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屠户从小生长在华山,群仙观附近的一草一木,当然极为熟悉,为能一举捕获荡女甜死人,她决心把堵截的地方挑选在山道捌弯的那片石笱林立处。
不等贴近,江剑臣突然探臂揽住了女屠户李文莲的纤柔腰肢。
女屠户回眸一笑,道:“三哥哥,你真这么稀罕我这丑八怪?”
江剑臣先将她扯住身后,然后方才笑着说:“现在不止三哥哥一个稀罕你!”
李文莲的江湖经验,虽诚然不及江剑臣,但从江剑臣的口气和举止,也猜出石笱之内必定隐藏有不利于自己和三哥哥的强敌。 气得她怒叱一声;“鼠辈找死!”弹地就想深入石笱深处去查找。
江剑臣伸手将她阻止了。
突从石笱林立之内传出极为阴冷的声音说:“李文莲!看起来,你还真得向你那口子多学学。若不是他及时搂住你,你早躺下了。” 一代娇屠李文莲,上倚慈云师太之势,下仗快刀哑阎罗之威,何曾受过这样的轻视和讽刺!怒极反笑,脆声说:“从话音上,不难听出你是个人老珠黄的老太婆,也敢断定你就是五毒神砂郭支璞的女人田玉仙。姑奶奶今天成全你,干脆连剑都不用,看看究竟是谁躺地上。”
一边说,一边解下飞虹剑。
奇怪的是,江剑臣没拦她。
女屠户也真够狂的,娇躯一晃,扑入石笱深处。
刷的一蓬毒砂,形如一朵乌云,暴袭女屠户的周身上下。
好一位绝代娇屠,身躯陡转向下,形如飞瀑流泉,贴地游向田玉仙。
满脸煞气的田玉仙,本来满握第二把毒砂,正注目寻找失去的目标。
女屠户娇躯一长,左手打出三粒沙门七宝珠,右手暗扣一口回风舞柳刀。 田玉仙一咬牙,贴地一滚即起,抖手撒出第二把五毒神砂。
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特别是江湖高手们相搏。
女屠户对五毒神砂的恶毒性能,以及巧妙诡异的打法,无所不知。而田玉仙只闻名女屠户的暗器是沙门七宝珠,却对女屠户擅专另一种厉害暗器回风舞柳飞刀,朦然不晓,这就注定了她的失败命运。
当时情况快,作者的秃笔慢。女屠户不等五毒神砂撒落,先将右臂一展,暗扣手中薄如纸片的回风舞柳飞刀,电闪回旋,飞卷而出,然后迅疾贴地滚进,再滚进。
由于出刀和滚进拿捏配合得丝丝入扣,悬挂在田玉仙腰侧的那只五毒神砂皮袋,早被回旋飞刀切开了底层,毒砂当即撒向草中。
于此同时,女屠户乘身形向上一长之机,出手用上了金风十八切中最凌厉的一招金风刺骨,切在田玉仙的右腕寸关尺处。
疼得田玉仙一声惨叫,拧身后退五步,皮袋中的毒砂撒完了。
女屠户心内一宽,一连三招金风乍起、金风扑面、金风透体,将田玉仙逼得离开撒落毒砂的那片草丛两三丈。
田玉仙面色一狞,恶狠狠地骂道;“好个狡猾恶毒的女屠户!”
女屠户一面连说:“彼此,彼此!”一面手托回旋飞刀,向前逼近。
田玉仙见势不妙,转身想逃。
钻天鹞子背负双手,青衫飘飘,正阻在通往山道的出口处。
女屠户收起掌中的回风舞柳飞刀,说;“冲我三哥哥在武林中的地位,李文莲不仅不用吹毛利刃的飞虹剑,干脆连回旋飞刀也收起来。有本事请尽量施展。看看是你先躺下,还是我先咽气!”
田玉仙既看出江剑臣绝不会出场,又能断定女屠户准会说到做到。胆气一壮之下,突用左手抽出一支粗短的判官换笔来。
江剑臣刚想提醒女屠户注意,表面娇蛮、内里机警的女屠户,早双掌如刃,用风卷枯枝,掌缘挂风,劈向田玉仙的左边乳泉和脐下的关元两大穴。
田玉仙阴阴冷笑,不闪不避,手中的判官笔,疾点女屠户的乳根穴。
她早从江剑臣的口中,得知这种又粗又短的判官铁笔之中有文章,娇躯一侧,右掌趁势挥出一招金风折柳,切向田玉仙的小腹。
田玉仙看出,李文莲不敢正面和自己相拼,嘴角隐现阴笑,判官铁笔用的是魁星点元,点奔女屠户李文莲左侧的太阳穴。
女屠户一见自己故意示怯的办法奏效,知道田玉仙输定了,娇躯猛地一旋,既闪避开点来的判官笔,自己的右掌也够上了尺寸。运功一掌劈出,用的又是快刀哑阎罗急风十三刀中的疾风斩劲草。
正在娇傲之际的田玉仙想躲,哪里还来得及!被心狠手黑的女屠户一掌臂在握笔的左腕上,随着肉裂骨碎和田玉仙的尖嘶声,那支又粗又短的判官铁笔,早到了李文莲的手内。
江剑臣一句“注意留活口”没说完,田玉仙早一头撞在右侧的石笱上,血脑流满草丛,眼见不能活了。
气得女屠户纤足乱顿,尖声骂出一句;“好个死心眼的老太婆!”
