌。

两人相隔两丈,虚空发掌,掌风一接,双方都轻轻地“呀”了一声,只听“砰”的一声,两边船只都各自一顿荡开数丈。

夏逸峰刚才发出一掌,用力六成,谁知力道刚刚一接,立即觉得对方潜力惊人,自己脚下刚一用劲,楼船竟悠然荡开。

粉掌易红对夏逸峰虽有戒心,大闹安庆分帮的事情,她在总帮也早有传闻。只是她不相信如此一个少年后生,能有如何了不起的能耐。所以,提力七成,满以为震武林的粉掌,还不是一举便能击退来人。可是,掌风接处,足下船只,竟然急荡而开,几乎收舵不住。

双方船一分离,船上水手齐声吆喝,桨橹齐动,霎时又靠近一起。

易红冷笑一声,说道:“看不出你这少年人,竟有此雄厚的功力,我倒要领教。少年人!有勇气与我连对三掌否?”

夏逸峰闻言,心里闪电一想:“三龙帮的三龙,都以掌法著称,血掌吴恒还没有见过,阴掌何浩在江阴峭岐曾经对过一掌,这粉掌易红看来掌力也自不弱。”

易红一见夏逸峰沉吟住了,以为他害怕,便嗤笑道:“这点胆量也配强出头么?”

夏逸峰抬头,两眼遽地圆睁,霍然大笑,说道:“只要你易红有此能耐,慢说三掌,就三十掌,小爷也奉陪。”

易红如何老练,饶是夏逸峰如何在口头损她,依然心平气顺,冷哼一声,说道:“如此敢情好!本帮主就要占先了!”

言犹未了,只见她双脚霍地一错,札稳马步,左掌当胸一压,右掌疾推,顿时一道掌风,凌厉撞至。

夏逸峰立即气沉丹田,功行双臂,暴喝一声,右掌疾翻,迎着易红的掌风,硬推一掌,掌风一接,夏逸峰立即感到情形不对,只觉得心头一震,血气顿时一阵翻腾,脚下马步不稳。

夏逸峰大惊,身形立即微蹲,一打千斤坠,才勉强把不稳的身形停住。他这一沉一顿之间,脚下用劲,楼船却因此倏地后飘七八丈,兀自飘摇不定。

粉掌易红对夏逸峰也深具戒心,知这位年轻人能在江阴凌空硬接老二阴掌何浩一掌,功力必然可观,方才自己一掌虽然未尽全力,却也未占到丝毫便宜。所以这一掌粉掌易红是提足九成以上真力,一掌之后,易红大感意外,夏逸峰脸色遽变,脚下使劲过火,看来内腑已受震伤,此人功力如何前后相差如此之远?

夏逸峰自己也是羞愧与惊诧交并,不禁暗忖:“自从青衫儒士传授三招六合拳,以及助自己打通奇经八脉以后,在掌力上自己从未像今天这样受挫。尤其天山服用人形雪参以后,功力更较以前遽增何止好几倍?”

其实感到惊讶的是站在一旁双帆无影女刘姑娘。刘姑娘对夏逸峰以前的功力,知之甚详,别后相见,更觉较之以前精进太多,只要善防易红阴毒的粉掌技俩,论真正功力,易红难挡三掌的,如何一掌就生败象。

三个人各抱着不同的心情,默然不作一语,顷刻双方船头又靠近。

粉掌易红傲然冷笑,说道:“少年人接住这第二掌。”

依然左掌压,右掌推,但见掌风较之前掌为凌厉。掌力未到,隔着船头,已经激起一阵狂流,船上各人衣衫都被吹得翩翩飞起。

双帆无影女一见易红并未使用粉掌绝技,心放不少,回头再看夏逸峰,身形微蹲,双掌内圈,霍地朝外一翻,平推而出。

夏逸峰在方才掌上吃了大亏,此刻血气未顺,易红又是凌厉推来一掌,一时唯恐再度落败,乃急速行功,掌演“风云汇四方”六合拳式,猛推双掌。

这六合拳式果然与众不同,虽然此时夏逸峰内腑受伤,血气未顺,依然气势有如排山倒海,汹涌而至。易红刚一接掌,立即觉得对方力道大得惊人,惊讶之余,顿时札稳椿步,但是,为时已晚,只听,一声闷哼。易红噗咚一响,跌坐船头,船只顺地一荡,像是一片落叶,滴溜溜在湖心直转。

易红自出道以来,数十年何曾受过这种挫折,一时羞愤交并,人坐船头。双掌一揉,立即照准对面,连续推出两掌。

夏逸峰发出一招“风云汇四方”,震翻易红之后,自己也吃这掌力一震,身形把持不住,一连几个摇晃,眼见就要倒下。就在这时候,易红双掌疾风又至,双帆无影女一见大惊,抢步上前,一把扶住夏逸峰,左臂一圈,劈出一掌。这一掌虽然消去易红不少掌力,但是一股脂粉味,顿时进散船头。

