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所有的弄权宦官之中,以明末的奸宦魏忠贤权势最大,积恶最多,党羽也最丰满。他的心腹不仅遍于朝野,还网罗了一大批绿林巨盗、黑道恶魔,竟有一毒、二客、三僧、四煞、五鬼、六怪、七凶、八魔这么一些帮凶。就是他所居住的青阳宫,也超过了历代宦官的住所,其豪华设施,耗资百万,不亚金阙。
就在青阳宫这座充满着凶杀、奸邪、淫秽不堪的建筑物中,却有一个楼台清幽、花木秀美而又令人畏缩不前、视为屠场的所在,这就是手握五万劲旅,位居锦衣卫总督,绰号人称女魔王侯国英的居处——凌风阁和梅楼了。
侯国英虽易钗而弁,但终归是女儿之身。可青阳宫内那么多穷凶极恶、杀人越货的巨盗恶魁,竟没有一个不畏之如虎。就拿现在来说吧,天已卯时,奸宦魏忠贤三次派来报事的人都被挡在门外。侯国英的心腹侍女荣儿据守阁外,一张俏脸寒得能刮下霜来!魏忠贤派来报事的人只好缄口无言,面面相觑。
恰这时,奸宦又派心腹谋士风流剑客晏日华赶到凌风阁前。他一见情景,忙喝退先前来的三人,蹑足赔笑凑近荣儿的跟前,就想要求通禀,不料荣儿已虎起了俏脸,冷然道:“凭晏爷往日面子,荣儿绝不会挡驾。可今天就不同了,小爷已整整三天不吃不喝、不言不语、不停不歇地在雕刻一件物事。她形容憔悴,神情惨淡,连我也不敢惊动她一下。我心疼她的身体,已偷偷派人请老夫人去了。”
晏日华闻言一怔。众人正在束手无策之际,九千岁魏忠贤偕魏银屏爷儿俩也匆匆赶来。晏日华刚想禀知,老奸宦一挥大手,让他退至一旁。
俏婢荣儿见九千岁和郡主亲自前来,除去一个小太监,竟然连一个随身侍卫也未带,这可是从来也没有的事。知道必有重大的事情找侯国英相商,哪里还敢再挡?当下连忙跪下迎接九千岁。
魏忠贤还是一言不发,又把大手一挥,意思是叫荣儿引路。荣儿连忙站起身来,引着魏忠贤叔侄二人走进凌风阁,然后转过屏风,沿着走廊,小心地轻登楼梯,上了一代女魔侯国英的梅楼。
荣儿刚想禀报,魏忠贤又是把大手一挥,阻止了她。这一下子,可把荣儿吓坏了!九千岁满面阴沉,默默不语,一连三次挥手,到底是出了什么样的塌天大事?
她小心地闪向门旁,魏忠贤轻手轻脚地推开楼门,魏银屏居中,荣儿在后,鱼贯而入。
侯国英在圣泉宫,青阳宫和密云别宫都有住处。由于她手握兵戎,身为锦衣卫总督,所以住得最多的就是这座梅楼。和她的圣泉宫居处一样,楼内毫无陈设,没有一丝闺阁之气,却极象一座签押房重地。
只见她束发蓬头,一领开襟便衫,形容憔悴,玉面瘦损,一双充满凄楚而饱含柔情的美目,怔怔痴痴地注视着摆在她面前桌上刚刚完成的、用檀香木雕刻的一座头像,旁边还放着一块上书“望江楼”三个大字的楼匾。一见魏忠贤到来,竟然一声不响地呆然木立起来。
魏银屏早已看见那是江剑臣的头像,眉目口鼻,维妙维肖,神韵跃然,栩栩如生。不想江剑臣被两位师兄挟持而去,竟使这个嗜杀成性的女魔王痴迷如此,不禁芳心一颤,一股深切的怜悯之情油然而生。
再一看自己的叔父,却是满脸不屑之色,双眉紧皱,叹了一口长气,慢慢地向一张太师椅子上坐了下去,声音低沉地说道:“英儿,目前已到了生死关头。万岁已钦准五哥儿出关会猎,连武凤楼也由犯官之子一变而为随行侍卫。
据锦衣卫密报,最近又有个名叫贾佛西的举子也被信王府收容,听说很有才名,极富韬略。再加上李精文老匹夫的儿子李鸣诡诈百出,计智绝伦,一旦会猎成功,势必天威大振。咱们魏客两家……”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不无悲凉地继续说道,“咱们魏客两家必将死无葬身之地。可你……”
女魔王侯国英听到这里,突然转过身躯,格格格一阵狂笑,美目横扫,蛾眉微竖,霎时间憔悴的脸庞上泛起了一丝晕红,冷冷地答道:“老爷子所说的情势一点不假。您老年轻时不是嗜赌如命吗?赌场的形势瞬息万变,国事又何尝不然!您认为我们到了该下赌场的时侯了吗?”
老奸巨滑的魏忠贤被侯国英这一番话说得神情茫然,急道:“英儿,老夫已如坐针毡,朱由检三日后就将出关,若要掷不出一副全红通杀的三个红四点子,岂不全盘皆输了?”
女魔王侯国英到底不愧为绝代女枭!看到九千岁魏忠贤惊惶失措的样子,禁不住哑然一笑,脆声说道:“老爷子到底是赌场老手,真叫您说对了,我不光能掷出三个红四,而且是一掷四枚。您就望安吧!”