江剑臣先伸手接过那支粗短的判官铁笔,随后又轻声—笑,说:“田玉仙可不是死心眼,人家是知道落在你手中比死更难过!”
女屠户格格一笑,自去搜查田玉仙的遗物。
江剑臣则用铁笔掘个大坑,把死尸和撒落草丛的毒砂埋起来。
李文莲伸直一下柳腰,说:“这老乞婆真好心胸,搜遍全身,也没找出一星一点的可疑物品来,看起来,只好把希望寄托在甜死人身上了!”
江剑臣一边携起她的纤手离开那片石笱,一边苦笑说;“甜死人就是长了仨脑袋,也让你这几招吓死人的金风切给赫跑了。现在,唯一可以查问的线索,就只有那个吸血郎中金满贵了。”
从群仙观到玉泉院的一路上,女屠户始终都落后江剑臣一步。
江剑臣自然明白,她这是怕再把吸血郎中给弄死了,事情那就全砸啦。以她的骄狂和横蛮,恐怕只有在他江剑臣跟前,才能如此小心。
二人从后面越墙掩入玉泉院,悄悄来到冒牌道士孙道枢居住的静室。
蓦地,一个鼠目闪闪、留有微髭、高颧凸腭、脸色泛青的弯腰驼背小老头,眨巴着惊恐诡异的眼神,悄无声音地躬身迎了出来。
若不是有江剑臣在场,女屠户瞧见吸血郎中这副姥姥不爱、舅舅不疼的窝囊长相,势非一脚踢开不可,如今只好忍住了。
吸血郎中果然不愧老江湖,不仅招子雪亮,办事还真光棍老到,先将二人高接恭迎入内后,首先捧出女魔王的那串明珠,说:“蠢徒该死,竟敢觊觎此种珍品。小老儿除去狠狠重责外,特地奉还三爷。死罪,死罪!”
女屠户真怕三哥哥循照老规矩“出手之物不肯收回”
的惯例,不仅出手接回那串价值连城的明珠,还低叱了一声:“快将知道的一切供出来,姑奶奶可没有耐心等。敢有一字不老实,我让哑叔好好地服侍服侍你!”
快刀哑阎罗郭天柱当年横行江湖时,以刀快、手黑、心狠而著称,吓得吸血郎中金满贵脸色泛黄,嗫嚅道:“请姑奶奶放心,举凡小老儿的所知,我一定知无不言,并准言无不尽……”
伸手要过持在江剑臣手中的那支粗短判官铁笔,就想说出内中的文章。
江剑臣脸色一变,长袖未及甩出,女屠户李文莲、吸血郎中金满贵、假道士孙道枢,一齐跌倒在地上。
江剑臣身快如电,意动闪出。
出现在静室外面的,除去昨天见过的四个眉目如画俊婢外,那位身着鹅黄宫装、体态风流、俏丽妩媚的少女,也正妙目灼灼、风情万种地向他注视着。
江剑臣寒声叱道:“暗中伤人,出手歹毒,不怕我以牙还牙?”
宫装少女倩巧地一笑,道:“依你看来,能不能比得上你的那位女屠户?”
江剑臣把手一伸,威逼道:“拿来!”
宫装少女笑问:“拿给你什么?”
江剑臣刚想说:“解药。”
忽听静室的后窗轻响了一下。
江剑臣身化飞龙回天,拧身入内,招出渔夫撒网,卷向那位企图入窗掳人的蓝衣劲装少女,并将其硬生生地逼回窗外。
吸血郎中强提真气,恳求道:“请三爷暂勿追敌,救人要紧!”