双帆无影女何等机灵,赶紧闭住呼吸,凌空再一连挥出两掌,一时船头狂飙大作,才把这一股脂粉味驱散。

却听得对面船上易红一声勉力的尖笑,说道:“刘志非,算你找的好帮手,咱们有账慢慢算。”

话音沉寂,船只却像流矢破浪而去。

双帆无影女喝止了要追的船只,低头一看夏逸峰嘴角竟流着一丝淤血,双目紧闭,面如金纸,晕过去了。

夏逸峰和三龙帮三帮主粉掌易红,约定互接三掌,没料到两掌之后,夏逸峰虽然一式“风云汇四方”震退了粉掌易红,自己却也真力涣散,内腑受伤,口角流血,而晕倒过去。

若论粉掌易红与夏逸峰的功力,粉掌易红今日能逃出夏逸峰之手,实属幸事。而夏逸峰在互接两掌之后,也决不会血气翻腾,内腑受伤。但是,因为夏逸峰在未遇见粉掌易红之先,滥耗真力,发掌催舟,及至遇上易红时,真力大亏,其时若能调息行功,导引真元,恢复真力,自是无碍。偏偏夏逸峰一听“三龙帮粉掌易红”名号,按捺不住心头火起,腾身起步跃在前面,硬和粉掌易红互换数掌。

粉掌易红能名列三龙帮老三,这掌上功夫,当然不弱,夏逸峰以一个真力不继,元气大亏的人,硬接硬挡,自是要吃大亏。尤其全力提神,猛发六合拳式,虽然易红被击倒,夏逸峰却也由于吃不住这震力的反荡,晕倒过去。

所幸的双帆无影女为人机智,发掌削去易红最后一掌劲道,驱散粉掌之毒。否则夏逸峰难逃此最后一掌之厄。

双帆无影女扶夏逸峰回到舱中,一方面命侍女回船庄上,一方面他记得夏逸峰叙述别后时,曾说过灵空大师赠有固本培元之类的丹药,便从夏逸峰身上取出,用水灌下两颗。

所幸夏逸峰并无大伤,只是内腑受震,真力虚脱,才变成昏晕现象,如今一股灵丹,导气归元,引血人经,顿时一口悠悠之气,苏醒过来。

双帆无影女一见夏逸峰醒转过来,连忙说道:“夏弟弟你真力损耗过多,此时最不宜讲话,方才已服下灵药,即刻调息运气行功,培养元气。”

夏逸峰微微睁开眼睛一看,双帆无影女和刘老庄主都站在面前,焦急之情,溢于脸色。便感激地点点头,缓缓爬起身来,端坐一旁,静心凝神,导气行功。

双帆无影女坐在一旁静静地守着夏逸峰。

此时,刘老庄主再也忍耐不住,向双帆无影女问道:“你二弟可曾追到?现又在何处?”

双帆无影女长长地叹了一气,眼角顿时闪出两颗晶莹的泪珠。

原来双帆无影女听说二弟刘威愤然出走,一时情急,立即驾船出湖追寻。双帆无影女手下的侍女,都是驶舟的好手,一经出湖,楼船顿时前进如飞。

双帆无影女算定刘威要走,定是朝后湖方面,躲避前湖的巡船,而再向岳阳登岸。所以,楼船一直迳向后湖驶去。

如此直线追寻不到半晌,刘威的小舟,已经在望。双帆无影女立即提足真力,高叫一声:“二弟慢走!”

刘威正在催舟前行,突然一声“二弟慢行”,知道大姐追来,料是逃走无望,掉舟回头,不进而返,迎着双帆无影女的楼船而来。

两船霎时相遇,双帆无影女激动地叫声说道:“二弟!你如此遽然出走,难道不令爹爹伤心么?二弟平时聪明,如何今天做如此愚事?快随大姐回庄,爹爹为你出走,已经急得五神不安,二弟于心何忍?”

刘威傲然地站在船头,摇头答道:“念你平日待我还不错,我还叫你一声大姐,你说我如此出走要伤爹爹的心,你如何不说,我要是和你们一样,来对付外人,更伤我娘的心?”

双帆无影女闻言脸色大变,急忙说道:“二弟!你说的什么?……”

刘威呵呵一阵冷笑,说道:“如今一切,都有人告诉我了。”

说着话一掀舟中舱篷,里面坐着三个人,刘威指着他们说道:“他们的话不曾欺骗我,大姐!你们瞒住我廿年,瞒得好紧啰!”

双帆无影女一见舟中之人,竟是夏逸峰客厅上释放的那三个三龙帮的爪牙,顿时怒火遽生,双肩微微一晃,越过刘威身旁,骈指出手就点。

刘威侧身单掌一招,照准双帆无影女脉搏拨去,并且怒叱一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们不肯告诉我,如今人家告诉我,你还要乱施杀手,意在杀人灭口么?”

双帆无影女一撤手势,站在一旁,恳声说道:“二弟!就凭这几个外来陌生人的言语,就能使你信以为真么?你如此轻信人言,不怕后悔终生么?”