女魔王话一落音,从楼门口闪身走进一人,却是侯国英的六个心腹之一,贴身侍卫秦岭四煞的老四侯玄武。
侯玄武趋前一步,单膝点地禀报说:“禀小爷,烈焰帮三雄已应召前来。”侯国英轻轻地嗯了一声,侯玄武垂手侍立一旁。
门外黑影一晃,又一前一后走进了三煞钱朱雀,二煞尤白虎。
首先是龙白虎点单膝参见,禀报说:“恶鬼谷鬼王司谷寒、鬼母阴寒月已率十八鬼卒隐身待命。”
三煞钱朱雀接着参见,禀报:“草上飞孙子羽代邀一江湖异人前来相助。”侯国英还是轻嗯了一声。
这样一来,魏忠贤心头一亮,精神大振。魏银屏却吓得神魂震颤,花容失色。她知道这三批人都是和武凤楼、李鸣、曹玉三人有刻骨仇恨的。
信王三日后出关,偏在这时,女魔王煽动这群凶神恶煞大举前来,势必逼得五皇子不能按期前往。失约满人事小,损失大明国威事大,急得她六神无主,身躯不定。
哪知就在这紧急当口,秦岭四煞之首左青龙也兴冲冲地闪了进来。
可能是他高兴得过度,连魏忠贤在座都没有看见,甚至对顶头上司侯国英也忘了参见,就大声说道:“小爷的面子真大!一封信就请动了我二十年不出秦岭一步的恩师。如今,他已按小爷所托,找武凤楼去了。”
魏银屏生长青阳宫,对武林人物听闻颇多。一听说连号称秦岭一豹的许啸虹也在应邀对付武凤楼之列,更使她惊上加惊。
不料侯国英对这一特大喜讯好象丝毫不感兴趣似的,反而把柔和的目光射向了魏银屏,非常体贴地说道:“屏妹身体好象不适,荣儿,传话下去,用我的二人抬护送郡主回去。”
魏银屏巴不得早一步离开此地,尽快把这一重大消息告诉武凤楼,好预作准备。遂辞退出来,坐上二人抬彩舆回到自己的住处,把心腹女婢兰儿唤来,附耳安排了几句。
兰儿迅即换上男装,悄悄地从后宫门溜了出去,故意转了几个大弯子,确信后面没有人跟踪,才直奔武凤楼的存身之处老驸马府而去。
兰儿随府内太监来到东跨院,见到了武凤楼、李鸣、曹玉三人,刚把事情经过详说了一遍,缺德十八手李鸣已顿足长叹道:“郡主的一番好心,反而给我们引狼入室了。”
兰儿茫然不解。武凤楼叹了一口气说:“侯国英狡如狐狸,银屏郡主上当是意中之事。偏偏掌门师伯不在,恩师在嵩山养伤,三师叔不知去向,以我们爷儿三个之力,焉能抗得了这批凶魔。”
小神童曹玉人小胆大,胸脯一挺,昂然说道:“天塌了有地接着,怕他何来?从前,哪一次不是刀口舔血?可也没有碰掉咱爷们一根汗毛。”
李鸣神情严肃地说:“小孩子家,懂得什么!这里虽是驸马府,可他们来的都是亡命之徒,不怕王法,又有魏阉撑腰,只怕惊扰了驸马。
我倒想出了一个冒险的主意,兵法上不是说‘置之死地而后生’吗?干脆咱们来个直捣黄龙,径去青阳宫。所好大哥这个犯官之子已变成了信王的侍卫,请出老驸马千岁,以挑选锦衣卫的人出关护驾为名上门找事去。
光天化日之下,奸宦必有所顾忌。只要混过今明两天,后天奉旨出关,谅他天胆也不敢贸然从事。”
曹玉一伸大拇指夸道:“还是二叔高!我这就去请驸马千岁。”话末落音,老驸马冉兴已一步跨入,由衷地称赞道:“好主意!”
原来冉兴听说兰儿来找武凤楼,料知必有大事,立即赶来停身门外,已把话全部听去。
老驸马坐轿,三人乘马,大模大样地进了青阳宫,倒弄得魏忠贤愕然一愣,一面派人去请侯国英,一面让众人进入正殿。刚就座献茶,侯国英已经飘然而至。她一身戎装,肋下佩剑,那把时刻不离手的天罡扇反而未带。
女魔王首先向老驸马冉兴行了礼,听罢来意,正容说道:“驸马千岁,你真是为信王千岁出关会猎来锦衣卫挑选护从的吗?就是卑职把五万名锦衣卫全部派去护驾,恐怕小千岁也不会放心吧!何苦两头不塌实呢?后天就是行期,真的不能再推了。驸马爷和武侍卫既然来了,干脆由我陪同去御林军衙门找左光斗要人去。你们既放心,我也省得担着干系。”
武凤楼和李鸣怎么也想不到侯国英能这么大胆,这么爽快,竟然把话说得这样露骨!反正今天是为了拖延时间,跟她去一趟御林军都指挥使衙门也无妨。二人互换了一下眼神,由武凤楼出面答应了。
事情偏偏出奇,一到都指挥使衙门,左光斗竟然在西苑兵营操练士兵,不在府内。缺德十八手李鸣情知自己一时大意,已中了女魔王侯国英的圈套,正想措辞借口不去,侯国英已微然一笑说道:“武侍卫,你看多不巧!反正你们也不真的需要护从人手,去不去西苑,下官就不好拿主意了。”说罢,冷冷一笑。
此刻,一身傲骨的武凤楼,在侯国英面前怎肯示弱?
