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柏山中,有一处绝妙所在,名为百花谷。
三面都是高山峻岭,一面却平坦宽广,而且土地肥沃,遍植各种奇花异卉,一年四季皆姹紫焉红,花香处处。
百花谷中,一处地势较高的平台上,建有一座尼姑庵。
算不得规模宏大,也谈不上宏伟壮丽,但粉壁绿瓦,丝尘不染,背山面水,四面修篁,给人一种出尘脱俗的感觉。
寝内暮鼓已起,梵唱不绕,直传出数里之遥,使人闻之心旷神怡,发思古之幽情。
这么清静高雅的一座尼姑庵,却有一个怪异的名字:“断情庵!”
庵门之外,粉墙下,情痴先生正拿着一桶油漆,又在挥舞着大笔,写他的歪诗。
张小仙道:“情痴先生,好感人呵!”
多多道:“这样情痴的人,天上少有,世间无双,应该叫情圣才对!”
皮蛋道:“但愿不是自古多情空余恨,老天爷可怜他,能够早点找到他的心上人。”
大笨牛总结道:“真可怜啊!”
四大金刚投宿处没找着,听得暮豉梵唱,一路寻来,话落人已到了情痴的面前。
情痴对阿郎替他强迫做广告的事,似仍耿耿于怀,不曾回头,不曾答话,写完诗句后,掉头就走,甚至亦不曾抬头望他们一眼。
阿郎伸手一拦,道:“情痴先生,对不起哇,上一次本教主热心过度,伤了你的自尊,这一次咱们谈点别的吧。”
从蓬乱的发丝之中,情痴射出来两道冷电似的寒芒,道:“我们之间无话可谈。”
张小仙道:“有啊,譬如我们可以谈谈公孙凤。”
公孙凤三字,似是一把利刃,刺中情痴先生的心,身子猛烈颤抖一下,以无比激动的语气道:“你说公孙凤?”
阿郎道:“没错,是公孙凤,公孙长风的女儿,公孙龙的妹妹。”
“她在哪里?”
“本教主想先弄清楚,她是不是你要找的情人?”
“不错,我要找的人正是公孙凤。”
“情痴先生,记得你曾说,只要公孙凤看到你这一首诗,就会晓得你在找她?”
“事实确是如此。”
“可否说出原因来。”
“因为这一首诗本来就是我们两个人的共同诎作。”
“哦,原来你是一位才子,她是一位才女。”
“张教主请快说出公孙凤……”
“公孙凤是否己经看到这一首诗,又如何辨别?”
“她会改掉其中的一句。”
“为什么要改?”
“是我故意写错了。”
“是哪一句?”
“第四句。”
“今朝恐作他人妇?”
“应该是:绮罗枨中伴君眠。”
“如此,正确的全诗应是:明知多情空余恨,驱舟偏向恨海行,犹忆昨夜飘香梦,绮罗怅中伴君眠,对不对?”
“对,只要有人改了这一句,必系公孙凤本人。”
大笨牛咂一下嘴唇,道:“好缠绵俳侧的爱情!”
情痴先生充耳无闻,没有理会他,继续追问公孙凤的下落。
阿郎道:“据公孙长风说是死啦,但是我不相信,本教主觉得她一定还好端端的活在这个世上。”
多多道:“如果你信得过我们,白吃教可以帮你打听。”
皮蛋道:“可以在公孙美的身上下点工夫。”
大笨牛夸大其词地道:“公孙美对我们老大害单相思,只要略施小计,她就会连肠子都吐出来。”
情痴先生怦然心动道:“这话可是真的?”
阿郎顺水推舟地道:“大概八九不离十啦。”
情痴一反常态道:“那就麻烦张教主设法打听一下吧。”
阿郎是个古道热饧的人,心里早已答应了,但表面上却端起架子来,道:“你不是不喜欢欠人情债吗?”
情痴长发复面,虽然看不出他的神色变化,但语气已和缓亲切不少,道:“倘能寻得公孙凤必有厚报!”
“不必你报答,只要据实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可以啦。”
“请张教主直言。”
“你是谁?”
“这……”
“是西门豪吧?”
“你怎么知道?”
这话等于已经承认他是西门豪,多多一本正经地道:“你与公孙凤的这一段爱情故事,早已闹得满城风雨,既然你要寻找的人是公孙凤,当然必是西门豪无疑。”
情痴终于承认了自己的身分,道:“不错,本人确是西门豪,但请四位守口如瓶,勿对外人言。”
话出口后,人也悄然离去。
阿郎道:“天都快黑啦,何不在此借宿一夜?”
情痴西门豪道:“不可,曾听人讲,多年前有人在这附近见过公孙凤,我想再到别处找找看。”
话落,人已在十丈以外,没入暮色苍茫中。
四大金刚则转身进入“断情庵”,找到一名知客比丘尼,说明来意,庵方立即一口答应下来,由另一名小尼领着他们,绕过佛堂,向后面的禅房行去。
皮蛋想起一个问题来,道:“请问小师父,你们这座尼姑庵的名字好怪,为何叫‘断情庵’?”
小尼迟疑一下,道:“这当然是有特别原因的。”
大笨牛道:“能不能说给我们听听?”
小尼肃容满面地道:“简而言之,我们这里的弟子,差不多都是感情受过创伤的女子,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断绝情缘,所以掌门人才特意命名为‘断情庵’。”
阿郎道:“来到‘断情庵’的女子,都出家了吗?”
小尼道:“有的剃度为尼,有的则仍在带发修行中。”
大笨牛见这小比丘尼,生得眉清目秀,淡雅脱俗,年龄不过才十七八岁,忍不住脱口问道:“不知小师父可也是感情受过创伤的人?”
小尼庄重肃穆地道:“小尼例外,三岁便剃度出家。”
阿郎道:“可否向你打听一个人?”
小尼道:“什么样子的人?”
多多道:“自然是一个感情受过挫折的女子。”
小尼闻言立现惶急之色,道:“来本庵的女子,都是想忘记过去的人,小尼恐怕帮不上忙。”
皮蛋道:“这个人很有名气,她叫公孙凤。”
小尼面无表情,亦未答言。
大笨牛道:“你不说话没有关系,点个头就可以啦,公孙凤在不在断情庵?”
小尼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掌门人严命交代,本庵尼俗的身分来历,一概不得与外人言讲。”
话至此时,已到禅房门外,小尼告诉他们男客女客的居处,继又说道:“四位小施主还没有吃饭吧?”
这是大笨牛最关心的问题,立道:“快要饿扁了,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就请快拿出来吧,走的时侯白吃教多捐一些香油钱便是。”
小尼笑笑,道:“佛门之内,没有美食,只有粗茶淡饭而已。”
阿郎忙道:“小师父,别听他胡说八道,有什么就吃什么吧。”
小尼应诺一声,告辞而出,四大金刚略事梳洗,小尼便将斋饭送进禅房来,还顺便亮了灯。
身后紧跟着一个老道士,年约五十余岁,穿着一件绘有八卦及太极图案的袍子,三角眼,白勾鼻,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尼代为介绍道:“这位是玄武观主怪道张半仙,也打算在此挂单借宿。就请一起用斋吧。”
阿郎猛然想起无血刀雷天宇临死前的几句话来,说秋水寒所生之子的父亲,不是神偷赌仙,便是邪僧怪道,暗想:“这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大概是神差鬼谴,天老爷把他送来的。”
心念间,比丘尼已去,五人围坐一起吃斋饭。
怪道张半仙首先开控:“四位小友可是近来红透了半边天、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白吃教四大金刚?”
阿郎大模大样地道:“哪里,张道长客气了,本教主张小仙愧不敢当。”
多多自我介绍道:“小女子白吃教司教主多多,请张观主多多指教。”
皮蛋道:“白吃教的总护法皮蛋。”
轮到大笨牛时,阿郎特意给他使了个眼色,大笨牛站起身来,将“千里寻父,万里认爹”的字样展现结张半仙看,道:“在下白吃教的刑堂堂主大笨牛,张大侠可要认个现成的儿子?”
怪道张半仙道:“是谁在认爹呀?”
大笨牛道:“就是我们老大张小仙。”
皮蛋道:“我们张教主的母亲是秋水寒,父亲不详,所以才要寻父认爹。”
张半仙道:“江湖上盛传,当年强暴秋水寒的男子,可能是神偷丁炎山,赌仙翁百万,以及邪僧不了,这几个人不是被杀,便是被阉。”
多多不露声色地道:“那是因为他们乱认儿子,冒充张教主的爹。”
张半仙半信半疑地道:“这三个人也明明跟秋水寒有夫妻之实,如何证明不是张教主的爹?”