刘威冷笑一声说道:“我刘威虽然愚蠢不及,但还不至于檬懂如是。我且问你,三龙帮与洞庭君山有何盟约,使爹爹畏三龙帮如虎?大姐!你能说出这盟约内容,我刘威今日算是误听人言,随你回转。”

双帆无影女脸上气得铁青,只是轻轻摇头说道:“这次盟约是爹爹与三龙帮昔日所订,你我均不知晓,二弟你何能就肯定这盟约与你有关系?”

刘威大笑,笑声里参杂着一丝凄厉的意味,笑声一停,接着说道:“一手难遮天,纸包不住火,大姐!请回吧,饶你今天舌底生莲,也说不动我决心似铁,不要闹到最后,大家破脸相见。”

双帆无影女一见刘威脸色苍白,话声凄厉,知道再说下去,也是无望,心里闪电一想:“不破脸也是不行了。”

意念一动,朗声说道:“二弟竟听信恶人谗言,鄙弃伦常,大姐就不得不得罪了。”

右手顿时扣指兰形,疾点刘威晕穴。两人相距不到三尺,双帆无影女又是疾然出手,快如闪电,刘威无能化解,只好吸气缩腹,顿步移形,让开这一击。

这种小舟,能有多大地方,刘威这一躲闪,早就腾身船外,扑通一声,落进湖里,溅起一阵水花。

双帆无影女一见刘威落水,竟然驭水而去,自己未带水衣水靠,急切喝令楼船,叫道:“追赶少庄主,用飞挠钩阻截。”

自己一转身,对着小舟舱里那三个人,狠声说道:“饶你一死尚不知足,还要恶意挑拨,破坏别人天伦,这种人真是死有余辜。”

这三个人水上功夫欠佳,在小舟上来回一晃,已经立足都难,如今双帆无影女厉颜一喝,慢说还手,就是逃走都无此力量。

双帆无影女在恶恨之余,出手如风,分别点上重穴,制于死命!转身顿足一跃,赶上楼船,朝前追去。

刘威自幼生长在洞庭湖,水性极强,虽然未穿水衣水靠,只见他在水中手足交互划行,鼓起一道白浪,箭也似的前进,楼船虽然划行甚速,只是迟起一步,一直保持着七八丈的距离,追赶不上。

双帆无影女眼见刘威水中身手矫健,丝毫不露倦意,自忖一时还追赶不上。便朗声叫道:“二弟休要固执,随大姐回船,爹爹在庄上久候。”

刘威连头也不回,只顾拚命划行。

双帆无影女一时情急,顺手拿起一把飞铙钩,高声叫道:“二弟如果如此一味固执,休怪大姐出手了?”

说着话,准备饶钩脱手。但是挠钩脱手,在七八丈远的距离上,又是昏暗的夜晚能保持恰到好处的力道,不至伤及刘威,颇为不易,所以,双帆无影女一直在犹豫不敢下手。

正在这时候,上头灯光一现,突然出现一只小船,船行似箭,霎时赶上刘威,船上一伸手,拉起刘威。

双帆无影女一见,以为是自己庄上的巡船,顿时心中大喜,正待招呼,忽然发觉情形不对,后面又追着跟上来一只小船,刘威竟跃过那只小船,掉头走了。

双帆无影女不由地大急,叫道:“来船何人,竟敢在洞庭湖上劫人,还不与姑娘留下。”

立即起手一伸,右手飞铙破风而出,挟着一般强烈的劲道,闪电流星般的向那边船上飞到。

正当飞铙快要搭上来船的时候,对面船舱内一阵朗朗的女人笑声,闪出一位四十上下的妇人,只见她单手一掠,手起一道蓝光一划,飞铙绳索一触即断,飞铙早就失声准头,嘶地一声,落到湖中。

那中年妇人反手一掷,长剑甩回舱中,笑着说道:“刘姑娘数月不见,功力更加精进了,只是如此精湛的功夫,用之于自己弟弟身上,令人惋惜耳。”

此时双方船只已经靠近保持两丈相隔,双帆无影女一见这中年妇女出现,顿时一惊,立即放下飞铙绳索,并手答道:“原来是易帮主来到洞庭湖,晚辈失礼,尚望恕罪。易帮主不在太湖总帮,到洞庭湖来,有何贵干?”

来人正是太湖三龙帮老三粉掌易红,她一听双帆无影女先发制人,问她进入洞庭湖何事?易红笑吟吟地一看双帆无影女,说道:“刘姑娘,你父一生忠厚,想不到生了你这样一位玲珑剔透的乖女儿。我远道前来洞庭湖,是算算过去与你爹爹的一笔旧账。怎么?来得不是时候吗?”

双帆无影女一听提到她爹爹,顿时脸上颜色一变,半晌说道:“易帮主!晚辈对过去之事虽不甚明了,但却约略知道,爹爹与易帮主曾有互约,彼此不相侵犯,不相往来。今天易帮主夤夜来到洞庭,是否有违当年约言?”

