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璇宫风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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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且说叶明霞眼见表弟杜珏和张晓霞,当着天下武林各派,缔结了婚姻,她在痛心之下,悄然而走。

此刻的叶明霞,她对杜珏是爱极恨深,仇视晓霞更不必说,她一离开黄山,就犯了犹豫,她既不愿回家,就只有奔向昆仑。一路上,她形单影只,孤零零的一个女孩子,那是何等凄惶。

她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到昆仑拜过祖师之后,预备就在昆仑山咫尺地结茅终老,不过,她也想过落发出家,但是,她也看到很多人一旦出了家,青灯古佛,才弄清楚那日子不好过。

她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因为,逃世逊隐、结庐深山,凡百事都得先有个计划,叶明霞她没有,至此,她已是万念俱灰,想到天涯何处是归宿,饶她个性倔强,也不禁泪下沾襟。

万般无奈,念动投崖,这就是所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就在这时,身前突然出现一位行脚老头陀,宣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女施主,抛却臭皮囊,方能得到解脱,你怎么不跳呀?老衲等在这里为你超度,早登极乐。”

这者头陀怪了,出家人无不拯救生灵,他怎么劝人去死呢?叶明霞个性十分倔强,闻言翻然变计,凝眸打量那老头陀。

出家人生着一张老虎脸,浓眉环眼,须发蓬飞,破衣缀悬鹑百结,一双泥脚只穿了一只草鞋,看头陀眼射精光,神情分明不对。

叶明霞侧身前纵,那头陀不讲理,蓦地一挺手中一支四尺来长的青竹竿,横着便拥,道:“女施主,怎么不想死了,那不行!”

叶明霞本能的一伏身,左手起“神龙探爪”,要想抓住他那竹竿。

她快,头陀更快,突地收回竹竿,眦牙咧嘴笑道:“你若不想死,祖师爷例无空手而走,就把你身上的财宝给我留下,金子银子都要。”

叶明霞方知是个劫路的头陀,她哼了一声,道:“原来是个劫路的,你找错人了。”

她话声未了,恶头陀一竹竿敲在她脚上,这一竹竿打得不含糊,打得叶明霞火冒三丈,伸手亮出了宝剑,头陀竿演“枯树盘根”,招数无奇,快得无法躲闪。

叶明霞一下没跳开,腿腕子上又挨了一下重的,她气极盘剑进攻,一出手便使出了昆仑善天女神剑三绝招,天女散花——雨天曼陀罗花,化七重罗网,变布地金沙,上、中、下三盘并进。

这是叶明霞胸中的真才实学,可是人家丑头陀并没有当作一回事,手中青竹竿,这么一抡,那么一磕,不但快得出奇,而且柔若无物。

眼前只觉微风吹动,花雨缤纷,明霞的剑全都走了空。她本是绝顶聪明的人,心惊劲敌,急忙跳了开去,剑封中宫,气沉方寸,睁着大眼睛,尽管打量人家。

丑头陀拄竿植地,翻了个大白眼,道:“你这几手善天女神剑,使得还不太含糊,跟谁学的呀?是昆仑梧栖子那个老道么?”

明霞笑道:“大师父,晚辈敢请问你的法号?”

丑头陀忽然仰天大笑道:“哈哈……小丫头,别问我,我没有什么法号,怎么样,身上的金银财宝给不给?”

叶明霞道:“大和尚,你老人家一定要,晚辈一定给……”

丑头陀瞪眼道:“给?为什么不拿出来,难道还要我亲自动手么?”

明霞笑道:“那不敢劳驽,本来嘛,财帛身外之物……”

丑头陀道:“对,这句话说得很上路。”

明霞道:“好说,大和尚,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大好河山也不过借人玩那么一会子,长城万里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说着,她率性将身上所有的银子,全掏了出来,也不过五十多两,摊在手内,道:“我就只有这么多了,是我今后的生活费用,只要你忍心,就全拿去吧!”

丑头陀笑道:“我可没有那么好心肠,你愿意给,我好意思不要?”

明霞道:“愿意给你?我可是真不愿意,这一路上,我吃饭住店可都成了问题。”

丑头陀道:“那你为什么要给我?”

明霞道:“打不过你,我又有什么办法!”

丑头陀道:“你一共只用了三手剑,怎知打不过我呢?”

明霞道:“你非要我再打,不见怪我不懂礼貌,我可是求之不得!”