江剑臣一惊而悟,眸光遍扫三个受伤者,心头越发下沉了。
原来,吸血郎中知道所中的七毒子午弩厉害,中弩之后,立即自封穴道,运气抗毒。女屠户内功虽精湛,反映也不差,自点穴道虽晚,经过运功排毒,也能暂缓剧毒漫延。
只有孙道枢功力最差,无人抢救,嘴唇已泛铁青,毒气漫入内腑,已成回天无术了。
吸血郎中示意江剑臣,抱起女屠户贴近自己,用极其细弱的声音说:“此弩乃我亲手所淬,上附黑心莲、断肠花、腐骨草、孔雀胆、金龟钟、修萝花、鹤顶红等七种剧毒,中之子难见午,没备解药,只有潞王内库收藏的,用广西梧山不死草、云南西部山区的都拉草,配以苗疆的龙涎草制成的三草回天丸可解。请三爷快掏取我药囊中的黑色药丸,先给我们二人服下,最少可再延缓二十四个时辰。”
江剑臣再历经百战,见过的血腥再多,听说女屠户最多只能再活二十四个时辰,脸色也不禁一变再变。但他毕竟不愧是独步当代的武林奇人,按吸血郎中的所嘱,先给二人服了黑色丸药,然后再将二人挟于肋下,施展开一气凌波浑元步法,飞身向苍龙岭攀去。
所幸在岔往聚仙台的拐弯山道上,碰上了快刀哑阎罗郭天柱。 江剑臣连详细情况都没叙,将二人交给快刀哑阎罗,就忙着下山了。
尽管江剑臣心急如焚,再次扑回玉泉院时,业已找不到宫装少女。
江剑臣当然清楚,自己在当今万岁的心目中,犯过三条弥天大罪:一是强娶侯国英为妻;二是抗旨杀了三边总督杨鹤;三是私自离开皇宫,拒绝充当大内特设侍卫。若不是老驸马冉兴犯颜苦谏,秉笔太监王承恩和盟兄贾佛西多次跪求,早被当今钦命拿问了。如今要想救活李文莲,就得直闯潞王府,强索硬讨三草回天丸。姑不论王府深似海,护卫多如云,光凭潞王常芳这位赫赫天璜贵胄、凛凛金枝玉叶、万岁爷的嫡亲皇叔,能是随便招惹的吗?蓦地人影一晃,郭天柱背着女屠户一闪超越,阻在江剑臣的前面。
女屠户气息微弱,声音嘶哑地向江剑臣哀求:“三哥哥,小妹一命能值几何!天威赫赫,冒犯不得。夫妻结缡一夕,如同百年好合。文莲夙愿得偿,虽死亦无遗憾。何况我服药之后,大见好转。我不信吸血郎中解不了这种毒,我要三哥哥守着我,不要离去!”
哀哀苦求,如泣如诉,入耳心悸,声如泣血,两手乱抓,硬是不让江剑臣走。 江剑臣表面冷静,心内滴血,柔声先说:“我听你的!”然后,出指飞点了她的昏睡穴。沉下脸来,向哑阎说:“文莲糊涂,难道你老也糊涂!我现在时贵如金,眼下除去冒死闯王府,很难挽回文莲生命。拼着远遁边荒,我也得再逆一次龙麟。千万保护好她,我走了!”
在去长安的路上,尽管江剑臣轻功超绝,并还净抄近路,申正时分,方才进入骊山地界。
骊山,西距长安尚有五十里,乃秦岭山脉有一个支峰,山上有东绣和西绣两个山岭。岭的上下,均披满青松翠柏,郁郁苍苍,景物异常绮丽。关中八景之一的骊山晚照,就在此山。西绣岭上的老君殿,就是唐贞观十八年所建的汤泉宫所在地,天宝六年才改为华清宫。
心悬女屠户生死的江剑臣,恨不得立即赶到长安,登门求见潞王千岁朱常芳,求取两颗三草回天丸,好能让李文莲的香魂回天。
过了华清宫,刚到秦始皇当年焚书之后,坑杀孺生的坑孺谷,突从身后传来一声马嘶,一骑飞驰而过,陡勒丝缰,怒马人立,阻住了去路。
江剑臣不看则已,一眼望去,禁不住心头一沉,情知事情麻烦了。
原来,飞骑阻住去路的,竟是那位妩媚风流的黄裳宫装少女。
江剑臣故意不去理会她,却仔细地打量一下对方胯下的白马。那是一匹异常神骏的千里良驹,通体银亮雪白,丝毫不见杂色。此时虽喷沫低嘶,马鬓飞扬,四条马腿却死死地钉在地面上,一动也不动。
江剑臣赞道:“好马,端是好马!”
宫装少女嫣然一笑,跳下马来,把手中的丝缰往马鞍前的判官头上一搭,莲足款款地靠近两步,笑道:“红粉应归佳人,良驹当属烈士,愿以此马相赠。”
江剑臣淡淡说:“我怕委屈了它。”
宫装少女盈盈一笑,说:“反正此马给定你了,你想不想要都不行!”
江剑臣面色一冷,道:“我说不要,恐怕你大概还真给不成!”
宫装少女软塌塌地说:“好歹咱们也有过一面之缘,你不该这样对待我!”
江剑臣面色更寒,冰冷冷地说:“可惜是那样的一面之缘!”
宫装少女道:“我可没有下毒手,这一点你要弄清楚!”
江剑臣脸色泛青,说道:“凭你的这句话,说你是帮凶绝不冤!”
宫装少女娇笑道:“你敢诬我为帮凶,你的胆子可真不小!”
江剑臣双眉怒轩,冷冷道:“江某人的胆量,恐怕不止如此大!”
宫装少女后退一步,说;“你还敢怎样?”
江剑臣:“狠狠揍你一顿!”
宫装少女;“你敢!”
江剑臣早一步一步地逼向对方,语冷如刀地叱道:“江某人三次圣旨都敢抗,何况外藩一亲王。凭我江某人的功力,就是狠狠揍你一顿,保险太医院都验不出伤来。
半年后,你才会瘫痪爬不动,叫你连冤都没处喊,不信你就试试看!”