易红点头笑道:“果然如我不是,刘姑娘你真是机灵人物。我也不与你多辩,见了你爹爹,自有分晓。”

说着足下催船,就要闪过双帆无影女的船只,抢先过去。

双帆无影女眼见载刘威去的那只小船,早已去得无影无踪,而粉掌易红又要抢先越过,心里一急,指令楼船左转一偏,截住易红,严颜厉声说道:“易帮主,你不遵当年之约,硬闯洞庭湖,晚辈就要放肆无礼了。”

双掌交胸一错,两眼觑定易红,蓄势而动。

粉掌易红倒是为之一愕,继而一声长笑,说道:“刘姑娘!你胆敢无礼!易红就要请你尝尝三龙帮三帮主粉掌的厉害。”

双帆无影女曾经在三龙帮耽过一个时期,对三龙的功力知之甚切。粉掌易红功力不弱,尤以一双粉掌发时,一阵脂粉味,中之就丧失灵智。双帆无影女自忖凭自己一支长剑,一双手掌,击败易红还并非难事。只是这中间有一点微妙的关系,使双帆无影女迟迟不欲动手。

就在这个时期,刘老庄主和夏逸峰已经双双赶到。

双帆无影女说完这一段经过以后,哀怨无限地对刘老庄主看了一眼,刘老庄主已经感伤于刘威的逃走,再感慨于往事之无辜,又见女儿投来如此哀怨无限的一瞥,内心痛疚无比,不由地深深叹喟一声,一双老眼也流下清泪挂颊上。

正当父女相对默然的时候,坐在一旁行功的夏逸峰,霍然起身,对刘老庄主深深一躬,说道:“并非小侄有意窃听,小侄行功已毕,正好刘姐姐在叙述追寻二弟经过,一时未便打扰,故而听到刘姐姐所说的始末。小侄直卤之辈,一时忍耐不住,斗胆请老伯可否告知,这粉掌易红究竟与老伯有何盟约,竟使得她如此猖狂?”

夏逸峰此话一出口,双帆无影女便在一旁叫道:“弟弟!此系我刘家私事,请你不要多问。”

双帆无影女一说此话,夏逸峰顿时双颊飞红,羞愧无地,觉得自己鲁莽得糊涂。

刘老庄主却在一旁叹了一口气,说道:“禾儿!夏贤侄也是一番好意,况且夏贤侄也不是外人,爹爹正要把过去的积郁一吐为快,数十年忍辱含垢的结果,今日又得如何?依然落得父子离散。禾儿你说是么?”

双帆无影女低头无语,暗暗垂泪。刘老庄主却在长叹一声之后,道出廿年前的一段无人知晓的武林公案。

廿年前,刘志非还不过是四十上下的中年人,因为老父洪门一字剑刘老庄主感于江湖风险重重,恩怨难了,自己爱妻神龙一现白若冰,都未能跳出恩怨圈外,未能白首偕老,感慨太深,临终之时,再三叮咛刘志非不要涉足江湖。

刘志非恪遵父命,坐守田庄,笑傲湖上风月。谁知道生母神龙一现白若冰,年华未逝,容颜依旧,重返家园(前书已经提及)。要携走孙女白禾,刘志非及时进言,劝阻白若冰寒冰仙子不如乐享天伦,欢渡余年。神龙一现顿时大怒,一掌推翻刘志非,翻脸外走,竟从此隐迹江湖,不见下落。

这神龙一现白若冰虽然大怒拂袖而去,但是,刘志非毕竟是母子天性,眼见母亲绝裾断情,自己不能一尽为人子之道,内心伤恸之情,可以想见。

在洞庭君山愁思苦闷半月,刘志非决心闯荡江湖,遍访母亲,只要神龙一现不记旧恨,刘志非决心一切唯命是从,以尽为人子之心。

刘志非出道江湖不到半年,母亲是毫无音息,而洪门一字剑的大名,又由刘志非传遍了大江南北,黑白两道,洞庭君山之名,也随之而鹊噪武林。

塞翁失马,安知非福?又安知非祸?刘志非名声一起,武林恩怨也就随之而至。所谓:树大招风,名高招险!

这天,刘志非沿长江而下,到达滨江大镇芜湖境内。

这芜湖北衔金陵,隔江迳对溪口,溯江而上可达宜昌,地当要冲,人口会集。街市风光,却是热闹非常。

刘志非找了一家老客店歇下脚,玲珑而多嘴的店伙,一面殷勤招呼,一面却搭讪着说道:“您老身带宝剑,想必也是武林行家,明天此地有一个热闹的盛举,您老何不趁此热闹呢?”

刘志非微微一笑说道:“我身带宝剑也不过做样子罢了,那里是什么武林行家。明天贵地有什么热闹盛举,我反正没甚要事,看看热闹倒是可以。”

店伙笑嘻嘻说道:“您老是真人不露相,别看我这干店小二的,来往客官,阅人多少。像那些张牙舞爪,故作英雄豪杰模样的,充其量也不过是庄稼把式,三脚猫的玩意儿。像您老……”

刘志非也忍不住让店伙这一顿话逗笑起来,摇手说道:“好了!好了!店家你这次算你走眼。我且问你,方才你说的什么热闹?”