话声未落,蓦地抽剑出鞘,改使奇门剑进攻,招招走险,着着狠拼,十几招之后,又剑化龙门剑,再换越女剑、天魔剑,最后用了善天女神剑。

叶明霞对这一路剑法,可说是初学乍练,还不十分娴熟,因为这手剑法,乃是昆仑派的绝技,除了掌门人之外,不得轻予传授。

善天女神剑,虽为昆仑绝技,实际上,他们所学也不全,这一路剑法一共是一百零八手,而昆仑历代掌门,连梧栖子在内,也不过只会七十二手,据说后面的三十六手,百年之前就已失传。

而叶明霞大多只会三十多手,就这三十多手,已在江湖上称雄一方了。

她这里大罗剑法一出手,丑头陀直笑得前仰后合,她攻得快,丑头陀拆得慢,等她三十几手剑法使完,没有可施展的了,她干脆来个乱打乱砍,也就乱了章法。

丑头陀手中竹竿点湿了她浑身要害,虽然手下留情,但免不了也有一两下重的。

明霞这妮子生性倔强,不正乎地一味死缠。

丑头陀竿演博叉龙三奇着“野战八方藏刃”,明霞只觉得前后左右都是竿影,她瞪着眼睛瞎拼,这一招,她至少中了七八竿。

“八郡天龙行雨”一招。她满头脸皮被打得鼻青睑肿更是糟糕,但是,她仍然不顾…切的还是斗下去,到了“反臂倒劈丝”,丑头陀翻身大喝,竿落姑娘右肩胛,恍如泰山下压,她好比斗败的公鸡,剑是抓不住了,垂着右肩膀拜倒地上,磕头道:“祖师爷,谢谢你,我全学会了。”

丑头陀大笑道:“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吧?”

叶明霞抬起头满脸欣悦,道:“我早知道你是明末七隐中的僧隐,虎西行者悟非老祖师,你把我打得好苦呀!”

丑头陀笑道:“我就是要狠狠的打你一顿,打你不珍惜生命,为了嫁不出去而寻死,没出息!”

叶明霞道:“你要是气不过,你就尽管打,打死我不怨,我也晓得武功不如张晓霞,祖师爷,你可愿意收我这个女弟子?”

丑头陀笑道:“怕你丫头吃不了苦,想学我的功夫,就得跟我行脚天下。”

叶明霞一听,忙道:“再苦我也不怕。”

丑头陀笑道:“你不怕我怕,那有出家人带着个小姑娘的,若被捉将官裹去,判个拐带人口的罪,太不合算。”

叶明霞道:“我可以改装呀!”

丑头陀笑道:“好,咱们前面镇上见,看你能改个什么样。”

从这时起,叶明霞就改了装,只见她头上歪戴着一顶黑黝黝的破皮帽,脸上、手上全是黑煤,早巳瞧不出本来面目,活脱一个小叫化,就是不能笑,一笑露出两排晶莹发亮的雪白细牙,却与她全身极不相称,眼珠漆黑,甚是灵动。

丑头陀一见,高兴得哈哈大笑道:“好,好,这才像我的徒弟。”

这师徒二人游戏风尘,穿州过府,倒也真的跑了不少地方。

转眼一年已过,在这一年之中,他们从来就没有住过店,除了住庙之外,就是露宿山野,真亏叶姑娘受得了这种苦,但是,虎行者对这位女弟子越加喜爱,可以说把压箱底的功夫,都传给了她。

一天,虎行者忽然道:“从现在起,你不用跟着我了。”

明霞忍不住抱住虎行者一只胳膊,含泪道:“师父,我能吃苦,你不能不要我呀!”

虎行者笑道:“小妮子太可恶,不看你这一年来的苦修,真该一棒打杀!”

明霞撒娇道:“只要你能狠下心来,打死我也不离开你。”

虎行者不禁笑了道:“现在有人要行刺杜珏那小子,你忍心不管么?”

明霞冷然道:“他们已练成了二仪神功,谁还能打得过他们,我去有什么用。”

虎行者道:“行刺的是九幽神姥,二仪神功也防不了飞剑暗算,你不过去送个信,回头在洛阳等我。”

明霞道:“我可就只送信,绝不帮他们,你可不能怪我呀!”

虎行者急忙摆手道:“不要哆嗦,我没有空。”说着,下面一顿脚,人化作清风不见。

叶明霞虽则吃了一惊,但还是跪下去大拜三拜,空中的虎行者,又在饶舌,道:“孩子,紧记着,凡事顺其自然,不可强求,好好干,咱们洛阳见。”

明霞忙道:“我记得,我记得,你走好啦!”

