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殃神石榴红这样的女子,说玄了,女魔王卖了她,说不定她都会帮着数钱。她气极败坏之下,深深地狂吸了一口大气,提聚出所有的功力,竟将师父黄鹄道长精心秘传的一“招刀法“二士争功”施展出来,决心杀死冷酷心解恨。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猛听石抱冰在客舍房上厉声喝道:“给我住手!”
人如疯虎似的女殃神哪肯停手,连人加刀还是扑向了冷、侯二人。
更大的机会来了,女魔王焉肯放过!顺手夺过冷酷心手中的青霜剑,起手一招“左右逢源”,迎向了女殃神劈来的双刀。
这一招剑法要是从无情剑的手中使出,以女殃神那一身精纯的武功,绝不会得手。现在放在易钗而弁的侯国英手中挥出,就大不相同了,因为石榴红从一开始就痴心偷恋着这位假大男人。刚才见女魔王将无情剑拉进怀内,还气得发昏欲死,做梦也想不到侯国英夺过冷酷心的剑来对付自己,心头一凉,鼻尖辛酸,几乎六神无主了。
石榴红这一伤心分神不大要紧,女魔王又成心制造事端,虽然在武术中讲究提用刀主刚,用剑主柔,可侯国英却一反故例,陡将内力贯注于右腕,再加上无情剑的这口青霜剑又是四川乐山屠龙庵屠龙师太的镇庵之宝,专能切金断玉,如今经女魔王奋力挥出,其威力之大,更可想而矢口。
只听“仓仓”一连两声震响,女殃神石榴红手中的一长一短两口鸳鸯刀头,都被宝剑削下来半尺左右。
女魔王一剑断双刀,吓得无情剑玉面泛白,身躯乱颤。她知道事情闹大了,因为她早从石氏兄妹口中得知,这一对鸳鸯刀乃玄门异士黄鹄道人随身佩带使用的兵刃,一直到临终之前,才亲口传谕留给石抱冰兄妹二人,并郑重指明:长刀传留给金睛神鹫,短刀传给女殃神石榴红,如碰到对付不了的厉害人物,兄妹二人可以联手抵抗。后因金睛神鹫长年闭门不出,苦研武功,只有女殃神偶尔出现江湖,所以两口刀大部分时间都佩带在她的身上。现在刘月卿为了护卫自己,竟用青霜剑削断了鸳鸯双刀,不仅毁坏了对方恩师的遗物,还等于摘下了石氏兄妹二人的招牌。石抱冰再有涵养,也绝对不会忍受,势非翻脸成仇不可。
果然,金睛神鹫发现恩师的遗物被毁,一声厉吼,凶如怒狮,从客房顶上腾空掠起,在半空中就两臂箕张,以“鹰击长空”的怪异身法向侯、冷二人扑来。
要说侯国英也真会演戏,一见金睛神鹫凌空飞扑而下,故意装作大惊失色,不光反手将青霜剑仍然塞回到无情剑的手内,还失声向金睛神鹫赔礼道:“在下实在不知掌教夫人用的是口宝剑,误伤了令妹的兵器,请多加宽恕!请多加宽恕!”嘴里道着歉,已离开了无情剑的身旁,暗含着让无情剑冷酷心自己去对付金睛神鹫兄妹二人。
被推到风口浪尖之上的无情剑,知道石氏兄妹绝不会和自己善罢甘休,将二人拉入峨嵋派的梦想已成泡影。反正情况已糟到不可收拾,总不能束手待毙,任对方宰割。
她一咬牙,手中的青霜剑已化成“举火撩天”,硬往身在半空之中的石抱冰迎去。
石抱冰身子悬空,见无情剑的青霜剑一颤向自己穿来,只好以绝顶轻功“细胸巧翻云”之技,朝左侧斜甩出去。
女殃神抖手先将右手断去一截的长刀抛给兄长石抱冰,短刀交换右手,怒喝一声:“贱女人胆敢伤我大哥!”
甩臂挥刀,斩向了冷酷心的腰部。
无情剑迫于无奈,只好闪身斜跨,先避开女殃神扫过来的一刀,剑走轻灵,反手直扎石抱冰腰际的“涌泉穴”。
无情剑不是傻子,清楚地知道女殃神好斗,金睛神鹫难惹,打算冷不防陡出一剑,刺向石换冰的要害,只要能把对方逼退一步,以自己的超群轻功,就可以乘机逃走。
反正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金睛神鹫是何等人物,早已看穿了无情剑企图逃走的心意。自己师门遗物被毁,再让冷酷心甩手一走,金睛神鹫的威名岂不从此扫地!明知冷酷心的宝剑厉害,为了阻止她逃走,他竟冒险用手中的断刀一招“斜倚妆台”,硬贴她的剑身,想凭自己深厚的内力,将无情剑的兵刃震出手去。
女殃神见此光景,也乘机扑上,刀剁无情剑冷酷心的右肩。
一个女殃神都几乎能和无情剑打成平手,哪堪兄妹二人一拥齐上!再说石抱冰的功夫,又超过乃妹多多,无情剑一个措手不及,掌中的青霜剑噌地一声被金睛神鹫石抱冰用长刀给震出了手,连虎口都几乎被石抱冰给震破出血。
女魔王芳心一动,知道要是真让冷酷心毁在长春观中,她去峨嵋卧底的计划准会落空,忙就地一掠,先一把接住被石抱冰震飞的宝剑,左手一招“金凤舒爪”,正好抓紧了冷酷心的左肩,带着她一齐横着移出去五尺,奇险地逃出了一片刀幕之下。
一见刘月卿居然能豁出性命,硬从石氏兄妹的双刀之下救出了自己,无情剑的那一颗阴险冰冷的硬心,也止不住连连弹动了几下,情不自禁地瞟了刘月卿一眼。
女魔王冷冷地说:“在下一再声明,贤兄妹之刀,是刘某不慎失手毁去,两位何必死盯着司徒夫人不放。再说,撑破天也不过是两把刀而已,犯得上以死相拼吗?只要贤兄妹划出道来,我刘月卿一切从命也就是了!”