店伙笑嘻嘻地说道:“芜湖长街上有一位张大户,家里倒是万贯家财,自己生来就喜欢耍枪弄棒,交些武林朋友。今年张大户不知道那来的兴致,设擂比武,柬邀天下英雄,明天是开擂的第一天,这两天芜湖可真热闹,三江五岳……”

这店伙正在说到兴头,隔壁厢房一连娇声呼唤“店家”。店伙赶紧缩住话头,陪不是,匆匆应着走了。

店伙这一番话,倒是引起刘志非的兴趣,自己闯荡江湖不久,识人不多,如今倒是可以趁此机会瞻仰一下各宗派,各名家的功夫。只是,刘志非也止不住怀疑,像这种交通要镇,居然设擂,难道就无官府干涉?可惜店伙去了,不然问问这位玲珑口舌的店伙,倒是可以先知道一些何以摆设擂台的情形。

想到店伙,刘志非偶然抬头向外一看,一眼看到隔壁厢房门口站着一位年轻的姑娘,约莫二十上下,一身素色打扮,头上梳了一个偏髻,眉不修而长,唇不点自红,一双微微吊梢的眼睛,闪动着光芒,正向刘志非这边打量着。

刘志非虽然四十多岁的人,但是一直在洞庭君山,过着悠游岁月,无事操心,所以青春依旧,看上去也不过才三十右左的人。这位姑娘逮一打量,刘志非竟也止不住脸上一阵飞红,心里止不住暗自惭愧,想道:“自己已是生儿育女的人了,怎么还好随便看人家姑娘。”

一低头便待转回房里,忽然那边一声娇声燕语问道:“请问这位壮士敢莫是洞庭君山洪门一字剑刘庄主么?”

刘志非一怔,转身一站,那位姑娘已经笑盈盈地上前两步,微微地点点头,说道:“如此看来尊驾真的是刘庄主,今日真是幸会。”

刘志非一见人家大方豪爽地上前答话,想必此女也是武林人物,自己当然也就消除不少腼腆,便拱拱手说道:“姑娘眼力惊人,在下佩服。只是在下不敢动问姑娘如何知道在下是刘某人?”

那姑娘微微露齿一笑,宛如春花乍放,慢慢地说道:“几个月以前,刘庄主曾在丹阳西门,一支长剑横扫丹阳三虎,震动丹阳,那时候我正路过丹阳,故而对刘庄主印象深刻!”

姑娘此话一出口,立即觉着不安,一个年轻姑娘,如何能遽然说出对陌生人有深刻印象?顿时玉颊生春,红霞满面,竟又忍不住嗤嗤地笑起来。

刘志非原来听说姑娘在丹阳见过自己一面,倒是无甚奇怪之处,后来姑娘一笑,才顿然觉得姑娘话出有病,自己也禁不住脸红。当时觉得这位姑娘人长得很美,而且在豪放中又有一股娇憨之态。

那位姑娘轻轻地笑了一阵之后,又接着说道:“刘庄主这次来到芜湖,是顺道,还是特意赶来以会武林朋友的?”

刘志非谨慎地答道:“在下只是顺道路经此地。”

说着话,抬头对姑娘问道:“姑娘想是专程前来,一显身手的了?”

那姑娘脸上一红,微微一顿,然后笑道:“我也只是顺道此地。”

转面向刘志非浅浅一笑说道:“如果刘庄主明天无甚要事,不妨去旁观一下,看个热闹。”

刘志非刚刚一点头,那姑娘却也微微点点头,闪身厢房里去。

刘志非站在门口,恍然若有所失,突然自己觉得糊涂得可笑,站在那里和人家讲了半天话,连人家姓名都未曾请教,倒是人家早就知道自己是洞庭君山洪门一字剑的刘庄主。越想越觉得自己四十多岁的人,竟然在一位二十岁姑娘面前失常如是,禁不住哑然失笑,飘然回到房中。

一夜既过,第二天早上,刘志非已经把打擂的事都给忘了。

店伙送早点进来的时候,笑嘻嘻地说道:“你老今天不走,吃过早点就该去看看这次以武会友的擂台了。”

刘志非一听“擂台”两个字,突然想起昨天隔壁厢房里的那位姑娘,还说定今天要去趁个热闹,这会不知去了没有?