空中传来一片笑声,由近而远,渐无声息,明霞这才离开荒山,问明了道路,赶往四川成都而去。

再说杜珏和张晓霞,接掌了武林盟主之后,因为二仪神功还没练到功成,于是就隐于武当省心道院闭关一年,出关之后,张晓霞就将掌门金剑,交还给了武当祖师灵寿真人。

另一方面,峨嵋派却在忙着为二人完婚。

大悲寺佛门圣地,岂能权作洞房,由庆元禅师出面,在成都府支机大街君平巷。租下了一座大宅院,暂作新居。

武当嫁徒,峨嵋娶媳,小夫妻又同为武林盟主,这是件峨嵋、武当两派的大事,也是武林中的大事,消息一传出来,立刻轰动了整个江湖。

除了武林中十大门派之外,江湖上九会七十二帮,黑白两道,都以能参加盛典为荣。

一个平静繁华的成都府,立刻也扰攘起来,幸好他们是在大悲寺行礼,成都府宴开,省却了好多麻烦,支机大街车水马龙,挤得水泄不通。

明末七隐礼到人未到,那是他们怕烦嚣,虚无公子和璇宫宫主,可是亲来参加,因为白淡霞对杜珏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亲情感觉,她视他为弟,小弟弟的终身大事,她身为大姊姊岂能不参加。

大家忙,她也帮着忙,一直忙了七八天,总算大礼完成,部分贺客已开始散去。

杜珏虽是新郎,也跟着忙了好几天没得好睡,洞房花烛之夜,任它良宵一刻值千金,他却一躺下去,就已梦入香甜。

张晓霞新娘子头一天,她也不好意思硬拉新郎巫山会,眼见心上人睡得那么香,就更不愿去打扰他,她卸了妆,就在一张短榻上调息打坐。

也就是四更已过,五更方起之际,西窗忽然无故敞开,睡前明明关好窗户,是被谁打开的?她明知有异,但她艺高人胆大,就是不理它。

徐风微动,花烛暗丽复明,窗枱上忽然多了一束宿露未干的白杨,在那白色穗状花之上,缀了个白笺条,写着“落叶飘零”四个字。

张晓霞溜下地来,走近窗前,瞧着白杨花,看看那四个字,心里说不出的不痛快。

她想追,抬头看,新月已落,耿耿星河欲曙天,新娘子究竟不便飞檐走壁,再说人已走远,无处可追,回看个郎依然好睡,她也总是不能离开他,想了一阵,到底还是关上了窗户。

天一亮,喜娘就进房伺侯,跟着又来了白淡霞,这位大姊姊对于杜珏这位小弟弟,特别有些偏爱,什么事她都留心。

一进房门,就发现气氛不对,牙床上罗帐在钩,珏弟弟和衣面卧,连靴子都没有脱,她笑了笑,心里有数,回身又发现桌头那束白杨花,心中一惊,拿到手中一看,猛地一顿脚,骇然道:“她……她什么时候来过的,你……你见到她了?”

晓霞不作声,白大姊挥手命喜娘退出,亲自关上了房门,回身又傍着妆台入座,轻声道:“好妹妹,快告诉大姊,你们见过面了,是否谈得很愉快?”

张晓霞冷冷一笑,道:“愉快?我一点也不愉快!”

白淡霞心中一惊,忙道:“怎么?怎么了……”

晓霞伸个指头,遥指床上时杜珏,哀怨的道:“他……他呀……就这样一直好睡……”

白淡霞一听,忍不住“嗤”的笑出声来,道:“你怪他虚度良宵?”

张晓霞翻了她个大白眼,道:“大姊姊,你可不要误会,他睡他的,我在短榻上打坐,她来了,打开西窗,扔进来这束花,你说,这是什么意思嘛!”

白淡霞一怔,道:“他不知道?你也没有追出去?”

张晓霞道:“追出去?你不怕中了她调虎离山之计?请教白杨花是什么东西,你大姊姊不至于连这个都不懂吧?”

白淡霞一听,脸上变了颜色,忙道:“你以为………”

晓霞冷笑道:“我当然懂得她是什么用心,白杨树墓头乔木,她由爱生恨,咒珏哥早死,杨花的典故太多了,她讥我轻薄下贱,落叶飘零四个字不简单………”

她说到最后一句话,故意抬高声音,惊醒了梦中的杜珏,霍地跳了起来道:“什么落叶飘零呀……”话音未落,一眼看到了白淡霞,忙即陪笑道:“白大姊,你早……”

白淡霞没有理他,张晓霞也没有看他一眼,白淡霞继续道:“叶明霞昆仑高弟,可是,她离开黄山之后,未返昆仑,很可能匿居探山苦练武功。也可能流落江湖,孤零零一个女孩子,那是何等凄惶,又何异飘零的落叶……”顿了一下,又道:“她和珏弟弟姑表至亲,还不致会狠下心来下毒手……”