金睛神鹫听了,不由得一愣,心想:刚才刘月卿还满口赔礼道歉,推说不知道青霜剑是口宝刃,将削断鸳鸯双刀之责推在冷酷心身上;怎么转眼工夫,又揽在他自己的身上。这不是成心让自己兄妹作难吗?脸色一变,寒声说道:“我石抱冰受过令兄泗水公的活命大恩,听说他老人家去年秋天谢世,我还认为永远难报大德。所以今天见了公子之后,决心移恩相酬。虽然恩师的故物是被你亲手削断,也只能把仇恨记在冷酷心的名下,来向她讨还公道,请公子千万不要自误!也省得让石某落下以怨报德的臭名。”
按说,人家金睛神鹫把话说得够清楚了,也真能称得起四面见光、八面见线,只要女魔王不是憨子傻瓜,绝不应再跟着冷酷心去趟这汪浑水。但侯国英是铁下心将水搅得再浑些,她好能从中浑水捞鱼。静听石抱冰把话说完后,冷然一笑说:“石兄之言虽然有些道理,可惜从你嘴中也说出令先师的两口刀是我刘月卿亲手削断。古人说:‘杀人该偿命,欠债得还钱。’要是一古脑儿都记在司徒夫人的身上,我固然可以无事一身轻,跳出三界外,不过要是一旦传扬出去,不光有损我刘月卿的声名,也显得在下太窝囊了。再说,也对不起死在九泉之下的我大哥呀!”
无情剑一看刘公子为了想救助自己,也真会向金睛神鹫兄妹胡搅蛮缠,甚至连石抱冰去世的恩人泅水公刘广俊的旗号都打出来,不由得扭转粉颈又瞟了女魔王一眼。
一连两次眉来眼去,活活把女殃神石榴红给气疯了,怕哥哥石抱冰顾念泗水公刘广俊的恩德心软下来,恨声说道:“削断师父遗留的鸳鸯双刀,胜过断去我们兄妹的两条手臂。不论谁的情面,别想就此了事……”
女魔王不等她接着往下说,抢过话头问:“如此说来,石女侠连我也不能放过?”
女殃神不由得微然一颤,随后顿足咬牙道:“看在公子的面上,饶冷酷心一命可以,但要她把自己的青霜剑也断去一截。否则我女殃神只可舍命一拼了。”
话已说绝,事已僵死,女魔王侯国英的目的已达,就不愿再多费唇舌了,语气陡然转冷地说:“不管怎么说,反正事情是由我而起,既然贤兄妹执意不留情面,刘某只可无礼了!”话说到这,右手往衣底一伸,紫电剑蓦地出鞘,左手一挽无情剑的手臂,舌绽春雷,暴喝一声:“走!”扯起无情剑,双双地飘出院内。
如此一来,连老成持重的石抱冰也火撞当顶了,觉得姓刘的也太不给他们兄妹留条后路了,狂呼一声:“追!”
和妹妹石榴红也冲天腾起,追了出去。
女魔王情知无情剑左右绝少不了峨嵋派的徒众,而教主司徒平也会赶来和妻子相会,便抓紧无情剑的手儿,将轻功提到了极限,电光石火般向江边黄鹤楼方向逸去。
果然让侯国英给料准了,刚刚跑到仙枣亭附近,一声唿哨响过,头一个就是逃去不久的阴阳十八抓申恨天迎了上来,相继出现的还有阴阳两极葛伴月和他座下的四个侍童。
石抱冰虽然常以武功自恃,见峨嵋派来的帮手太多,神情也不由得一怔。
女魔王只求石氏兄妹不再倾向冷酷心,就于愿已足,哪肯真让他们兄妹再受挫折。一来仗着有恩于无情剑,二来见葛伴月已到,不怕他不替自己说明来历。双手一拱,向石抱冰说道:“请贤兄妹看刘某薄脸,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至于毁坏令师遗物一事,三月之内,我一定负责还出个公道来。就此告辞了。”不等石氏兄妹答应,就霸王硬上弓地带头向黄鹤楼方向走去。
金睛神鹫情知双方力量悬殊,坚持不依也很难讨得便宜,只好硬劝妹妹跟随自己回转长春观。从此就和冷酷心结下了解不开的梁子,暂且不提。
且说女魔王故意率先走去,其目的是留出时间,好让阴阳两极葛伴月向冷酷心叙述自己和峨嵋掌教司徒平订交之事,以便进一步拴紧无情剑冷酷心这只狡猾的狐狸。
果然一行众人登上了黄鹤楼之后,无情剑冷酷心对待侯国英的态度显得亲近多了,还特意开了一间雅座,和侯国英单独地盘桓起来。
别看两个人都称得上绝代英雄,一样的心黑手狠,一样的机诈多智,要真讲究起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谈吐高雅,雍容华贵,无情剑就望尘莫及了。女魔王从孩提时期就改穿男装,习惯成了自然,简直能赛过玉堂金马的七尺昂藏男儿,引起无情剑的钦佩和倾慕。
两壶酒过后,女魔王的双颊上已飞上两片红晕,更显得玉光晶莹,光彩照人。
无情剑先给侯国英斟满一杯酒,然后自己斟了一杯,纤手捂住自己的杯子,悄然说道:“公子乃泗水公之弟,人世间的龙凤,读经通史,自不待言。妾身虽出身微贱,幸拜名师,练武之暇粗识文字。有一事相问,不知公子肯赐教否?”