况且,真的不去找左光斗,魏忠贤、侯国英必然要追问去青阳宫的用意,岂不给老驸马带来麻烦?一听之下,不假思索地说:“既来挑兵,焉有不去之理。”话一说完,领先撒马向西城郊外驰去。
李鸣暗暗叫苦不迭,只得催马尾随。
明末的京城西郊,很为荒凉。刚刚出城不远,前面突然出现三人。
下首一人约四旬左右,左眉下垂,右鬓角有一个铜钱大的疤痕,右边的腿也好象有点儿瘸。上首一人一张密密麻麻的大麻脸,又黑得吓人,年约五十上下。特别中间那人身高足有九尺,魁伟高大,四字阔口,鹰钩鼻子,一张紫红色的大长脸,满头的乱发色呈赭红。更为显眼的是一件鲜红的长袍,红光耀眼。原来,正是烈焰帮三雄。这三人一出现,李鸣就知道坏了事啦。
女魔王不等双方发话,抢先冷冷说道:“千里远,万士其,你二人奉命追捕江洋大盗曹鹏,多次私放。蒙九千岁开恩,杖责四十,饶尔性命,开除了御林军职。怎么今天还有脸来见本督?闪开!”嘴里说着,手中的马鞭子已劈头打去。
别看病狐狸万士其腿瘸,轻功可不含乎。眼看一鞭打上,他不光不躲,反而一个前翻落在女魔王的马前,悲声叫道:“小爷,请你开恩!属下有密事面禀。”
侯国英收回马鞭,冷然斥道:“小爷我有要务在身,哪里肯听你罗嗦。闪开!”
火神爷南宫烈上前一步,高高拱手说道:“侯大人,南宫烈一向不问官面上事。今天迫不得已,才找上了大人,请大人听我一言。”
侯国英故意哦了一声说:“侯某虽居武职,也是武林一脉。前辈是剑门三雄之首,又是烈焰帮一帮之主,有话请讲。”
南宫烈先用手一指小神童曹玉,然后对侯国英说道:“这个娃儿就是江洋大盗铁笛仙曹鹏之孙,名叫曹玉。怪不得我两个拜弟无能,多次让曹鹏走脱,原来有先天无极派庇护!请大人恩准,我要擒他归案,再去追寻曹鹏老儿的下落。”
火神爷南宫烈话没落音,麻面鼠千里远、瘸狐狸万士其二人已宛如两支离弦弩箭,扑向小神童曹玉。
小神童仗着武凤楼在场,两支判官笔“两路分兵”,分别指向扑来的二人,看关定势,毫不气馁。
女魔王侯国英又故意哦了一声说:“武侍卫,此子莫非果真是大盗曹鹏之孙?我不信一面之词,我听你的!”
武凤楼与老驸马冉兴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承认吧,事实明摆着,承认了,曹玉就得叫剑门三雄带走。倘若动手,难得落一个窝藏胁从江洋大盗的罪名。这个把柄,岂不叫侯国英唾手而得?
老驸马虽急得眼中冒火,也真心服女魔王的超人智计。武凤楼的手已不自觉地去碰五凤朝阳刀的刀把,准备厮拚。缺德十八手李鸣焉能吃得这种暗亏?陡然灵机一动,朗声说道:“且慢!”
侯国英一喜,心里话,只要你这个缺德小子一沾上这个黑锅,我准叫你背不动,压死你!所以一听李鸣说“且慢”,她赶紧挥手止住了千里远和万士其的攻势。
缺德十八手李鸣慢条斯理地说:“曹玉确是铁笛仙曹鹏的孙子。可大明律明文规定,罪不及孥。曹玉年仅十三,出生时曹鹏已洗手不干,依法不该拿。他现在信王府效力,已获小千岁恩赦,驸马与千岁均可作证。”
有李鸣的话一开路,老驸马冉兴精神来啦!朗声说道:“李鸣所说,都是实情。想拿人到信王府去要,跑了和尚,可跑不了这座大庙。”话一落音,领先抖缰。他是当今万岁的皇姑丈,剑门三雄虽恨得牙根发痒,也不得不闪避道旁,女魔王侯国英也气得脸色煞白。
眼看这一道难关就要顺利通过,道旁树林中几声鬼嚎,嗖,嗖,嗖,已抢出鬼王鬼母并地狱十八鬼卒来。鬼王司谷寒乱发披肩,鬼母阴寒月形如鬼魅,十八鬼卒宛如炸开地狱逃出的一群厉鬼。煞是惊人!老驸马冉兴几乎吓得栽下马来。
武凤楼刚想发话,女魔王侯国英已抢先一挥手说:“君山恶鬼谷的人,王法难管,速护驸马千岁回避。”
四名锦衣卫一名牵马,一人开道,二人亮出兵器,不容分说,已名为保护实则挟持着老驸马冉兴往回头路驰去。
女魔王嘴角含着一丝冷笑,马鞭一抖,马后的锦衣卫刷的一声,齐崭崭地退往树林之前。看上去是袖手不管武林搏斗,实际是卡断了三人的退路。顿时形势大变,使武凤楼、李鸣、曹玉三人陷于绝地。
小神童曹玉早已憋着一肚子恶气,冷古丁地判官双笔左手“魁星点元”,右手“毒蛇归穴”,宛如一条弩箭射向麻面鼠千里远。剑门三雄一来是锐气先减,二来又知恶鬼谷的人难缠,哪想到曹玉反倒先下手为强!麻面鼠偏头躲开了上面的一招“魁星点元”,另一招“毒蛇归穴”已插入他的软肋。
万士其兄弟情切,来不及抽出兵器就吐气开声,暴喝一声:“小子找死!”双掌已化成“推山填海”,直奔小神童曹玉的右肩右肋砸来。