杜珏呆了呆,忙插口道:“表姊也太可怜了,我对不起她。”

白淡霞狠狠瞪了他一眼,摔开桡子拔步走出房去。

片刻工夫,她搬来了银发玉面的上清仙子董真如,两人边走边笑,上清仙子笑道:“小麻烦总是免不了的,霞丫头能够放大量,别跟她一般见识就好了。”

说着话,就进了新房,她瞟了杜珏、晓霞两人一眼,又道:“你们还不打扮一下过去问安,他们可是早都起来了,还有少林、武当、终南、华山几位掌门那里,都该去应个景儿,别让人家笑我们不懂礼。白姑娘,咱们有咱们的事,走吧!”说着,她拖着白淡霞一道走了。

这座大宅院,虽说是暂住,经过一番整理之后,已是焕然一新,花厅里,坐着神龙一现杜度,陪着几位掌门人在闲谈。

杜度在几派掌门面前,展现明末七隐送来的贺礼,东西并不惹眼,却很名贵,除了几件得手的短剑七首之外,就是天倪大隐所送的那件礼物了。

那是一件古董,杜度捧在手内,流览诸掌门,谁也看不出那是件什么东西,不是金,也不是玉,全径有碗口那么大,一寸多高,红得可爱,晶莹朗澈的一瑰块,看来十分坚硬,拿在手中,呵它一口气,又会软化,缺口处可以撑大,如果把它拿来套在人的脖子上,恰恰合适。

在座的人,都是各派掌门,不乏见多识广之士,大家都一直认为是块软玉块,可是又不敢确定。

就在这时,进来了满头银发的上清仙子和白淡霞,尤其白淡霞一看到那瑰殃,吃惊的道:“这东西那里来的?”

杜度笑道:“是王屋双隐送给珏儿的贺礼。”

白淡霞笑道:“珏弟好福缘,王屋山的两位老人家,竟舍得把这种宝贝送给他,可见他们对珏弟的倚重。”

杜度忙道:“姑娘,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白淡霞笑道:“略知一些,各位掌门认为这是什么东西呢?”

大鹤山人笑道:“我看它色如琥珀,质似琼枝,能柔能刚,此软玉乎!”

白淡霞笑道:“非也,此物似软玉而不透明,看来不像矿物,当由虫鱼鸟兽精血所结,其乃鹿玉也。”

大鹤山人拊掌大笑道:“姑娘,怎么叫鹿玉呢?”

说话间,杜珏和晓霞小夫妻俩,也进了花厅,白淡霞瞟了他们一眼,笑道:“我这是在‘柳南谈军’上看到的,关于鹿玉的一段记载说,坚彻若琼,光润疑玉,是鹿玉也。”

杜度不禁拊掌大笑道:“姑娘真是博学,老朽敬服。”

白淡霞笑道:“杜大叔,这样宝贵的东西,你该交给谁保管才好?”

杜度寻思有顷,笑道:“我与姑娘今日初见,就算老朽一个见面之礼如何?”

这时,正好一双新人向杜度跪下请安,白淡霞笑道:“杜大叔开玩笑了,这种宝贵的东西,又是王屋山两位老人家所赐,淡霞绝不敢要……”

她说着,捧起了那鹿玉呵了两口气,就势便替杜珏套在了脖子上,接着笑道:“我想珏弟也许用得着。”

杜珏这时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磕头站起,方叫了声:“白姊………”

白淡霞忙道:“珏弟弟,这是王屋山两位老神仙所赐,你套上这东西满好看的嘛,可不能取下来呀!”

她说着,一拉张晓霞,笑道:“他们男人家在这里聊天,没有咱们的事,走,陪姊姊花园散步去。”说着,掉头就走。

上清仙子董真如,总还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干女儿,忙道:“等等我,我也陪你们姊俩走走去!”随后也就追了出去,丫鬟仆妇当然也要随从侍候。

白淡霞似有什么要事要和新娘子商量,就把仆妇丫鬟支了开去,上清仙子却跟了上来,娘儿三人走了个并排。

张晓霞冰雪聪明,她知道这位白姊姊肚子里必有文章,也就紧紧依傍着她,伸长了耳朵听。

白淡霞压低了声音,道:“董前辈,小妹妹,你们可听说古剑侠聂隐娘这个人吧?”

上清仙子点头道:“当然知道了,怎么啦?”

白淡霞笑道:“她指教节度使刘悟留,使用什么方法,逃过空空儿一击呢?”

张晓霞一听,骇然往后倒退两步,惊愕道:“你是说叶明霞她要行刺珏哥?”