女魔王端起酒杯,先一仰脸,将杯中酒喝下去,假装带七分醉意说道:“月卿虽年过三十尚无妻,而夫人早已名花有主,我刘月卿再久怀倾慕之心,夫人也不会有‘恨不相逢未嫁时’之意。今日幸得一室独对,开怀畅饮,不趁此酒脸酣热之际,聊些别的,反而喋喋不休地以俗事相问,要知道转眼就得各奔东西啊!”
舌尖嘴巧,而又精明透顶的女魔王,这一番既抬高吹捧了无情剑,又明显有含调戏撩拨的言词,不光说得极为凄凉婉转,而且还让无情剑想翻脸都抓不住把柄,谁叫你无情剑生得貌艳如花,楚楚动人,武功和谋略都超尘绝俗呢!人家刘月卿只是从内心对你倾慕,又没有公开向你戏以游词,你无情剑能拿着人家什么把柄。
听了女魔王的这席话,无情剑怔了半晌,才低声说道:“不瞒公子说,截止到葛伴月未到此地之前,妾身一直对公子怀疑不释。别看公子为了救援我不惜以身犯险,甚至不顾生死。以公子的圣明,能不知道越是那样,越涉及别有所图之嫌。最能引起妾身疑心的是公子以大汉之贵胄,泗水公之幼弟,堂堂公侯门第,何来如此深奥的一身功力!已远远超过尊府的座上贵客驼背神龙。并且,你又出来飘泊江湖……”
听无情剑说到这里,女魔王哪肯让她再说下去,寒着脸色截住话头说:“在下斗胆,想拦住司徒夫人的清谈,也省得夫人拐弯抹角地对我刘月卿关切垂问。大丈夫事无不可对人言,家兄在世之日,素有孟尝君之雅称,虽不敢说座上客常满,起码也是杯中酒不空。去秋家兄作古,轮到我出来支撑这个家,不光成了当家才知粮米贵,也发觉泗水刘府已田产典尽,债台高筑,目前就是把整个财产完全变卖出去,也填不上所欠债务。不怕司徒夫人笑话,古人有江郎才尽之说,我刘月卿如今是刘郎财尽。不出来浪迹江湖,还叫天下人都知我刘家已困顿潦倒吗?”伸手抓过酒壶,想向自己的杯中斟酒时,才发现酒壶之中已涓滴不剩了。轻轻地先将酒壶放回原处,然后站起身来。
无情剑冷酷心哪里能猜出这是女魔王情知阴阳两极葛伴月已证实了自己的身分,而故意向冷酷心玩欲擒故纵的手段。
冷酷心见女魔王大有拂袖欲去的样子,真后悔自己刚才的言词不当,引起了对方不满,连忙忽然站起,晃身贴近到女魔王的身旁,赔着笑脸说道:“公子的脾气好大呀!怪妾身语言不周,引起公子心中不满,冷酷心在此向公子求饶了。”说完,还真福了一福。
能把无情剑这个女中枭雄整治得服服贴贴,女魔王知道该收帆转航了,打躬还礼之后,也不再落座,向无情剑冷酷心正色说:“夫人想问什么?就请下问吧!”
无情剑嫣然一笑说:“妾身刚才只问出半句,就惹得你这位侯门贵公子火撞当顶,我再没眼色,还敢惹你生气吗?”
女魔王也一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但问不妨!”
无情剑迟疑了片刻说道:“来日方长,何必急于一时!”
女魔王知冷酷心已从葛伴月口中得知司徒平正式邀请自己去峨嵋作客,故意反问道:“萍水相逢,转眼各奔东西,在下听不懂夫人说话的意思!”
冷酷心愕然说道:“在法王寺,公子不是已接受过拙夫的礼聘了吗?”
双方较量到现在,女魔王才看出无情剑对自己消了一切疑云,应该是主动进攻的时候了。不答反问:“以夫人的卓见高识,真的认为我会接受贵派的礼聘,去屈身在司徒教主的座下?”
女魔王的这句既大胆而又极有分量的话,传进无情剑的耳内,简直像睛天一声霹雳,震得她娇躯一软,花容惨变,颤声问:“为什么?”
女魔王猜知无情剑已清楚自己想说什么,干脆直言不讳地说:“大丈夫宁为鸡口,不作牛后。我刘月卿不会在任何人手下听吆喝。今天专程前来拜会夫人,就是想请夫人明确回答我一句话,在下协助贵派消灭了先天无极派以后,从武林一统之中,能给我留多大的地盘?”