喝叱完了,探臂一抓,将她抛掷在马鞍上,方才出谷驰往长字。
离长安还有五十里,天色又早暗了下来。还真怕宫装少女追上来麻烦,只好将轻功提到极限,直到贴近东门,方才缓了下来。
酉时刚过,江剑臣来到这座外藩亲王府邸前的高大台阶下。
古人说:宰相家奴七品官,何况当今万岁嫡亲叔父的豪奴侍卫。
没容江剑臣登上台阶,早拥上八个清一色劲装箭衣、青巾包头、脚登扳尖洒鞋、紧系倒赶千层浪绑腿、神情骠悍、身手矫捷的大汉,每人一口青光闪闪的鬼头刀。
为首那人厉声喝叱道:“狗眼瞎了是不是?撞你娘的什么……”
最后一个“丧”字没吐出,左边脸腮早挨了狠狠的一记耳光。
头目挨打,那还了得!这些不睁眼的豪奴“嗷”的一声,举起了鬼头刀。
江剑臣苦笑了,暂不论他曾经是当今万岁御笔钦定的特设侍卫,职位几与秉笔太监王承恩相等,仅凭他在拥立崇祯登基之中功列第一名、身分该是何等的显赫!因他三次抗旨不遵,私自离开宫廷,才落得这种虎落平原被犬戏的下场。对这般狗仗人势的豪奴,他虽只消一个盘旋,就能全部废了他们,无奈这“胜之不武”的名头,让他难以承担。
江剑臣正在为难,唏聿聿怒马长嘶,被他抛掷马上的宫装少女纵马驰至,人在马鞍上未下,就挥起手中的金丝马鞭,劈头盖脸地抽打那八名骠悍豪奴。
可笑那八名骠悍豪奴,被抽得满地乱滚,还不知罪犯哪条。
宫装少女跳下马来,先喝令八名豪奴直挺挺地跪着,方请江剑臣入内。
江剑臣虽感她不记前仇,替自己解围,但对她那骄狂自大、蛮横无理、心实厌恶,加上没弄清她是否朱常芳和郭紫云的私生女儿,只好敬鬼神而远之地随她入内。
宫装少女故意慢了半步,贴近江剑臣的肩侧,悄声说:“对你,我可真是仰若泰山北斗,钦佩爱慕很久了。
可惜周年大典我才十三岁,你也不会注意一个黄毛小丫头。”
小妮子的口舌还真够伶俐的,不光毫不脸红地带出来“爱慕”二字,并用那句“周年大典我才十三岁”暗示自己业已十八年华,并还加上“可惜”二字。
听得江剑臣眉头紧皱,勉强回了一句:“郡主的记性可真好!”
打蛇随棍上。小妮子似乎要挂在江剑臣的肩胛之上,娇声说:“多谢你夸我记性好。其实,我的记性真不差,直到现在,我连你在周年大典之中穿的什么服饰、排列在什么位置上,甚至在那里值夜、和谁在一起吃饭都记得。”
江剑臣凛然不好出声了。
一见江剑臣沉默不语,素性刁钻的小妮子,冷古丁地站住不走,生气说:“别看你独步天下武林,号称当代第一人,没有我父王的三草回天丸,你只好眼睁睁地看女屠户死,你总不敢在王府杀人抵命吧!再说,你就是杀了下毒手的,又能如何?女屠户还不是死定了!聪明些,还是对我好一点,我是真想帮助你!”
江剑臣实在拿她没办法,只好躬身一揖,说:“江某求见王爷!”
