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栋坐落在山腰上的房子,房子不大,也不能形容成鸟窝般小,总之,住个六、七人是没问题的。
房子是以一棵棵二人合抱的松木筑成,原始风貌保留得十分彻底,树皮未刮也未上漆,阴湿天气所遗留的藓苔东一块西一块,二树之间的空隙处,也未用木层填满,所以,通风设施很完善,屋顶亦是原木所造,阳光从木缝间穿透入内,采光亦不差,因此,屋主索性将窗子省了,只开了一扇门。
房子四周杂草丛生,而且距离市镇很远,很偏僻,附近简直可以说是荒无人烟,距离这屋子最近的,是一间屋主自搭,看来摇摇欲坠的茅厕。
风雅之士每每喜爱为居处取个超俗名字,此屋之主显也是此辈人物,唯一的大门上题着二个浓黑的草体大字,如蛇舞虫蠕,仔细辨认,依然能认出题的乃“勤乡”二字。
此时正六月!阳光正盛,毫不留情的照出这栋房子的灰败,虫蛀树身,凹凸洞洞随处可见,显然这屋子已经很有年代了,若是夜色朦拢之际自远处望去,倒有那么股清雅出尘,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有一条羊肠小径通往山下,这时——
有人从这条快被杂草湮没的小径飞掠上山,瞧相貌是四十许中年人,适中身材,轻功不俗,不一会已掠至木屋,瞧清了上所题大字,不禁嘴角上翘,冷冷自语道:“你双惰秦生、秦劳若够得上勤之一字,草莾江湖豪杰,岂不全成了赶尸的?”
那人清了清喉咙,不再嘀咕,朗声道:“生意上门,秦大侠能否开门一叙?”
门没有开,也无任何声响,那人烦躁的又喊一遍,一方宽尺余的泛黄白布不知用何戏法,突然垂在门上,盖住“勤乡”字迹,布上写着“不懂规矩,滚!”
那人既然找上门,自然知道屋主的怪规矩,又朗道:“这笔生意非同小可,家主嘱咐小人须当面与秦大侠说清楚,秦大侠可否坏一次规矩,小人回去好交待。”
一方陈旧红布从天而降似的,盖在泛黄白布上,黑字红底书着“天下乌鸦一般黑,何权特殊哉?”
中年汉子目及红布,禁不住抖了一下,屋里怪人以红布表示他已动怒。在江湖上闯过几天的人都知道,在不知名的山腰,有一间正常人不会去住的木屋,有一对年约四旬的堂兄弟住在那儿,一名秦生,一名秦劳,江湖号称“秦门双惰”,惰者,懒也,堂兄弟二人以懒出名,甚至老婆都不愿娶,省得烦人,“能躺绝不坐,能坐绝不站”,是他们堂兄弟最好的写照,无人能勉强他们做不愿做的事。
当然,凡事难免有意外,即是传宗接代的大事。
其高曾祖父一代有堂兄弟廿九人,均因不愿被女人缠绊一生,至“秦双惰”一代只剩堂兄弟二人,人丁单薄,为免愧对祖宗,抽签结果,由秦劳娶妻生子,为此,秦劳懊恼不已,生下一子,对妻从此不再闻问。
他们就是这种怪人,以杀人为业,就因为他们的懒性,为求杀人少费工夫,均练就一身出神入化的杀人绝学。
江湖恩怨何其多,杀手这门行业也就应运而生,“秦门双惰”是其中佼佼者,代价自是吓人,奇怪的是,二人依然两袖清风,住在四壁通风的木房子,啃着硬硬的杠子头,有时甚至饿得面黄肌瘦,杀起人来依旧毫不含糊。
懒人通常有许多不成理由的理由偷懒,眼前就是一个——
木门终年紧闭,生意都是自动送上门的,不论王公贵人或阪夫走卒,他们一概不见,理由是“保持神秘感”,说穿了一文不值,堂兄弟俩最怕有人啰唣,要求杀害之人该不该死,任你舌能翻江覆海,他们充耳不闻,只相信自己亲身打听的消息,既然如此,双方见面就成了多余,依他们规矩将银票及要杀之人姓名压在门侧大石下,三天后再来巡视,东西不在,自然能够安心回去等消息,东西不动,即表示他们拒绝这笔生意,要你另请高明。
这样的规矩自不是人人所能接受,因此,莫非到不得已的地步,很少有人找上门,对于他们的避不见面更是不满,秦生、秦劳也谅解这点,早已准备好红布书上墨字,告诉你,他们快生气了,要你识时务为俊杰。
今日上门的中年汉子明了他们的规矩,跺跺脚,将一小包东西压在大石下,头也不回反掠下山。
良久——
屋内突然传出一声轻轻的叹息,继而隐约传出声音:“俺的爹与堂伯又上那儿风流快活了?留我一人独撑局面,万一给人拆穿,秦家岂不绝种?当真不孝之至!”
天下居然有晚辈辱骂长辈不孝之人?
听他口气显然是秦劳满心不甘愿所生下的儿子,懒洋洋的声音又从屋缝传出:“阿爹与阿伯又非不知俺不比他们勤快,独留我应付那些阿飞阿草,好生没良心,俺真是命苦!唉!”
过了好半晌,一声打哈如雷轰传出,可见那人喉咙不小,那扇题着“勤乡”的木门突然飞上半空,转啊转的几圈坠落地面,门不再是门,成了一小段一小段木头。
一名二十上下,面孔瘦削,乱发披散两肩,嘴边有短短渣胡未刮的男子,宛似几天没吃饭,又好像老婆被人抢了似的,一付无精打采,满脸不高兴的慢踱出门,伸个懒腰,陡地双目精光暴射向不远处的巨石,寒声道:“兀那老头还不快滚,惹得俺性起,将你横切直竖摆成三十六个不同的样子。”
“滚!”
年轻人暴喝一声,躲在巨石下之人才敢相信他说的是自己,身子好似千斤重难以立稳,原来是方才的中年汉子。
看清喝声之人是位年轻小伙子,中年汉子大胆喝道:“臭小子,此乃‘秦门双杰’禁地,你在此吆喝呱叫是吃了豹胆熊心?料你也是无名小卒,为何如此不要命?”
“秦门双惰”是骂人的话,江湖上可没有几人敢当他们的面或在他们地盘上吆喝此名,均以“秦门双杰”称呼。
年轻人模样儿够懒,性子却似乎很火暴,喝道:“听你口气应该懂得此地规矩,再不快滚,待俺放下黑布,这里就是你养老之所。”
“秦门双惰”对于上门料缠不清之人,即在红布上叠以黑布,上头以白漆绘以夺魂摄魄的“杀”字,表示二人已动杀机,任你江湖巨擎,也难以抵挡其凌厉攻势。
中年汉子闻言身子一阵颤抖,小心道:“阁下是秦生大侠,亦是秦劳大侠?今日得见尊颜,真是三生有幸,将来人前人后说起,我也有面子多了。”
说着尴尬笑着,心里可在打嘀咕,“秦门双惰”杀人出名已近二十年,眼前这小子若非满嘴胡渣未刮,最多只十八九岁,难不成打从娘胎就会杀人?
外表懒散之人,性子大多温吞,仿佛天塌下来也无动于衷,但是,眼前这位年轻屋主却例外,性子刚烈得很,看来好像没费多大力气,声音却大得吓人,道:“秦劳是俺阿爹,秦生是俺阿伯,你若上门求他们杀人就摸错时间,二位老人家均失踪,东西拿回去,然后滚!”
中年汉子忽然神秘至极小心的问道:“你不会是冒牌货吧?以江湖耳目之杂会不知‘秦门双杰’有了后代?再则以他们二人懒性岂会走出这屋子?”