白淡霞伸手逮住了她,笑道:“你看你,怎么胆子这么小,怕什么呢!叶明霞别说不能,她也不会,听我讲呀,今天晚上三更,要来行刺的是九幽姥姥……”

上清仙子吃惊的道:“那还得了!”

白淡霞笑道:“没有关系,不过别教珏弟晓得就好,有那块鹿玉围着脖子,管保无事。”

晓霞不解的道:“白姊,行刺一定要向咽喉上下手么?”

白淡霞笑道:“人家是要取你珏哥哥的首级呀!”

晓霞却还沉得住气,笑了一笑道:“那为什么不让杜珏知道呢?”

白淡霞笑道:“珏弟那个人的脾气,光不得火,我还担心九幽姥姥会丧命,冤仇宜解不宜结,我们能保得平安就是,何必多结冤仇。”

晓霞轻叹了一口气道:“九幽老妖婆也太不自量力了,让她吃点苦头也好,不过她那浑沌魔音和九幽摄魂手,还唬不倒我张晓霞。”

白淡霞道:“她来行刺是一个人,还无法施展浑沌魔音,摄魂手也抵不过二仪神功。”

晓霞道:“她还有什么高的手段?”

白淡霞道:“她最近在金发班禅那裹,得到了两柄神剑,一名墨螭,一名青蛟,都是萨彦岭积年精怪所变,今夜你设法收她的青蛟,后天我去收她的墨螭,两剑一失,她百年苦练的道行也就完了,留她一条命,好叫她改过反省,岂不是一场大功德。”

晓霞笑道:“我可是真不怕她九幽姥姥。”

白淡霞笑道:“珏弟又何尝会怕,总之一句话,冤家宜解不宜结呀!”

晓霞道:“我想……我今夜就伏在床下。”

白淡霞笑道:“这还用讲,一切仿照聂隐娘老办法,不就成了么?最好是多灌珏弟几杯酒,让他梦入沉甜,省得麻烦。”

晓霞调皮的一笑,道:“婢子遵命,请教宫主,那几位掌门人怎么还不走呢?”

白淡霞笑道:“他们都受了昆仑梧栖子所托,留在这儿考察你和珏弟怎样对待叶明霞。”

晓霞笑道:“我好歹都要成全明霞姊,上天入地都要找她回来。”

上清仙子董如如听着不是味儿,忙道:“你们呀!真是……天大的祸事摆在眼前,你们好像一点都不关心?扯那么多废话干嘛!”

晓霞娇嗔一声道:“娘,什么是废话嘛,白姊姊对这件事还不是放心不下,你以为你女儿傻瓜么?”

上清仙子笑道:“好,好,你们好好的商量吧!”她说着,就自行走去。

张晓霞笑道:“我知道了,你忙你的吧!”

白淡霞笑道:“小妹妹,你不含糊,不愧是武当的新掌门。”

张晓霞道:“掌门金剑,我已交给了灵寿祖师,算不得什么掌门了。老实说,我对夜来那一束白杨,心中十分不痛快,我想那也许不是明霞姊的本意,也许是她给珏哥的警告。”

白淡霞突的拍手笑道:“高明,高明,其实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叶明霞在离开黄山之后,在中途遇上了僧隐虎行者,她跟着他苦练一年,虎行者告诉她九幽姥姥要来行刺杜珏,所以,她先来给你们报信。如此看来,你早上的惴测大半误会,她早就知道你小妹了不起,恨你可能是事实,但绝没有看你下贱。”

张晓霞默然了一阵,悠悠的道:“将来我们三口子能和好么?”

白淡霞笑道:“那就看你的了,至诚待人,金石为开,她对珏弟情深似海,绝无危害之意,女孩子到底是女孩子,她和珏弟青梅竹马,又是姑表至亲,没有什么讲不通的,三个人已妥协了一双,底下还不是瞧你的,你有度量容人,自然大吉大利。”

晓霞道:“今天晚上,明霞姊会不会前来助阵?”

白淡霞笑道:“不会的,她早就走了,再说她眼见你们花烛良宵,已伤透了心。”

晓霞道:“她上那儿去了呢?”

淡霞道:“横竖在天之下地之上,要找她还用不着上天入地。”她笑得不老实,张晓霞也就不作声了。

就在这时,杜珏来了,江湖七十二帮设下了贺宴回请,席设望江楼,他身为武林盟主,不得不去,免得落人话柄,说他看不起江湖上小门小派,白谈霞摆手道:“去吧!去吧!要做人,俗事总是免不了的。”

杜珏笑着告别而去,白淡霞从身上摸出一把七首,递给了晓霞,道:“这个给你,就算做姊姊的一份贺礼吧!”