侯国英也真算把冷酷心的脉给把准了,知道自己越是野心勃勃,越能免除冷酷心的怀疑,也越能和她臭味相投,越能得到她的信任和重用。
果然不出侯国英所料,不等她的话落音,冷酷心就冲口问出一句题外话:“公子既有此心,在法王寺为何不向拙夫提出?”
女魔王等的就是她这句问话,立即肃容答道:“宁当英雄麾下仆,不作庸人座上宾。司徒教主成不了大事!”
一句话说得无情剑芳心乱跳,六神无主。她是个野心极大、权力欲极盛的贪婪女人,早有凌驾峨嵋三尊和掌教教主之上的雄心,往日羽翼不丰,不敢过早地露出爪牙;如今让易钗而弁的女魔王一吹一拍一撩拨,一股贪婪的火争腾地燃起,点头叹息道:“茫茫人世,也只有公子的慧眼,能看透妾身的内心。论武艺功力,拙夫司徒平确实堪称当代一流,足可和江剑臣等一较长短。论起才智,比公子就差得多了。恳求公子鼎力助我,功成之后,妾身甘愿割出长江以北,让公子歇马。”说罢从自己腕间脱下来一只汉白玉镯,一断为二,一半装入自己袋中,另外一半亲自送到女魔王手上,郑重地说:“以此为盟,妾身绝不相负!”
女魔王见目的已达,又见无情剑的态度由阴冷转为柔和,由狐疑变为推心置腹,她自己知道自己是一个银样蜡枪头的假大男人,把戏玩得太长了容易露出破绽。收下半只玉镯,抓住了无情剑的把柄,乘机退身在西窗下,默默地注视了良久,才拱手说道:“承蒙夫人如此错爱,于酒酣面热之中,互吐真诚。月卿于愿已足,半月之后必赴峨嵋,再拜芳颜!”话未落音,人已翩然逝去。
说实在的,别看无情剑和司徒平已成婚二十多年,伉俪之间也极为相得,无奈司徒平心存争雄之念,练武勤奋,平日间夫妻很少有时间温存,更别说像今天和女魔王这样浅斟低酌、喁喁私语了。再加上侯国英又别有用心,挖空心思来旁敲侧击地撩拨她、迎合她,自然言语投机,千杯嫌少了。特别是女魔王在临走时还大胆地对她默默注视良久,更让她越想越左。
不提无情剑让女魔王给撩拨得大有“恨不相逢未嫁时”之感,且说侯国英藉机脱身离开了黄鹤楼,采取走迂回路径,避开可能埋有峨嵋派眼线暗桩的地方,悄无声音地来到了武昌城外的鹦鹉洲。
这鹦鹉洲系《鹦鹉赋》而得名。相传东汉末年大名士祢衡,在守将黄祖的长子黄射大宴宾客时,即席挥笔写就了一篇“锵锵成金玉,句句欲飞鸣”的《鹦鹉赋》。最后祢衡被杀,葬于此洲。历代不少名人,藏船鹦鹉之洲,纵观大江景色,留下了不少的诗歌赋。唐崔颢的“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李白的“烟开兰叶香风暖,岸峡桃花锦浪生”,孟浩然的“昔登江上黄鹤楼,遥看江中鹦鹉洲”,都是传颂一时的佳句。
草上飞孙子羽早已备好了一只大船,傍于江边。他自己化装成一个老年艄公,恭迎岛主侯国英入舱。
女魔王快步走进船舱,只看了一眼就格格地笑出声来。
原来出现在这艘船上的,全是她的得力部下。秦岭四煞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四身肮脏挺硬的水手衣服穿在了身上。声威赫赫,向来以北方绿林大豪自居的虎头追魂燕凌霄,竟换上一身满是油腻的衣服,分明是想当这只船上的伙头军。只有刚刚受伤未曾痊愈的陆地神魔脸色阴沉得吓人,盘膝坐在舱内,拿着一只烧鸡,面前摆着一包鸡杂、一包油炸花生米。右手搂着一只酒坛,看样子已喝够了九成。女魔王一进来,陆地神魔只唤了一声“岛主”,嗓子眼就像有什么东西哽住了似的。
女魔王见此情景,一切都明白了,知道这些忠心的部下,都想争着护送自己前往四川巴蜀,可能辛独因受伤被排斥在外。心中又感动又好笑地先凑到辛独身前,伸出纤纤玉指,拈了两粒花生米,丢进嘴中嚼了起来。
舱中的任何人都知道,女魔王侯国英生有洁癖,素来厌恶男人。当初任锦衣卫总督时,虽然在青阳宫、玉泉宫、密云别宫三地各有一处住宅,身旁只有几个女婢和一名贴身使女,就是以后作了代理石城岛主,仍连一个男人都不用。平时就连女孩动过的食物,她也绝不会下咽。今日竟然伸手就拿陆地神魔吃剩的花生米,真使辛老魔受宠若惊,众人也无比激动。
女魔王侯国英一招手,先把草上飞孙子羽唤到近前说:“是你委屈了辛老大,让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几乎掉下了眼泪。”
一句话引得连辛独也笑了。
侯国英缓缓说道:“据李鸣写给我的信说,三月二十五日,他必按时赶到荆州府开元观和我相会。与此同时,剑臣也带着武凤楼和东方绮珠以向司徒平禀报接任青城山掌门人为名,前去峨嵋,决心给峨嵋派一些颜色看。此举是关系两派声威的头等大事,一丝一毫也大意不得。你们这么多人跟随在我的身边,要是明着拜山投帖,还真能抖搂出咱们石城岛的赫赫雄威;可我这一回是改容易貌,以泗水公刘广俊之弟刘月卿的身分,秘密前去卧底。若带着你们浩浩荡荡地一起去,再厚的包子皮也得露出馅子来。
我今天可是一句活砸在船板上,金砖不厚,玉瓦不薄,多了不带,少了不带……”
女魔王刚说到这里,船舱中的人异口同声地催问:“岛主到底想带几个人?”