匆匆地用过早点,走出房门一看,隔壁厢房已经是紧闭两扇门扉,寂然无声,想是已经走了。刘志非突然间倒是想埋怨起店伙为什么不早一点提醒自己,回到房里稍微准备一下,便背上宝剑,迈出店门。

像刘志非这样身穿壮士装,背背长剑,颇惹人眼。不过这两天芜湖街上满是惹眼的人物,也就不惹眼了。

芜湖市面不大,可是像刘志非这样随街乱转,却也花费了不少时间。到达设擂的地点,时光已经接近晌午时分。

擂台是搭在一座城隍庙的广场上,台离地约有丈余高,两边两座看台。这三座台上都装饰得花花绿绿,张灯结采,两边贴一付对联,无非是一些以武会友之类的词句。刘志非对这些毫无兴趣,因为凡是擂台对联上的话都是冠冕堂皇,“以武会友”,事实上每座擂台的背地,都有它内在的潜因。人一上了台,却是恨不得一拳制人于死命。

再一打量擂台两旁的看台上,除了几个商人打扮的人物以外,胜下来的都是一些官府中的人物,雕翎珠顶,黼服朝靴,大模大样地坐在那里看热闹,竟没有一个像是身具武功的人。

刘志非不禁暗暗地纳闷:“如此轰动一方的打擂,如何连一个出色的人物都没有?”

再一打量擂台上,正在一拳一腿打得热闹。一个矮胖的汉子,正在以一路“五行拳”和一个瘦子交手。这瘦子却是一式猴拳,小巧绵打,和矮胖子打成平手。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刘志非一见擂台上这两个人出拳扫腿,都是中规中矩,稳健灵巧兼而有之,分明是受过高人指点。

刘志非再一回头,打量台下人群里,这才恍然大悟,敢情各路好手都在台下伺机而动,虎视眈眈!

这时候台上矮胖子拳路越来越快,攻势渐渐凌厉。他这一轮以快制快,瘦汉子立即形成下风。刘志非心里暗暗叫道:“看样子这瘦汉子不出五招就要落败。”

还未想罢,台上已经噗通一声,矮胖子左拳“五丁开山”,右拳“直捣风云”,双拳闪电齐下,瘦子措手不及,左肩早就挨了一下,椿步站不稳,噗通倒地,顿时羞惭满脸,翻身而起,纵落台下,混进入丛中而去。

矮胖子一收拳势,面有得色站在台口朗声发话,说道:“在下吴圣刚,多承诸位朋友谦让,小胜三场,还有那位朋友上台指教?”

吴圣刚这一得意叫出字号,台下人声顿时嘈杂一片。刘志非就听到身旁两人在谈论着说道:“姓吴的这小子是武当派的俗家弟子,五行形意拳倒像是受过真传,只是这小子猖狂得意的模样令人可恶。”

另一个接口说道:“你放心,他得意不了多久。方才连败三个人,都是太湖三龙帮的香主,三龙帮丢不起这个面子,一定会有正主儿出场找回来。”

刘志非一听三龙帮的名字,颇为耳熟,他曾经听说过,江浙一带新起一个三龙帮,现在到处扩张势力,芜湖设擂自然也是他们出头露面,扩张势力的好机会,三龙帮自然不会放过了。

如果这三个落败的人,真的都是三龙帮坛前香主,这吴圣刚就有好戏在后头。

吴圣刚这样在台上一卖乖,突然,台下一声娇叱,一条人影一晃,从人头上斜飞两丈,落在擂台边沿,单足一点台口,屹然独立。

来人这一手干净俐落的轻功,使来不带一点火气,加上来人又是一位年纪青青的姑娘,顿时台下暴起一阵春雷样的彩声。

这位姑娘一上台,刘志非猛然一惊,原来台上这位姑娘,正是昨天住在隔壁厢房和自己打招呼的那位。刘志非不禁心里想道:“难道她是三龙帮的人物?”

心里一动,身不由主地就挤向台口站定。

吴圣刚一见姑娘上台,露了一手惊人的轻功,就知道来人不甚易与,连忙抱拳当胸,说道:“擂台上拳脚无眼,姑娘上台……”

吴圣刚话还没有讲完,姑娘早就欺身直进,双掌一分,倏地就一连拍出两掌,口里还说道:“姓吴的,休得目中无人,看掌。”

吴圣刚没料到姑娘上台就骤然出掌,而且,两掌拍来劲道袭人。不由地心里一慌,连躲带闪,好容易让过两掌,才缓过一口气来,大声喝道:“姑娘不依规矩,在下就只好无礼了!”

说着双拳一抡,滑步欺身,拳演“双风贯耳”,猛袭姑娘太阳双穴。

姑娘一声冷笑,挫腰进步,竟踏中宫欺身直进,左掌变拍为点,直取“章门”,右掌一翻,呼地拍出一掌,疾推“玄机”。姑娘这种踏中宫进招,轻敌之至,可是,两掌出手快如闪电,招式竟然老到,惊险已极,台下刘志非竟不自主地“啊呀”一声,轻轻地叫出声来。

吴圣刚果然也不是弱者,“双风贯耳”招式不老,一见姑娘走险招,顿时一声长笑,笑声里收拳一圈,身形不动,双拳回击姑娘“曲池”。

这一招变招快速,以攻破招,不但要心细,而且要胆大,不是寻常人所能做得到。刘志非在台上暗暗地叫了一声“好”!想不到吴圣刚这样一个貌不压众的矮胖子,竟然有如此真才实学。