好个曹玉,他没学好师父武凤楼的绝技,反而把缺德十八手李鸣的损招怪式偷学了个够。一笔重伤千里远,把右边要害之处全卖给了万士其。也是瘸狐狸万士其聪明一世混蛋一时,加上痛极生疯,死命地双掌压来。小神童曹玉还怕线短了钓不住这条大鱼,故作惊慌失措地一式“倒拧萝卜”,俯身前蹿,逃避万士其的双掌下击。万士其心中暗喜,猛提丹田真气,加足了力道,把双掌陡翻出去。
这就应了“欺敌太甚,兵家大忌”那句话了。由于招式递出去过老,南宫烈刚喊了一声“老三”,小神童曹玉的判官双笔已分从左右两肋间抖手而出,人也借势向前窜出去五尺左右。
上下几百年,查遍武林也没见过这种缺德的打法!万士其的双掌,竟被小神童抛出去的双笔完全穿透了。只听他一声惨叫,跌坐地上,两支判官笔便牢牢地穿在他的双掌之上。瞬息之间,剑门三雄重创其二。
火神爷南宫烈气炸了心肺,仰面朝天一阵子狂笑,一件火红的长衫猎猎作响。没等他发功,缺德十八手李鸣已拦在了火神爷的面前。这小子是有名的人见愁,他不光明阻火神爷暗护小神童,还冷笑着嘲讽道:“南宫帮主,剑门三雄叫一个黄口小儿拾掇了两个,你老还真好意思和一个小孩子拚命呀?那可是胜之不武,不胜为笑啊!真想出气,冲我来。”
火神爷南宫烈明知李鸣使坏,可又无法反驳,把牙一错,猛提双掌,便想用独门武功六阳拳和朱砂掌取李鸣的性命。武凤楼深知李鸣不堪南宫烈一击,右肩一塌,还未攥住五凤朝阳刀的刀把,李鸣己双轮一碰,击出一溜火花,急急说道:“请你老人家别急,听我李鸣一言。”,南宫烈只好一顿。
只听李鸣朗声说道:“我李鸣纵横江湖,结仇太多,欠的债自然也多。看样子,我是难逃过今天了。反正我只一条命,只能还一家帐。还有讨债的没有?我得拣大债主还。”
女魔王知李鸣是煽风点火,诚心想挑起恶鬼谷和烈焰帮互相磨擦,刚想出言开导,就见鬼母阴寒月已一声怪叫,插入南宫烈与李鸣之间。女魔王一皱眉,情知再说也无济于事。
果然李鸣乘机一躬身,冲着鬼母阴寒月恭恭敬敬地说道:“你老人家也来讨债了?我李鸣承认你是大债主,可不知南宫帮主承不承认?”
鬼母龇牙一笑说:“只要你承认就行了,他不承认管屁用!”
南宫烈虽气得发疯,但恶鬼谷的势力太大,自己兄弟三人已重伤两个,怎敢贸然翻脸。哪知李鸣非得挑起这一场内讧不可,又把脸转向南宫烈,好象非常惋惜地说:“南宫帮主,看样子你真挨不上号了。”
这叫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南宫烈也是一帮之主,加上性如烈火,禁不住须眉皆张:“我不管什么大债主小债主,反正我这笔债是非先结不可。”说着,双掌一分,“斜挂单鞭”闪开鬼母阴寒月,击向李鸣的当顶。
李鸣胸有成竹,不光不还手,脚下连步眼也未移动。鬼母后发先至,一声鬼啸,两只鬼爪已抓向南宫烈的脑后玉枕穴和右肩琵琶骨。
南宫烈又惊又怒,斜着一飘身,想改弦易辙再击李鸣。哪知鬼母阴寒月如影随形,两只颤巍巍的手爪又抓向了南宫烈的要害。南宫烈一声怪叫,左掌挥出,身形暴退,气得宛如疯虎,决心用最为阴毒的暗器毒雾神针了!所以左掌一挥出,右手就往豹皮囊摸去。
哪知突然一条捷如轻烟似的淡淡人影擦身而过,而他的那只赖以转败为胜的杀人利器毒雾神针已被那人掏去。他认为必是被鬼王司谷寒以“黄泉鬼影”身法偷去,人急拼命,哪里还顾得生死得失?把朱砂掌的功力提到极限,两只手掌竟然顿呈殷红,一声厉吼,向鬼王司谷寒拍去。
鬼王司谷寒无事还要生非,哪里容得?两只鬼手已变成“饿鬼乞食”,抓住了南宫烈的两只手腕,象抛稻草人似地把火神爷抛向空中,幸得南宫烈武功精湛,半空中已卸去了抛出的力道,一连三个前翻,猛然扑到千里远、万士其跟前,挟起二人,头也不回地鼠窜而去。
女魔王侯国英身形一颤,清楚地看出鬼王司谷寒末动,偷去火神爷南宫烈毒雾神针的是另外有人。不由芳心猛跳,还认为是自己日夜渴盼的心上人、五岳三鸟中的老三江剑臣出现。可是,就在那人临隐去的一刹那,分明发现是一个高大的身形。
由于这一分心,才没有及时阻止南宫烈和鬼王的拼搏,这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就在女魔王心中怀念江剑臣,神智一昏之际,场中的情形已然大变。她真不愧为玲珑剔透的巾帼枭雄,不论什么事情,一眼即可看彻。一看目前的情形,就知道自己精心策划的一切已成泡影。
原来,这时缺德十八手李鸣已和鬼王鬼母夫妻谈得很为入港。只听李鸣说道:“关于五位令徒之死,我李鸣知之甚详。不怕两位老前辈见怪,大二三五这四位高足是死在凤阳府皇陵之内,死因是行刺信王不成,毁于少林醉圣酒箭之下。四高足是在受伤脱身之后,死于晏日华之手。如有一字之虚,我李鸣甘受千刀之戮。我还有一项请求,在二位前辈没有查清真象之前,我把先天无极派第四代弟子曹玉交给二位作为人质,二位总该放心了吧?”
