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
皖北大道上,一骑青驴缓缓而行。骑驴人身材瘦小,穿灰色长衫,戴一顶破草帽,帽沿低垂着,遮住大半张脸,仅露出薄薄的双唇和两撇小小的八字胡。身子蜷缩成一张弓,就像只大虾米,随着驴儿蹒跚的脚步颠簸摇晃,随时有掉下来的危险。
这个人就是秦宝宝,那个近年来名噪一时、无所不能、所向披靡的秦宝宝;那个既惹不起又躲不起、更巴结不起的秦宝宝;那个让人仰慕、让人喜欢、让人头疼、让人畏惧的秦宝宝。
秦宝宝现在的名气已不亚于他的大哥——金龙社的大当家“金童阎罗”卫紫衣了,他现在几乎已成为新一代江湖小字辈争相效仿的楷模。
像这样一个轰轰烈烈的人物,本不应该孤零零的、以这付打扮出现在这里。显然;他最近是遇到了麻烦事。
这话,判断得一点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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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金龙社的总舵子午岭下,实然来了许多来历不的人。每当秦宝宝下岭时,树林子里,山石后面,总有不少双睛盯着他看,从他们那些充满惊喜、激动、敬仰的目光中,秦宝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自豪和骄傲。
被人尊敬、崇拜到了如此地步,除了我秦宝宝,还能有谁?
他心里这样美滋滋地想着。
可是,没过几天,等他再次下岭的时候,就发现岭下到处都是年龄和他相仿的人,留着和他一样的齐眉短发,穿着和他上次下岭时穿的衣服款式;尽管眼睛瞪得已散了光,但看上去却也不算小:脸上的白粉擦得厚厚的,只一笑便往下掉……,心里就感到一阵恶心,差点儿没把昨晚上吃的饭吐出来。
从此,秦宝宝便再也不敢下岭了。
他原以为这样便可避开那些无聊的人,谁知没清静几天,金龙社山寨的大门前,便有人吆喝不断,请秦宝宝会见他们,并回答几个简单的问题。
结果寨门打开了,涌进来成百上千的人,提出了许多稀奇古怪的问题:什么你平时最爱吃什么东西?你为什么长得不高、不胖、不矮、不瘦?你走路的时候是习惯先出左脚,还是先出右脚?你的眼睛为什么这么大这么有神……有一位怀着孕的少妇,竟亲热地拉着他的手,详细寻问他妈妈怀他时的情景。
起先秦宝宝还耐着性子,思考着回答这些不算难题的难题,到了后来被问得心烦了,索性信口开河,胡说八道,直到将这帮人打发走了,他才算清醒过来。
看着凌乱不堪的大厅和被挤得歪塌在一边的寨门,看着被这帮热情癫狂的人们搞得精疲力尽的大哥卫紫衣以及山寨里的众人,秦宝宝好不难过,他现在总算体会到要做个人人敬仰的名人,有多么难。
好在这件事总算熬过去了,以后也许会清静些。
当第二天清晨,秦宝宝被寨门前嘈杂的人声吵醒时,她懵了。
卫紫衣过来告诉他门外又来了一群人,叫嚷着非见到秦宝宝不可。
秦宝宝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最后他变成了现在这副打扮、告别了大哥卫紫衣,从后门悄悄地溜下了子午岭。
被人崇敬得受不了,这也许是秦宝宝有生以来,所经历的最为可怕、最为头疼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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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脱了那些疯狂的崇拜者,秦宝宝总算清静了。
放开驴儿的缰绳,任它走,走到哪儿算哪儿,反正这世上没有秦宝宝不能去的地方,若有的话,恐怕就只有现在的子午岭了!
时近午时,忽地身后马蹄声响,转眼间五匹快马飞驰而过。
秦宝宝透过帽沿上的一个破洞,扫了骑马人一眼,不由心中一凛,忖道:“这不是‘秦陕镖局’的总镖头‘铁罗汉’窦勇和他手下的‘秦岭四鹰’么?他们怎么会来到这儿?”