小妮子扑哧一笑说:“这样倒还差不多,我先送你去内书房。”
潞王府中的内书房,乃是朱常芳日常深居独处,阅览书籍的地方,别说等闲之人绝对禁止入内,就连府内的总管和侍卫,也只配在门外回话和请示,小妮子愣敢向里面让客人。
看起来,江剑臣只要肯假以词色,她还真不难对付。
她不仅巧笑倩兮陪着江剑臣进入内书房,并还美目盼兮地自吐姓名朱岫烟。
江剑臣倒吸凉气了。
按说,这也怪不得江剑臣,是他听多了孙道枢、公孙菊、吸血郎中等人的先入之言。始终认定宫装少女是王府内总管郭紫云的私生女儿。如今听她自报姓名朱岫烟,江剑臣不敢怀疑了。
因为皇族亲丁的姓名也和,民间的排行一样,天启讳朱由栋,崇祯讳朱由检,福王讳朱由嵩,潞王常芳之女自应排行由字,变由为岫,是避御讳,岂不理所应该。分明是金枝玉叶的正牌郡主,江剑臣焉得不倒吸凉气。
岫烟郡主安排好江剑臣之后,就火烧火燎地回身去请王驾千岁朱常芳,想不到被一个别有歹毒用心的人缀上了。
她这一去,宛如石沉大海,近两个时辰没回来,眼看亥时将到。
江剑臣屈指一算,从已时到亥时,七个时辰过去了,可怜刚和自己缘结合体的女屠户,只能再活十七个时辰。
心内一急,就想迈出内书房。
可叹他一眼瞥到那巍峨高耸、双层飞檐的银安大殿,又迟疑了一下,退回了。
面对内书房中那四支粗如儿臂的滴泪巨烛,激起他的满腔幽愤,正所谓:“月朗星似稀,天暗烛愈明,世间伤心事,千古唯一情。”
江剑臣又油煎火燎地等了片刻,郡主、王爷始终未来,实在怕误了女屠户的一条命,又怀疑朱岫烟是在施展慢毒药,先正确估计出自己回苍龙岭的时间,然后在时间内交出三草回天丸,既能害死他们,让你还无话可说。
江剑臣决心不等了。
说实在的,江剑臣若不是凛于赫赫天威,凛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圣人古训,再加上上有白发老娘,下有稚龄儿子,妻子女魔王至今仍在孤悬海外的石城岛拥兵自卫……处处使他有所顾忌,不敢轻冒对抗皇室的滔天罪名。否则,别说一座外藩亲王的府邸,就是深宫大内,紫禁御苑,警卫森严,侍卫林立,他江剑臣也照样可以随意出入,甚至来去自如。
最后,江剑臣还是横下一条心,按吸血郎中提供的位置,很快找到那座王府内库房——想不到还是一座既宏伟壮观、又严密封闭的高大殿堂,廊柱足有合抱粗细。
抬头一看,大铁门上竟然无锁,换了别人,还真不敢贸然闯入。决心不惜再逆龙麟的江剑臣,可管不得许多了,暗用阴柔掌力震断里面上闩的横木,入内轻轻再掩上。
蓦地,瞧见一缕灯光从一处小门缝中溢出,借着这一线微弱烛火,方才看出这座庞大的殿堂,分别格成八个小库,各有铁门,上挂巨锁,唯一没有落锁的,就是亮有烛光的那一处小库。
江剑臣悄悄贴近。
猛听里面一青年男子说:“姑娘快走吧!深更夜半,孤男寡女,岂能同居一室!再说,这里又是王府内库房!”
江剑臣侧目再听。
一声荡人魂魄的浪笑过后,说:“瞧你这傻样,难道我长得不好看?”
那一男子嗫嚅说:“姑娘长得再好看,也和我贾梦蝶没关系。”
入耳“贾梦蝶”三字,江剑臣顿时心神大震了。想不到晏日华亲眼目睹被人掳走的贾梦蝶,竟出现在这座内库中。这个浪声娇笑的无耻女人,十有八九是田陶,还真让自己撞巧了。
江剑臣也认定是甜死人田陶暗发的七毒子午弩,自想活捉此荡女,先审问个清楚,随即双肩微晃,轻轻跃入横梁黑暗处。
注目下望,方才看清这处唯一没落锁的地方,不是库房,从内有桌、椅、床、铺这点上来判断,可能是看管库房人员轮值上夜的地方。
仔细先看那个青年男子,约二十岁左右,貌相确和盟兄贾佛西近似。
以江剑臣江湖阅历和目光锐利,只扫了那身穿孔雀蓝衫裤的女子一眼,就可以断定,她准是淫荡成性的甜死人。
其实,江剑臣确实没走眼,屋中的妙龄女子,正是田玉仙的娘家侄女。借机暗袭女屠户等的那蓬七毒子午弩,也是从她袖中打出的。 这时,她除将自己那丰满柔软的娇躯贴了又贴,状似要向贾梦蝶投怀送抱,并且语带颤音地浪声说:“怎能跟你没关系,我不信你真木得锯不动!”嘴里说着,手竟然自解纽扣。
江剑臣打算飘身下落的势子停住了,暗忖:取药救人再紧急,但也不争这眨眼之间。我倒要看看这位贤侄的为人和定力如何,经不经得起荡女淫娃的无耻挑逗!贾梦蝶更为嗫嚅地说:“姑娘刚刚举荐我入库当差,我……”
江剑臣心中一气。
甜死人陡将穿在身上的孔雀蓝衫子向下一扯,原来面空空如也,连一件内衣也没穿,雪白的酥胸,坚挺的乳峰,细腻的两肩,纤软的柳腰,一齐活灵活现地裸露在贾梦蝶眼前,就差腰间那根香罗带子没解了。