年轻人拖着千斤似的脚步向屋侧大石若有似无的踢了一脚,大石一个翻滚,现出中年汉子压在石下的油纸小包,看也不看它一眼,又轻轻抬了抬右脚,油纸小包似乎身怀绝顶轻功,居然在杂草草尖上滑行,不偏不倚往中年汉子滑去,至他脚前,中年汉子一手将它抄起,笑了笑道:“这手‘草上飞’就足以证明你是秦门中人,尊姓大名?”
年轻人落座于石上,火气就小了点,道:“秦快!认识的人就称俺一声‘阿惰’,随你叫吧!”
中年汉子对老的很畏惧,小的就不在乎,很轻松道:“贵门的遗传可当真古怪的紧,可有什么来源?”
秦快倚在木墙上,双目合闭,大概想以沉寂代下逐客令,中年汉子等了半晌不见回答,只好叹声反掠下山。
六月还不算酷热,风徐徐吹来,含带丝丝热气吹得人昏昏欲睡,秦快打个哈欠,双手交插前胸,头靠在墙上,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时间并没有因他的贪睡而停止,待他张开眼睛,已是黄昏时刻,游目望向右侧丈外的大树,西天一片灿红,由树缝间望着天空,凭添几许画意,秦快摇头晃脑吟道:“草满山坡水珠滴,山衔落日浸绛英,西天乍红美人颜,咕咕乱叫俺肚皮。……唉,阿爹与阿伯平日耳提面命说着懒人的好处,如今俺可体会出个中奥妙,至少偷懒睡上了一觉,可以省下一餐,倒也划算。”
摸了摸肚皮,饿扁扁的,伸怀掏出一个厚硬的杠子头细细咀嚼,敢情他懒得连粮食也随身携带?
几个铜板一大块的杠子头自然难以尝出其色、香、味何在,但总算能填饱肚子,秦快也似乎将它当作山珍海味,啃完一个,意犹未尽正待掏怀再取,陡地——
一个油纸包从天而降至秦快眼前,烤鸭香扑鼻,秦快却彷若未闻,依旧掏出杠子头细嚼,好像天下美味莫过于此。
怪事突然发生——
秦快手中未啃完的杠子头突然松手掉落地面,人也咕咚歪倒在地,莫非鸭子有问题?还是突然发羊癫疯?
油纸包裹的烤鸭,他已做到目不斜视的地步,甚至它是由谁抛来均不闻不问,居然还出了事?
荒无人烟的山上一片寂静,突然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打破沉寂,一位貌美少妇不知何时躲在方才中年汉子隐藏的巨石下,此时娉娉袅袅的走来,火红的轻纱宫装映着西天灿红夕阳,成熟妩媚之外凭添一股诱人的气息。
美貌少妇蹲在秦快身旁,审视他面容,喃喃道:“虽然称不上英俊,却有十足男人味,跟那冤家简直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岂是那些绣花枕头所能比较?”
“唉,也是前世冤孽,我与姊姊居然同时爱你爹和堂伯,却没想到他已有你这么大的儿子,算了,只要我爱他,这点我能忍受。”
又看了秦快几眼,忽然反手打他二个耳光,恨声道:“可恨那二个白痴居然对我姊妹无动于衷,今日若非姊姊相思病倒床上,我白红娥岂会自己送上门?本待捆了秦生那老小子回去,没想到这二只缩头乌龟居然先躲起来,活该你这小子要倒楣,捉住你小的,还怕老的不上门?”
突然又忍不住一阵娇笑,瞧着烤鸭自语道:“姑奶奶十分明了以杀人为业之人,绝不吃别人送上门的东西,所以迷药撒在鸭上,随风飘散,没想到你这小子成了代罪羔羊,怪只怪你太过生嫩,呵呵……”
貌美少妇笑声突然顿住,她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着了人家道儿,被制住“软麻穴”及“曲泉穴”,只好软塌塌的跌坐在地,一脸的不相信与惊疑。
秦快居然又安坐石上,美人当前拾起掉在地上的杠子头,觉得没什么脏,又慢慢细啃起来,看也不看美人一眼。
美丽的女人最不能容忍的大概就是男人的无视其存在吧?
貌美少妇杏眼圆睁,咬紧银牙,良久才一字字道:“你跟你那该死的爹一样可恶、无耻、下流,只会用这种卑陋手段暗算人。”
秦快嘴巴没空争辩,索性扬起右掌劈拍反手赏了貌美少妇四个耳光子,方才无表情道:“你以迷药暗算一个未出江湖之人,不仅卑陋、无耻、下流、可恶,栽在一个后生小子手上,更是丢脸!”
貌美少妇被讥的无言以对,但秦快以方才辱骂言语反送回去,实令她气得银牙一挫,双颊的疼痛使她大吼:“你敢打我?‘大冥府’永远不会放过你们。”
“‘大冥府’?”秦快一怔,微微一笑道:“敢情你就是江湖人闻之胆颤的老妖婆的小女儿?听说‘大冥府’中女子专权,尤其是你们母女三人更是将男人弃如敝屣,何以会看上俺阿爹与阿伯?真乃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可惜呀可惜!”
美貌少妇又是一怔,那有人如此形容尊亲的?
秦快也不让她有多想的机会,又道:“女人应该温柔点,别当男人都是骑虎的,尤其是喜欢竭斯底理的母老虎,更是不讨人喜欢,难怪阿爹与阿伯闻虎啸色变,收拾细软连夜逃走,连儿子都不要了。”
他说话总是一本正经,连讥刺人也当说书般正正经经缓缓道出,声音充满磁性,悦耳动听,损人的话却又令人听了火冒三丈,美貌少妇怒火大炽。
秦快懒洋洋靠在墙上很舒服,一丝火气也无,又道:“俺明白你恨不得将俺生啖才甘心,俺也不含糊,赏你四个耳光是十分客气,两下是回敬你赏俺的耳光,另二下是代阿爹教训你辱骂之罪,别未过门就趾高气昂以为谁都该听你的,最好弄清这儿并非‘大冥府’。”
美貌少妇白红娥向来娇纵,何时吃过这种瘪,以“大冥府”在江湖上的势力,谁敢说她一句不是?更别谈劈劈叭叭赏她四个耳光,只气得破口大骂,所有她能想像出恶毒的话通通出笼,那顾得了保持高贵的外麦。
秦快认为自己说得太多,慰劳似的啃着杠子头充饥,对于白红娥的斥叫破骂充耳不闻,聚精会神填肚子。
白红娥骂了半刻,见对方不为所动,也自觉没趣不再开口,一双凤目却喷着怒火,这火若真具有实际威力,十个秦快也被烧得尸骨无存。
啃完二个杠子头,秦快满足的起身伸个懒腰,自语道:“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俺做过几次了?阿爹跟阿伯果真这么有女人缘?一个去一个来,俺吃不清,而且一个比一个凶,有后母如斯,俺命苦也!”
嘴上轻轻抱怨,心里可丝毫不担心,秦生、秦劳若想娶妻也不会等到现在仍光棍一杆。
低头看了痴情的白红娥一眼,秦快摇摇头,朗声道:“阿爹、阿伯,这女人俺已经制服,再缩头不出来,俺就放她进去捉你们出来……”
话未说完,二条人影从屋内闪出,四旬左右,一样的高大威猛,面容有几分相似,乱发垂肩,一脸懒散中透着冷漠,乍看之下宛如双生子,右嘴角生着一颗小黑痣的即是秦快堂伯秦生,秦劳则习惯性的摸着几天未刮的发渣。
二人实在够不上英俊,却有十足的男性魅力,也难怪眼高于顶的“大冥府”双姝动了凡心。
白红娥想起自己刚才泼妇骂街之相定给二人从屋缝看个清楚,不由得羞愤难抑,面红耳赤,又想起秦快告之二人已卷细软逃逸,才知自己被耍,当众出了大丑,对秦快不禁恨得牙痒痒,将所有的怨忿全移到他身上,也不想秦快亦是受害者,父命难违啊!