也巧皮蛋想得出这个怪点子来,随机应变的道:“有最好的法子可以查出来,将父子二人的血混在一起,一看便知。”
张半仙还是不懂,道:“怎么看?”
皮蛋道:“如果确是父子,二人的血液会融合在一起。”
大笨牛一点也不笨,一点就透,道:“假如不是父子,情形便大不相同,好像一碗酱油里加了一碗猪油,怎么搅拌还是黑白分明。”
张半仙瞠目结舌地道:“哦,有这等新鲜事,本观主从来没有听说过。”
阿郎道:“这是新发现,老一辈的人自然不懂啦。”
皮蛋道:“在洛阳古宅,跟秋水寒那个那个的男人,已四去其三,只要查明第四个人是谁,几乎已经可以断定正是我们教主的亲爹。”
大笨牛道:“认了一个有财有势有名气的儿子,还可以讨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这种好事恐怕八百年也难得遇上一次,不知道会便宜了谁。”
多多道:“观主叫张半仙,我们教主叫张小仙,两个人只有一字之差,这岂非天意安排?”
这一番话,每一字一句皆打动张半仙的心,思虑了半晌,道:“你们说的可都是千真万确的事?”
多多道:“骗你是王八!”
皮蛋道:“骗你是乌龟!”
大笨牛道:“骗你不得好死!”
张小仙的话更严肃:“人伦大事,岂可信口胡言。”
怪道张半仙的三角眼翻了好几下,阴阳怪气地道:“实不相瞒,本观主正是你们所要寻找的人。”
阿郎神色一紧,道:“道长是说,当年你也是那一场麻将的赌徒之一?”
张半仙道:“错不了,错不了。”
皮蛋道:“也曾强暴过秋水寒?”
张半仙道:“本观主手风极顺,次数最多。”
大笨牛道:“恭喜恭喜,你中彩啦。”
张半仙乐得嘴都歪了,忘了该如何回话。
阿郎道:“如此说来,我应该叫你……。”
“爹”字尚未出口,皮蛋急忙阻止道:“且慢,为了慎重起见,我主张验一下血。”
四大金刚配合得天衣无缝,大笨牛紧盯一句:“观主大人不会反对吧!”
怪道张半仙早已晕呼呼的,连自己的时辰八字都忘了,连说:“应该的,应该的。”
阿郎眉尖一挑,道:“那就请皮蛋总护法操刀吧。”
丁炎山、不了和尚、赌仙翁百万,是张小仙亲手阉的,少林悟悲大师则是大笨牛的杰作,只有皮蛋还没有成绩,闻言刷地拔出一把匕首来,道:“如此就请张观主上床来躺着好啦。”
张半仙不知是计,闻言离开饭桌,躺在床上。
多多早已避开,皮蛋还装模作样的取来一个碗,趋前道:“请脱裤!”
张半仙愕愣道:“还要脱裤子?”
“当然,孩子是那个地方生的,血也要那个地方的。”
“多不多?”
“不多,只要一点点。”
“痛不痛?”
“不痛,一眨眼就过去了。”
怪道张半仙还是犹疑不决,不肯脱裤子,大笨牛不耐烦地道:“认白吃教主当儿子,娶天魔女作老婆,眼看着圣僧哈里巴的宝藏又行将弄到手,你还不乐意,真是傻瓜二百五。”
这个条件实在太优厚,天底下恐怕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张半仙暗中咬一咬牙,终于将裤子退至腿弯处,献出“宝”来。
皮蛋仍在作最后的戏弄:“这可是你自愿的?”
“是本观主自愿。”
“请闭上双眼。”
“干嘛还要闭眼?”
“眼不见不痛嘛。”
“好,本观主眼已闭上。”
“注意,我马屁大王要开始动刀了。”
“请!”
“放心,你不会感觉到痛的。”
“那就多谢了。”
这真是今古奇谈,滑天下之稽,挨刀子,被人去势阉割,还要道谢。
张半仙平躺在床上,双目紧团,正沉醉在美好的梦境时,蓦觉私处一阵奇痛,血如泉涌,一条皱皮“香肠”,两颗“蛋”,一片“毛草”,已被皮蛋割下,扔到“断情庵”外面去了。
阉割之痛,透骨锥心,惨叫声中,张半仙已提着裤子逃下床,呲牙咧嘴地骂道:“你们简直是一群恶棍、骗人的魔鬼,本观主跟你们拚了!”
不待他出手进招,张小仙已自抢先怒吼道:“牛鼻子,你想得倒挺美,想人财两得,告诉你,万恶淫为首,割掉你的命根子,只是略施小惩,叫你下辈子无法再欺侮良家妇女,更严重的惩罚还在后头哩,本教主今天非要抽你的筋,剥你的皮,喝你的血不可!”
话甫出口,怪道张半仙已疯狂地扑攻而上。
“找死!”
张半仙虽已自闭血脉,但伤处奇痛难当,复经张小仙劈胸一记重击,立又一屁股栽坐在地。
阿郎咬牙切齿的臭骂道:“阎王叫你三更死,不会留命到五更,牛鼻子,你该上路了,别让素魂的小鬼等太久!”
单掌一竖,以掌代刀,照准他的头颅砍下去,决心要将张半仙的天灵盖劈开。
“住手!”
蓦闻一声沉喝,起至室外,立有一股奇大无匹的暗力汹涌而至,四大金刚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只觉得身子如遭重力疾推,皆身不由己的向后退了两三步。
定目处,禅房之内已多了一位面如冠玉,却冷若冰霜,年约花甲,芒鞋佛装的老尼。
初生之犊不畏虎,大笨牛一怔之后,踏前一步道:“老尼姑,你是谁?竟敢管我们白吃教的闲事,鸡婆!”
老尼好厉害的一双眸子,寒芒一闪,冷冰冰的道:“贫尼无情,断情庵的住持。”
多多道:“啊,老师太原来就是无情神尼,久仰,久仰!”
皮蛋念念有词地道:“神偷赌仙天魔女,邪僧怪道无情尼,细数天下英雄榜,一帮二堡三刀客,这一首诗里面的英雄,总算全部凑齐啦。”
断情庵住持无情神尼面冷如故,声音依旧没有丝毫感情存在:“四位小施主大概就是最近在江湖上闹得满城风雨,鸡犬不宁的白吃教主张小仙,以及多多、皮蛋,大笨牛吧?”
阿郎挺身而上,抱拳说道:“好说,本教主正在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希望老师太不要干涉。”
无情神尼望了怪道张半仙一眼,道:“张教主打算将这位道长怎么样?”
阿郎据实说道:“要他死!”
“佛门净地,不得伤生!”
“老师太有所不知,这个老色狼夺人贞操,毁人名节……”
“出家人不问是非,佛门之内绝对不准伤人!”
“可是,事有曲直,人有善恶,老师太不能一概而论。”
无情神尼脸色一沉,作了一个逐客的手势,铁面无情地道:“那就请到外面去,本庵之内绝不允许有凶杀发生。”
张小仙暗道:“哼,到外面就到外面,有什么了不起!”
本待将怪道张半仙拖到断情庵外去解决,哪知,张半仙自知处境危急,早已悄没声息的溜之乎也了。
阿郎好聪明,很会做顺水人情,笑容满面地道:“好吧,老师太既然这样说,本教主恭敬不如从命,姑且在此叨扰一晚,明日再作计较。”
大笨牛松了一口气,喊道:“开饭啦,开饭啦。”
手里边早已拿着一片肉干,在津津有味的啃着。
无情神尼的眼睛好尖:“大笨牛,你在吃什么?”
大笨牛扬着肉干晃一晃:“是牛肉干,老师太要不要吃一片?”
无情神尼始终不苟言笑,这时突又罩上一层寒霜,以命令的口吻道:“佛门之内,只许食素,不准动荤,请收起来,或者去露宿荒山!”