那姑娘显然也不是弱者,猛一吸胸,双臂倏然一收,人走偏门,掌演连环,一连攻出几掌。

吴圣刚虽然方才一招抢尽机先,但是,顷刻平分秋色,毫不占到便宜。此刻姑娘一轮猛攻,他也不敢怠慢,小心凝神把五行形意拳,使得风雨不透。

两人在台上一交上手,转眼二三十招过去,愈打愈快,看得台下人眼花撩乱。刘志非站得近,也看得出神,所以看得很清楚,那姑娘因为气力不继,出手对招拆招,渐渐显得迟缓,眼见得就要落下风,刘志非却在暗里着急。

这时候吴圣刚愈打愈有精神,正巧姑娘一招“蝶舞花丛”,双掌交挥,疾袭吴圣刚面门。吴圣刚挫腰进身,大喝一声,右拳“渔阳三唱”,左拳“擂鼓震天”,双拳齐进,分取姑娘前胸。

吴圣刚这一招不躲不闪,挫腰进身,疾攻两招,实出姑娘意外,眼见拳风沾衣,难免要震翻五脏六腑。就在刘志非捏着一把冷汗,千钧一发之际,好个姑娘临危不慌,双掌未收,人先向后倒,一式“铁板桥”,堪堪躲过吴圣刚袭来的双拳。

在双方交手当中,类如:“铁板桥”、“燕青十八翻”、“懒驴打滚”,这些救命招式,都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会使出,一经使出,自己脸上也必然无光。尤其像这种擂台比武,一经使出救命招式,便算是落败。

姑娘一式“铁板桥”,平倒之际,倏然双手一翻,着地微按,上身一贴地面,双腿一绞,飞起踢出,一连攻出两脚。吴圣刚说什么也没有想到姑娘会在倒地之时,反攻出两脚,一个不留神,右腿“三焦阴”,左腿“膝盖”,着实地挨了两脚。姑娘这两脚是卧地踢出,几乎是全力施为,吴圣刚一挨这两脚,顿时双腿一麻,噗通倒地。

姑娘这边两手一按,平跃数尺,转身一掠,恰如紫燕掠水,从台中一旋,霍然停在台上,含笑而立,台下此时欢声雷动,都在为这姑娘喝采。

吴圣刚在地上,半晌爬起身来,一见姑娘站在台口,想到自己分明已经取胜,结果反胜为败,如此灰头土脸,如何见人,如何立足江湖?恶意一动,杀机顿起,一扯背上虎牙笔,挺身而起,提足真力,闪电疾点姑娘“风尾”大穴,这凤尾穴是全身三十六大要穴之一,虎牙笔全力点到,姑娘怕不顿时了帐?

可是此时姑娘面向台下,台下欢声雷动,吴圣刚突然发难于背后,既看不到,又听不见音响,眼见得姑娘就要在吴圣刚的虎牙笔下,香消玉陨。

突然,台下一声大喝,人随声起,喝声未停,但见人影一闪,长剑一挑,噫的一响,吴圣刚手中的虎牙笔,几乎是把握不牢,要脱手而去。

姑娘这才闻声知警,倏地转身,只见吴圣刚手握虎牙笔,站在一旁发愣,刘志非手持长剑,怒气冲冲,横眉而视。姑娘顿时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连忙上前走到刘志非面前,深深地望了一眼,充满感激的情绪,说道:“多承刘庄主仗义援手,一剑之恩,如同再造。”

刘志非正待答话,那边吴圣刚突然回过味来,一声厉叫,一横虎牙笔,人似疯狂,直扑刘志非。

刘志非一见摆手叫道:“姑娘请闪开。”

长剑突然一旋,人走横步,剑化断虹,一式“横断江流”,硬截虎牙笔。

吴圣刚一见刘志非见面一招,就是如此霸道的打法,心里倒是为之一怔,随即闪电一想:“我这虎牙笔是短刃中的重兵器,迎上去。”

意念一动,虎牙笔不撤不收,反而迎着刘志非的剑式,硬迎上去。他没有想到刘志非使用的是一口截金断玉的宝剑,更没有想到“横断江流”是洪门一字剑中的重着。虎牙笔刚向上一迎,“吭嚓”一声,紫铜混金铸成的虎牙笔,应声两截,吴圣刚也被震得虎口流血不止。

本来这次擂台比武,禁止以兵刃相见,吴圣刚以虎牙笔偷袭在先,刘志非仗剑登台在后,这都有违擂台规定。两边看台上的官府人员,正准备过来弹压,台上情势又突然大变。

吴圣刚一招失利,手上只剩下半截紫铜混金虎牙笔,既惊且怒,急切间,毒念重生,半截紫铜虎牙笔,脱手一甩,当作暗器,照准旁边站的姑娘“命门”穴上打去。

两人相隔不到四尺,虎牙笔脱手就到,姑娘又是侧面向着刘志非,如此突然发难,真是不死即伤。姑娘“唷啊”一声,跺脚“卧看巧云”,已经为时过晚,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刘志非人随剑走,剑化“长虹贯日”,倏地闪电而进“呛啷啷”半截虎牙笔,仅仅以一线之差,被长剑磕飞,真是惊险无比。

吴圣刚两次偷袭无功,引起刘志非无名火起,一见吴圣刚转身要走,大喝一声:“那里走?”