“秦陕镖局”是西北最负盛名的镖局,总镖头窦勇和“秦岭四鹰”是大西北数一数二的高手,保镖无数,从未有失,不过他们很少在苏皖一带走动。这次他们居然联袂而出,肯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秦宝宝知道有热闹瞧了。
他最爱凑热闹,在子午岭呆得闷了,这次适逢“机遇”,不凑热闹怎么行?
想到这儿,他一提驴的缰绳就要追——这才想起驴儿怎能追得上马?无奈何,他只得自语道:“这帮家伙能有什么热闹好瞧?”
接着,他又恢复了原来那副模样,坐在驴背上打起盹来。
走下约两里多地,后面马蹄声又起。秦宝宝暗道:“看来今天还真有事。”
转眼间两骑快马来到近前,奔马立止,马上人道:“请问大哥,刚才是否有五匹快马从这儿经过?”
听声音甚是耳熟,秦宝宝抬头去看,与来人打了个照面。来人愣了一下,随即失声大笑。
就听秦宝宝嗔道:“笑,笑!有什么好笑的?你再笑,看我以后不让叔叔打你三百大板!”
原来他们认识。
来人正是京城巡捕房的总班头,人称“天下第一名捕”的秋莫离,和他的得力助手沈沉鱼。
秋莫离师出少林,是现任少林方丈悟心大师的得意弟子。悟心大师又是秦宝宝的叔叔,故此秦宝宝才有此一说。
秋莫离笑道:“我说宝宝啊!多日不见,你怎么又变成这副怪兮兮的样子了?”
秦宝宝瞪了他一眼,说道:“你不在京城,到这儿来干什么?”
不回答就反问,秦宝宝可算是个老江湖了!
秋莫离被他这一问,忙正容道:“最近江湖上接连发生几桩大案,我是奉命出京追查的。”
“这事和铁罗汉以及他手下那四只小鸡有关?”秦宝宝问,他竟把“秦岭四鹰”变成了“秦岭四鸡”。
“哦?你见过他们?”
“他们刚过去不久。”
“快追!”
“不行。”
秋莫离诧道:“为什么?。
秦宝宝道:“你想撇下我呀!”
秋莫离哑然失笑。自己追人心切,竟忘了秦宝宝,忙道:“瞧我多糊涂,哪儿有热闹,哪儿就有秦宝宝。怪不得你会在这儿,你的鼻子可真灵啊!”
秦宝宝正色道:“你带不带我去?”
秋莫离笑道:“我敢么?”单臂一伸,像抓小鸡似的将秦宝宝抓了过来。
秦宝宝搂着秋莫离的腰,嘻嘻笑道:“还是师兄好。”
秋莫离道:“你现在才晓得?”
“好你个头呀!你那鬼肚子里安的什么心,以为我不知道。还不是到时候想要我帮你破案?!”
秋莫离不语,他只有默认,因为只要有了秦宝宝参与,再大的案子,他都不怕破不了。
三人打马扬鞭顺大道急追下去。
一路上,秋莫离把他这次出京办案的原委告诉了秦宝宝。
原来,近日江湖接连发生了六起劫镖大案,山西大同、河南南阳、山东泰安、淮南定远等六家大镖局的镖都被人劫了,这件事轰动了京城。
秦宝宝问道:“你在疑心这事儿跟‘秦陕镖局’有关?”
秋莫离道:“不是跟他们有关,而是怕他们也出事。”
秦宝宝道:“‘铁罗汉’窦勇还有他手下那四只小鸡可不是那么容易翻船的。”
秋莫离道:“正因为他们出动了全部高手,我才更担心。”
“哦!”秦宝宝感到这事儿确实不简单。
秋莫离道:“那六桩案子有着共同的特征:每家镖局保的都是暗镖,也几乎出动了所有的高手,结果没一个能活着回去。”
秦宝宝诧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保的都是些什么宝贝?”