李鸣这一招更高。在上一次力斗恶鬼谷人众之时,他已看出鬼母阴寒月爱极了曹玉。加上老夫妻无儿无女,门下五个徒弟也死亡一空。借机叫曹玉去承继恶鬼谷的一切,就再也不怕烈焰帮的报复了。
果然,鬼母一听,首先眉开眼笑起来。
小神童更是心领神会,几步抢到鬼母阴寒月面前,甜甜地叫了一声“老人家”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老鬼母喜得心花怒放,颤巍巍地伸出双手把小神童拉入怀内,左右端详,越看越爱。
这时的曹玉已脱去一身村童打扮,浑身疾装劲服,更衬托出他的小巧玲珑,勃勃英姿。墨黑的头发,前发掩额,后发披肩,唇红齿白,面如粉团,浑若金童下界,亚赛玉女临凡。
鬼王虽凶恶成性,可不是糊涂人,听说大二三五这四个徒弟死在皇陵,先吓了一跳。又听说是死在醉和尚手中,知道绝不会假。至于四鬼是晏日华所毙,那倒要查实一下。他见李鸣很大方地送人作质,加上老妻又爱极了曹玉,哪里还能替侯国英再拼老命?遂老着脸皮凑趣道:“老伴,你这哪里是抓人质?活像是认干儿子了。”
曹玉够多么精明,听老鬼王这么一说,迅即挣脱鬼母怀中,扑跪在司谷寒面前,大拜了四拜,喊了一声:“义父。”
气得鬼母阴寒月怪叫着骂道:“老东西,你倒怪会捡现成!”曹玉忙不迭又向鬼母行了大礼,喊了一声:“义母。”气得侯国英一抖丝缰,向兵营驰去。
曹玉本不想随鬼王鬼母前去恶鬼谷,可是一来二叔有言在先,二来他自幼无父无母,鬼王夫妻又爱之如子,引起了他的依恋之情,才拜别师父二叔,就要随鬼王夫妻离去。不料鬼王司谷寒却肃容说道:“玉儿既拜我们夫妻为义父义母,去恶鬼谷也不在一时,我们绝不耽误他随信王去关外的行程。不过,要他伴我们亲热两天,后天自会打发他去山海关和你们会合。”说罢,和老妻并携曹玉的双手,兴冲冲地率众离去。
一场腥风血雨,就这么雨过天晴了吗?缺德十八手李鸣可不这么想。他一扫刚才嬉皮笑脸、谈笑斥敌的潇洒风度,低低地对武凤楼说道:“大哥,历数天下,只有侯国英一人才是我们的最大敌手。如果她能回恶向善,真正嫁给师父,我李鸣头一个尊她为长辈。”
刚说到这里,猛听后边有人叹了一口长气。凭二人的武功和机警,人欺到身后一丈左右面不知,那身后人物的厉害就可想而知了。
武凤楼左掌一贴,首先把李鸣送出五尺以外,自己也随着这一送之力陡变而为“开门揖盗”,那只右手也跟着挟带一股子劲风向发声处推去。
由于武凤楼的一连串动作太快太疾,显然出于身后那人的意外,虽然未躲,也不敢过分托大,左手翻腕亮掌封了出来。
就在两掌将合未合之际,武凤楼才看出那人五短身材,年己古稀,一颗特大特大的头颅非常招眼。猛然想起兰儿所说的几批对头之中,有秦岭四煞之师,秦岭一豹许啸虹,可能就是此人。心中一凛,陡然一吸真气,把推出之势硬给煞住,同时把双手一合,招势也由“开门揖盗”一变而为“入山礼佛”。
大头老人的功力已练至出神入化,收发随心。一见武凤楼年未双十,既有一身上乘功力,又谦恭谨慎,很对自己的脾气,遂收回左掌,很和气地问道:“你就是三鸟传人武凤楼吗?”
武凤楼躬身答道:“正是晚辈。老前辈大概就是和青城山三位东方前辈同被誉为宇内四豹的许老前辈吧?鸣弟过来。”李鸣抢步上前,二人并肩深施一礼。
许啸虹又叹了一口长气,沉着有力地说道:“谦恭有礼,不亢不卑!魏忠贤大势去矣!”说到这里,突然加重了语气,“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的四个不成材的徒弟深蒙侯大人厚待,视为心腹。我一向是受人点水之恩,必报涌泉。看在你尊重老人的份上,我不找你的麻烦,快唤出三鸟本人,和我一决高低。”
武凤楼和气地答道:“前辈来意,晚辈心知。不过,我三位师长都不在此间,老人家就指教我好了。”他明知许啸虹绝不会对自己先出手,一招“莲台拜佛”,双掌已然送出。
秦岭一豹许啸虹不由得心中一动,他也知道武凤楼是怕自己拉不下脸来,不好意思向一个晚生后辈找茬儿,特意给自己找个台阶。因此,对武凤楼更有好感。但他受人之托,绝不能撒手一走,对第一招一闪让过,并不还手。等武凤楼第二招“击鼓催花”击向自己的左右双肩时,方才还了一招“锦豹出洞”。紧接着“金豹探爪”、“饥豹觅食”连续击出。
许啸虹真不愧为宇内四豹之称,身法才一展开,已化成一片漫天爪影,加上劈空之声咝咝震耳,实在是厉害绝伦。幸赖武凤楼一来得天独厚,秉赋极佳,二来又得先天无极派的真传,再加上许啸虹没有真下死手。就这样,二十招一过,武凤楼已经热汗直流。
正当武凤楼刚想以掌代刀施展七刀追魂之时,许啸虹已闪向一旁,正色说道:“老夫当年闯荡江湖之时,除去与我齐名的几个老友之外,几乎无十合之将。你已和我过了二十招,很为难得。亮出你的五凤朝阳刀和老夫过过兵器,你能再过二十招,老夫在侯大人面前也好有个交代。”