贾梦蝶两眼一直,几乎流出涎水来,伸手去摸她垂胸的金项链。
炸开当顶,飞出一股怒火,江剑臣暗叹一声:酒色从来红人面,财帛最能动人心。从贾梦蝶口流涎水、手摸金链上看来,这个该死的孽子是既好色又贪财。可惜盟兄贾佛西才高北斗,刚正节烈,家门不幸,竟生有贾梦蝶这么一个侄儿。
如按江剑臣嫉恶如仇的秉性,若不是身在王府,早就出手惩处了。
最让江剑臣气得吐血的,是贾梦蝶伸手一扯甜死人的裤腰带,早就欲火如焚的甜死人,口中嘤咛了一声,自动脱下穿的裤子。
江剑臣实在不能容忍了,佛手拈出两枚青铜钱,是想击射贾梦蝶身后的灵台穴、和甜死人胸前的当门两大死穴。
一件想不到的奇事出现了——忽然看见口垂涎水、目射淫光、浑身上下到处喷放熊熊欲火的贾梦蝶,不光不去搂抱甜死人那精赤裸露的躯体,反倒把正等他横戈跃马的淫女一把推倒,反身拉开屋门拼命逃出。
江剑臣这才明白了。
原来,贾梦蝶表面斯文老实,内心机警乖巧,正是俗话所说的“憨脸刁”那种类型的人物。他自从被甜死人掳来,明知强硬抵抗只有死路一条,有心壮烈一死,又置家中半百寡母于何地!论心眼,这小子不比李鸣、秦杰差。
吃亏的是半点武功都不会,只好和甜死人半假半真地瞎凑和,直到图尽匕首现,甜死人欲火如炽脱衣服,把戏没法继续玩,他才急出这一高招来。他想:让你甜死人再淫浪,也不好意思光着屁股去追人。
但他又哪里知道,人家甜死人穿好衣服再追他,他也照样逃不脱。也是这小子的八字好,正好碰上前去强讨解药的江叔父。
趁甜死人转身去追贾梦蝶,江剑臣双指一捻,两枚青铜钱,一打背后的志堂穴,一击肩后的攒心穴,顿时制住了一代淫女。
坏就坏在,以江剑臣的身分和为人,绝不允许他伸手去触摸浑身裸露的甜死人,更不肯亲自替她穿衣。再加上关心坐怀不乱的贾梦蝶,江剑臣只好扇熄烛火,暂时离开,先将贾梦蝶送出去再说。
星月在天,夜色深沉。
江剑臣追上惊慌失措的贾梦蝶,不等他出口,抓住、点穴、挟起,从银安殿东侧的台阶上,一掠飞越高墙,避开王府外围警戒的禁卫军,来到一处偏僻的所在,拍开他的穴道。说明了一切,塞给他两张银票,再折身转回。
尽管王府外围警戒,马虎得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老半天才有一小队禁卫军,行列不整,衣甲。走样,一个个垂头丧气,既像咬败了的公鸡,又像输光了钱财的赌鬼,死气沉沉,一点提不起精神来。
江剑臣还是不敢大意。
为了不让人发现自己出来再进去,他等一小队禁卫走过去,方始拧身贴近墙根。不敢直接越墙而过,只蹿起与墙相齐,再将身躯一旋,横身滚了进来。
饶是那样,江剑臣还是先隐入一丛冬青树后良久,辨清府内安插的桩卡,然后才乘虚而入,重新回到那座内库房的门前。
又一次意外的事情出现了——江剑臣本想找到的,也是急于找到的,但不愿在这种时候和在这种地方找到的王府内总管郭紫云,身穿孔雀蓝衫裙,正俏立在库房门侧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下,衣单难耐午夜寒似的,身躯微微有些颤抖。
梧桐树上的枯叶,一片、二片、三片……
平静地一笑,郭紫云脱口称赞道:“江三侠,你真的好胆大!”
江剑臣也平静地一笑说:“不是江某的胆子大,而是非胆大不可!”
郭紫云道:“是来求解药?”
江剑臣反驳道:“不是求,而是索!”
郭紫云嫣然道:“反正都是一样。”
江剑臣说:“不一样!”
郭紫云故作一怔:“为什么?”
江剑臣语调一变:“江某从不求人!”
郭紫云:“知道这是王府吗?”
江剑臣冷然说:“知道!”
突从右侧传来:“知道还敢来撒野?”
左侧有人帮腔说:“久胜必然滋傲心!”
江剑臣明知身后必然也埋伏有人,先横了右侧那个长马脸、豹子眼、手握巨斧的老者一眼,说道:“朋友比江某更撒野!”
说罢,再扫了左侧那个疙瘩脸、半截眉、三角眼、血盆口、双手分握一对蝎尾钩的半百老者,嘲道:“朋友是否久胜过?”
话锋忽然转向对面俏立的郭紫云:“明知江某这块骨头不好啃,郭总管四面只张三面网,是故示大方,还是没有找到好帮手?”
郭紫云故意忸怩了一下,轻笑说:“江三侠,你这不是故意让贱妾脸红吗?”
江剑臣:“此话何意?”
郭紫云:“事情明摆着,对付独步当代武林第一人,八面埋伏犹不足,我哪敢四壁合围缺一面!再说,那岂不显得对江三侠不恭敬!”
江剑臣不得不赞道:“你可真会说!”