侯国英噗哧一笑说:“一个不带!”
所有的人一下子都傻眼了。
侯国英深知这七个属下都是血性铁汉,为了怕他们暗中跟去,坏了这一次江剑臣力斗司徒平的大事,寒着脸令草上飞孙子羽准备一桌极为丰盛的洒席,加上自己正好八个人,一直开怀畅饮到月上柳梢头,满天的银辉,倾撒在浩瀚的江面上,好像浮起了一层锦鳞。
女魔王一再叮咛七人,除留下草上飞孙子羽和辛独二人相机行事外,秦岭四煞和虎头追魂燕凌霄限即日返回石城岛,传话代理岛主侯国荣,要严加防范辽东多尔衮的侵犯野心。安排已毕,只身跳下大船,一个人悄悄地雇舟逆水而上了。
舟行虽然缓慢,所好沿江上行,干净利索,除浏览江景之外,别无他事。三月二十四日上午,轻舟到达荆州古城。
女魔王手头大方,船老大及几个水手早拿她当作财神爷供奉。听说这位阔公子仍要继续西行,一再要求她不要另外换船。侯国英含笑答应了,吩咐他们停泊江边,又交给船老大五十两银子,让他买些必备食物,就一个人上岸去了。
荆州地处长江流域中流,镇巴蜀之险,据江湖之要冲,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远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是楚国官船的停泊码头。秦国灭楚之后,又成为历代封王置府的重镇要地。相传这座古城乃蜀汉时期五虎上将之首关羽所筑,原为土城,南宋时期才改为砖城。元朝初年曾拆坏一次,明初又重新修建。城墙高近丈八,厚十八尺,周长十八里。城门、敌台、堞垛等起伏曲折,状似游龙,气势雄伟,固若金汤。也怪不得当年蜀汉刘备借了荆州之后,压根儿就不打算再还东吴。而东吴的年轻统帅水军大都督周瑜却起誓非讨还荆州不可。为了这一座城池,闹得兵连祸结。吴主孙权为了它,不惜拿自己的亲妹妹孙尚香来向刘备施展美人计。三十多岁的周瑜都督为了它让诸葛亮三次给活活地气死在芦花荡。就连浩然正气、流芳千古的关圣帝君关云长,也为了它夜走麦城而被害。
女魔王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城头之上,对这些前古帝王将相,浮想联翩,嗟叹不已。复极目四巡,见东侧的宾江、望江,南面的曲江,西侧的九阳,北边的朝宗等六个城楼,巍然屹立在六座城门之上。
突然一个高大驼背的老人和一个方面大耳、雍容华贵的中年富商,从拱极门的台阶上一前一后登上了城楼。一眼看清了女魔王改扮后的面容,当即就快步向她走来。
侯国英的眼力是何等锐利,目光一扫之下,就认出那高大驼背老人是江苏徐州泗水公刘广俊的过命知己弟兄、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驼背神龙耿直。那个方面大耳、雍容华贵的中年富商,自然是江湖人物个个丧胆,武林豪客人人头疼的缺德十八手人见愁李鸣。果然按信中所说的时间,准时赶到了。
李鸣趁附近无人,连忙跪倒给师娘磕头见礼。驼背神龙耿直两年前在徐州刘府已和侯国英相识,也高兴地双手拱起,连连问好。
女魔王侯国英先和驼背神龙互致问候以后,才伸手扶起徒儿李鸣,笑着埋怨道:“你这孩子也真会乱抓官差,怎么连耿直大哥也让你给拉来了!你在信中不是说要秘密从事吗?”
驼背神龙耿直连忙插口道:“侯岛主,这事你可不能冤枉李鸣贤侄,是我耿直硬缠着跟他来的。我们是两天前碰上的。”
女魔王当然知道李鸣的人缘极好,开始还认为是驼背神龙有意替李鸣解脱,也许是有事相求于缺德十八手李鸣。微微一笑,就不再向李鸣埋怨了。
哪里料到驼背神龙却面色一正,极为认真地向侯国英说道:“岛主打算去峨嵋山卧底,随便起个什么名字都行,反正天下之大、山林河海之中有得是高人隐士,她无情剑到哪里查对去,不料岛主竟冒充了我把弟泗水公刘广俊的幼弟,还帮助无情剑冷酷心挡退了金睛神鹫石抱冰兄妹,在整个武汉三镇几乎闹得无人不知,恐怕非引来一场大麻烦不可!”