他怕武凤楼尊敬自己,不肯擅用宝刀,话未说完,已从腰间抽出一根藤条软棒,通体一色,紫光隐隐。这就是秦岭一豹一生赖以成名的紫藤软棒,刀枪难损。
武凤楼迟疑了一下,许啸虹点首连催,武凤楼这才右肩微塌,五凤朝阳刀挟着颤巍巍一红一紫两道光华脱鞘而出,轻轻一颤,宛如龙吟。许啸虹赞了一声:“好刀!”掌中的紫藤软棒已宛如灵蛇,笔直地向武凤楼的“玄机穴”点来,出手之快,认穴之准,煞是惊人。
武凤楼一个“跨虎登山”,五凤朝阳刀光华暴闪,已用上了第一刀“鬼魂捧簿”。许啸虹艺高人胆大,宝刀当前,毫不气馁,紫藤棒一屈一伸,仍是奔“玄机穴”点来。武凤楼心头一凛,第二刀“判官查点”正削紫藤软棒,反扫许啸虹的左肩。
好个秦岭一豹!紫藤软棒软如怪蛇,棒端突然下垂,避开五凤朝阳刀的一削之势,右手食中两指一并如戟,硬挫五凤朝阳刀的刀身,逼得武凤楼微然一滞,许啸虹的紫藤棒陡然一弹笔直,第三次仍是奔向武凤楼的“玄机穴”。
武凤楼出道以来历经险难,身经百战,象这次的打法,还是破题儿第一道。连用追魂七刀中的两刀没能阻止许啸虹的三次进击,而且是集中于一点,顿使他傲性勃发,真力一聚,刀光暴闪,光华陡增,突然改用第四招“吊客登门”长驱直逼,迫得许啸虹不得不退后了一步。武凤楼乘机刀化“恶鬼抖索”、“阎王除名”,一连三刀,刀刀紧逼。
许啸虹武功再高,凛于五凤朝阳刀的威力,不得不改攻为守。武凤楼抢得先机,在“阎王除名”这一招刚施一半时,又闪电般地一改而为第六招“阴风扑面”。
许啸虹知道被动局面已成,被一个后生晚辈逼得他一连四招没能还击,他如何能忍耐得住?紫藤棒被他内力一贯,已坚逾精钢,一招“猛豹夺巢”,仍是点指武凤楼的“玄机”大穴。左手暴涨,拼舍一掌,硬抓武凤楼的刀背。形势凶险,他已豁出去了。
缺德十八手李鸣一声惊呼,吓得几乎背过气去。树林中,四条人影疾如飘风,闪电扑出,一片棒幕形如天网,向武凤楼罩去。
好一个武凤楼!临危不乱,舍追魂夺命的第七刀“无常追魂”不用,刀化“八方风雨”斜穿出去,仗着宝刀护体,硬是把秦岭四煞织成的一片棒幕撕开一个缺口,狂卷而出。
所有在场之人共分三处:秦岭一豹许啸虹稳如山岳,紫藤软棒已围回腰间,武凤楼胸前衣襟已被紫藤棒点穿一洞,未及肌肤,五凤朝阳刀拄地,强压心血,喘息粗重,秦岭四煞的四条藤棒各短一截,棒阵的步法散乱。
李鸣一改往日尽占上风专耍滑头的脾气,双手抱拳,很诚恳地说道:“承蒙老前辈手下留情,未伤我大哥,先天无极派永志今日。”
秦岭一豹许啸虹语气平缓地说道:“李公子别往老夫脸上贴金子了!我的四个不成材的蠢徒毁我一世英名,使老夫变成了以五敌一。错过今日,许某必以友情相补。”说罢,冷冷地瞪了四煞一眼,率先向御林军兵营处走了。四煞满面愧色,尾随而去。
等他们师徒走后,武凤楼竟吐出了一口鲜血,长吁一声道:“多谢他手下留情。要不,愚兄两世为人了。”一边说着,一边艰难地走向马匹跟前。
李鸣愁道:“女魔王的四壁合围已退三处,如果草上飞孙子羽适时而至,如之奈何?”
武凤楼还没答话,树林中已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喝道:“你小子也有胆怯之时?”随着话音,从树林内一前一后走出两个人来。头一个就是少林醉圣普渡禅师?第二个不用说自然是李鸣的义父六阳毒煞战天雷了。
救星从天而降!缺德十八手李鸣又来了精神,哈哈一笑说:“醉长辈,今天明摆着三对一的牌局,你还想欺负我呀?看错了皇历啦!”
醉和尚怪跟一翻,骂道:“什么看错了皇历?我揍扁你,也没有人来帮你。”说到这里,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战天雷一眼,“你说是不?老战!”
六阳毒煞直愣愣地斥道:“为老不尊,没羞没臊,多会能改吃屎的脾气。”
武凤楼上前见礼,战天雷一把拉住,急急问道:“萧老大、白老二都不认江剑臣是师弟。你还认不认这个师叔?”
这“师叔”两个字刚吐一半,李鸣已哇地一声,双膝跪下,连连向两个老人叩头。武凤楼痛泪直流,只吐了“三叔”两字,已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战天雷一打手势,和醉和尚各自抓起一人,连马匹也不要了,穿丛林,顺山脉,一直到了玉泉山深处一户山居人家门前,才放下二人。武凤楼知道三师叔江剑臣被两位风尘知己避开萧掌门的查找,躲过华山神尼慈云师太和女屠户李文莲师徒的追寻,悄没声息地隐藏在此地。半月不见,不知三叔身体怎样?