郭紫云接着说;“为了尊重江三侠,我早派一位帮手前去请王爷,既算曲尽了地主之谊,也请平素好武的王爷大开一次眼界。” 平素再布衣可以傲王侯的江剑臣,也暗自惊凛郭紫云的这一手阴毒狠辣,既能威胁自己不敢在潞王千岁面前开杀戒,他们如能侥幸杀了我江剑臣,还可推在潞王千岁的身上,让先天无极派不敢来报仇,确实是一着稳打稳扎的妙棋。
要来的,毕竟阻挡不住。
随着一阵沉重的步履声,一位仪态逼人、气派极大、外藩亲王打扮的中年人,身后跟随一位四旬上下的儒雅秀士,同时出现在江剑臣身后。
江剑臣借说:“王爷在上,草民江剑臣叩见”之机,打量一下潞王。
只见他面如油粉,长眉细目,嘴唇上留有修饰得很整齐、也很浓黑的小胡子,光头没戴王冠,同样整齐光亮的发髻上,缀有一粒比拇指还要大的明珠。
潞王身上的衣裳虽很随便,但质料却极高贵,黄色轻便的袍服上,系着一根莹晶发亮的白玉带,同色长裤,脚登粉底皂靴。
像他这种人,无论用谁的眼光来看,他都是一个高高在上、很有权势,令人不敢仰视、极能威慑人心的显赫人物。 潞王千岁目泛厉芒,沉声喝叱道:“江侍卫久居宫廷,供职大内,当知‘午夜深更、擅削闯入亲王府邸’之罪!”
江剑臣昂无所惧道:“草民再无知,也不敢擅自闯入,请王爷详察!”
潞王怒道:“既未通禀叩见,还敢矢口否认,欺本爵不敢入你于罪吗?”
江剑臣强忍怒气,道:“草民乃郡主亲自带进,王爷请勿罗织罪名。”
潞王:“快唤郡主!”
远处正好传来四下更鼓声。
江剑臣突然肆无忌弹地狂笑了起来。
潞王含怒问;“为何发笑?”
江剑臣先冷冷地瞟了郭紫云一眼,然后说:“一代亲王成傀儡,岂不可笑!”
潞王千岁像被一下子戳中了心病,恼羞成怒道:“给我拿下江剑臣!”
江剑臣心中暗笑了。
原来,他是被那四声更鼓所震,才蓦地悟出郭紫云的险恶用心,其目的是想拖延时间,使女屠户李文莲和吸血郎中毒发不治身死。更让江剑臣隐约觉察出,郭紫云杀吸血郎中之心,更有甚于女屠户。追其原由,不外是怕吸血郎中泄出更多的机密。
亲口下令拿下江剑臣,无异于潞王现已黔驴技穷,也给江剑臣留下动手的退路。
那位始终隐身在潞王千岁身后,宛如怀抱琵琶半遮面的儒雅秀士,异常斯文地站到江剑臣的对面。
这是一个既清秀儒雅、又斯文和气,白白净净的脸庞,干净整洁的服饰,不但脸上布满笑容,还把一双细长白嫩的手高高拱起。
奇怪的是,他稳稳站在江剑臣的对面,既不讲话,双手也没握兵器。 江剑臣直视郭紫云一眼,说:“从前谁都不信,光凭无情剑冷酷心的那张巧嘴,就能替峨嵋教主司徒平窝藏住龙隐二丑、黑道四煞、追魂五毒和贺兰双鹰等一十三名藏匿多年的煞星巨盗,更料不到在堂堂亲王府邸内,会看见当年横行鄱阳水面的二龙王,和反正阴阳十八抓申恨天的同母异父兄弟、五丁开山屈恨申。”
江剑臣一言点出两侧二人的姓名来历后,才面对那位斯文秀士说:“倘若江某双眼不盲,朋友可能是八极怪叟段常仁的同门小师弟,始终未曾出现过江湖的慢工巧匠范紫光。真难为你们三位,竟像寡妇守节似的,在此寂寞苦熬了十多年。”
朗朗说罢,故意扭头去看高踞台阶之上的潞王千岁朱常芳。
潞王朱常芳果被看得神情陡变,并还狠狠瞪了郭紫云一眼。
江剑臣决心用取巧的办法速战速决,以便强索解药,立即抽出短刀。
表面斯文、内最险诈的范紫光,空从衣底取出两柄寒光夺目的锋利匕首,冲江剑臣文雅地一笑,道,“江三爷,请鉴赏一下这两柄匕首好不好?”
江剑臣技艺再通玄,限于知己不知彼,对眼前这三位闻名没见过一面的诡异人物,也不肯傲不为防,绽唇轻吐一个:“好!”