女魔王侯国英再是天不怕地不怕、狂傲任性,见驼背神龙说得这么认真,也不由得微微一皱眉头,向二人解释道:“开始我何曾想冒充泗水公刘家的人,只向他们报出来古彭刘月卿五个字,是石抱冰张冠李戴给我硬联的宗。
当时我只想取得美人蛇的信任,就顺水推舟地默认了。就是因此而引出来天大的麻烦,我也只好认了!”
一听说是误打误碰促使的,驼背神龙认真地说:“泗水公刘广俊是万历二十九年被宣进京城出任锦衣卫都指挥使的。我那时和他尚无深交,只知道凡是在那五年当中掉窑落网的,不管跌翻在谁的手中或让谁拾起来的,一古脑儿都将冤仇记在了刘广俊的身上。侯岛主从天启三年,就荣任了锦衣卫总督,对这样的事情,自然比耿直还要清楚。泗水公一看情况不对,才装病辞官,返回了原籍徐州。除带回几个贴身的护卫外,还暗中多处聘请好手,来保护自己的全家,还对外声称幼弟刘广杰、独子刘仲光先后患病死去。我那时正厌倦江湖,经人引见,就去了他的家中,一直呆到你和玉儿因追缉七凶前往徐州,我才离开了那里。”
女魔王听驼背神龙所说,和石抱冰的所言完全吻合,就截断耿直的话头反问道:“这些事情,我从石家兄妹口中早已得知。如今泗水公刘广俊已然作古,按人死不结怨的江湖规矩,有哪些黑道人物还好意思去和一门孤寡为难。”
驼背神龙接口说:“岛主所言,虽然极是,可你忘了,只要传扬出去你刘月卿就是徐州泗水公刘广俊的幼弟,还能没有人出来找你的麻烦,寻你的晦气!”
侯国英冷冷一笑说:“就冲着刘广俊是为了官拜锦衣卫都指挥使,结怨江湖的这一点,我也得把他卸下的挑子重新担起来,再加上你老兄又是刘府旧人,从现在起,我女魔王就货真价实地承认我是泗水公刘广俊的幼弟,所有过去欠的一切老帐,统统归我替他来还!”
驼背神龙耿直将大拇指一挑,脱口赞道:“侯岛主真不愧为一代女杰,也怪不得有那么多人甘心为你卖命。从现在起,我驼背神龙也该归入你的麾下了。”
女魔王知驼背神龙所以这样说,是为了追念和泗水公刘广俊的交情,不过真要有他随在自己的身边,更能为自己冒充刘广俊之弟,增添极为有力的佐证。当下连退两步,拱手谢道:“侯国英末学后进,怎敢委屈你这赫赫有名的驼背神龙作跟随,岂不折煞人了。”
驼背神龙耿直正色说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你女魔王要是还官居正二品,执掌锦衣卫权柄,用八抬大轿也别想能抬去我耿直。就冲你孤军敢抗多尔衮的这份豪气及胆识,老朽甘愿牵马坠镫。”
女魔王让驼背神龙说得心头一热,一把抓住了耿直的手臂,激动地说:“国英早年蒙大哥六指追魂、二哥秦岭一豹抬爱,在密云别宫内结为生死弟兄。今日又蒙老哥哥不弃,以古稀之年,归入我石城岛中。容小弟禀明久、许二老哥哥,变三人一盟为四人,回石城岛后,大家再叙年庚,反正这个老四我是当定了。”说完,倒身就拜。
缺德十八手李鸣为感激驼背神龙在河北五窑集救过他一条性命,始终对耿直异常尊敬;如今见老驼龙继久子伦和许啸虹之后,也和师娘义结同盟,心中一高兴就满嘴跳开了舌头道:“罗锅腰大爷,人今天起,咱爷们可比以前亲近得多啦。你老人家什么时候一伸腿,我李鸣准给堆个大大的坟头!”
驼背神龙起手一抓,竟然没有逮着李鸣这缺德小子,气得骂道:“你李鸣口口声声和我亲近,喊大爷还得带着罗锅腰三字,我非教训教训你缺德小子不可!”
一老一少这么一胡闹,连侯国英也给引笑了。
时近中午,三个人下了城楼,来到荆州城内一家字号望江的酒楼之上。只见它高敞轩朗,巍峨壮观,扶栏远眺,城内房屋鳞次栉比,松杉成林,城外护城河宛如玉带环绕。时值暮春三月,绿水荡漾,楼台倒影,岸柳轻拂。
一贯叱咤风云,铁马金戈的女魔王,突然兴起了一丝思乡离愁,既巴不得马上见到丈夫江剑臣,又恨不得立即将幼子江枫抱入怀内。一个人手扶雕漆栏杆,呆呆地出神。
突然耳内传进徒儿李鸣的声音道:“有江湖人物缀上来了,我已看出了几分。请你老人家千万别伸手,让徒儿摸摸他!”
女魔王瞟眼一看,见有一个人刚刚掀起竹帘进来,还正好靠近驼背神龙和缺德十八手李鸣落座的桌子前。
这个人长得太难看了,焦黄的一张长马验,简直像大病多年,刚刚爬了起来,精神萎顿不堪,上眼皮几乎耷拉得能盖住下眼皮。说玄乎了,蒙上蒙脸纸就能盛殓,真跟死人差不了多少。穿的一身衣服也特别,跟平常人家死人送老的服装一模一样。眼下的季节都到三月底了。一般人都脱去棉衣,换上了单的。可这个半死不活的怪人,却仍然里一层、外一层、有棉的、有夹的。连衣服都是三滴水的,下面的两只靴子。也像是刚刚上脚不久。总而言之,浑身上下,看哪里哪里不顺眼,看哪里哪里透着阴阳怪气。
凭女魔王的丰富江湖经验,硬是没有看出对方是哪条线上的人物。驼背神龙耿直也是眉头一皱,有些招子不亮了。难道李鸣一个后生小子,能看出这个怪人的出身来历?