飞身进步,长剑一式“日落边陲”,吴圣刚连哎呀一声都没有来得及叫,落得透心冰凉,撒手倒地。

看台上官府人员这才大惊,大家一声吆喝,齐摆家伙,要来捉拿杀人犯。

刘志非气愤中出手,吴圣刚倒地身亡,人倒是一怔。就在这个时候,那位姑娘一拉刘志非,说道:“你我还不快走!人家来捉我们来了。”

刘志非四下一看,可不是,刀枪剑戟,乱哄哄的围上来一大群穿号衣的人。刘志非一想:“这倒好,只为一时不平,引起一场人命官司,要是不走,准得吃上官司,杀人尝命,有何话说。要是走,只怕人言可畏……。”

刘志非还在那里犹豫不决,姑娘倒是急了,伸手一拉刘志非臂膀,向台下就闯。两人正要闯下台口,台下嗖、嗖两声纵上来两个道家装束的人,手持宝剑,一拦去路说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朋友别走!这官司你打了吧!”

刘志非一看来人道装,知道他是吴圣刚同门人,再看周围人潮越来越近,若再延迟,插翅难飞。当下一急,顾不得许多,一扯姑娘,喝道:“背靠背,向外闯。”

刘志非手中长剑一掠,更不答话,剑演“割袍断义”、“一字平肩”,一连两招,疾攻两个道人的上下盘。刘志非急切之间,出手疾速,招式送老,两个道人顿时一慌,双双举剑封住,怕一闪开,刘志非就趁此逸去。但是他们忘记了刘志非手中是一口宝剑,三剑一接,“呛啷啷”一阵乱响,道人两口宝剑,只剩半截握在手里。

两个道人意外地一呆,刘志非得理不让人,大喝道:“拦路者死!”

长剑一挽,散出一圈寒光,两个道人那里还敢出手,双双一闪,躲开一边。刘志非反手一扯姑娘,道声:“走!”

两人从台口展身一扑,凌空落下,两道剑光,也随着人扑向人丛,台下的兵丁,一声发喊,纷纷闪开四周。两人那敢稍慢,落地展开轻功,疾驰而去。等到官府来了一批弓箭手和马队,他两人已经去得不知踪影。

刘志非和这位不知姓名的姑娘一口气跑了数十里,绕过芜湖城,落荒而去。一路上依然不敢稍停,专拣荒僻小径,展开轻功全力奔驰。

此时天已黄昏,偏生阴云密布,大雨接踵倾盆而下,前不见村,后不见店,两个人淋得落汤鸡一样,依然在雨中奔行。

大雨中疾行了十数里才发现一座破落的神庙,里面是杳无人烟,十分破败。两人进去以后,先躲过这一阵大雨再说。

大雨依然如注,仲夏天气,寒冷倒不会,只是湿了的衣裳,贴在身上,有说不出的难过。两个人相视而坐,默默无一语交谈,虽然庙外雨声震顶,可是,在庙里却像是洋溢着一股令人难堪的寂静,雨声,风声,对他们两人,都好像充耳不闻。

半晌,姑娘慢慢地抬起头,幽幽地说道:“刘庄主!承你仗义出手,两次救得我的性命。可是反而使得你无辜受此连累,于心不安!”

刘志非摇摇头,说道:“武林中人出手相救,乃属常事,姑娘不必为此事挂怀!”

姑娘低着头,忽然扬头噗哧一声轻笑出来,在这种情况之下,姑娘突然一笑,刘志非倒是止不住为之一愕。

姑娘顿时也略有所感,红着脸说道:“我笑我这人好糊涂,刘庄主对我有救命之恩,到现在还不知道我的姓名,我叫易红。”

一通过姓名,气氛突然一变,不再那样的沉闷窒人。

姑娘指着刘志非的湿衣说道:“刘庄主且把这外面湿衣脱下来,晾起来风干了好穿。”

刘志非看看自己一身贴得紧紧的衣裳,真的就脱下来,开口问道:“易姑娘你呢?”

易红姑娘脸上一阵飞红,摇摇头不语。

刘志非顿时想到自己说话欠考虑,姑娘家,怎好当着陌生的男人面前脱衣服?自己也止不住一阵脸红。

此时,外面雨声已住,刘志非搭讪着站起身来,走到外面看看天。浮云半卷,微月清光,照着湿漉漉的大地,给人有一种清凉的感觉。

突然身后易红说道:“刘庄主在此稍待,待我去到外面找些干柴来烤干衣服再说。”

刘志非还没有来得及答话,但见她人影一闪,早就奔出庙外,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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