范紫光双手轻扬,竟真把两柄匕首抛扎在钻天鹞子江剑臣脚前。
江剑臣心中清楚,这是范紫光施展出的一条恶毒诡计,说不定还在两柄匕首上涂有剧毒;更深知对方四人只要骗得自己腰微弯,势非乘机全力扑袭不可。
这就叫:君子可欺以其方。毒如蛇蝎的范紫光,愣能让江剑臣明知是当,还非上不可。谁叫你江剑臣不加考虑答应人家的!江剑臣也真够胆大的,他竟敢在虎视眈眈的合围内,先把手中的短刀插回鞘,然后形若无事地作势去拔地上的两柄匕首。
奸计得售,对方果真乘机发动袭击了。出手的迅猛,配合的默契,足证这是他们早就训练有素的,绝不可能是临时凑合。
请看,没等江剑臣弯下腰,手握蝎尾双钩的二龙王,上砸江剑臣的右侧太阳穴,下钩江剑臣肋下的魂门穴,出手极为歹毒。 改处江剑臣身后的郭紫云,陡把那根从不离手的天山实心竹手杖一颤,罩向钻天鹞子江剑臣肩后的灵台和攒心两大死穴。
更厉害的,五丁开山屈恨申他那电闪雷击的一斧,是只攻不守的一斧,要人老命的一斧,决心钻天鹞子同归于尽的一斧。
这还不说,最最阴狠诡异的,还数慢工巧匠范紫光,他像变戏法似地,双手一翻,又从衣底取出两柄寒光夺目的匕首来,贴地滚向江剑臣。
这一手,才真正配占阴、狠、毒、辣、奸、诈、诡、奇八个字。因他吃准江剑臣不会真弯腰,也铁定在四人合围攻袭中,数他一人最安全。
任何人都能看出,他才真是郭紫云的靠山。
可他万万没想到,明明看着江剑臣的蜂腰早弯下,他却忽视了江剑臣的双脚也能杀人。
陡见光剑臣身躯暴然一旋,先用右脚踢起插在地上的两柄匕首,飞扎龙宫二龙王,逼得水断流骇然收钩倒退,去保自己的性命。
也令五丁开山屈恨申那提聚全身功力,劈出来的一斧失去了准头。
最巧妙的是,江剑臣竟能把暴然旋出的易乾转坤一改而为折柳送客,先用分云捉光手法,掳住郭紫云疾点而来的竹杖,并借回旋之力,将她连人加杖甩向慢工巧匠范紫光。
从一开始,江剑臣既没真恨二龙王,也不仇视五丁开山屈恨申;真正让他切齿痛恨的,一是罪魁祸首郭紫云,二是阴狠奸诈的范紫光,这才决心重创二人一下。其实,江剑臣还是有所顾忌,他总不能在王府大开杀戒。
也是该着郭、范二人倒血霉,郭紫云刚被江剑臣一掳一甩,正好迎上滚地偷袭无功,刚刚挺身而起的范紫光,郭紫云收招不及之下,一竹杖点碎了慢工巧匠的左肩琵琶骨。范紫光自被点得身躯一斜,无巧不巧地一匕首捅进郭紫云的左臂上端。
可能是这种沉重的打击来得太快,太突然,太出乎他们的意料。不光遭受沉重打击者的本人,就连站在台阶上的潞王也惊呆了。
开始,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老认为是一种幻觉,凭自己优厚豢养了十多年、从来都不可一世的四名能手,会一招败给江剑臣。
江剑臣正思索该用什么措词来讨取解药,脱去黄色宫装、改穿藕荷色衫裙的郡主,突然出现在潞王身侧,语音平静地向江剑臣说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江侍卫功再通玄,毕竟是血肉之躯。王府禁军,五百余众,倘一齐用强弓硬弩,岂是你一人可敌!你盼药之心再急,也须等父王消消气。请你暂回住处,容我代求父王,还是平和解决为上。”
江剑臣翘首东望,天边早已隐现曙色。明知时已近寅,女屠户的生命,仅仅还有十二三个时辰。心中一狠,就想拼得一身剐,去逼讨解药。
那位郡主冷哼一声,说:“江剑臣,你总不能不给父王留点考虑时间吧?”
负气说完,抱起父王手臂就走。
江剑臣心中一动,暗自忖道:她一再让我回住处,绝口未提是回内书房,莫非另有用意?别说我一介草民,就是充任大内侍卫,也不配住进王爷的内书房。我先按她所说的试试看。
主意既定,干脆连郭紫云等四人一眼都不看,竟自前往那内书房。
出乎江剑臣意料,内书房竟有一名女婢在等候着他。
唯一让他奇怪的是,这个女婢太美了,美得吓人,美得要命,一双妙目简直能钩去人魂。
一眼看见江剑臣进来,裣衽已毕,伸出一只素腕,递过一张素笺来。
江剑臣展开一看,上写:“怜君处境艰险,私自盗药两丸,今后如有所求,盼君务必成全。”
女屠户意外获救,江剑臣心头狂喜。
美艳女婢眸光一转,手指素笺,道:“郡主冒死替你偷药,难保没有后患。王爷宠信迷恋郭总管,今后倘若有事相求,请江三爷万勿推辞,并盼留给郡主一句话,我回去也好交代。”
有道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又道是:事不关心,关心则乱。明摆着的,是一个借机示惠讹诈的大圈套。可叹关心女屠户性命太甚的江剑臣,意然不慎忽略了。
为了尽快赶回去救活女屠户,江剑臣顺手抓起公案上的一管狼毫,提笔挥出;“救命大恩,理难相负;凡有所求,敢不从命。”
美艳女婢一手接笺,一手递药,除亲自把江剑臣送出了王府大门外,还偷念了一念江剑臣所写的十六个字。妙目一转,捂紧小嘴偷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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