秋莫离道:“不知道。既然是暗镖,当然也只有镖局里当家的知道是什么,可是他们现在已经死了。”
秦宝宝道:“那么那个托镖的人,有没有再露面?”
秋莫离道:“没有。他托了镖,付了定金后就消失了。”
秦宝宝道:“你不认为这事可能是那个托镖人从中搞的鬼?”
“是不是先不忙下定论,但——”秋莫离道,“这肯定是个阴谋!”
“什么阴谋?出于什么目的?”
“现在还不清楚,等追上了‘秦陕镖局’的人;也许能知道些什么。”
正说话间,沈沉鱼忽地呼道:“秋大人快看。”
前面大道拐角处奔来一骑空马。
秦宝宝脱口道:“这不是‘铁罗汉’的坐骑么?”
秋莫离惊呼一声:“又出事了!”
在二马相错的一刹那,秦宝宝忽地腾身跃起,身子在空中一旋,稳稳地落在那骑空马的鞍鞒上。
他伸手抚摸着马头,说道:“你主人有难,快带我去相救。”
那马似乎明白了什么,蓦然掉头,飞奔而去。
秋莫离和沈沉鱼纵马相跟。
老马识途,不一会儿,他们偏离了大道,奔进一座小山岗。
秋莫离和沈沉鱼相视一笑,似乎在说:“秦宝宝果然思维敏捷,要不是‘铁罗汉’这匹坐骑带路,还真要绕不少弯路。”
绕过一片小树林,微风吹过,一阵浓浓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又行不远,只见前面的山道上横七竖八躺着十来具尸首。仔细一辨认,“铁罗汉”窦勇和“秦岭四鹰”果然身在其列。
秋莫离长叹一声,道:“又来迟了!”
秦宝宝指着另外那些黑衣蒙面的尸体,道:“不过还是有收获的,至少他们没来得及运走同伴的尸体。”
沈沉鱼上前扯下一个人的面纱,失声叫道:“十二刀客!”
秋莫离惊道:“原来是‘刀阁’干的!”
“刀阁”是江浙一带最有势力的帮会,当家的名叫甲秀,江湖人称“夺命先生”,一柄薄刃快力神出鬼没,追魂索命,他手下的十二刀客个个都是江湖上闻名丧胆的狠角色。
“秦陕镖局”既然被他们盯上了,那这种结局自是难免。
秦宝宝道:“‘秦陕镖局’与‘刀阁’远隔千里,甲秀怎么会知道‘秦陕镖局’这一趟保的是什么重镖?何况‘刀阁’一向很少干这种杀人越货的危险勾当。”
秋莫离沉吟道:“是的,这只能说明一点。”
“哪一点?”
“有人给‘刀阁’通风报了信。”
“这个人是谁?”
“托镖的人。”
秦宝宝又道:“甲秀没有朋友,也从不轻信任何人,他为何相信托镖人的消息?”
秋莫离道:“除非这个消息极具诱惑。”
二人一边说着一边寻找线索。不一会儿,他们将众多尸首聚于一处,仔细查点辩认,除了“秦陕镖局”的五人以外,剩下的十二具尸首正是“刀阁”的十二刀客。
秋莫离“咦”了一声,不解地道:“十二刀客竟也全军覆没了!”
他沉吟片刻,又道:“以十二刀客的武功,决不至于与‘秦陕镖局’拼个同归于尽。”
秦宝宝忽道:“我有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
“‘夺命先生’甲秀恐怕也在劫难逃。”
“哦!”
正在这时,忽听前面树林子里沈沉鱼呼道:“总捕头快来。”
二人过去一看,却见“夺命先生”甲秀像一滩烂泥,歪倒在一株大树的后面,他被人一剑贯穿了胸膛。
秦宝宝道:“这事说明了什么?。
秋莫离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秦宝宝道:“黄雀是谁?是那个托镖的人?”
秋莫离不语,他对没有把握的事,从不妄下结论。
秦宝宝又道:“那看来你只有先去找有经验的仵作来,仔细地验一下这些尸体,才能找到有关‘黄雀’的线索了!”