只见李鸣连忙站起身来,指着自己所坐的桌子让座道:“全楼之上,数这张桌子摆得好,既通风凉爽,又可观望江景,只有爷们你这样的人物,才配坐此处。快请就座!”拉着驼背神龙耿直另外在楼梯口处找一张桌子坐下。
还一迭连声的招呼堂倌,快给那个半死不活的怪人抹桌子拿杯筷。
那怪人一点也不客气,大模大样地坐在李鸣让出的桌子旁。
女魔王是何等机警聪敏的人物,一看那半死不活的怪人,让缺德小子略施小计就装进了口袋。女魔王适巧站在窗外,驼背神龙和李鸣堵住了楼梯口,正好形成了两头夹击之势。
缺德十八手李鸣瞪着眼向两个堂倌说道:“今天该着你们俩小子走字,刚来的这位爷们,可是你们这家酒楼的最大财神爷。只要能伺候得他舒服满意,一高兴赏下来的小费,说不定足够你们俩小子三年两年浇裹的,还不快将你们酒楼的拿手好菜、时鲜美味,满满地送上一大桌来!”
那个半死不活的怪人想阻止,缺德十八手李鸣双手一拱,极为恭敬地说:“请爷们赏脸,一切由我做东。你我难得今天在这荆州古城相会,理当尽心,理当尽心!”
那半死不活的怪人听说李鸣做东,就不再阻止。一时之间,美酒佳肴源源送上。半死不活的怪人阴然一笑,也不客气,就光挑选精美适口的大吃大喝起来。
李鸣这才吩咐堂倌给他们二人送上一些酒饭,也若无其事地吃喝起来。
工夫不大,那个半死不活的怪人首先吃饱喝足了,用手一抹嘴巴,刚想向缺德十八手李鸣发话招呼,李鸣这一回不光不站起来,连手中的筷子都不放,大模大样地用筷子指着半死不活的怪人问道:“近日以来,你爷爷的身体可好?我们起码有好几个月没有见面了!”
那个半死不活的怪人勃然变色道:“你小子发高烧了,满嘴里跑舌头。我爷爷早死三十多年了。”
女魔王开始心中一怔,但马上就看透李鸣想玩什么把戏了。
果然缺德十八手哈哈一笑说:“爷们真有你的,连自己的爷爷都敢咒他死去三十多年了,就不怕老家伙知道了揍你?”
两个人这么一对话,酒楼上的人无不觉着稀奇,都情不自禁地放下手中的杯筷,向他们二人看来。
那怪人只气得一拍桌子,发起火来,张嘴骂道:“你小子嚼得什么蛆,你认得大爷我是何许人也?”
李鸣几乎笑得打跌道:“好小子,你真会跟二叔打哈哈。吃饱了,喝足了,也来精神了,反倒装出不认识二叔了。”
那怪人霍地站起身来,两眼暴然睁开,顿时从两只眸子之中闪烁出噬人的厉芒,怒声斥道:“你先说说看,大爷我是何许人也?”
李鸣撇嘴一笑说:“你小子别装蒜了,扒去了皮,二叔也能认出你小子的一身骨头!”
怪人更为阴森地催问:“别玩嘴把式了,说说看,我到底是谁?”
李鸣这才脸色一正说:“你小子吃错了什么药,怎么打不完哈哈啦?你不就是杭州虎跑山庄草上飞孙子羽,我孙大叔的孙子嘛!青天白日我睁大了双眼,还能认错人?”
李鸣故意冤枉怪人是草上飞的孙子,按辈份自然该称呼李鸣一声二叔。
只气得那怪人焦黄的脸上泛起了一片紫云,厉声斥道:“你小子简直胡说八道,大爷我根本不姓孙!”
李鸣两手一拍大腿,笑得浑身乱晃,接口道:“你小子真能捣,为了给二叔闹着玩,连孙子都不愿意当了,看我不让你爷爷揭你小子的人皮!”
怪人双目暴张,一扫原来半死不活的样子,就连脸上的颜色也不像刚才那么黄了,特别是从两只怪眼中闪射出来的两道怒芒,精光霍霍,厉如刀剪,说明他内力深厚,武功不低。也未见他身子晃动,就从饭桌后面拔身而起,两手十指箕张,宛如饿鹰扑食,向李鸣当顶抓落。
侯国英也真有些替那半死不活的怪人可惜,见自己的徒儿趁两手一拍大腿的机会,早已将两支锋利无比的丧门钉扣入掌心。别看怪人的内力精湛,弄不好非让缺德小子用丧门钉扎透“劳宫穴”不可。
按说那表面上半死不活、骨子里却武功惊人的江湖怪客,应该能看出些端倪。偏偏该着他倒大霉:李鸣这一精心改装,真像个雍容华贵面团团的富家豪绅,他硬没认出他是人见人愁的缺德十八手,所以才肆无忌惮地腾身扑来。
两下相距不远,而且还是在楼内,等到那怪客突然发现李鸣双掌一翻,变戏法似地亮出两支乌光油亮、锋利异常的丧门钉时,再想缩回双手哪里来得及!眼睁睁见李鸣刺出的丧门钉就要把自己的劳宫穴扎透,自己的一身功力将随之废去。吓得他不由惨叫了一声。
没想到缺德十八手陡地一个“悬崖勒马”,刷地一下子将刺出的两支丧门钉完全抽回,仅仅在对准怪人手心劳宫穴的部位上,留下了两个小孔,沁出了两点鲜红的血珠。
那半死不活的怪人惊魂乍定之后,蓦地叫道:“你就是缺德十八手李鸣?”