这位老尼面相庄严,道貌岸然,全身皆散发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威仪,尽管大笨牛心里不舒坦,还是乖乖的将牛肉干收起,坐在餐桌前吃起斋来。
皮蛋拍马道:“老师太,请一起用吧。”
无情神尼的脸色亦稍微和缓一些,道:“贫尼业已用过,请四位小施主自己用吧。另有一事,贫尼愿在此一提。桐柏山中,寻宝者众,本庵随时都有被人侵入的可能,为了四位的安全着想,今夜不论发生何事,务请勿擅离禅房一步。”
言毕,不等四大金刚回话,便自出门离开。
皮蛋伸了一下舌头,望着无情神尼的背影道:“这个老尼姑好冷啊,冷得像一座冰山似的。”
大笨牛道:“岂止是冷,外加冷酷无情,又叫无情神尼,真是名副其实。”
多多出身武林世家,对江湖典故知之甚详,振振有词地道:“这位无情神尼,早年也是感情受过创伤的人,她的冷面孔早已闻名天下,尤其功力奇高,出神入化,连西门敬德、公孙长风这等武林巨擘,对她都要礼让三分。”
阿郎的心里,本觉得有几许窝囊的感觉,碍于借宿在此,故未发作出来,及闻多多之言,这才稍觉宽慰道:“咱们白吃教也是武林巨擘,就大方点,让她四分吧。”
吃了一顿斋饭,大笨牛感觉淡而无味,又拿出一块猪肉干来啃,多多马上阻止道:“大笨牛,不要吃!”
大笨牛跺一下脚,吹胡子瞪眼晴地道:“咦,多多,你又没有出家当尼姑,凭什么不许我吃肉?”
多多道:“宝藏在哪里,找到需时多久,谁也不知道,有斋饭就凑合着吃吧,干粮、腌肉等是留着救命用的。”
阿郎道:“多多之言对极啦,假如藏宝之处是一个绝险之地,或者因为其他的因素,短时间离不开,缺少干粮,第一个饿死的必然是大笨牛。”
这一着真灵,大笨牛不敢再糟塌食物,将肉干小心的放进袋子里,扯着身上的白布道:
“这个玩意儿可以拿掉了吧,免得破坏我的形象,害我交不到女友。”
四头色狼已全部查明,再也没有寻父认爹的必要,而卖藏宝图的事亦当落幕告终,阿郎未遑多想,便命皮蛋、大笨牛将布条丢弃。
夜色已深,约摸起更时分,多多道过晚安,正欲回到自己的禅房去睡觉,忽见五七丈外,有一条夜行人一闪而过,忙急声叫道:“阿郎,你快出来一下。”
阿郎、皮蛋、大笨牛一齐快步而出,同声问道:“什么事?”
多多指着那夜行人的背影道:“你们看,那是谁?”
皮蛋展目一望,道:“好像是三绝婆婆。”
阿郎道:“不是好像,本来就是婆婆嘛。”
“婆婆!婆婆!”
马上扬声叫出了口。
然而,不知是三绝婆婆没有听见,还是认错了人,那夜行人既未答言,亦未止步,仍自放步疾行。
阿郎道:“咱们追上去瞧瞧。”
双臂一抖,去势如风,咬着那夜行人的尾巴追下去。
断情庵的建筑甚是散乱,禅房以外,还有好几个院子,夜行人的轻功造诣绝佳,四大金刚非但没有追上,反而落后更多。
正自焦灼无奈,夜行人已没入山边的一座独门院内。
当四人追至近前时,马上发现,黑漆大门上方的枝匝上,写着三个斗大的金字:“绝情院。”
大门铜环的右侧,挂着一块牌子,上书:“闲人免进,非请莫入”八字。
围墙很高,约在三丈以上,大门已闭起,门外无人。
“笃!笃!笃!”
张小仙趋前叩门三响。
咿呀一声,启开一道小门,一个中年尼姑探出来半个头,一见是皮蛋他们,随即就欲将门关起来。
阿郎抢上去一步,道:“师太请勿关门,在下有事请教。”
中年尼姑道:“小施主有什么事?”
阿郎道:“刚才是不是有一个夜行人进入绝情庵?”
“是啊,是有一位施主进入本院。”
“可是一位老太太?”
“嗯,年岁是不小了。”
“是三绝婆婆吧?”
“贫尼不甚清楚。”
“骗鬼,你会放一个求不相识的人进去!”
“因为这位女施主持有敝庵住持的令牌。”
“可否请这位老太太出来一见?”
“贫尼在此值夜,无暇兼顾。”
“那就放我们进去,自己找。”
中年尼姑指着木牌道:“绝情之地,住着的都是伤心的女子,闲人免进,非请莫入。”
多多道:“那就麻烦师太,请无情神尼出来说话。”
中年尼姑漠然道:“掌门人恐已就寝,不便打扰。”
大笨牛勃然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如何才能见到三绝婆婆?难道非得白吃教强攻硬闯不成?”
抡起拳头来,已摆出动手的架势,却被阿郎及时拦住了,道:“大笨牛,不得鲁莽,本教主说过,要礼让无情神尼四分。”
微顿又道:“麻烦这位师太,下夜之后请告诉三绝婆婆一声,说我白吃教主张小仙在前面禅房相候。”
中年尼姑始迟疑一下,颔首不语。
多多道:“另外,还想向师太打听一个人。”
中年尼姑沉默依旧,未发一言。
阿郎道:“也是一位伤心的女子,叫公孙凤。”
中年女尼摇头道:“住在绝情院里的女子,为了彻底忘记过去,自己的本名皆弃而不用,根本无从查起。”
大笨牛叹息一声,道:“伤脑筋,你们这里的事,处处透着古怪,也处处都是无情、断情、绝情的事,我要是一个失恋的女子,宁愿去跳崖。”
事实如此,多言无益,阿郎和多多、皮蛋、大笨牛互换一个眼色,只好返回禅房,蒙头大睡。
大清早。
旭日尚未露脸。
不过,天已经大亮了。
断情庵内钟鸣不绝,一片梵唱之声,数十名比丘尼正齐集在佛堂内做早课。
却见一位穿着一身及地白纱,长发披肩,瓜子脸,杏儿眼,齿如编贝,口若樱桃,气质高雅脱俗,宛若一尊女神般的女子,立在庵外粉墙下。
看年龄,约在三十五岁左右,风华绝代,国色天香,像是一朵盛开的玫瑰,全身皆充满十足的成熟美。
可惜,眉宇之间笼着一股子浓浓的凄戚忧苦之色。
在她的面前,摆着两桶油漆,一桶白色的,一桶红色的,已将情痴题诗的最后一句用白漆刷去,正以红漆写下,“绮罗帐中伴君眠!”
写完之后,不知为何,白衣女子的眼泪,竟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滚滚而下。
步履声起,正好与早起离庵的四大金刚巧遇,多多的眼晴最尖,双眸一瞥,尖声惊叫:
“公孙凤出现啦!”
阿郎打量一下白衣女子,单刀直入地问道:“请问芳驾可是公孙凤?”
白衣女子似乎没料到,这么早就会有人出现,急忙偷偷擦干眼泪,望着张小仙,显得窘迫而又不自然地道:“不不!我不是你说的人。”
阿郎诧异道:“难道绮罗枨中伴君眠这句诗不是你写的?”
白衣女子缓缓道:“诗是我写的。”
多多以肯定的语气道:“那你就是公孙凤!”
白衣女子还是不承认:“我说过,不是。”
皮蛋道:“这就奇了,此乃西门豪与公孙凤之间的一首诗,是他们两个人的共同创作,是最机密的,只有他们两个人自己知道,这位女士是如何得知的?”
白衣女子犹豫一会儿,道:“是听一位朋友说的。”
大笨牛心急口快地道:“你这位朋友一定是公孙凤,快叫她来,我们白吃教四大金刚带他去找情痴先生。”
白衣女子怔愕道:“谁是情痴先生?”
大笨牛道:“就是恍恍偬偬,疯疯癫癫,到处题诗找公孙凤的西门豪,真可怜呵。”
“哦!”白衣女子没有正面答话。
多多道:“情痴先生的确很可怜,整日以泪洗面,不知踏破了多少双铁鞋,不知写完了多少桶油漆,这么痴的人应该有一个完美的结局才对,请快叫公孙凤出来吧。”
白衣女子的脸色已不知经过了多少变化,眸中的泪水驱之不去,力持镇静地道:“很不巧,她已离庵而去。”
阿郎道:“还会回来吗?”
“大概会的。”
“何时返庵?”