秋莫离道:“‘黄雀’并不重要,关键是那个托镖的人!”
秦宝宝笑道:“果不愧是‘天下第一名捕’,一下子就看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这个托镖人出于某种目的请镖局护镖,再把这个消息告诉对这支镖感兴趣的人,从而引发江湖上各帮派的互相残杀。解铃还需系铃人,找到他,这件案子就好办了!”
秋莫离道:“就目前的情况看,托镖人的目标是冲着中原八大镖局来的。现在八大镖局已去其七,只有一家尚未遭难。”
秦宝宝道:“是不是江南最大的‘秦淮人家’?”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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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人家”座落在歌舞升平、燕语莺歌的十里秦淮河畔,宽大的门楼,高高的院墙,气魄非凡。
“秦淮人家”的当家的姓杨名千里,据说是宋朝杨家将的后人,使一杆大铁枪,净重七十二斤,有万夫不当之勇,江湖人称“枪王”。
华灯初上,杨千里正与夫人闲聊,忽听门外传来吵闹声。
下人急急跑来禀道:“老爷,外面有一个中年秀士前来托镖。”
杨千里不屑一顾地道:“这事还用来问我,叫大少爷去好了。”
近几年“秦淮人家”盛极一时,镖局里的镖师趟子手不下百人,杨千里的大儿子杨鼎,二儿子杨坚也已在江湖上闯出了“万儿”,能够独当一面。局子里的事情,杨千里已很少过问了。因为已经没有什么重镖,能值得他老人家亲自处置了。
下人闻言,低头不语。
杨千里诧道:“怎么,大少爷不在家?”
下人道:“不不不,大少爷已经去应酬了,只是那中年秀士非要请老爷接镖。”
“哦!有这种事?”杨千里沉吟片刻,道,“走,看看去。”
来到厅前,杨千里见大儿子杨鼎正陪着一个身穿白衫相貌堂堂的中年秀士闲谈。
下人朗声道:“老爷来了。”
杨鼎和秀士一齐起身迎了出来。
杨千里上下打量了秀士一番,问道:“阁下贵姓?”;“鄙人姓王,浙江钱塘人氏。”
二人又寒暄了几句,来到厅上,杨千里道:“王先生不知托保何物?”
秀士微微一笑,自怀中取出一个牛皮信封说道:“就是这封信。”
杨千里一诧,他干保镖这一行已有近三十个年头,可从来没保过这种镖。一封信能值几个钱?
杨鼎有些沉不住气了,站起来就要喝叱。
杨千里摆了摆手让他镇静,随后冲秀士笑了笑道:“王先生在开玩笑吧!”
秀上又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递了过来,道:“这是两千两宝庆钱庄的银票。定金先付一半,待到了地头再付两千两。”
送一封信花四千两银子,这到底是封什么信?
杨鼎此刻已惊得目瞪口呆,暗忖道:“这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钱人钱多了烧得难受,拿出来消遣人,咱们虽不愿做别人的玩物,但这么多银子,倒也值得跑一趟。”
杨千里半闭着眼,沉吟不语。
那个秀士笑嘻嘻地等他回话,他相信这么重的托保金,对方是不可能拒绝的。
半晌,杨千里说道;“看来这封信对你很重要。”
秀士道:“是的,比性命还重要。所以我才请杨老镖师亲自接这趟镖。”
杨千里拿起桌上的信,信封上写道:
钱塘吉庆商行王掌柜收启。
那秀士又道:“你们‘秦淮人家’信誉好,杨老镖师又威震江南,所以鄙人……”
“你懂不懂咱镖行的规矩?”杨千里打断他的话问道。
秀士一诧,道:“什么规矩?请杨老镖师赐教。”
杨千里想了想,说道:“算了,你还是另请别人吧!这只镖我们不接。”
杨鼎听了这话差点跳了起来,心想:“老爷子这是怎么了?放着这么大的一笔买卖不做?”
秀士也是一诧,说道:“这……这是为什么?”