秦劳拍拍独子肩膀,右眼一眨,意思是:“阿惰,真有你的,也多亏你了。”
秦快明白二位老人家不爱费力说话,相处久了,一个动作或一个表情都足以使他明了尊长之意,此时见父亲如是说,不禁没好气的抱怨道:“这是第几次了,老爹?”
秦劳与秦生同声叹息,一脸苦相,秦快见此,也知这种事不能怪他们,以他们每次出门均像火烧屁股般急着赶回来,根本不可能去诱惑任何女子,怪只怪他们均遗传祖先一副充满磁性的好嗓音,不开口则已,否则不知将迷倒多少多情女子,这也是他们不喜欢开口的原因之一,衬以魁梧的体魄,那个姑娘不动心?虽年届不惑,又以杀人狠毒出名,依然使面首过的江湖女子念念不忘。
秦生见来人是中意堂弟的白红娥,跟自己没关系,乐得坐在石上作壁上观。
秦快则认为自己责任已尽,况且这种事外人难以插手,也选块大石歇歇腿。
秦劳见他二人如此,也不服输找块最大石块舒服坐下。
白红娥可看傻了眼,忍不住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佛家坐禅?”
秦生瞧向秦劳,秦劳又望向秦快,秦快只好道:“现在你该知道你爱上的是怎样一个人了吧?你自问受得了这种人么?死心吧!回去告诉令姊这种爱永远没有结果,她相思病倒太不值得了。”
秦生、秦劳虽被说得有点不是滋味,却也明了唯有如此才能令她死心,哼也不哼,算是默认。
白红娥一双美目在他们脸上溜来溜去,又嗤笑道:“关于‘秦门双惰’的性子,传说平日我也听了不少,不想果真如此贴切,不过,爱是全心包容的,我与姊姊自然有法子改变你们的懒性,就算改不过来,我们也认了。”
为了病倒在床的姊姊,白红娥只好大胆说出爱慕之意,但姑娘家毕竟脸薄,说到后来声如蚊咬,娇脸浮满红云。
秦门三人听了一怔,不想悭缘一面,她们用情就如此之深,一时束手无策。
秦快轻笑一声打破沉寂,向父亲与堂伯拱手道:“恭禧阿爹、阿伯得美人垂青,小子不便打扰你们吉期,先行避开,告辞。”
秦劳见儿子言下之意思下山闯江湖,情急开口道:“阿惰,你给老子留下,凭几手三脚猫工夫想闯江湖?”
秦家命根只这么一个,秦生也慌了,温言道:“你莫非不了解咱们哥俩性子,有意结婚如今早已儿孙满堂,岂有年老再娶之理?别听她一厢情愿,破坏咱们爷儿三人感情。”
秦快感动的笑了笑,可惜他心意已决,道:“阿爹、阿伯何必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这样的麻烦小子腻味之极,何不干脆结婚断了其他人念头?”
秦生、秦劳面面相觑,犹豫一下,摇了摇头。
秦快早料知如此,也不失望,但想及自己总成代罪羔羊,火爆性子忍无可忍,大声道:“二位老人家的私事小子无权僭越,却也不想再插足其间,再则俺也老大不小,也该出去看看这个世界,这种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小子无法想像如何在这儿窝一辈子?你们不走俺可不愿再待下去。”
一个腾身往山下掠去。
秦劳与秦生相对苦笑,秦劳叹道:“为什么自从生下这小子,我就变得非勤劳不可?”
秦生看了白红娥一眼,苦笑道:“这就是勤生孩子的后果,一辈子如鬼附身,永无脱身之时。”
叹息一声,二人不约而同往山下掠去,离开了一丈多远,秦劳右手忽扬,发出二颗石子,嗤嗤二声解了白红娥穴道,脚下亦愈用劲的逃了。
白红娥沉醉于秦劳磁性的嗓音及不忘解穴之德,直至身子能动弹,凝目望着山下,痴痴道:“冤家啊!你愈是如此,我愈是无法忘怀你。”
火红的身影曼妙无比往山下掠去。
多情总为无情恼。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落花何罪?
黄山之麓“洗涤山庄”,堆峙于三面绝壁一面深涧之上,楼阁连云,气势浩大。
这时,夕阳衔山,倦鸟投林,夜神之翼,向无边的苍穹伸展……。
陡地——
“洗涤山庄”堡门之前的深涧上,飘来一叶扁舟,一个身着黑布儒衫,乱发垂肩,满嘴胡渣未刮的年轻小伙子,舒舒服服的躺在扁舟上,任由它到处飘荡,高歌道:“如今才知愁滋味,
故居双亲,
老泪偷垂?
西风吹拂往事非,
茫茫天涯何处栖?
强颜欢笑,
昂长男子,
此处不留他处留。”
原来是寄调采桑子,声调儿带点凄迷,与“哗哗”的涧水声汇成一股萧瑟之音,再看高歌者那副闲适懒散的模样儿,可是一点哀怨神色也无。
此兄自是下山投入花花世界的秦快也。
那日使个巧计摆脱秦生与秦劳的跟随,兴奋之余,可也愁烦今后将如何生活,只因他身上没多少银子,这天在黄山之麓发现系在树上的小舟,懒性又起,索性四平八稳躺在舟上,任它随风飘荡,随冥冥中的主宰安排今后命运。
斜目瞟见门顶四个大金字,秦快心中泛着嘀咕:“‘洗涤山庄’?武林四大世家,‘大冥府’、‘洗涤山庄’,‘向阳楼’、‘龙凤阁’,其中以‘洗涤山庄’最具威名,震慑武林达百年之久,却于十五年前覆亡,全家三百廿四口全遭杀害,这段公案乃迷中之谜,十五年来无人能得知其仇家到底是谁?能在外人赶来支援之前灭了‘洗涤山庄’。”
侧头瞧了如今的“洗涤山庄”数眼,秦快迷惑更深:“瞧这光景那像十多年无人居住模样,莫非‘洗涤山庄’已经易主?抑是给别帮派霸占?何以旧名不改?”
须知秦快的懒性子,一来遗传所致,二来自小与他为伍的秦生、秦劳懒性最重,耳濡目染,不免学会能偷懒绝不勤快的绝招,其实他本性刚烈,办事绝不温吞或裹足不前,与他懒散的外表大相迥异,实际上,这何尝不是一种很好的掩饰?敌人摸不透他底细,活命的机会自然大一点。
若说秦快是懒人,秦生与秦劳就是道地的懒鬼。
好奇心的趋使下,秦快也顾不得尊亲平日耳提面命少管闲事多睡觉的忠告,下了扁舟,系好缆绳,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向“洗涤山庄”大门走去。
堡门之上有一了望楼,十五年前必有数名大汉轮流守望,今非昔比,早已人去楼空,秦快一摇三摆走近大门,但见庄中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桥廊水榭,九曲雕栏,就凭这份气派,宦宰世家也不过如此,难怪能称霸江湖达百年。
只是,楼阁曲桥均蒙上一层厚灰,显然多年无人打扫,从外面瞧来却又不像无人居住,秦快不禁皱了皱眉。
这时——
突然传来一阵歌声,语音神采飞扬,不可一世:“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行,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耳!”歌毕又传来一阵长笑,只是充满了童音。
歌声一出,秦快不由得微微一震,他深知一般江湖豪客,武林异士的狂傲,那有他狂傲的理由和倚恃,只是这人未免狂得可以,真有“数天下英雄,舍我其谁”之慨。
接着又传来一阵充满讥刺与不服的歌声:“小有才而妄自用,小聪明而趋邪径,覆亡有余,成事不足。”重重哼了一声,也是充满了童音。
秦快忍不住笑了笑,接着歌道:“但教方寸无诸恶,狼虎丛中也立身!”