晓霞接在手内,反覆把玩了一会,叹了一口气道:“确是孩儿铁打造的,可惜太短了一点。”

白淡霞笑道:“你别假充内行了,孩儿铁怎么能跟这个比,告诉你,这是鼓铸吴钩剑时,炉中留下的精英,别嫌它短,不相信你就使一手试试。”

晓霞手掣七首疾转,使了一招白鹤单展翅,怪了,剑锋上的青芒暴涨,足有七尺那么长,好好的一棵桃树,平白被斩成两截,倒在地上。

晓霞见状大惊,退后两步,重新欣赏那七首,咂嘴咋舌,做眉使眼的说道:“真的不可思议,这难道也是什么精怪变化的么?”

白淡霞道:“须知世间,悠久的利器,至少都有几分灵怪,不然的话,怎么会有‘化龙入水’、‘龙光烛天’呢!”

晓霞笑道:“你是怎么得来的呢?”

白淡霞笑道:“说起来话长,总而言之,不容易罢了,你可听说当年祁连山大雷洞妖道雷天化这个人么?此人水陆两路的功夫,可说已登峰造极,却又是左门旁道,我是由他那儿偷来的。”

晓霞笑道:“我的大姊,偷,不漂亮嘛!”

白淡霞笑道:“对付恶人尽可不择手段,也是我捕风捉影的功夫高明,凡是鸡鸣狗盗,剪穗念秧之术,我无所不会,无所不通……”说着大笑。

张晓霞也跟着大笑,并调侃道:“卿本佳人,奈何作贼!白大姊,这以后我还是离你远一点的好,想不到这样一个美貌佳人竟是三只手。”

白淡霞笑道:“好丫头,敢和我贫嘴,你有什么可偷的,是否要姊姊露一手给你看?”

晓霞摇手笑道:“算了吧!张晓霞此身之外无长物,你偷个屁!”

白淡霞忽然若有其事的,叹了一口气,道:“唉!真是天公弄人,好可惜呀!”

晓霞笑道:“没想到姊姊也会叹气,不知道你可惜什么?该不会舍不得那把匕首吧?”

白淡霞笑道:“我是为友而兴叹,昨日春宵虚度,今天只怕仍难同入鸳鸯梦,岂不可惜?”她笑得花枝招展。

张晓霞却红了脸,啐道:“亏你还是姊姊呢,这样的没正经,你看错人了,我已决心从明天起,要跟珏哥分居,非等到找回叶明霞完成好事,我就不许珏哥……”

白淡霞一听,两只手紧紧握住胸口,笑弯了腰,喘着气道:“好妹妹,不许什么?你敢说我可不敢听,再见了。”说着,拨头要跑。

晓霞伸手逮住了她,笑道:“你跑不了的,要你知道厉害。”

白淡霞那里肯服。用力一挣扎,张晓霞右手飞起一拳“霸王敬酒”,白淡霞左手闪电一般快,轻轻的托住了她的腕肘,张晓霞手腕被制,起腿横踹,白淡霞旱地拔葱,让过一脚,笑道:“你这坏丫头,还不放手,别忘记,你现在可是新娘子,不怕人见了笑话么?”

张晓霞新娘子是不能随便和人动手,她也就只好罢手,于是,两手轻轻一送,其中暗含坤仪元功,乍看去,劲道不凶,力量恰好。

白淡霞料不到张晓霞暗中使坏,突觉一股大力冲来,她可就无法站得稳了,赶紧提气,顺势后纵,冷不防,一名使女从身后走来,捧着一碗红枣莲子汤,那是给新娘送的,这一来,绊倒了使女,也踢飞了瓷碗。

好个白淡霞,她就不教那瓷碗打烂,人在空中,拧身用了一式“夜叉探海”,双手捞月,粉臂疾舒,伸手接住了瓷碗,跟着身形往前一探,捧到了晓霞面前,笑道:“新娘子,这是你的早生贵子汤。”

她这一身功夫,那不止是一个快字,身手之美妙,出手之飘忽,张晓霞简直目所未见,她不禁怔在了当地。

白淡霞笑道:“小丫头,你那几手功夫,对付姊姊还差一点,信不信?”