杨千里道;“国有国法行有行规,干咱们这一行的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什么规矩?”
“验镖。也就是说无论你托的是什么镖,我们都得打开验一验,一来可确保不出差错,免得双方交货时扯皮;二来我们心中有了底,也好增派适当的人手,确保货物的安全。既然这封信对王先生这么重要,想必是不愿让别人知道的,所以我们也不愿勉为其难,还是请你另请高明。”
他这番话说得至情至理,可杨鼎却知道老爷子这是在有意推托。爹爹为什么不愿接这只镖?
秀士似乎认准了这只镖非“秦淮人家”保不可,听了杨千里的话后,忙道:“可我却听说镖行有一种情况下可以不验镖。”
“什么情况?”
“当客人托保的是暗镖,而且镖费在三千两以上的,可免去验镖。我这封信便于携带当然是暗镖,而且出银四千两。何况谁人能没有隐私,所以……”
“哈哈……”杨千里朗声大笑,道:“你说的这行规矩是那些生意清淡的小镖行定的,咱们‘秦淮人家’并非财大气粗,但是没来由的,不明底细的镖,即使给再多的钱,咱们也不能接。”
秀士沉思不语。
杨千里又笑了笑,道:“咱们‘秦淮人家’蒙王先生垂爱,杨某荣幸之至。生意不成仁义在,王先生这个朋友杨某算是交上了,以后还望常来小叙。”
杨千里这话实际上是送客,可话却说得漂亮。一边说着,他将手上的信封递到了秀士面前。
秀士接过信封,蓦然抬起头来,说道:“好,既然杨老镖师非要验镖,那我就让你验。”
“嚓!”的一声扯开信封,他从中抽出一张破旧的羊皮纸来。
杨千里本不愿接这只镖,他干了三十年的镖师,自然知道江湖险恶,尤其是这种刀头舔血的生涯,稍有不慎,就有杀身之祸。花四千两银子送一封信,这事儿总透着些古怪,现在“秦淮人家”的这份家业得来不易,没把握的镖还是少接为妙。
这时,秀士已将羊皮纸递到了杨千里的面前,说道:“这是一张航海图,钱塘吉庆商行的王掌柜近日要出海做一笔大买卖,有了这张图,他就不会在海上迷路了,所以这张图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杨千里用眼角扫了一下秀士手里的羊皮纸,见上面果然画着岛屿、船只、礁石之类的图样,的确是一张航海图。
秀士又道:“这一下杨老镖师该放心了吧!”
杨千里没有说话,双目微合,似乎在考虑什么。
杨鼎接过羊皮纸看了看,他知道这种海图对那些出洋做买卖的人确实很重要,他们一次归来当然也能赚到足够用一辈子的钱,所以花上四千两银子也是值得的。
他相信这一回老爷子肯定会答应了,没有立即答复只不过是摆个架子故作深沉而已!
秀士也归了座,静静地等候杨千里的首肯。
过了约莫盏茶时分,杨千里睁开眼,说道:“这只镖咱们不接,送客!”
秀士倏地站起,沉声道:“杨老镖师这是何意?”
杨千里道:“现在局子里很忙,一时抽不出合适的人手,所以还是请你另请别人吧!”
“哈哈……”秀士笑道,“杨老镖师莫不是怕了?”
杨鼎猛然站起,怒喝道:“怕什么?”
秀士道:“王某久闻杨老镖师盛名,纵横江湖三十余载,一杆神枪所向无敌,这才急急赶来托保,没想到区区一张航海图,杨老镖师都不敢保,嘿嘿……”堂堂‘枪王’原不过是虚名。”
杨鼎火了,他虽不明白老爷子为何不接这只镖,但这秀士说话也太没分寸了,竟当着他的面挖苦他爹,他如何依得?暴喝一声,他上前就要揍人。
杨千里连忙喝止,命他退下,又道:“托不托保是你的事,愿不愿接是我的事。你这只镖我承认没有把握保,现在你可以走了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没什么可说的了,杨千里转身就要进后厅。给你来个自讨没趣,你总不能赖在我这儿不走吧?