先前狂傲歌者豪迈大笑,道:“如何?小贡子,任你有‘苏张’之才,终于也遇上对手,人家可是向着我吔!”
“呸呸……”名唤小贡子的不服的叫道:“还没分出胜负,你就摆出威风了,哼!也不嫌早?”
先前狂傲歌者气得吼道:“大哥不在,你就得听我的,要不,小心我拿家法冶你‘不尊兄长’之罪。”
“我呸!”小贡子显然胆大包天,吼得更大声:“你的命令如果合情合理,我当然接受,反之,我才懒得理你这疯子,若非当年在娘肚里你抢着要先出来,我悲天悯人让你半刻钟,如今二哥是我非你……”
秦快这时听出原来二人是双胞胎,而且是最不合作的双胞胎,忍不住想见见他们庐山真面目,顺着争吵之声寻去。
秦快转入一幢小楼之中,此楼与前面积尘盈尺的楼阁大不相同,四面环水,前面有一座小桥,桥下水深盈膝,游鱼可数,楼门上有一小匾,上书“平阳虎居”四个瘦金体大字,颇—具功夫。
秦快不禁怔了怔,“虎落平阳被犬欺”这句俗话他是知道的,将自己比为“平阳虎”,莫非有重大冤曲?
秦快上了“平阳虎居”,登堂入室,只见一张大得吓人的雕花漆金床上,面对面坐个二个十四五岁的小童,都梳着朝天辫子,二人明知有人闯进,兀自吵个不休,理也不理秦快,看来非分出胜负是不可能停的。
秦快走到床前,打量二位童子半晌,发现这两个孩子几乎长得完全一模一样,两人都是大大的眼珠,翘挺的鼻子,红润的双唇,脸蛋儿都有点圆圆的,唯一的差别,一个肤色略黑,从他们叫骂中,得知他叫“小豹子”,另一位肌肤嫩白的自然就是“小贡子”,二人均有一张快嘴。
二人吵个不休,秦快也不打扰,落座床侧一张大椅,以欣赏的眼光打量二人,这对从小孤寂的他来说,无异是一种新奇的享受。
小贡子圆圆的大眼死瞪着小豹子,气咻咻道:“秀才遇见兵,有理扯不清,古人诚不欺我。”
“放屁!”小豹子忍不住骂句粗话,道:“你小贡子愈大愈爱跟我作对,自命‘赛子贡’,平时有事没事就爱鼓起三寸不烂之舌诡辩,简直是长舌妇!”
小贡子气得脸红通通,手指差点戳到小豹子鼻尖,道:“你呢?自命比豹子灵活,每次比赛还不是都被我追到,还狡辩说让我,简直皮厚赛城墙!”
小豹子猛的站在床上,居高临下神气道:“好啊!小贡子,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大哥面前我总是让你,你道我怕你?这么着,咱们再比一次。”
小贡子也不服输的立在床上,双手插腰得意道:“再比几次结果还是一样,一定是你输。”
“未必!”小豹子狂傲的大笑一声,道:“可须找个公证人,免得到时你不服输找大哥哭诉。”
两小这时才停了争吵,打量起舒舒服服坐在大椅上的陌生人,瞧他那副闲适懒散模样,两小不禁大觉有趣。
小豹子以手肘碰碰小贡子,细声道:“大哥出门前说有客人上门该怎么办?”
小贡子也收起辩才,摇头晃脑答道:“看得顺眼请他喝杯茶,看不顺眼丢出去。”
小豹子点点头,打量秦快半晌,问道:“小贡子,你看他顺不顺眼?”
摸了摸冲天辫,小贡子皱皱眉,道:“瞧这人年纪比大哥轻,却好像没骨头似的,我看这种人一定是混饭吃的,很没出息样,摆在椅上又不为这屋子增色彩,一点用处也没有,不如将他丢出去吧!”
秦快听了哭笑不得,被二个毛头小孩品头论足不说,还被当作破古董似的没价值,静惯了,不知该如何辩驳?
小豹子却捉住把柄似的教训道:“大哥说‘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你全当耳边风?我倒觉得这人蛮性格的。”
小贡子咭的笑一声,跳下床绕着大椅前后打量秦快,突然搂着腰大笑,吟道:“豹眼瞎瞎,错将懒散比性格,豹心不服,乱盖一通强压我,豹子可笑,大哥疼我赛于你,任你告状俺心宽。”
兄弟三人,小贡子最小,兄长对老么自然多疼一点,小豹子与他一母双胞,岂有不疼爱之理?只是闲时喜欢斗嘴打发时间,这时听他如此说,哼一声,也跳下床道:“江湖之大,奇人辈出,岂能依外表小觑于人。”
小贡子明知他说的没错,偏偏不服辩道:“他脸上又没刻着‘江湖人’,你怎知他是混江湖的?”
小豹子摇摇头,大有孺子不可教之慨,戏谑道:“平常人敢独自在荒山之麓闲逛?你可愈来愈笨了。”
“可不是,”小贡子不胜感慨摇头道:“成天与笨人为伍,再聪明之人也难保不受影响,这叫‘近墨者黑’,你说是不是?”
秦快忍不住嗤的笑出来,小豹子气红了脸,小贡子则拍手呵呵大笑,不时斜睨着眼瞄向小豹子,一副小人得志。
小豹子一时气不过,张大双手,整个身子扑向小贡子,二人滚做一团,却不出拳踢脚,只是使出吃奶力量想将对方压在下面,翻来滚去,一时难分胜负。
秦快大感新鲜,认真瞧了半晌,才道:“令兄何时归来?给他瞧见这情形没关系吧?”
这话一针见血,两小煞时分开,瞧着一身衣裳,叫道:“完了,完了,大哥知道我们又打架,不生气才怪!”
两小忙奔进内室,不多时均换了一身蓝袄出来。
小豹子不忘嘱咐弟弟道:“小贡子,打架之事绝不能在大哥面前露出马脚哦!”
小贡子没有好气的瞪他一眼,嗔道:“都是你爱逞强,害我也跟着你倒霉。”
“彼此!彼此!”小豹子贼笑一声,突然好像看到鬼似的,吓得脸色发青,道:“糟了,小贡子,咱们刚才打架、吵架的情形都给这人看个一清二楚,万一他向大哥告密,咱们的屁股可惨哩!”
小贡子虽然没那么怕,也有点心惶惶的,细声道:“我看不如将这位人丢出去,一了百了。”
两小虽离秦快远,又细声细气,秦快也听得清楚,叹口气,懒懒的道:“秦门中人从不多管闲事,两位小兄弟尽可放心。”
两小互望一眼,小贡子笑咪咪道:“这人本来挺不顺眼的,听了他声音,倒觉得蛮可爱的。”
小豹子倒杯茶送过去,笑道:“大哥说看顺眼的可以请他喝杯茶,老兄不要客气。”
秦快笑着接过茶,他心知肚明两小并非真的喜欢他,而是慑于他功力不弱,没把握将他“丢出去”,只好巴结。
杯子举到唇边欲饮突然打住,凝神一听,一阵步履之声,轻灵有如幽灵鬼魅一般。
两小顿展欢颜,边迎出去边叫道:“大哥回来了!”