姊妹俩正在嬉闹,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上清仙子董真如,笑道:“丫头们,别闹了,吃饭时间快到了,别让客人们等咱们。”

她们一起重又回到花厅,午饭后,姊妹两个就躲在新房里,不知在玩些什么。

晚饭之俊,白淡霞一个人却先去睡了,张晓霞一个人却在房中布置折腾,以防晚上的九幽姥姥行刺。

最不放心的是上清仙子董真如,她并不只一次的悄悄到新房探看,她也闹不清张晓霞在玩什么鬼把戏。

约莫戌时光景。杜珏父子回来了,父子两人都喝了过量的酒,老太爷是烂醉如泥,杜珏总还能勉强支持,老太太上清仙子亲自送他进了新房,看着丫头们服侍着他脱了衣袍带履睡下,她方向晓霞使了个眼色,轻声道:“孩子,我走了,你可不能大意呀!”说着出房而去了。

其实,她真的走了么?她能够放心么?花园有一棵大槐树,离着新房较近,她一出房来,就飞纵上树去,趴伏树梢向下了望。

耳听街头三更鼓起,大地上万籁俱寂,天上一轮皓月恍如冰盘,照耀得一草一木,形影毕露。

蓦地微风飒至,继而澎湃奔腾,锵锵铮铮,穿林渡枝,疑似秋声,响澈四陲。

这阵风来得好怪,好好的天气,怎么忽然起了风,该不会是九幽老妖婆带来的妖风吧!

正惊疑间,突见从西墙边飞落一个黑影,月光下看得清楚,那是一个人,个子不大,黑色劲装,黑帕包头,上下一遍黑,昂头张望,露出来两丝白发,乃是个老女人。

上清仙子心想:“这该不是那九幽姥姥吧?”

惊顾间,忽见那女人蹑虚而起,快得好此一缕电光,分明是一朵黑云,云集新房西窗,她穿窗而入。

这一来,吓得个上清仙子心头怦然而跳,方待跳下树去相劝干女儿。

倏然间,又见那朵黑云进而复出,飞上了树梢,紧接着一声娇喝道:“老妖婆,不要走!”是晓霞的声音。

人随声现,轻烟一般,窗上卷起一个人影,那人影当然就是张晓霞,也没有看清她有什么动作,一股猛烈的罡风,疾扫一棵合抱的大松树,松涛怒吼,黑云坠地,青光戛然冲霄,化为百尺青芒,疾射窗前晓霞。

突然一阵黄沙飞扬,青光迎沙化为一柄短剑,张晓霞划空翱翔,攫住短剑,飘然落地,冷冷笑道:“老妖婆,你枉称玄宫之主,原来就靠这一套!”

九幽姥姥厉喝一声道:“臭丫头,还我剑来!”

张晓霞手拍腰间革囊,叱道:“剑在囊中,只怕你拿不回去,当年你伤我武当师长,今天我绝不饶你!”

她话没说完,九幽姥姥猛地里挫腰推出九幽摄魂掌,两边相距丈余,九幽摄魂功聚力成线,威力非同等闲,真力带起激空的哨音,震得人耳根生疼。

张晓霞剑在手,出掌硬接,递掌迸招,她使的是二仪神功中的坤仪元功,配合着武当太极混元掌,掌名太极混元,顾名思义也可以知道天地混元乃属土,摄魂掌位黑属水,五行中土克水应无庸议,所谓太极混元一共只有十八式,翻到第八式,九幽妖婆已然不支,伏地鱼跃而逃。

九幽姥姥这一仗败得十分狼狈,她活了一辈子,绝没有最近这样倒楣,先出乖于杜珏,后又露丑于张晓霞,还丢了一柄青蛟剑,怀裹虽然还剩有一柄墨螭剑,她可不敢轻易冒险。

就当她鱼跃方起,冷不防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凭这一撞之力,就知人家的功夫比她高,连哼都没敢哼一声,撒腿就跑,跑到半途,再往怀中一摸,墨螭剑不知何时,竟然不翼而飞了。

这一来,老妖婆忍不住落下了伤心泪,这才真叫偷鸡不着蚀把米呢!

九幽妖婆走了,张晓霞并没有追,她却翘首望着大槐树朗声笑道:“干娘,下来啦,刚刚我要是不敌老妖婆。你也就完了,你老人家也真是的。”

上清仙子应声跳下地来,道:“好厉害,丫头,真难为你了,珏儿怎么样了?”

晓霞笑道:“我不知道。”

老太太疼女儿自然关心女婿,不等话落,跃身西窗,也来个穿窗而入,晓霞蝙蝠一般,悄无声息的跟踪而上,同时落身房中。

看牙床罗帐破了一道裂缝,上清仙子情急之下,伸手掀开帐,杜珏面朝床后,睡态犹浓,颈上鹿玉完好如故,老太太这才放心,回头道:“丫头,你是怎么把他赶走的呀?”

晓霞漠然的道:“你不是都看到了么?”