秀士“嘿嘿”一阵冷笑,在大厅内走了一圈,还伸手摸了摸厅内的几根一搂多粗的木柱,笑着说道,“店大欺客,看来杨老镖师家大业大是看不上咱这四千两银子了。不过我还是劝你再考虑考虑,一个时辰以后,再听你回音。”
说完话,他转身就走。
秀士走后,杨鼎上前问道:“爹爹,这只镖为何不能接?再说这事若传出去,那咱们这局子还怎么开?”
杨千里喝道:“畜生,你懂什么?为父常教你遇人多观察,遇事多考虑。你都做到了么?
哼!像你这样脑子里成天都是钱!钱!总有一天我这份家业会败在你的手上!”
杨鼎吃老爷子一顿训斥,心中虽不服,却不敢顶撞,乖乖站立一边,低头不语。
杨千里叹了口气,又道,“我又何尝不知道这只镖不接,咱们局子里以后生意难做,可是这只镖来得蹊跷,这个中年秀士……”
杨鼎问道:“爹爹难道看出什么?”
杨千里道:“此人气定神闲,目光如炬,决不是个普通的生意人。一张普普通通的航海图竟出四千两保银,这似乎有些太便宜我们了!做生意的人一向都是精打细算,他也未免太大方!再说这场图,他既然重愈性命,又何以会轻易示人,甚至连走了都未拿去?”
杨鼎这才想起那中年秀士果然疑点颇多,暗自佩服老爷子精细过人,自愧不如,说道:“那爹爹你看此人是何来路?”
杨千里道:“现在还看不出来,只是没把握的镖咱们还是不接为妙。何况近日江湖传闻中原各大镖局都出了事,咱们可别为了几千两银子,也落个同样下场。要记住:小心驶得万年船。”
杨鼎听得频频点头。
爷儿俩正在说话,外面有人禀道:“老爷,门外有三位客人求见。”
杨千里暗道:“此刻已过初更,什么人会深夜来访?”他心中烦乱至极,随即说道:“就说我身子不适,不想见客。”
话音刚落,就听廊下有人朗声笑道:“若说杨老镖师会生病,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相信的!哈哈……”
笑声中三个人已走上厅来。
这三人正是秋莫离、秦宝宝和沈沉鱼。
杨千里一见是“天下第一名捕”到了,忙不迭地起身相迎,说道:“原来是秋大人驾到,告罪,告罪!”
开镖局的人不但要有过硬的功夫,而且江湖上无论白道黑道都得套交情,更不能得罪官府。
秋莫离来了,即使是深夜,他也要倍加礼遇。
杨千里连忙吩咐下人看座、上茶。
双方落了座,杨千里问道:“秋大人此来金陵,不知有什么案子查办?”
秋莫离道:“为了那几家镖局被劫的案子。”接着便将此来的目的告诉了杨千里。
杨千里听罢暗道:“这个中年秀士果然不怀好意!”随即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秋莫离喜道:“这人很值得怀疑。”
杨千里笑着递过那张羊皮纸,说道,“这就是那张托保的图。”
秋莫离接过看了看,又看了看羊皮纸的背面,笑道:“这东西脏兮兮的,值这么多银子,倒像是一张藏宝图。”说着又把它递给秦宝宝。
秦宝宝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名堂,又递给了沈沉鱼。
沈沉鱼看罢,也摇了头。
杨千里说道:“管它是什么,到时候那家伙再来,不就明白了。”
秋莫离道:“对了,那人刚才说一个时辰后来听回音……”
“正是。”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到时候咱们可得小心,一定要将他留下!”