“可能很快。”
“公孙凤返庵时请转告她,说白吃教主张小仙在找她,西门豪想她想得要死要活,可千万不能负人家。”
大笨牛补了一句:“要是公孙凤对不起西门豪,情痴先生一定会跳崖自杀的。”
这小子的泪腺特别发达,感情又丰富,说至最后,竟哇的一声哭出来。
也引得白衣女子泪眼涟涟的道:“请四位小友放心,公孙凤一旦返庵,一定据实转告她。”
阿郎道:“那么,本教主先代情痴先生谢啦。”
皮蛋道:“听说住在断情庵里的女子,都是感情受过创伤的人,不知是也不是?”
白衣女子的眸光在小仙身上转来转出,道:“事实差不多正是这样。”
大笨牛道:“这也就是说,这位阿姨也是情场失意之人?”
白衣女子道:“可以这样说。”
大笨牛慷慨激昂地道:“阿姨这么漂亮,是谁这样没良心遗弃你,告诉我,我大笨牛一定将他揪出来,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为阿姨出这口鸟气。”
白衣女子道:“谢了,过去了己经过去了,我不想再提。”
无情神尼的声音冷冷接道:“是的,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没有再提的必要。”
话至此时,人已来到大家的面前,展目从阿郎、多多、皮蛋、大笨牛的脸上缓缓扫过,继道:“四位小施主早啊。”
“师太早!”
四人齐声问候,张小仙接着说:“请教老师太,三绝婆婆昨晚是否来过?”
无情神尼面无表情的道:“确曾来过。”
阿郎道:“记得昨夜本教主曾拜托一位师父,转告三绝婆婆……”
无情神尼打断他的话,道:“话已传到,而且三绝婆婆也曾到禅房看过你们,诸位小施主睡意正浓,故而未曾打扰。”
多多道:“三绝婆婆现在何处?”
无情神尼道:“天不亮就走了。”
阿郎道:“我们也该走了,后会有期!”
拱拱手,别过无情神尼、白衣女子,立与多多、皮蛋等人结伴离去。
奔出去十余丈后,多多道:“小仙,你发现没有,那白衣女子一直在看你哩。”
大笨牛道:“我早就注意到了,她的一双眸子,始终在老大的身上打转,好像真是有那么点意思。”
张小仙脸一沉,骂道:“放屁,你在胡说什么,她的年龄够资格当我妈。”
皮蛋道:“许是在挑女婿吧,人家不是常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
多多道:“这白衣女子是个大美人,她的女儿也一定是个小美人。”
皮蛋道:“多多,这样你就惨啦。”
多多一时还弄不懂他的意思,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大笨牛道:“关系可大罗,我们老大如果娶了白衣女子的女儿,你就失恋啦,不是吃醋,就是跳崖,或者到百花谷断情,绝情,最后变成无情,好可怜啊。”
多多闻言大怒,破口就骂:“混帐大笨牛,王八大笨牛,小心我哪一天发了狠,将你的狗嘴缝起来,叫你永远张不开嘴。”
大笨牛不依,又跟多多打闹起来,阿郎、皮蛋不甘寂寞,也上去凑热闹,四个人皆童心未泯,好玩成性,就这样一路打闹下去。
这一切,都已看在白衣女子的眼内,不知怎地,泪水竟似泉涌而出,已湿透了一条丝绢,还不断传出饮泣的声音。
一向冷面无情的老师太,这时却表现出慈祥可亲的一面,双手轻按在白衣女子的肩上,柔声说道:“孩子,你该高兴才对。”
白衣女子哽咽道:“徒儿知道,师父,可是,不晓得怎么回事,我就想哭。”
无情神尼道:“想哭就哭一场吧,这样对你也许更好,不过,最好等回到庵里后再哭,免得被小辈们看到闹笑话。”
白衣女子舍不得走,直至四大金刚完全消失不见后,这才怅然若失的返回断情庵。
一座高山之上,有一处奇妙的地方,四面峰峦叠嶂,中间有一个十余亩大小的湖泊,东方山峰之上,长着不少柳树,再往下,是一道笔立的绝壁,仿若刀削剑斩。
绝壁之上,有一个直径约五丈方圆的地方,特别光滑,就好像是一面镜子似的,上面刻着一首诗:
日上柳梢头
金光戏碧波
欲作神仙梦
尽在此山中
与藏宝图上的诗句完全相同,虽因年代久远,涂上去的色料多已剥落,但每一笔每一字皆仍清晰可见。
这时,太阳的余光已射向山头,泛起满天的金黄。
山下,正有四个人结伴而上,是阿郎、多多、皮蛋、大笨牛,当他们到达现场,看到这般景象时,不由皆高兴的手舞足蹈,又蹦又跳起来。
多多首先说道:“找到啦,找到啦,一定就是这里!”
皮蛋环目四顾道:“看看这个地方,四面环山,中有湖泊,一定错不了。”
大笨牛虽识字不多,但对眼前的这一首诗却耳熟能详,道:“废话,诗都写在石头上了,还用得到你们瞎嚷嚷,快挖呀。”
阿郎展开藏宝图,仔细核对一下,道:“地方是没错,但宝藏在哪里,仍旧是一个谜啊。”
大笨牛道:“不是尽在此山中吗?”
阿郎道:“山这么大,咱们总不能将整座山翻过来呀,应该有一个确切的所在才好下手。”
多多道:“那该怎么办?”
小仙道:“自然是先在这一首诗上下工夫。”
皮蛋道:“咱们早已背得滚瓜烂熟,还有什么工夫可下?”
阿郎收起图来,伫立在湖边,将目光投注在东方山头上,语意深长的道:“这首诗,可能也是一个谜语,不妨一句一句的来解,且等太阳上了柳梢头时,看看是何景象?”
太阳早已升起,从山后窜到山顶,又从山顶窜上树梢。
马上发生一个奇妙的景象,阳光投射在湖中,又从湖中反射到东边的石壁上。
不偏不倚,奇巧无比,反射的地方,正好是题诗之处。此处光亮如镜,立即又折射到对面十数里外的一座高山上。
多多、皮蛋、大笨牛睹状高兴得不得了,异口同声地道:“宝藏一定在那里!”
阿郎默然不语,绕过小湖,来至石壁下方,静待太阳再升高一些,反射的范围扩大至题诗石镜的一半时,乍然提气抖臂,“一鹤冲天”而起。
题诗的地方实在太高,约在六丈以上,超出了轻功极限甚多,阿郎一纵之势,无法到达,不得不在中途借力,只见他身在空中,游壁而上,在石壁上连续蹬了几下,身形再度拔起,卒被他达到题诗之处。以极快的速度,迅即观察一遍,发现是一整块硕大无比的大青石,浑然天成,表层光滑如镜,寸草不生,丝毫也看不出,宝藏究竟存放何处。
岩石之上,根本无处站立,全凭一口真气虚悬空中,也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张小仙便势竭气尽而落。
而多多、皮蛋、大笨牛更差,连试数次,竟无一人能到达题诗的地方。
多多急声追问道:“怎么样,宝藏在哪里?”
阿郎双手一摊,作了一个无奈的表情,道:“我也不知道。”
皮蛋道:“有没有暗门?或者机关?”
小仙道:“可能没有,起码尚未发现。”
大笨牛道:“那就再上去瞧瞧嘛,老大。”
阿郎道:“奶奶的,哈里巴真会折腾人,藏在这么个鬼地方,停留的时间太短啦,我看宝藏还没有找到,人就会累死。”
多多忽然椋叫一声,道:“有了,有了。”
皮蛋道:“有了什么?”
多多道:“有了在空中停留的好办法。”
阿郎道:“那就有屁快放,别吊胃口。”
多多拍一下佩在阿郎腰下的无血刀,道:“可以用这个!”
一语提醒梦中人,张小仙连多说一个字的时间都不肯浪费,银虹一闪,刀光耀空,只听刷的一声,穿石裂岩,石粉纷飞,无血刀锋芒毕露,没入岩石中达五寸之深。
拔刀而出,人又提纵腾空,中途借力复起,疾逾飞鸟,银虹闪烁,刀光乍敛,再闻刷的一声响,已将无血刀插入“日”字右方五尺许处。
阿郎右手紧握刀柄,身体悬空,一双眸子上下左右,不停扫视,左手及双脚也没闲着,敲敲打打,踢踢碰碰的,在寻找有无暗门或机关等设施。
结果,敲遍手脚所及之处,并无任何发现。
眼睛虽可尽观全壁,却依旧没有突破性的收获。
多多的声音显得有点慌张:“有人,小心偷袭!”