秦快暗暗吃了一惊,就凭两小听觉之灵敏,似不在他之下,以他的功夫,几乎可以听到蚯蚓翻泥的声音,不想两小也同时听到,不禁暗自警惕,心道:“这家人与‘洗涤山庄’是何关系?十四五岁就有这份功力,显然是名家调教所出,会是‘洗涤山庄’遗孤?”
思绪飞转之间,传来一阵阵朗笑声,步履之声愈来愈近,只见门外走进一人,年约二十出头,容貌不俗,双目如电,长眉斜飞入鬓,论人品可算是人中龙凤,只是在他眉宇之间,有一抹难以捉摸的抑郁和落寞之气。
双臂各抱一小,看看这又望望那,愁眉顿展,笑道:“我出去这些时候,你们两个没闹翻天吧!”
小豹子唯恐被抖出率先攻击小贡子之事,忙道:“没有,没有,只是偶而拌拌嘴而已。”
这谎扯得巧,以两小爱闹的性子,若说乖乖坐着等他间来就是骗人的了。
那人打量两小衣着,好像不胜欢喜似的道:“是么?难得你们二个不必我催促,懂得自个去换下‘脏’衣服,倒也是收获之一。”
“脏”字说得重些,两小不禁慌了,那人又笑道:“贵客上门,你们还不下来,成什么体统?”
两小心喜兄长放他们一马,双双自他臂中跃下。
那人缓步行来,宛如玉树临风,秦快只好起身拱手道:“在下秦快,路过山庄,未得主人准许贸然闯入,尚请恕罪。”
那人朗笑一声,拱手还礼道:“在下乔鹰,浪迹江湖无处蔽身,传闻此地十数年无人居住,故而携舍弟妹前来定居,并非原主,阁下无需介怀。”
秦快怔住,好奇道:“弟妹?双胞胎是一男一女?”
两小一起笑了,秦快这时发觉他们笑起来都有个酒窝,两个都在右边,忍不住问道:“谁是男?谁是女?”
两个孩子立在他身前,一齐道:“你猜猜看。”
秦快眨了眨眼,摇头晃脑道:“男的旁边是女的,女的旁边是男的,对不对?”
大家都笑了,这简直是废话。乔鹰有趣的道:“若非他们肤色有一点点差异,乍看之下,我也分不出那个是小豹子?那个是小贡子?那个是男?那个是女?”
秦快心思一转,吟哦道:“子曰:‘天下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近之则不须,远之则愿。’”
“不对,不对。”小豹子摇摇头道:“诗经上说:‘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老兄岂能贬低女子。”说着与小贡子交换眼色。
秦快再次怔住,小贡子皮肤嫩白,欺霜赛雪,原以为他是女的,以孔子言语激之,不料回答的却是小豹子。拉起小贡子的手,问道:“小豹子是你姐姐,对不对?”
不料小贡子却摇摇头道:“不对,他是我哥哥。”
话一说完,两小得意至极的哈哈大笑,秦快这时刻意倾听,果然小贡子的童音较尖锐,笑声如银铃,的确是个女孩子,被耍一记,无话可说。
初出茅庐就被两个小孩要得团团转,秦快大感泄气。
乔鹰彷佛对这种事屡见不鲜,拱手道:“舍弟妹顽皮,阁下不要介意,天色已晚,举杯邀月共饮如何?”
听到有酒可喝,秦快豪气大发,不禁高歌“将进酒”:“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常醉不愿醒。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乔鹰三兄妹彷佛也有一肚子冤曲,见秦快豪迈如斯,也感染那份豪气,不由跟着他放声高歌,一吐胸中郁闷,尤其是小豹子与小贡子愈唱愈大声,好像非压过对方不可,到后来,秦快及乔鹰索性停住,让他们二人比个够。
就这样,秦快莫名其妙多出三个朋友,豪饮之间双方扯天说地,但乔鹰等人绝口不提身份来历,秦快也不问。自己的身世自然也省了,懒得说。
乔鹰喝了杯酒,凝神望秦快,道:“阿惰,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江湖人向来不拘小节,很快就熟络,所以直呼其名。
秦快耸肩苦笑,表示自己也很迷惘今后去路。
小豹子与小贡子抢着剥烤鸭皮吃,这时也停住,道:“大哥,我看不如留秦快住下,反正房子多的是。”
乔鹰怜爱的摸摸两小发辫,笑道:“这房子是无主,谁都可以住下,不知他愿不愿意?”
小贡子抢到最后一块鸭皮笑了一声,才道:“秦兄既无去处,不妨在此定居,闲时咱们四人可以结伴出门行侠仗义,杀尽天下恶人,岂不风光?”
小豹子刮着脸皮取笑道:“羞羞脸,小小年纪就想杀人,不怕将来嫁不出去?”
小贡子也不生气,扬着手中烤鸭皮,神气道:“你激也没用,这鸭皮在我手上,你拿得去么?”
小豹子在乔鹰面前不敢向小贡子进攻,只好闷声。
桌上有一只烤鸭,烤得皮脆肉嫩,光闻味道就足令人流口水,现在鸭子的皮都已被剥光,看来就像五六十岁的老女人被剥光了衣服,变得说不出的臃肿可笑。
秦快看着被剥皮的鸭子要笑不笑,乔鹰瞧出他心思,也不禁笑骂道:“如今你可见识到这两个小鬼花样有多少?别说你,就连一手将他们带大的我,有时也变他们搞得哭笑不得。”
两小被说得不好意思,垂首不语。
秦快自小无兄弟为伴,对两小甚觉喜欢,笑道:“这不正表示他们赤子之心纯真可贵,乔兄就不要再责备他们了。”
两小感激的望着他,小贡子看着手中好不容易抢到的鸭皮犹豫一下,放在秦快碗里,向他眨眨眼,秦快对“读心术”颇有一套,将鸭皮挟回她碗里,笑道:“这是你抢赢的胜利品,只有你才能享受它。”
小贡子居然红着脸不说话,小豹子睨眼贼笑道:“咱们‘赛子贡’乔馥也有害羞的时候?
稀奇,稀奇!”
秦快没去注意小豹子话中含意,道:“乔馥?好名字,你呢?”
小豹子挺起胸膛,年纪虽小却颇具英雄气概,大声道:“乔玄!又名乔豹、小飞豹、小豹子……”
话未说完,小贡子扳着手指,抢着接下去道:“土包子、肉包子、牛肉包子、狗肉包子、鸡肉包子、鸭肉包子,不多不少,他只爱吃这六种包子。”正正经经的数说着,令小豹子想发作又找不出借口。
哼哼哼了半晌,小豹子才恨恨的道:“等你年满十五,我就把你嫁出去,免得留在家里眼我作对,吃里扒外,可恶!”
小贡子望了乔鹰一眼,乔鹰会意的附和道:“你们二个总是不和,不如依了小豹子心愿,半年后小贡子十五岁随便找个人家嫁了。”
古时女子十五及笄巳成年,从小就订婚的,夫家会上门要求完婚,未许人家,父母开始忙着物色乘龙快婿,绝少等到二十岁才嫁的道理。
小豹子只是一时气话,忙抱住小贡子叫道:“不行,馥儿是我的宝贝,谁也不能分开我们。”
乔鹰“嗯”了一声,忽然咳嗽起来,道:“刚才是谁提议要将馥儿赶出去的啊?”