正在这时,忽听屋顶上“哈哈哈……”传来一阵狂笑,笑声宛若晴空霹雳,震得众人心血翻涌,耳鼓作痛。
紧接着整座大厅一阵摇晃“喀喇喇……”一阵乱响。
众人惊呼一声,纵身而出,有的撞破厅门,有的撞散了窗棂。
“轰隆隆”一声巨响,整座大厅瘫塌了下来,灰尘迷漫,尘土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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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众人灰头土脸惊魂甫定,再找狂笑之人,早没了踪影。
秋莫离他们奇怪这屋子为何会塌,再看杨千里时,只见他呆立不语。
过了一会儿,他喃喃自语道:“我真是看走了眼,这人竟有如此的功力。”
秋莫离忙问道:“这屋子……”
杨千里道:“那中年秀士临走时,在屋里转了一圈,还伸手摸了摸那些木柱,想不到只那一摸,便震断了那些木柱,而且伤于无形,这份功力真是匪夷所思啊!”
众人听罢,不由暗自心惊。
秋莫离道:“看来这人是先礼后兵,见软的不行,要来硬的了。”
这时杨府的人也被响声震醒了,吵吵嚷嚷地围来察看。
杨千里忙让杨鼎安排人手在府上四周巡察布防,自己领着秋莫离等人,来到后院小书房,商量对策。
杨千里似乎一下子老了许多,以他现在在江湖中的声望,被人欺到家门口了,竟然束手无策,这份心情是可想而知的。
他沉吟道:“这个人究竟想干什么?难道非逼咱们步那几家镖局的后尘么?他为什么又非找镖局的麻烦呢?难道他与干咱们这一行的有仇?”
秋莫离道:“不是和你们有仇,而是想借你们的手引起江湖各大势力间的争斗。”
杨千里道:“那以秋大人之见,我现在该怎么办?”
秋莫离道:“按兵不动,守株待兔!”
“不行,不行!”秦宝宝突然说道。
杨千里脸色一沉,心中不快。自打秋莫离三人一进杨府,杨千里就瞅着秦宝宝别扭,一个破草帽遮着脸,说话的声音也怪怪的,浑身透着怪气,一看就不是个好人,可这人既与秋莫离同行,又不知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当然不便发作。
秋莫离问道:“怎么不行?”
秦宝宝道:“以这个人如此高明的武功,他若想对付‘秦淮人家’,恐怕没等咱们来这里就已经鸡犬不宁了。”
这话一点也不过分,敌暗我明,这人又有高深莫测的功力,若实施偷袭,杨府上下焉有命在?
杨千里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秦宝宝又道:“这人软硬兼施,无非是想让咱们把那张图送出去。咱们与其待在这儿被动挨打,倒不如主动出击,这样杨府上下也可免遭大难。”
杨千里惊奇地看着这个先前还觉得十分讨厌的人,转眼间似乎就成了他杨家上下百十口人的救命恩人,他急急问道:“怎么个主动出击?”
秦宝宝道:“保镖上路。让那人以为咱们屈服了,这样他便会去通知那些对这张图感兴趣的人来劫镖。螳螂、黄雀一一露面,咱们便顺藤摸瓜找着那个坏蛋……”
杨千里诧道:“什么螳螂、黄雀?”
秋莫离和沈沉鱼一齐笑了起来。
这一笑搞得杨千里一头雾水,愣愣地看着这三人。
秋莫离笑着道:“咱们就好比是蝉,第一次劫镖的人是螳螂,第二次劫镖的人是黄雀。”
杨千里也笑了,他看了看秦宝宝,说道:“敢问这位朋友尊姓大名。”
秋莫离道:“他就是秦宝宝。”
秦宝宝阻止不及,暗怪师兄不该说出自己的身份。
杨千里惊诧不已,他早听说过秦宝宝的大名,知道他是个长着大大的眼睛,留着齐眉的短发,俊靓至极的小姑娘,怎么会是眼前这副鬼模样。
秋莫离道:“他现在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行踪,杨老镖师还请帮着守密哟!”
“好好好,我照办就是!”杨千里连声答应。
江湖传闻早已把秦宝宝说得几乎通神了,此番初次见面,秦宝宝几句话便说得杨千里心悦诚服,看来秦宝宝确有奇能。
有大贤相助,杨千里自然放心了,忙招呼下人设酒布菜,安排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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