大笨牛怒吼道:“妈的,你大概是不想活啦!”
啦字出口,已率先打出一把霸王钉。
“看打!”
“看打!”
多多、皮蛋的反应也是一流的,六把飞刀布下一道刀网,罩向一个由斜刺里飞窜而起的人。
此人乃公孙长风,好棒的轻功提纵术,比飞刀、霸王钉的速度还快,那些飞刀、霸王钉亦一齐掠脚而过,叮叮当当的碰壁而落,仅仅击落一些碎石而已。
公孙长风宛如天马游龙,中途借力一点,已轻巧地到达与张小仙齐头之处。
“张教主,你早吗!”
“老小子,你也不晚!”
“下去!”
“下去!”
公孙长风首先发难,劈面一掌打过去,张小仙毫不畏惧立即发招还击,两股暗力在空际一撞,发出一声霹雳似的响声,人影儿也随着向后飘去。
已气尽势竭,公孙长风急速坠下,阿郎怕多多、皮蛋、大笨牛招架不住,亦火速拨刀而出,衔尾追杀。
“纳命来!”
猛打千斤坠,无血刀幻化出万道光芒,罩定了公孙长风的头,以一招长虹贯日,贯顶而下。
“杀!”
“杀!”
“杀!”
公孙龙、公孙虎、公孙豹、公孙美,以及公孙世家的几十名高手已雷奔而出,立有数人腾空接应。
多多、皮蛋、大笨牛恐阿郎吃亏,亦起身拦截,一时人如飞鸟,杀声四起,交织成一幅惊心动魄的画面来。
空中之战,来得快,去得也快,一霎时双方便皆力尽而落。
公孙长风技深若海,张小仙未能伤得他半根毫发,一名门下的高手作了替死鬼,一刀掠顶而过,咔嚓!一声身首分了家,落地之处,身体与脑袋的距离相差一丈有余。
而且,就像是刀切豆腐,看不到半点血,及至所有的人全部脚落实地,血才如注般涌出。
张小仙朝公孙世家那一边瞄一眼,发觉原来上百人的阵势,现在尚不足五十人,其中尚有不少包头裹布,伤肩断臂之人。
料想与西门世家那一战,必是灾情惨重,道:“各位不在那里挖宝拼命,来这儿做什么?”
公孙长风杀机满面的道:“小恶棍,你得了便宜还卖乖,以伪图行骗,在池塘里加了一座山,害得老夫浪费了不少时间,还赔上几十条命,今天要向你连本带利讨回来。”
皮蛋怒道:“好呵,有胆就上,谁怕谁呀!”
大笨牛更绝:“哼,小心我阉了你!”
阿郎威风凛凛的道:“好极了,咱们仇高如山,恨深似海,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生了!”
公孙长风听得一呆,反问道:“小无赖,你跟老夫仇高如山,恨深似海?”
张小仙咬牙切齿地道:“错不了,本教主要为风尘双侠报仇。”
公孙长风奇道:“张静之、卜乃慧是你什么人?”
阿郎道:“是本教主的爷爷、奶奶,你敢否认是杀人的凶手吗?”
公孙长风道:“争战之中,死伤在所难免,老夫没有否认的必要。”
阿郎怒冲冲的道:“哼,你倒说得轻松,明明是你夺图行凶,可不是一般的比武较技,本教主现在就要你向阎王老子报到。”
公孙长风乃顶天立地的人物,从来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大话,闻言冷笑一声,道:
“好狂的娃儿,死到临头了还张牙舞爪!”
一扭头,立又传令道:“给我拿下,一概格杀勿论,夺下他的无血刀将大有用处!”
“是,爹!”
“是,老堡主!”
一人传令,无数人应声,公孙龙、公孙虎、公孙豹立与十几名高手蜂拥而上,跟四大金刚干上了。
姜毕竟是老的辣,公孙长风虽然没有无血刀,却很会因势利导,拔出一支匕首来,插进无血刀的刀缝里。
像他这样的顶尖高手,纵然是一根针一条线,照样妙用无穷,只见他紧握匕首,换了一口气,忽又飘身飞出。
拍!拍!拍!拍!好快的动作,一眨眼的工夫,公孙长风便连拍四掌,击向题诗石壁。
他经验老到,断事精明,石壁之内,不论是有任何机关暗门,或是洞窟秘穴,掌风过处,必可立现端倪。
然而,但闻一片轰轰隆隆之声,震得群山回鸣,历久不衰,石壁却纹风未动,甚至连一些石粉亦不曾落下,显然岩石坚实,似无洞穴。
石壁之下,争斗正酣,四大金刚发虎威,四个人背向而立,进则大悲掌,退则迷踪步,尽管公孙世家人多势众,却未曾占得绝对上风。
乍然,无血刀寒芒暴吐,挟着一声锐啸,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
“哇呀呀!”
“我的妈呀!”
“痛死我也!”
随着这一条弧线,这一阵惨叫,血如泉涌,势如破竹,马上造成一死二伤。
公孙龙的声音好似夜枭悲鸣:“小兔崽子,公孙世家与你们白吃教势不两立!”
阿郎吼道:“废话,早就水火难容,有胆放马过来,无血刀照样叫你断颈飞头。”
站在斗圈之外的公孙美娇叱道:“张小仙,不得对我父无礼!”
大笨牛嚷嚷道:“少臭美啦,你跟我们老大的那一段抱在一起的情,时效已过,发生不了作用啦,除非再投怀送抱,让我大笨牛亲一下。”
直气得公孙美花枝乱颤,银牙紧咬地道:“野种!坏胚子!短命鬼!姑奶奶和你没完!”
新仇加上旧恨,公孙美娇嗔大发,当即挺剑投入斗圈。
石壁之上,公孙长风己拍出于几掌,寻遍了四分之一的地方,但无任何可喜的发现。
此刻,他正紧握匕首,稍作喘息,足下风声一紧,突然冒上一个人来。
不是张小仙。
是西门敬德!
“西门老儿,你想来送命?”
“公孙老狗,老夫是来取你性命的!”
“看掌!”
“接招!”
二人乃活冤家,死对头,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
打得好快好狠,也好令人拍案惊奇,仅凭一口真气,两个人便在半空中硬拼硬的拼了十余掌。
但见龙腾虎跃,免起鹤落,人如飘絮,狂风大作,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直从山壁上方,打到脚落平地,谁也没有奈何了谁。
场中人头攒动,袂声如涛,西门英、西门雄、西门杰、西门亮,以及数十名门下高手,俱已结队而至,排好阵势,与公孙世家遥遥相对。
大敌当前,公孙世家未敢掉以轻心,早已鸣金收兵,退出丈许之地。
如此一来,四大金刚便被架空了,正好处在两大世家的中间。
而西门敬徳落脚之处,无巧不巧的居然正在张小仙的面前。
这真是冤家路窄,张小仙怒眉一挑,指名道姓的道:“西门敬德,你来得正是时侯,本教主正要找你呢。”
西门敬徳故作不懂的道:“张教主找老夫作甚?”
“讨债!”
“讨债?老夫与你素昧平生,这是从何说起嘛。”
“少装蒜,你认得本教主,本教主也认得你,应该从开封废园的那一场大火说起。”
“哪一场火,你……”西门敬德的目光凝注在无血刀上。
“哈哈,你没有想到吧,烧死了雷天宇,却没有烧死白吃教的四大金刚。”
“老夫正想知道,你们这四条小命是如何从鬼门关里逃回来的?”
多多道:“是天意!”
皮蛋道:“是我们命大!”
大笨牛道:“是我们行善积德,救苦救难的结果。”
张小仙道:“是阎王爷放我们回来,专门为了取你这条老命!”
四人言词刻薄,极尽喜笑怒骂之能事,激得西门敬德暴跳如雷,双臂猛一抬,已挽起两掌真力,准备出手发难。
而西门、公孙二世家,经过短暂的对持后,早巳动上手,双方皆倾力以赴,强攻猛打,硬冲硬闯。
就这么一忽儿的工夫,己有伤亡出现,死伤的人差不多都是西门世家的人。
因为西门世家少了一个西门敬德,相形见绌,处在下风。
西门敬德老谋深算,轻重缓急之间自有分寸,当下干咳一声,自找台阶地道:“娃儿们胎毛未退,乳臭未干,且让尔等多活些时日,待老夫收拾完公孙世家后,再来给白吃教送终。”
这只是西门敬徳自己的如意算盘,白吃教四大金刚却不答应。
“有仇不报非君子!”