小豹子脸红怔住,突然瞥见小贡子在偷笑,才知道又上了她的当,想放开她又舍不得,摸摸她发辫,忍不住放声大笑,乔鹰也摇头失笑。
秦快看着他们一家人欢乐团聚,嘻笑怒骂从不当真的情景,不禁也感染那份亲切,也奇怪自己与父亲、堂伯相处就无法像他们一样,他知道他们是爱他的,只是,这份爱未免太生疏了,他们之间好像有一道鸿沟,永远也跨不过去。
此时此景,他更佩服乔鹰的教养能力,没有使两小感到自己是孤儿,因而忧郁寂寞,看两小快乐玩闹的模样,宛似他们是天下最幸福的小孩。
他梦寐以求的欢乐图,这儿一样不缺,你说,他愿不愿意住下去?
做父母通常都是很倒霉的。
只因当子女的通常都不了解父母的苦心。
秦快就是一个。
“洗涤山庄”洋溢着的笑声使他留连忘返,乔氏三兄妹谜样的身世深深吸引住他,虽然偶而会思念父亲与堂伯,却没有打算间去探望一下,他怕回去容易出来难。
但一个懒散惯了的人,突然有二个小孩在他身旁惹麻烦,倒也挺苦恼,所以他偶而会失踪几天,乔氏兄妹好似认为这是理所当然之事,从来不加闻问,这点合秦快大是欣赏,他原本就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之人,自然希望别人也如此待他。
时当盛世,这时圆月当道,中秋佳节已至,平日难得出门的乡下人,都赶着到城里凑热闹,或喝盏酒,或试试城里著名的羊肉涮锅,尽一切力量慰劳自己平日辛劳。
这日乔氏兄妹邀他下山游玩,本待推拒,但两小四只眼睛瞪得圆圆的,他只好低头干咳,小贡子更嘴上不饶人:“怎么?你是东宫太子,跟我们走在一起脸上无光?”
“俺……”秦快发觉自己突然间变得很软弱,道:“俺感到很累,不想出门走路。”
小豹子向小贡子打个信号,粗里粗气道:“今天佳节市镇一定很热闹,不去看看多可惜。”
不由分说,两小各捉住秦快一臂,往外就拖,乔鹰笑笑不出言解危,显然也希望秦快与他们一道出门。
秦快只好拖着沉重的步伐跟他们出门,暗道:“为什么自从认识他们,我就变得非勤快不可?”
小贡子不了解秦快是外冷内热的人,不满道:“老兄能不能走快一点,似你这般走法,天亮才走得到城镇,还看什么人潮?”
秦快心想全是小贡子在搞鬼,反讥吟哦道:“秉烛夜行,人生至乐也,文人海多相邀三五好友踏遍名山胜水,一路吟诗作词,咱们何不也附庸风雅,文他一文,再则清晨才抵市镇,正好人群比比拥至,又一乐也!”
两小互相交换个眼色,齐哼一声,齐唱道:“多情总为无情恼,太阳多情月无情,莫非秦兄通天能,倒转乾坤更日月?”
此时未至午时,太阳顶盛,想“秉烛夜游”,除非有通天本领使日月交班。
秦快眼见这次又惨败,苦笑道:“你们两小今天可真合作。”
乔鹰捉住两小衣领,像拎小鸡股将他们拎起,笑骂道:“不狠狠痛打你们一顿像是改不过坏毛病,没事两人吵闹不停,有事就联合捉弄人,充分发挥双胞胎的合作本领?秦兄弟算来也是你们兄长,目无尊长,该如何处罚?”
两小挣扎不脱乔鹰手腕,只好哀叫道:“大哥,我们下次再也不敢了,放我们下来嘛!”
“下次?”乔鹰沉声道:“你们还有下次?”拎紧两小四下寻看。
两小机伶的很,知道他在寻找合意的竹藤,双手合掌向秦快拜托,又不敢出言。
秦快也没料到乔鹰对两小会有这么严厉的一面,道:“乔兄,也许俺不该干涉你们的家务事,但是非源出于俺,你痛责他们,俺也于心难安。”
小贡子恶性难改,听得不顺耳,又道:“俺俺俺……,难听死了,我就我,自称俺什么意思?”
小豹子横她一眼,小贡子才想到自己尚在虎爪之下,想住口已来不及,乔鹰斥道:“就你的问题特别多。”放下小豹子,喝道:“去找根竹条来。”
小豹子犹豫不前,乔鹰又喝道:“你敢违抗兄长命令,回去以家法处治。”
小豹子冷战一下,遵命前去,秦快看在眼里真是百感交集,这不是他希望的后果。
乔鹰接过竹条,放下小贡子,严声道:“你了解大哥为何对你们如此严厉么?”
小贡子点点头,小豹子却大声道:“我不服,我也有罪,不能只责打小贡子一个人。”
小豹子的话激起秦快心底的火气,一把抢过小贡子往城镇掠去,幸好山底下没有路人,不至于惊世骇俗。
乔鹰未想这人外表温吞吞,居然会使出这招,想追已在十丈开外,只好拉着小豹子的手追下去。
秦快手里抱着一个人并未减慢速度,眼见城镇将至,放慢脚步用跑的,回头一望,乔鹰二人离他不到三丈,一个慌张,奔得更急,与正面跑来的年轻女子撞个满怀,小贡子首当其冲,唉叫出来,秦快抱歉一声,那名女子已往另一条路奔去,接着有数名大汉赶来,向秦快询问那名女子去向,小贡子见他们凶霸霸的样子,故意指向另一条叉路,大汉临走恶狠狠道:“如果你们所说不实,乱葬岗将增添二具尸体。”
不一会,走得不见人影。
这一耽搁,已给乔鹰二人追至,秦快道:“乔兄好快的速度,这下该放过我们了吧?”
乔鹰也不为己甚,笑道:“秦兄弟表里不合一,真令人防不甚防。”
小豹子眼红红的自秦快手中抱下小贡子,怒道:“以后不许你再碰到小贡子,否则我拚着让大哥拿家法处置,也要砍下你双手。”
秦快蓦地感到一阵寒意,乔鹰更是斥道:“不许胡说,难道你希望看到小贡子被大哥责打么?”
小豹子不敢应声,只是一双眼睛恶毒的瞪了秦快一眼,秦快看了心中一凛。
乔鹰拍拍两小肩膀,一本正经道:“玄儿、馥儿,你们名为双胞胎,面对面彷佛从镜子中看到自己一样,但实际上,你们是不同的二个个体,玄儿不可以干涉馥儿喜欢别人,馥儿也不能霸占玄儿不许他爱别人,你们一男一女总有一天会分离,人生本就如此,懂么?”
小贡子点点头,小豹子则有点不以为然,又瞪了秦快一眼,乔鹰摇摇头,回身道:“阿惰,刚才是怎么一回事?”
秦快将怪事说了,乔鹰江湖经验足,沉声道:“远远瞧那几名大汉的打扮像是‘阴阳阁’的人。”
“阴阳阁?”
乔鹰心思急转,当即失笑道:“那是江湖人不屑他们所为所改的称呼,他们自称为‘龙凤阁’,四大世家之一。”
秦快皱眉不语,乔鹰见艳阳当天,道:“走吧!先填饱肚子再做打算。”
找家饭庄,乔鹰要了一笼馒头、一笼包子、涮锅羊肉、三个小菜、一壶酒,饱餐一顿,四人到处乱逛,虽然发生点不愉快,两小玩兴不减,如脱缰之野马,乘乔鹰不注意时,到处捉弄路人,乔鹰眼睛一往他们打量,立即游目看人,不与乔鹰正眼相看,秦快看在眼里,暗自好笑。
回到“洗涤山庄”已是深夜,四人对于“踏月归来”很是得意,又聊了一会才各自就寝。
秦快解下长袍,突然从怀里掉出一块东西,怔了一下,捡起拿在手里观看,是一个黑黝黝的金属圆环,直径二寸,但十分沉重,在圆环上,有着许多精致的花纹,看来像一件装饰品。
好奇心通常会使许多人做出平常绝不会去做的事,秦快放着床不睡,挑亮灯火,仔细看个究竟,发现那花纹不仅精致,而且极细,密密麻麻显然很不规则,但彷佛又隐含八卦五行,中间有个小圆圈空地,携着小篆“楼”字。
看到这个圆环,秦快第一个反应就是:这是谁的?