闷闷地跟随战天雷、醉和尚二人来到后院内三间茅屋门前,战天雷才低声说道:“自从我照鸣儿的办法,突然点了剑臣几处穴道,东闪西避,好不容易甩掉了老尼姑的追踪,才潜来此地。开始,剑臣非要回嵩山领罪去不可。被我们软拖硬阻,留在这里。你们俩去看看他吧!”
说完,眼圈一红,背过脸去。这个钢打铁铸的战天雷一生任性,亦正亦邪,杀人无数,不想今日却真动了感情。
武凤楼在前,李鸣随后,轻轻推开了房门。屋中情形,一目了然:
东间铺了一大一小两张床铺,当中桌子上横七竖八狼藉着酒壶猎味,西间空空如也。江剑臣面壁而坐,只能看见他衣衫不整的背影,稍稍低垂的一头乱发,哪里还有往日的潇洒风采?二人抢步跪于身后,痛哭失声。
江剑臣的耳目是何等聪敏!早知是武凤楼和李鸣来到,自咎自愧,悲感交集,猛然转过身来,那美如冠玉、飒爽英俊的面庞,已削瘦得可怜!双目深陷,面色苍白,哽咽着说道:“我已是待罪之身,百死莫赎。在没有获得掌门人许可之前,焉敢忝为师长?尔等非改口不可。”
李鸣悲声说道:“入青阳宫卧底,人人皆说不可。掌门师伯为国为民心切,强令执行。纵然有错,充其量不过是无心之失。岂能强咎师父一人……”
李鸣虽偏袒师父,说的却也是事实。可是,江剑臣自幼受萧剑秋抚养,又是他代师传技,虽名为师兄,何异师父?他哪里能容得李鸣这样背后讲说大师兄的不是?厉斥一声:“竖子该死!胆敢妄议掌门师伯!”信手一挥,掌挟劲风,已拍向李鸣的当顶。
武凤楼虽跪在身侧,怎敢出手阻拦?吓得一闭双眼,不忍目睹。这时,可忙坏了战天雷和醉和尚二人。
战天雷一把扯出李鸣,醉和尚一招“叶底偷桃”,托住了江剑臣下击的手掌。武凤楼膝行而上,贴跪在江剑臣膝前,失声说道:“三叔,你老就是打死我和鸣弟,我们也不会改口。大师伯和我师父根本不舍得处置三师叔。我们兄弟早从掌门师伯口中听出一些风声,他老人家也为此事引咎自责,痛苦得很呢,请三师叔放心。”
江剑臣沉吟良久,凄然说道:“越是师门恩重,越使我无法为人。”反手刚想往自己当顶拍去,猛听门外有人沉喝一声:“剑臣住手!”
这一声真灵,江剑臣立即双手下垂,改坐为跪,双眼紧闭,涕泪交流。随着喊声,展翅金雕萧剑秋急步走了进来。
少林醉圣刚想骂人,被六阳毒煞战天雷扯了一下,只得忍气咽下。萧剑秋先向两个老人见了礼,缓缓地走向了小师弟江剑臣。江剑臣已泣不成声。所有时人都屏住了气息。
萧剑秋抖颤着伸出手去,看样子是想拉起三师弟。不料,刚刚伸出一半,又陡然缩回。不光江剑臣难过得心身皆颤,就是所有在场之人也无不变了颜色。醉和尚忍不住了,又想骂人。
萧剑秋却突然面对李鸣道:“也许是我老了,也许是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如今之计,如何方妥?”
所有的人,谁也想不到一向以沉稳果断著称的堂堂先天无极派掌门,竟会征求一个门下黄口小儿的意见。
换了别人,吓死他也不敢说话。可李鸣毕竟是李鸣,他竟然把身子一挺,大大方方地说道:“就是掌门师伯不问我,我也该冒死多言了。依我看,您老应该命我师父立即再去青阳宫。”说罢,双目恳切地看着萧剑秋。
李鸣这句话宛若晴天霹雳,震惊了所有的人。醉和尚想骂,战天雷瞪眼,武凤楼恨不得揍他三个嘴巴。可萧剑秋却先示意三人不得插口,反而以异样的目光看着李鸣,说道:“鸣儿你说得对极了!这一次去,比上一次正确得多了。”
李鸣不让萧剑秋再说下去,接口说道:“没有上一次,这一次就一点也不正确了。”这小子也真邪,既劝动了大师伯,又全了掌门人的面子。果然,萧剑秋立即命令道:“剑臣,速作准备,马上再去青阳宫。只要你能捆住侯国英的手脚,不让她再为奸宦出死力,就是大功一件,我会饶恕你的一切。”
江剑臣哪里还肯再去接近女魔王!还想出言恳求大师兄收回成命。战天雷和醉和尚只求江剑臣能免去过错,哪管以后的一切?一起附和,连声相催。只有武凤楼默默不语,暗替三师叔不平。
萧剑秋惨然一叹说道:“剑臣,原谅我!我的心中只装了消灭魏阉,中兴大明,北攘满州,以安万民。其他的,我都没想。”说完,眼圈一红,扭过脸去。
江剑臣被大师兄的爱国爱民之心,激得奋然而起。武凤楼已拿出战天雷给三师叔买的替换衣服,想伺侯三师叔梳洗一番。李鸣又伸手阻止,同时还凛然说道:“你们也太把侯国英看低了!师父根本用不着去青阳宫。如果我猜得不错,侯国英准已跟踪来此,还必然动用了御林军的兵力。”
醉和尚刚想骂李鸣是白日说梦,萧剑秋已脸色陡变,沉声说道:“是我大意了!在京师附近,五万名锦衣卫已织成严密的大网。一只鸟雀也难逃女魔王的监视,醉师叔不信我信。看起来,只有鸣儿才是女魔王的唯一克星。剑臣速去。”