“有债不讨不丈夫!”
“杀了他!”
“给他刺几个字做纪念!”
舌剑唇枪,尖酸恶毒,四个人一条心,早将西门敬德困住,施展出浑身解数,决心非要将他置之死地不可。
无血刀威力无边,金光耀眼,寒气透骨,张小仙钢牙紧咬,喊杀震天,分花拂柳、横扫千军、流星赶月,三招快攻,一气呵成。
再配合上多多、皮蛋、大笨牛的大悲掌,饶他西门敬德乃顶天立地的人物,也敌不过四大金刚的车轮大战,一交手便处在下风,险象环生。
西门英、西门雄、西门杰、西门亮,早已被对手公孙龙、公孙虎、公孙豹、公孙美咬死,想驰援却抽身不得,公孙长风则如虎入羊群,正在赶杀西门世家的众高手,瞬息之间已是三死三伤。
公孙长风得意洋洋地道:“张小仙,加油,干掉西门老儿,老夫赏你白银十万两!”
阿郎嗤之以鼻,破口大骂道:“妈的,少幸灾乐祸,宰掉西门敬德,下一个就是你公孙长风!”
腕上加力,攻势加快,乍闻噗噗两声响,西门敬德的两片衣襟下摆已应声而落。
祸不单行,多多、皮蛋、大笨牛联手合击,三股暗力再乘机猛一撞,西门敬德的身子向前疾飞。
阿郎喊着:“老小子,你的死期到啦。”
人如旋风而起,无血刀挟风带雷,疾向西门敬德的脖子落去。
“住手——”
一声断喝,一条人影,好快好厉害,硬生生的将张小仙截下来。
阿郎一见是三绝婆婆,不禁为之一呆,道:“婆婆,你老人家怎么帮这个老混蛋的忙呢?”
西门敬德好妙的身法,一闪便在三丈以外,又和公孙长风斗在一起。
三绝婆婆肃容满面地道:“小仙囝,长幼有序,不可以称西门堡主为老混蛋!”
大笨牛告状道:“婆婆,他本来就是个老混蛋,在开封时差点把我们烧成大龙虾。”
三绝婆婆不以为然,道:“不论他做了什么事,你们都不可以对他无礼。”
多多道:“这是为什么?”
三绝婆婆道:“不为什么。”
张小仙天生的牛脾气,道:“婆婆,请恕小仙囝放肆直言,除非有万分充足的理由,否则绝不接受,焚身之仇,非报不可。”
皮蛋也在一旁敲边鼓:“然也,此仇不报,等于自己砸掉白吃教的金字招牌!”
三绝婆婆迟疑一下,道:“小仙囝,西门敬徳跟你有关系。”
阿郎一怔神道:“我跟他有什么关系?”
“此时言之尚早。”
“婆婆不说小仙就要动刀子!”
“你与他的关系非比寻常!”
“非比寻常?这太笼统了吧?”
“时机成熟时,婆婆自会说清楚。”
“请婆婆现在就告诉我。”
“不可以,你娘还没有同意。”
“我娘?我娘在哪里?快带我去。”
“想要见你娘,就得听婆婆的话,别做令你娘难堪的事。”
“好,我答应婆婆,此时此地,放西门敬德一马,待小仙解决掉公孙长风后再说。”
多多、皮蛋、大笨牛听到这里,皆转移目标,准备对付公孙长风。
三绝婆婆声沉语重地道:“不!你也不可以杀公孙长风。”
弄得张小仙满面疑惑地道:“这是为何?”
三绝婆婆道:“理由相同,你与他的关系也非比寻常。这是不争的事实!”
“我不同意,公孙老儿是害死张爷爷、张奶奶的元凶主犯,不手刃此贼,难消我心头之恨!”
“就事论事,公孙长风的确其罪当诛,但不一定非要由你来下手不可。”
“那该由谁下手?”
“婆婆,或时间。”
“时间也会杀人?”
“还可以解决很多其他的事情。”
“婆婆的意思是,要小仙囝放过现在?”
三绝婆婆朝斗场中望望,西门、公孙二堡正打得难分难解,语重心长地道:“让他们放手一搏,也许今天就可以将事情解决。”
皮蛋道:“就让他们狗咬狗吧,最好同归于尽,只要这两个老家伙一死,事情也就一了百了啦。”
大笨牛道:“万一不死,白吃教也不会放过他们,我们老大是最最孝顺的人,将来婆婆若是遭了别人的毒手,我们老大也一定会……”
多多打断他的话,叱道:“大笨牛,你这个混球,在咒婆婆死啊。”
经她这么一说,大笨牛才晓得自己失言,忙傻呼呼的向三绝婆婆致歉道:“失礼、失礼啦!”
对这四个孩子,三绝婆婆是由衷的喜欢,慈祥的笑笑,未置一词。
阿郎想到一件事,道:“婆婆昨夜去过断情庵?”
“唔,今天一早还去看过你们,你们睡得正甜。”
“你老人家说要带小仙囝去见我娘?”
“婆婆是有这个意思。”
“什么时候去?”
“过一两天吧。”
“现在去不好吗?”
“眼前婆婆还有急事,找一个人。”
“谁?”
“情痴先生。”
“婆婆可知情痴是谁?”
“我猜想大概是西门豪。”
多多道:“本来就是,他自己已经承认啦。”
三绝婆婆道:“可知他现在的行踪?”
皮蛋道:“昨天还见他在断情庵题诗呢,可能还在桐柏山中。”
三绝婆婆沉吟一下,叮咛道:“如此,我就先走一步。小仙囝,记住婆婆的话,放过今天,勿对西门敬德、公孙长风采取行动,你们自己也要多保重,桐柏山中高手云集,可千万大意不得。”
阿郎点头应是,三绝婆婆去势如风,四个人一齐昂首上望,只见太阳又升高一些,恰巧从柳梢头上射下,投入湖水之中,反射的光影,已将整个题诗壁,全部照满,又射向十里之外的对面山上去。
张小仙呢呢喃喃的默诵着诗句,“日上柳梢头,金光戏碧波。已获得印证,惟独尽在此山中令他深感困惑,不知此山提的是眼前的石壁,还是另有所指。”
正寻思间,有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报告教主,空空前来报到。”
小和尚空空还是老样子,一袭袈裟,稚气未脱,张小仙朝他身后望一望,道:“你师父不了和尚呢?”
空空指一指头顶上的山头,恭恭敬敬的道:“在上面。”
多多道:“那个野和尚在山上干嘛?”
空空茫然的说:“俺不知道。”
大笨牛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骂别人笨的机会,咚!先给空空一个爆栗子,道:“笨啊,你不会弄清楚以后再来报告。”
空空理直气壮地道:“是师父命我下来察看这里的情况,小僧不接受就是抗命,抗命就会被开除,开除就不能当白吃教的眼线儿啦。”
多多取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来,交给他,笑道:“空空,你干得很好,这一千两银子算是给你的奖励,快上去吧。如有情况,随时报告。”
空空真是个鬼精灵,双脚并拢,行了一礼,毕恭毕敬地道:“谢谢多多副教主的厚赐,空空现在就告退。”
礼多人不怪,又向阿郎、皮蛋、大笨牛一一行礼致意,张小仙及时说道:“空空,上去时可向野和尚提供一些假情报。”
空空愕然道:“什么样子的假情报。”
皮蛋道:“就是说谎话嘛,说公孙、西门二世家快要同归于尽啦,下面再无别人。”
多多道:“可以鼓励他下来,说宝藏在下面。”
大笨牛作了一个杀头的手势,道:“他下来之后,就把他宰掉,你就可以归队,吃香的,喝辣的啦。”
空空连连点头道:“我懂,我懂!”扮了一个鬼脸,当即匆匆离去。
西门、公孙二堡之战,已进入白热化,伤亡的数字在直线上升,双方皆全力以赴,决心要将对方彻底消灭,暂将夺宝之事抛诸脑后。
机会难得,阿郎毫不犹豫,立又飞上了题诗石壁。
这次,他将无血刀插入石壁左方,开始敲敲打打的找寻是否有秘窟洞空等存在。
片刻工夫,便将左上角的部位敲打遍了。
可恼,石壁回音沉闷,显系实心,并无洞穴存在。
也没有找到任何机关暗门。
睹此情状,阿郎甚觉迷惘,暗想:“怪事,难道说宝藏不在此地?”