上清仙子笑道:“我是看到了,那是后半段,你不是躲在床下么?我就不相信,你肯放她逃走。”

晓霞道:“你是要我活捉她呀!可没那么容易,再说,人家根本就没有到床前嘛!”

上清仙子道:“你是说,她那剑有眼睛?”

晓霞笑道:“当然了,青蛟剑原本就是神物啊!”

上清仙子道:“我看见你喷起青光,洒出红雨,那是什么法宝呀?”

晓霞笑道:“法宝?我那有什么法宝,那青光是白姊姊送我的青冥剑上的光芒,那红雨也是白姊姊给我的雄黄精,专克蛇蛟,连这革囊都是她给我的。”

上清仙子惊奇的道:“白姑娘懂得还真不少呀!”

晓霞笑道:“人家当年是璇宫宫主呢!”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有人接口道:“我现在不也还是璇宫宫主么?”

晓霞笑道:“恐怕快要变成虚无夫人了。”

白影闪处,飞进来了白淡霞,娇嗔道:“小丫头,你敢莫是想要讨打?”

她们这么一闹,惊醒了床上的杜珏,接口笑道:“晓霞妹妹确实也该有个人管管她才好!”

晓霞嚷叫道:“快起来呀!有人管没人管,碍着你什么了,多嘴!”

杜珏随声掀开罗帐下床,突然发现罗帐破了一道裂缝,笑道:“晓妹,这屋子里怎么好比斗,再说你也不是白姊姊的敌手呀!”

上清仙子疼女婿,忙走了过去笑道:“我的武林大盟主,孩子,你多糊涂呀,你知道刚才出了多大的乱子?”

杜珏笑道:“什么乱子?她们两个比亲姊妹还亲,打不起来的,干娘,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上清仙子董真如笑道:“越说你越糊涂,快脱下你脖子上的宝贝,我瞧瞧!”

杜珏一抬手,扯下脖子上的鹿玉,递给了上清仙子,笑道:“套着这东西,怪难受的,明天不戴了。”

上清仙子董真如接过了东西,就着灯光下检查,淡霞、晓霞也都围了上来,就见那淡红的玉皮上,隐隐划下了一道剑痕,上清仙子轻轻的道:“好险啊!丫头,你……你也太大意了。”

杜珏惊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白淡霞笑道:“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三更时分,九幽妖婆前来行刺……”

上清仙子接着道:“多亏了这个宝贝,否则,你这颗脑袋丢定了。”

晓霞伸手拿过了鹿玉,笑道:“你还是戴上吧,软绵绵的,有什么不好受的呢?”她说着,拿玉呵了两口气,要杜珏弯下腰去,硬给他戴了上去。

杜珏低声问道:“妹妹,怎么回事呀?”

晓霞笑道:“你看了帐子还不明白,详情去问白姊姊好了。”

杜珏回头瞧瞧帐上裂缝,脸上也不禁有点异样,白淡霞却端起一付大姊姊的身分,冷声道:“喝酒,不应该喝到人事不知,要不是晓霞妹为你保镖,想想看,如何得了!”

杜珏没头没脑的被训了一顿,讪讪一笑道:“白姊姊,你请坐,告诉我好吗?”

白淡霞坐下,晓霞却去替他们姊弟面前都上了茶,淡霞这才把经过前后一说,当然是把大功全推在晓霞身上,杜珏不由大怒。

晓霞笑道:“我早讲过,九幽妖婆并不可怕,所以才没有告诉你。”

杜珏关心的道:“老妖婆的九幽摄魂掌,中人立死,你是怎么抵挡的?”

晓霞笑道:“坤仪元功正是她的克星,老妖婆锻羽而去,失剑逃生,料她再没面目见人,只是明霞姊不知去了那裹。”

杜珏漠然道:“人都走了,还提她干什么?”

晓霞道:“不能不提呀,如果没有她的事先示警,咱们毫无防备,岂不糟了,再说,堂上两位老人家的慧思,你还看不出来?”

杜珏故作糊涂,道:“看出什么来了?”

晓霞道:“大家都希望你并娶叶明霞,你的意思怎么样呢?”

杜珏道:“人都不知去了那里,怎么找呢?”

晓霞笑道:“那你就别管了,不管它天涯海角,我决心要找到她。”

杜珏笑道:“看不出你对明霞姊还真这么情重,你去找吧,我可没工夫!”

晓霞笑叱道:“先别推得干净,张晓霞如果找不回叶明霞,我和你,一辈子将是假凤虚凰。”

杜珏道:“你真的要找她?”

晓霞道:“张晓霞说一不二,言出必行。”

杜珏心裹高兴,却不敢现于辞色,忙道:“好吧!我就听你的吩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