江剑臣也有些将信将疑。出了茅屋,来到门外,凭他的锐利目光,只一眼已瞥见树林之中草丛之内,到处都埋伏有人,起码有数千之众。他不由暗暗佩服自己的缺德徒弟神机妙算,智计过人。
还没等他走近前面树林,侯国英已带着一个俊美书童——她的心腹使女荣儿迎了出来。这一对冤家夫妻,生死对头陡然相向,都不由得身心一颤。
特别是女魔王侯国英,虽然仍是束发金冠,但那一头泼墨似的长发却是蓬乱不堪。往昔的桃花粉面,憔悴瘦损,三秋清波的妙目,也微微内陷。她朱唇颤抖,樱口紧闭,呆呆地看着失而复得的心上人发愣,心里倒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齐聚心头。两滴清泪,无声地滚落下来。
半个月以来,江剑臣无时无刻不对面前这个美貌如花、心如蛇蝎而又真心实意钟情于自己的女人切齿痛恨,发誓要把她击毙掌下。可乍然相见,见她为了自己竟憔悴如此,又为了自己遍布眼线,且不借动用铁甲,实在是用心良苦,也不由得微萌怜惜之情。
侯国英毕竟不愧是一代女魔,只一刹时光,就恢复了常态。她急扑江剑臣怀前,微仰俏脸,忍住快要流出的泪珠,用纤纤玉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江剑臣的面颊,破涕一笑说:“我在圣泉宫早就说过,你是不舍得杀我的,你果然又回来了!不管你是奉谁的命令,也不管你是为了什么目的,来了就好,我好喜欢!”
说到这里,突然低下声音,对满眼狐疑的江剑臣笑道,“你狐疑什么?冲着你两个老朋友嘴馋量大的劲儿,怎么能逃出我的眼下?你大师兄等人都在此地是不是?”
问到这里,见江剑臣仍是默默不语,又噗哧一笑道,“我知道,准是缺德小子李鸣的主意叫你来的。”江剑臣不由得心头一跳,暗叹侯国英的知己知彼,料事如神。
猛然又听女魔王侯国英悄声说道:“只要有你,就是死我也认了,管他呢!”说罢,向荣儿挥手。荣儿先带过两匹御苑良驹,然后陡然拈弓搭箭,嗖的一声,一支响箭腾空而起。蓦地,齐刷刷从树林中草丛内涌出了无数铁甲御林军,一色的左挎弯弓,右悬狼牙,果真应了李鸣的话儿。如果女魔王翻脸令下,三千铁甲之师乱箭齐发,足可裂树碎石,就更不用说人的血肉之躯了。
在这一对冤家对头相聚重逢之际,屋中的老少群侠也各找潜身之处,看得清清楚楚。等目送侯国英、江剑臣并马而去,众人才又回到屋内。
头一个就是醉和尚抢先赞道:“鸣儿这小子,缺德十八手人见愁的外号下,还得添上这‘赛诸葛’三个字。”
李鸣谢道:“醉爷们别捧我了,只求少骂我两句就得啦。师父此去,准逼侯国英带他去密云别宫。魏阉少了她,必然凶焰大减。我和大哥要立即回去,后天准时出关。我倒要看一看凶狠到牙齿的多尔衮,到底能有几个脑袋!”
萧剑秋关切地问道:“小千岁出关,带哪些兵将?”
李鸣不假思索的说:“还是凤阳府的全班人马,一个不多。”众人一愣。
李鸣笑道:“我已有成竹在胸,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锦衣卫御林军都是魏忠贤的人,就是给咱爷们,咱也不能要。玉儿认了一个鬼爹,一个鬼娘,能不心疼鬼儿子?有几十名恶鬼谷的人,换上官兵服装,胜过千军万马。我早吃一看二眼观三了!”嘴里说着贫嘴,拉着武凤楼一齐拜别了三位老侠,向京城赶去。
一进信王府,只见小千岁和老驸马冉兴正在大殿内闲谈。老驸马愁眉不展,小千岁却沉稳若素。武凤楼、李鸣暗暗赞叹不已,上前拜见,禀告了发生的一切。
信王朱由检听罢,一言不发地拿过一个功劳簿,首先写上了江剑臣三字。
光阴易逝,一晃之际已到了出关日期。天启病情略有好转,金殿赏酒,信王跪辞当今。百官送至城外十里亭前,无不为信王一人五从,共计六骑出关会多尔衮十万之众而担心。
长亭饯别,百官呆呆目送。信王挥鞭先行,武凤楼、冉兴等随后。离山海关不远,路旁闪出小神童曹玉跪接千岁,并奏道:“小臣的义父、义母已精选一百名谷丁,派来护王爷龙驾。请求恩准。”
信王大喜,吩咐快快传来。曹玉转身而去,不多时引来了一百名彪形大汉,一色的疾装劲服,背插青光闪闪的鬼头刀,人人魁伟,个个精悍,一望而知全都具有一身功力,确可一以当百,胜过雄兵百万。
信王慰勉了几句,立马十字交叉路口,不时四面观望。众人正不解其故,忽见一个儒生打扮的人策马赶来。信王呵呵一笑,朗朗说道:“文佐武备,皆已齐全。出关!”
原来,匆匆赶来的儒士,就是和钻天鹞子江剑臣结成金兰之好的贾佛西。这一来,更使信王雄心倍增,挥师出关,决心挫尽多尔衮的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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