心念中,本待再扩大范围找找看,脚下黑乎乎的突然冒上一个人来,好快,就像冲天而起的大乌鸦,霎眼便到。
不是西门敬德!
也不是公孙长风!
而是多多她爹——大刀钱四海。
钱四海的双龙把月刀好厉害,刷的一刀,先在石壁右下方砍出一条石缝来,刷!又是一刀,深达五寸以上,将刀留在石中,人也跳了上去。
皮蛋眼见钱四海站立双龙抱月刀上,晃晃悠悠的好不逍遥,忘其所以地脱口喊了一声:
“好棒啊!”
大笨牛更乐,已经鼓起掌来,笑嘻嘻的,自以为是地道:“老丈人帮女婿,应该的,应该的。”
多多可不作如是观,双眉紧蹙,忧心如焚。
哥哥钱大进,姐姐小辣椒钱纯纯也接踵而至,多多娇滴滴的叫了一声:“哥!”
“哼!”
钱大进的答复只是一声冷哼。
多多转对纯纯道:“姐!”
“哼,我不认识你!”
话虽多,情更冷,压根儿未将多多当亲人看。
大刀钱四海乃有备而来,从皮囊中取出一把尺许长的大铁钉来,咻!咻!咻!当作飞镖,射入另一道石缝中,很快便筑成一个五六寸宽,一尺多长的空中踏板。
接着,一跃而过,跳上踏板,拔出双龙抱月刀,身手灵活,显得既威风,又神气。
张小仙情不自禁的竖着大拇指说:“好!”
钱四海却给他浇了一头冷水,报以一声:“哼!”
“前辈,还有没有大钉子,借在下几支用用。”
“做梦!”
大刀钱四海记恨在心,不欲多言,抡起双龙抱月刀来就是一轮猛砍。
此刀确非凡品,刀过之处碎石纷飞,每一刀砍下,都会现出一个不小的窟窿来,刹那之间,石壁的右下方,已遍布坑坑洞洞。
说也邪门,到这个时候,仍然看不出宝藏所在的任何蛛丝马迹。
“滚下来!”
“滚下来!”
却传来两声暴喝,冒上来两条人影,西门敬德跟公孙长风,破题儿第一道采取联合行动,腾空而起,分袭阿郎、钱四海。四个人凌空交手十数合,一齐被迫脚落实地,谁也没有奈何得了谁。
阿郎的对手是公孙长风,盛怒之下,早将三绝婆婆的话忘记了,怒不可当地道:“老混蛋,不去跟西门老狗拼命。竟敢来找本教主的麻烦,想死我张小仙就送你上西天!”
无血刀挽起一片狂风,泻银泼金般呼啸而出。
公孙长风是何等人物,怎容得下他如此张狂,暴跳如雷地道:“好狂的雏儿,不给你点苦头吃吃,你也不会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斜飘五尺,避开刀锋,从斜刺里扑攻而上。
多多、皮蛋、大笨牛不肯坐视,方待故技重施,围攻公孙长风,孰料,公孙长风的速度比他们快得多,身未动,招未出,已抢攻至阿郎面前,西门敬德被困的窘境未曾重演,张小仙反而陷入险地。
“娃儿,纳命来!”
“老贼,你找死!”
蓬!蓬!蓬!三声响,阿郎换刀为掌,硬拚三招,公孙长风的功力修为之深,简直令人匪夷所思,张小仙的大悲三绝招,居然对他不发生作用,反被公孙长风猛锐的暗力震退五六步。
皮蛋大怒道:“把他围起来,宰了他!”
大笨牛更火更怒:“先把他阉掉再说!”
四个人一条心,方待联手出击,公孙长风眼见西门敬德已杀入己方阵中,连连过关斩将,公孙世家这边阵脚大乱,那还顾得上跟阿郎争强斗胜,当即疾纵而去,又与西门敬德拼上了。
场中很难得恢复了平静,多多这才找到了一个说话的机会,恭谨有礼地道:“爹,你老人家是什么时候来的?这桐柏山中危机四伏……”
大刀钱四海不等女儿把话说完,便截口说道:“不要叫我爹,老夫不是你爹,也没有你这个忤逆不孝的女儿!”
由于钱家父子兄妹的冷酷无情,顿使场面显得甚是尴尬。
皮蛋小心翼翼地拍马道:“钱伯伯,你这一把双龙抱月刀好棒啊,再与无血刀联合起来,一定可将那一道石壁夷为平地,顺利的找到宝藏。”
大笨牛添油加醋地道:“找到宝藏就不得了啦,有金银财宝,也有武功秘笈,富甲天下,无敌武林。到时候我们老大就跟多多拜堂结婚,一定会办的惊天动地,轰轰烈烈,找二十个有头有脸的江湖人物来抬花轿。”
皮蛋道:“那时候,钱伯伯就是小仙的老丈人啦。”
大笨牛道:“钱大哥是我们老大的大舅子。”
皮蛋道:“钱姐自然是不折不扣的大姨子。”
大笨牛道:“两家人变成一家人,老丈人兼做白吃教的太上教主。”
皮蛋道:“我这个总护法辞职,让给大舅子来干。”
大笨牛道:“我这个刑堂堂主也退了,请大姨子来当。”
二人自说自话,拿无聊当有趣,直气得大刀钱四海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霍地“哗啦啦”的抖一抖手中的双龙抱月刀,将全部的怒火一古脑发泄在多多一个人的身上,吼道:
“逆女,气死我也,一刀劈死你,老夫就不会再受这种侮辱了。”
说干真干,毫不留情,三十斤重,丈二长的大刀,猛往自己女儿的头上砸来。
“刀下留人!”
阿郎见状大骇,刀出如电,当!二刀相撞,火花四溅,硬将钱四海的双龙抱月刀架在半空中。
皮蛋冷哼一声,道:“哼,说翻脸就翻脸啦,这么好的女儿不要,你想要什么?”
大笨牛冷嘲热讽道:“大概是想要鬼胎。”
怒吼声中,钱大进、钱纯纯二话不说,发掌攻上来,却被皮蛋、大笨牛以大悲掌震退,同声说道:“妈的,少林老乌龟、飞刀赵勇、邪僧不了、怪道张半仙等人都是我们的手下败将,你们算老几,哪一个活腻了就出来,白吃教保君满意。”
已暗运功力,扣好飞刀,蓄势以待。
多多忙对三人道:“不许对我爹、我哥、我姐无礼!”
阿郎首先回应道:“多多,我答应你,但他们要保证不伤我。”
皮蛋道:“我也答应你,如果你老哥不杀我的话。”
大笨牛异想天开地道:“多多,你拉个皮条,干脆叫你老姐嫁结我,就皆大欢喜啦。”
这玩笑开得太大,小辣椒钱纯纯花容突变,骂不绝口:“赖蛤蟆,不要脸的大笨牛,天下的男人死光了,姑奶奶也不会看你半眼。”
方自粉拳双握,欲待给他一点颜色看看,山头上这时有了动静,有人丢下一块石头来,石头上还绑着一块布。
阿郎拾起来一看,见布条上写着:“小心绳梯”四个字。
这无疑是空空的杰作,他识字不多,字迹歪七扭八,多一半还是用错的。
大刀钱四海本在伸长脖子偷看,阿郎好大方,送到他面前去,钱四海却反而别转头去不看了。
大笨牛好不恼火,脱口骂了一句:“哼,老怪物!”
大家退后一些,齐将目光投注在山上,不久,果见垂下一道绳梯来。
绳梯一直在缓缓下降,下降至题诗石壁的下缘右侧时始告停止。
又是一道绳梯,停在石壁左侧,很快便看见从上面下来两个人。
一个是邪僧不了和尚,另一个人并非小和尚空空,及至距离拉近时,才看清楚原来是驼背叟。
皮蛋道:“赫!这两个老家伙搭上啦。”
大笨牛道:“搭上才好,一次解决最省事!”
驼背叟是杀害风尘双侠的元凶主犯,邪僧不了是轮暴秋水寒的色狼,阿郎恨满心田,怒溢眉梢,当下一言不发,已自扬刀腾空而起。
“杀!”
张小仙好快的动作,好准的刀法,先打出一把霸王钉,乱他耳目。
驼背叟视准了无血刀是罩向他的上盘,急忙向外一荡,哪知刀锋一偏,却先斩断了一根绳索。
“杀!”