李鸣笑嘻嘻地接口道:“请恕李鸣眼拙,错把你九泉枯骨焦德海,认成是草上飞孙子羽的孙子。”
一口说出半死不活的怪人就是辽东三奇活僵尸焦德元的弟弟,关外鼎鼎大名的九泉枯骨焦德海,不光驼背神龙耿直心中暗暗佩服李鸣的眼光锐利,识人甚广,就连当年做过锦衣卫总督的女魔王也心头微震,惊异不止。
九泉枯骨焦德海顿足说道:“焦某一生独往独来,善恶不分,亦正亦邪,有恩必报,有仇必算。你虽手下留情没有废去我一身功力,事先却向我百般辱骂,戏耍于我,恩怨两相抵销。今日暂且别过,再碰上时,我必对你痛下辣手。”话一交代清楚,扭转枯瘦身躯就想离去。
李鸣不容九泉枯骨焦德海举步,又嘻嘻一笑说:“焦二当家的,你这就不光棍了。红口白牙吃了人家饭馆那么多的东西,甩手一走,想吃白食呀!”
九泉枯骨气道:“你刚才不是说得清清楚楚做东吗,怎么又诬我来吃白食?”
李鸣哈哈大笑说:“自古道礼尚往来。你要真是草上飞孙子羽的孙子,咱们有交情,别说只吃了这些,你就是一肚子装走十桌上八珍酒席,我李鸣也得忍痛掏银子。如今你姓焦不姓孙了,咱们往日无亲,今日无故,我李鸣凭什么给你垫钱?”
九泉枯骨焦德海干生气没法子,知道要耍嘴皮子,自己绝不是缺德鬼的对手,只好掏出十两一锭的银子,往桌子上一丢,寒着脸又想转身离去。
李鸣晃身先堵住了楼梯口,又用眼示意师娘把守紧楼窗,然后笑嘻嘻地说:“你焦二当家的也真小气,自己那一大桌子酒菜钱都付了,还在乎我们爷们吃得这么一点点。”
看样子焦德海可能不愿和缺德鬼纠缠,一咬牙又掏出,五两银子丢在饭桌上,冷冷地向李鸣问道:“这我可以走了吧?”
李鸣陡地将笑容一收,脸上的颜色寒得能刮下两层霜来,沉声说道:“焦德海,咱们都是光棍的眼睛揉不进沙子。你九泉枯骨是辽东的黑道豪客,无事岂能来登中原大邦的这座三宝殿!我缺德十八手虽然也出身武林,可现在已蒙当今万岁恩典,在锦衣卫中行走。今天咱们恰巧碰上,我岂能不问个青红皂白,就放你一走了之!没别的,委屈你到荆州府正堂衙门内跑一趟吧!”
酒楼上的食客,一听这里要抓差办案,无不恨爷娘少给自己生出两条腿,一窝蜂似地滚的滚、爬的爬,全逃开了。
九泉枯骨焦德海脸色一变,冷然说道:“你缺德十八手不要卖狂,凭你一个李鸣,也真留不住你焦二太爷。不过冲着不少辽东线上的朋友,都栽在你们先天无极派手中的这一点,值得我焦德海斗一斗你这个人见人愁的缺德小子。你和你的朋友一起上吧!”
李鸣微微一笑说:“实话告诉你焦德海,今天和我一齐来到荆州的,没有一个不是跺跺脚地皮都乱颤的主儿,除去我一个窝囊废以外,你是谁也惹不起。就拿跟我坐在一块的这位老前辈来说吧,他老人家就是二十年前纵横江湖的驼背神龙。你九泉枯骨是价钱吗?在这里动手容易动外人的眼目,离此不远就是开元观,据说是大唐开元年间修建,早已荒废不堪,四无人迹。有胆量到那里一叙吗?”
九泉枯骨是何等人物,如今让缺德十八手李鸣一激,一声不响地就跟着李鸣出离酒楼,向西边的开元观走去。
女魔王暗暗地随之而去。
这开元观是远在大唐年间修建的,规模虽然庞大,却早已破败不堪,山门、雷音殿和祖师殿都已倒塌倾颓,只剩下正殿三清大殿还挺然傲立。雄浑壮观的翠瓦丹墙,多半废弃,只有门前的一对石雕雄狮,刀法圆浑,造形生动,态势威严,虎踞两边。
九泉枯骨跟随李鸣和驼背神龙耿直一进入开元观,不由引出来齐鲁三残为报当年的杀父之仇,找上了冒名泗水公刘广俊幼弟的女魔王侯国英,掀起了无限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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