当然,他确定这不是他的,而且根本从未见过。
第一个使他怀疑的是小贡子,只有她能在他抱着她奔跑之际,将东西塞人他怀里而不使他发觉,但是,小贡子有什么理由这样做?再则这圆环黑黝黝的鬼厌人不爱,小贡子是个爱漂亮的女娃娃,不可能拿这圆环做饰品。
秦快苦思不得其解,陡地灵光一闪——
唯一的可能,即是上午与他撞个满怀的年轻姑娘趁势将圆环塞入他怀里。
由当时她慌不择路的情形看来,“龙凤阁”派出的几名大汉显然在追杀她,为的就是这个圆环?
既然这圆环这般重要,为何无故交托陌生人?
秦快苦笑,这只有一个解释,那名年轻姑娘自认无法再保护这个圆环周全,也就是说她预感自己生命不多,却不愿圆环落入“龙凤阁”人手里,唯一的法子就是交托旁人,隐含拜托秦快将这枚圆环送到原主手上,至不济,也不会让恶人拿去为非作歹。
这全是那位姑娘一厢情愿的想法,秦快这人,除非你惹到他头上,否则他身上一万万个懒细胞会不停的催促他快上床睡觉,这时他躺在床上,心中却思潮起伏——
这枚圆环的主人是谁?
它代表什么?信符?令牌?
“龙凤阁”的人为什么非得到它不可?
又是一场武林夺权纷争?抑是家族发生叛乱?
“楼”字代表什么意思?
若是姓,问题就出在“龙凤阁”,当今主持人楼文龙、楼文凤发生磨擦,想独自霸占整个家族?圆环若是“龙凤阁”掌门信符,兄妹自然争抢,但为何使它流落于外?
倘“楼”字是一种信号,以“向阳楼”最具可能,但这与楼家有何干系,何以派人争抢?
其中以“大冥府”最没有牵连,但谁知那位姑娘不是白素姿这老妖婆派去偷出来,神不知鬼不觉推给别的世家,引起混战,坐收渔翁之利?
武林四大世家,除去“洗涤山庄”,如今已成三国鼎立之势,谁强一点,谁弱一点,不大战一场是无法得知的?
由谁来点燃这个导火线。
秦快猛的觉得全身一振,虚掷光阴快二十年,总算找到一个目标,他不想步双老之后,以杀人为生,他有个极大的野心,那就是做武林第一人,至不济,也得尽一己之力使混乱的武林不再更乱,让宵小到处横行。
现在呢?
当然得先好好睡他一觉!
朦朦胧陇中,好像有细微声响传来,多年的严格训练,秦快立即惊醒,依旧躺在床上,等待贼子下一步行动。
“真的在这里么?老于,你没搞错吧?”
“我曾跟踪在他们后面,不会错。”
“这鬼地方十多年无人居住,到处阴森森,怪恐怖的。”
“你们三个通通给老子闭嘴,坏了事,摘下你们狗头当球踢,小心点!”
“是,是!”
“王老大,那东西真的在他身上么?”
“不知道,不过他们嫌疑最大,那臭娘皮临死不肯说出那东西藏在何处,她既与他们接触过,只好由他们身上查起。”
“不管如何,敢住在这屋子的绝非泛泛之辈,大伙儿行动小心点,可别落单。”
“这阁楼少说也有二三十栋,从何摸起?”
“有人住定然较干净,甩手摸摸总有感觉吧?”
“是,可是老大……”
“噤声,就从这儿查起,记住,别落单。”
听声音大约七人,虽然音量低得武功稍差点绝对听不到,但秦快自小与大自然为伍,有次学老僧入定达二天一夜,为的是想听草木生长,花儿开放的声音,在这样的环境及求好心切下,练就一副好耳力是轻而易举的。
他想了想,乔鹰兄妹住在他前面不远阁楼,应该察觉有人入侵,决定不动声色看(听)
个究竟。
七名不速之客依着月光蹑足前进,不时用指尖摸摸拱桥曲亭,突然其中一名哀叫起来:“小佟呢?怎么不见了……”
话未说完,已给人一拳打落几颗牙齿,捂着嘴不敢再说,王老大低声斥道:“也许他上暗处小解,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说着自己也背脊泛寒,其实心知肚明这里隐藏了高人。
先前哀叫的那人痛苦的跟在后头,突然有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老兄累了,休息休息吧!”
想惊呼已来不及,跟着昏倒。
王老大步上小桥,随手一摸,肯定这阁楼有人住,回首想招呼同伴,忍不住惊呼一声,原来他身后的同伴不知何时不知不觉的全消失了,这时又传来叹息声:“阿惰,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懒?这条大鱼就留给你吧!”
王老大知道遇上高人,回身想逃,陡地脚下一麻,已给人点住穴道,苦思逃脱计策之际,懒洋洋的声音叹道:“这条鱼不活蹦乱跳,可见不大新鲜,乔兄真不够意思,想害我坏肚子?”
王老大听见有人在消遣他,不禁破口大骂:“你奶奶的,暗中偷袭算你娘的那棵葱,有种将老子杀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老子打家劫舍不知杀了多少人,早赚够本,活捉我们别指望逼出什么屁供!”
乔鹰走出暗处,沉声道:“阁下并非‘龙凤阁’派来的么?”
王老大吐了一口唾沬,呸一声,道:“什么‘龙凤阁’,是大妓院么?老子向来不近女色。”
这时小贡子拿盏油灯仔细打量王老大,道:“不是他,对我凶巴巴的人不是他,大哥,‘龙凤阁’与咱们又没关系,紧张什么?”
“你不懂!”乔鹰皱皱眉,向小豹子道:“将这厮和他同党锁在一块,明天再问,夜深都去休息吧!”小豹子依言前去。
乔鹰正待举步,看小贡子不动,道:“你还在这儿做什么?”
小贡子不答,一会小豹子回来,诧异道:“你们在赏月么?小贡子想不想吃月饼,我去拿。”
小贡子拉住双胞哥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小豹子也奇怪的打量乔鹰,乔鹰苦笑道:“你们两个有什么话就说吧!”
两小又争执要先问,最后猜拳小豹子赢,问道:“大哥是否有事找秦兄商量?为何要打发我们回房?”
乔鹰点头,秦快立在小桥上笑道:“乔兄有事请进,两小也进来吧!”
“可是他们二个……”乔鹰道。
秦快挥手打断话尾,火爆脾气大声道:“乔兄何以婆婆妈妈不痛快?令弟妹论年纪论本领都不算楞头小子,不要再将他们当婴儿般呵护,江湖儿女焉有不经风吹雨打而成长的?”
乔鹰被他大声吆喝怔住,两小也呆住,谁也没想到秦快心底隐伏一座火山,随时有爆发的可能,与其外表相差不能以道里计,不禁均对他另眼相看,乔鹰黯然道:“阿惰既然这么说,你们也都进去吧!他提醒的好,你们也都长大了,不再是需要我扶着才会走的婴儿。”
他这么说,秦快倒有点不好意思,搓着手干笑道:“其实,我真正的意思是两小好奇心重,既有疑问不与他说个明白,说不定会冒生命危险偷去打听,届时更累乔兄担忧牵怀。”
乔鹰哈哈一笑,两小则向他怒目而视。
进屋后,秦快开门见山的拿出那枚圆环,又说出自己的疑点,小贡子首先道:“我从未见过它,看起来好神秘。”
秦快也不觉惊讶,问道:“乔兄江湖经验足,可看出它的来历?”