又是一声娇叱,飞上来一个人,是天魔宫主天魔女秋水寒,身轻如燕,掌力如刀。
邪僧不了的注意力正放在阿郎身上,猛觉身后似有一股山一般的重压撞上来,还没有弄清楚来人是谁,更无还手的可能,闷哼声中,已被震离绳梯坠下去。
“野和尚,地狱里的油锅正等着你下去炸呢!”
叱声中,天魔女秋水寒电泻而下,风狂雨骤、石破天惊,两招快攻,连成一气,兜头盖面的打下去。
哇!一声惨叫,算是不了和尚的最后遗音,人尚未落地,命已经上了西天,被天魔女震得五脏碎裂,七窍喷血而亡。
与此同时,张小仙连挥二刀,早将绳梯剖断,驼背叟反击无功,亦告失足坠落。
“老驼子,今天你要倒霉,有八条命也活不了啦!”
张小仙头下脚上,挺刀疾追,驼背叟不愧为是一流好手,竟在无血刀下超生,以毫厘之差,飘落在地。
不过,也已经挂了彩,头顶之上被削去巴掌大小的一块皮,已见到森森白骨。
也活该他倒霉,什么地方不好落,偏偏落在秋水寒附近,双脚未稳,又吃了天魔女的一掌,驼峰之上立刻开出一朵血花来,人亦摇摇欲坠。
阿郎飘身落地,秋水寒的第一句话便是:“孩子,你们是如何逃过那一场大火的?”
皮蛋道:“秋阿姨,我们福大命大,找到了一个可以藏身的地窖。”
四名金剑使者,十二名银剑使者已到,早将驼背叟围困起来,秋水寒道:“这驼背老儿跟你们又有何过节?”
张小仙恨声说道:“他是杀死风尘双侠的元凶主犯。”
天魔女玉面一寒,道:“杀人偿命,那就处死他吧!”
“是,宫主!”
冷霜霜,徐雪梅同声应是,拔剑而上,就要代为行刑。
阿郎不表同意,道:“谢秋阿姨的盛情,还是由我们白吃教自己来干比较好。”
皮蛋接口道:“是嘛,自己动手才觉得爽快,有成就感!”
拍!拍!手起掌落,先赏了驼背叟两个嘴巴子,他手劲极重,驼背叟又有内伤,实在承受不起,当场掉下几颗牙,吐出一口血来,人也歪歪斜斜的倒下了。
正好给了大笨牛一个好机会,跳上背去,拿他当马骑,口中大声嚷嚷着:“驾!驾!”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驼背叟拼足全力,忽又挺身站起,将大笨牛摔了个四脚朝天。
大笨牛好不恼火,张口就骂:“妈的,死驼子,原来还是一匹疯马,看小爷爷我怎么治你。”
飞起双脚,通!通!两声踢在驼背叟的腿弯处,驼背叟双腿发软,立又跪下去。
大笨牛贪心不足,还想上去过过瘾,皮蛋道:“该我啦!”
跳上驼背叟的肩头,硬将他压倒在地,就骑在他的头上,颠颤着,呼喊道:“驾!
驾!”
他乐昏了头,犯了一个大错误,两条腿就在驼背叟的嘴边,被他张嘴一口咬住了。
“奶奶的,你还会咬人,老子拔掉你的狗牙!”
皮蛋说拔牙,并没有真的拔,而是在他的腮帮子上插了一把飞刀,直从左边插到右边去,驼背叟奇痛难忍,不得不松开口。
马屁大王骑了不会儿,又换上张小仙,一边在他头上磨刀,一边把他当马,一边故意在向公孙长风、西门敬德示威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驼背老儿就是一个活榜样,你们如果不想这样,指点你们一条明路,自杀好啦!”
驼背叟已瘫痪在地,阿郎兴味索然,无血刀寒芒暴吐,一刀便将他的脑袋砍成两半,比切西瓜还要爽快利落。
直看得大刀钱四海头皮发炸,一股寒意直从脚底板升上来,招呼儿子钱大进,女儿钱纯纯,退到一边去。
阿郎道:“秋阿姨,最后一名色狼也查清楚了。”
秋水寒闻言精神一振,道:“是哪一个?”
阿郎道:“是怪道张半仙。”
皮蛋道:“已经把他阉啦。”
大笨牛道:“本来昨晚就可以把他宰掉,无情神尼那个老顽固不许我们在断情庵里杀人,被他逃得一命。”
天魔女秋水寒道:“可知这个狗道士的行踪?”
多多道:“凡是到桐柏山来的天下英雄,全是为了圣僧哈里巴的宝藏,在此事尚未水落石出之前,相信他不会离开的。”
秋水寒银牙紧咬地道:“没有离开就好,就算将桐柏山翻过来,本宫主也要将他碎尸万段,阿姨想就此告辞。”
大笨牛道:“秋阿姨不想挖宝?”
秋水寒目注阿郎,笑道:“钱财乃身外之物,够用就行,阿姨也不想发大财,只等杀掉那个狗道士后,便和我儿子同返天魔宫,安享余年,不再涉足江湖。”
语音一顿,环顾一下遍地横尸,接着又说:“奇珍异宝,可遇而不可求,你们也用不着拼死拼活,凡事随遇而安就好。”
阿郎郑重其事地道:“其实我们也不是想发财,只因藏宝图是张爷爷、张奶奶遗留下来的东西,总得有一个结果才对得起两位老人家。”
多多道:“假如发了财,我们也不会留着自己用,会办许多许多救济大会。”
皮蛋道:“要是学会了什么出神入化,可以移山倒海的武功,更可替天行道,打抱不平。”
大笨牛神气活现地道:“对,就这么办,救济大会之后,咱们再办一个打抱不平大会。”
阿郎道:“救济大会是请穷人吃饭送银子,打抱不平大会如何办?”
这下可把大笨牛难住了,他本是顺口一句话,未及深思,闻言傻楞愣地道:“这当然还要请老大来动脑筋。”
引得秋水寒、冷霜霜、徐雪梅等人都笑起来。
笑声中,一行几人便即告辞而去。
波罗门主阿巴达,总护法乌克拉,以及门下的四名番僧,却迎面行来。
他们可不是空手而来,还抬着两架用竹子做成的云梯,往石壁下面一放,长度正好达致题诗之处的顶端。
换句话说,只要有这两架云梯,便方便多了,可将整个石壁任意挖空,令宝藏无所遁形。
张小仙看在眼中,对阿巴达道:“掌门人,高明。”
“阿弥陀佛!”阿巴达宣了一声佛号,道:“张教主,要不要上去试试?”
张小仙双眸之中闪过一抹狡黠的目光,诡笑道:“掌门人请,本教主不想捡别人的便宜。”
阿巴达也不再客套,立与乌克拉登上云梯。
张小仙不捡人便宜,西门敬德和公孙长风却是捡便宜的专家。
阿巴达、乌克拉才登上去丈许高,二人已掠顶而过,各占一架云梯,飞快的到达题诗之处。
尚不止此,公孙龙、公孙虎、公孙豹、公孙美,西门英、西门雄、西门杰、西门亮,乃至二派所有的高手,皆转移阵地,来到石壁之下,展开一场云梯争夺战。
阿巴达好大的度量,与乌克拉等番僧一齐退到十丈以外去,双掌合十,猛念阿弥陀佛。
钱四海父子兄妹本有蠢动之意,见此情景,亦静下来按兵不动。
张小仙乃是绝顶聪明之人,心知番僧诡计多端,坐观龙虎斗,待二世家两败俱伤,甚至同归于尽时,再行采取行动,坐收鱼翁之利。
暗骂一声,“老狐狸!”再默察一下整个情势,阿郎已了然于胸,默不吭声的领着多多、皮蛋、大笨牛悄然退走。
大笨牛道:“老大,咱们不挖宝啦!”
阿郎道:“当然挖。”
皮蛋道:“那为何临阵退却。”
阿郎道:“宝藏根本不在此地。”
多多愕然道:“不在此地?”
张小仙条理分明地道:“我仔细观察过,题诗石壁,是一整块大岩石,不可能有洞空秘窟存在。”
多多道:“可是,诗句说宝藏尽在此山中。”
阿郎道:“此山非彼山。”
皮蛋道:“是哪一座山?”
阿郎道:“我怀疑是十里外被阳光反射的那一座山。”
四人一齐回头,石壁上尚有余光,将对面十里外山上的景物牢记在心,放步如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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