乔鹰摇摇头,沉吟道:“家族族长的信符通常只有长老详知其形状,弟子多半模糊有个大概,为的是怕有野心之人仿冒,看这枚圆环花纹之精细是无法假造出的,是那家遗失的?”
小豹子搔搔耳根子,问道:“大哥,近日江湖上可有传出某个家族遗失信符。”
“笨蛋!”小贡子捉到把柄讥刺道:“这种丢尽家族脸面的事谁敢说出来?如此一来不仅被武林同道取笑,家族子弟也不再信任他,这么浅显的道理都想不出,该不会又说是让我吧?”
小豹子怪叫一声,向小贡子扑去,小贡子早有防备,闪身闪开,跳到乔鹰身后,小豹子气呼呼的追过去,被乔鹰一把拎住衣领,反手又捉住小贡子,笑骂道:“你们两个又在自相残杀,外边空地大,出去打个够。”
双手用劲将两小凌空丢出,两小怪叫连连,怪事发生了——
两人居然心意相通,一推出右掌,一运出左掌,两人掌势相碰,借碰击之力在空中一顿,然后凌空一个翻花落地,整齐划一,美妙之极。
秦快大开眼界,忍不住叫道:“凌空互相借力而不伤害对方,也只有双胞胎才能配合得如此完美。”
乔鹰心里高兴,嘴上却不得不谦虚道:“这也须丢出的力量相同才行,阿惰别宠坏他们。”
秦快摸摸胡渣子,大不以为然的道:“双生子大多心意相通,就算在空中有了距离,我相信他们依旧会在不知不觉中配合得很完美,不信,乔兄不妨问两小刚才凌空借力是否有经过大脑思考?”
两小早已不知溜到那儿大打一场,乔鹰只有苦笑道:“不用问了,我若不是知道他们有这项本领,岂敢将他们随手丢出去?”
秦快点点头,望着桌上的圆环,皱眉道:“如今有了这样麻烦的东西,咱们该如何处理?”
乔鹰沉思半晌,才道:“今晚的不速之客曾透露白天与你相撞的那位姑娘宁死不肯说出它的下落,可见它关系着某个大家族,甚至整个武林的存亡,咱们必须先找出它的主人才好做打算。”
秦快奇怪的看了乔鹰,问道:“找出它的主人?无头无脑从何着手?”
乔鹰摊了摊双手,苦笑道:“不知道,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有了!”秦快一拍双掌,叫道:“既然咱们找不出头绪,何不让对方来找我们。”
“有你的,阿惰。”乔鹰拍拍秦快肩膀,叫道:“咱们这就放出消息,正好有七个免费的宣传人。”
秦快明白他指的是今晚的不远之客,道:“乔兄不觉得很奇怪,那伙人显然不知‘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何以夜进本庄?”
乔鹰想也未想,十分不屑道:“说穿了不值一笑,还不是财迷心窍,可能他们当中一人看到那一幕,满心以为‘那东西’是贵重的无价之宝,瞧你又不像武功高强之人,才敢来捻虎须。”
秦快不好意思的笑笑,乔鹰又道:“说真的,阿惰,你好像蚱猛,有难得的保护颜色,躲在草丛里谁看得清?”
秦快笑笑,不置可否的道:“乔兄,江湖并不像草丛那般单纯。”
乔鹰岔开话题,反问道:“你有其他打算么?”
秦快将圆环收起,意气风发的道:“隐隐间我总感到其中藏有某项阴谋,我想出去弄个清楚,救救可怜的人。”
“譬如那位年轻貌美的姑娘?”乔庞贼笑一声,道:“我与二个小鬼留在这里应付上门的人,你出去走一走,可别再一身懒气,会薰死人!”
秦快耸耸肩,他认为外表根本不重要,道:“‘阴阳阁’的人不好对付,而且行事手段花样百出,乔兄可须小心才是。”
乔鹰感激的笑了笑,道:“放心,打不过就躲,占地形之利不至吃大亏的。”
秦快未语,小贡子和小豹子已先后窜进来,小贡子趾高气扬的神气道:“我又赢了,瞧你还有什么话说?”
小豹子直喘气,好像快气疯了,叫道:“你使诈——你没有一次规规矩矩比赛的——”
小贡子满脸通红,恼羞成怒叫道:“自己蠢倒怪别人,江湖上尔虞我诈根本毫不希奇,谁叫你呆头呆脑的。”
“叭”的一声脆响,小豹子冷不防甩了双胞妹妹一掌,小贡子顿时半边脸肿起,嘴角渗血,空气在一刹那间凝住,连小豹子也未想自己会下重手打另一个“自己”,小贡子呆怔一下嚎啕大哭奔出去,乔鹰忙追了出去。
小豹子呆怔当场,哭声远远传来更加扣人心弦。
秦快叹息一声坐在椅上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哭声不再传来,小豹子突然惊醒,叫道:“小贡子,小贡子……”说着就待奔出去。
“站住!”秦快大喝一声,复又懒洋洋道:“你现在去只会弄得更糟,坐在这儿等你大哥回来吧。”
小豹子感到秦快喉咙一大有一种慑人的威力,使人心甘情愿依从,一会喃喃道:“小贡子哭了,自从五岁以后她就不再哭的……”
“坐下来!”秦快指着旁边椅子,道:“说说你们小时候的事情给我听。”
若在平时小豹子自不会说,如今心情不平衡正需要发泄,坐下来回忆道:“大哥说过我与小贡子出生未满周岁,娘就因病去逝,当时哥哥也才九岁,幸而祖上遗有田产不致沦为乞讨,只是,我们哭着要娘,大哥没法只好编一大堆故事安慰我们,渐渐长大明白真相就不在大哥面前哭诉,要哭也躲在被里偷哭,五岁那年也是像今天的中秋夜,到城里玩儿一趟,小贡子见旁人均有爹娘,夜里又偷偷哭泣,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跟她随意说几句,从此她就不再哭了。”
“你说了什么?”
小豹子犹豫一下,才道:“我说:‘大哥做你爹,二哥当你娘,好不好?’她点点头就不再哭了。”
秦快长呼口气,道:“这件事令兄知情么?”
“应该知道的。”
“什么意思?”
小豹子思量措词,一会才道:“大哥表面上对我们很溺爱,几乎不大理会我与小贡子的胡闹,其实他心知肚明我们在做什么,犯了较严重的错误他就会找个时间规劝我们,有时太皮也会打我们,这些都是我们乘大哥不注意时做的,却都瞒不过他耳目。”
秦快“哦”了一声,由衷赞佩道:“令兄真是位奇人,为了教养你们不知费煞多少心神。”
小豹子一听,更惭愧自己方才的行为。
二人静坐一会,乔鹰才转回,小豹子起身垂首,秦快代他们问道:“小贡子没事吧?”
“没事!”乔鹰将小豹子召到眼前,温言道:“小贡子正在气头上,这些天你就避着她知道么?”
小豹子点点头,秦快却道:“我想不如让他们分开一段日子,明天小豹子就同我出庄,双方思念日久,回来自会和好如初,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平时小豹子定会破口大骂秦快不是东西,这时不好意思去见小贡子,倒没意见,乔鹰心想如此才是善策,又见小豹子愿意,也就答应了。
这时东方已现鱼肚白,将又是一天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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