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捷接着咪咪交到自己手上来的东西一看,目光转动之下,不禁又微微色变,只见这东西似丝非丝,似绢非绢,既不似纸张,却又不是兽皮,入手又松又软,颜色泛出淡黄,竟不知到底是甚么?
而且这东西虽只一尺见方,却是摺叠而成,他心中一动,将它打开一看,使他这种素来镇定之人都不禁全身栗然!
原来这张东西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字迹泛着紫黑色,一经入目,辛捷就可以断定这是用鲜血写上去的。
最可怕得是这张东西竟然似人形,除了手中间一块之外,四面还有肢体,竟像是一整张从人身上剥下来的人皮。
辛捷直觉得一股寒意直往脑门上冒,手掌心也变得湿漉漉的。
抬头一望,却见咪咪笑嘻嘻地望着自己,一面道:“你先把上面的字看清楚,我再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辛捷心中既惊又疑又惧,对自己面前的这女孩子也愈发有了一种莫测高深的感觉。
但是他在这些情感之中,无可否认的,还有一些好奇之心存在。
于是他强自收慑着心神,朝这张人皮上的字迹一字字地望下去,只见上面写道:“自古真情最可贵,从来造错是多疑。”
这两句话并不通顺,字迹也不甚苍劲,其中的涵义也似乎极为平常。
哪知辛捷再往下看,才知道其中竟包含着一段惊人之事。
原来这张人皮上的字迹乃数十年前一位名满江湖的异人所留,此人武功绝高,更以点穴和内力名满江湖,竟已达到十步抓空,伤人要害这种比“隔山打牛”更高一层的功力。
除了武功之外,此人生性也极怪,生平好酒好色,滑稽玩世,每以喜怒为好恶,随心任性,不拘小节,最重先入之见,只要他心里以为是对的事,一经认定,就绝不更改。
此人本是无名无姓的孤儿,长大后就自己替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做上大人,他幼遭孤露,虽屡获奇缘,练得一身武功,文字一道,却不甚高,取了这么个名字后,颇以为喜,谁要是对他这名字稍有耻笑,那他立刻翻脸就不认人。
数十年前,也就是这奇人声名最盛之际,哪知却突然失踪,此事在江湖上也有人提过,只是谁也不知道这其中的究竟?
辛捷看了这张上面写满血色字迹的人皮之后,才知道这位武林奇人上大人为甚么会突然隐迹江湖的原因。
原来这上大人在中年之后,竟坠入情网,爱上了他生平一个至交的女儿,他虽然在江湖上素称心狠手辣,但一经动情,竟其深入骨,虽然明知此事犯了大忌,但却也无法化解得开。
尤其是他那心上人之父,也就是他的至交,江湖名剑之一萧逸人对他更是极为不满,甚至割席绝交,将他逐出大门。
哪知他所爱的人萧秋文也极为爱他,竟不顾父亲的反对,悄悄和他私奔,这一对名教中的罪人,为着爱情,竟反抗父母,远离了人群,也抛却了辛苦树立的声名,远扬海外。
他们在海上漂流数日,才寻得这座远海中的孤岛,夫妇两人就在这孤岛上的山腹中尽了无限的心力,建了这么一处秘窟。
多年之后,上大人的武功自然愈发深湛,萧秋文也帮着她丈夫进修文字,世外的岁月每每过得特别快,他两人虽然为人类背弃,但自觉彼此相爱,生活却过得幸福得很。
这时候上大人静中又参悟透一种超凡绝世的功夫,他每天就以两个时辰的工夫,全心全意花在这种武林绝学的修为上面,也只是他潜修武功的这两个时辰,才是他夫妇两人唯一分离的时候。
哪知平静的生活突然生出了波澜。
上大人突然发觉在自己练功的时候,萧秋文总是偷偷摸摸地出去,有时弄得云鬓松乱的样子回来,不知在做甚么?这情形被他看在眼里,也不去说破。
有一天在练功的时候,拚着荒废,悄悄地去搜寻萧秋文的行藏。
这孤岛本不甚大,上大人此时的武功是何等的惊人,他以绝妙的身法,在这孤岛上搜寻一周,果然在一丛杂树乱石之间听到了他所熟悉的,他爱萧秋文那种甜得起腻的声音在说着:“亲亲!来!过来一点,靠我近一点,轻轻地亲亲我……”
这种声音一入上大人之耳,他面容立刻为之惨变,厉吼一声:“好淫妇!”身形也跟着猛掠进去。
只见一条淡黄色的身影极快地一闪而没,而自己的爱妻萧秋文却正斜倚在草地上,满面嫣红地望着自己。
此时他全心已满被妒忌的火焰所淹没,看到萧秋文此刻娇慵的样子,想起她和自己亲密的情形,再联想到方才的情况。
于是,他双目火赤,厉吼一声:“好淫妇!你敢背着我做出这种事?”
话声未落,他身躯已快如闪电般掠了上去,在他爱妻头顶上一按。
虽仅是轻轻一按,但此刻的上大人掌下是何等功力,萧秋文仅只能惨呼半声,面容骤变之下,便已香消玉殒了。
上大人一掌击毙了爱妻,盛怒仍未平息,身形再次一动,沿着方才那人影消失的方向又追了过去……
他像发了狂似的在漫山中飞掠着,以冀求追寻到那和自己的爱妻有着奸情的人物,以他的武功,果然被他搜寻到了。
但是,那只不过是一只穿上了淡黄色衣裳的大猴子而已,想是在很久以前繁衍到这孤岛上来,萧秋文那时武功尚不高,不能参研他那时在练的绝学,少妇寂寞之中,就用猴子来解解闷。
上大人望着这只被他擒获的猴子,心里真不知是甚么滋味……
他想起爱妻临死前那满含着惊惧和委曲的一瞥,想到自己的愚昧和无知,他痛责自己:“为甚么我不想一想,这孤岛上除了我们,又怎会有别人?”
于是他心痛欲裂,竟将遍岛的猴子都搜捕一尽,将牠们的皮都剥了下来,用自己的鲜血在上面写上了自己一身武功的精华和一些自己尚未练成但却已完全参透的武林绝学。
他虽然功力绝世,但人体内血液到底有限,写完了这些之后,他自觉已精枯血竭,但是,他自觉肉身所受到的痛苦仍不能弥补内心的创伤,于是这武林奇人竟将自己身上的半张皮硬生生地揭了下来,然后才抱着自己爱妻的尸身跃入深无穷尽的海底。
辛捷看完了这些,才知道此刻自己手里拿着的就是这一代武林怪杰的皮,这上面的字迹,也就是他在未死之前,用自己的血液一字一字写在自己身上的他自己的一生事迹。
一阵寒意上涌,辛捷只觉得全身打了个寒噤,再一抬头,咪咪仍带着笑容望着自己。他此刻虽已知道自己此刻容身的山窟就是名满天下的一代武林怪杰上大人曾经住过的地方,但是,咪咪是怎样发现这里的,她的一身武功自是从此练得,但为甚么连海天双煞都不知道?方才那铁链究竟是如何放下来的?这些问题仍然困惑着辛捷。
辛捷望着咪咪,也就将自己心里的这些困惑一一问了出来。
咪咪噗哧一笑,道:“你说那铁链子是怎么跌下来的呀?我也不知道,先前我钻到这里来的时候,头碰在石头上,痛得我叫出声来……”她哈哈笑了一阵,又道:“哪知道我刚叫完,前面就轰隆轰隆地落下一条大铁链子,那时候雷婆婆还没有死,她说这是声音震下来的,可是我还是不懂,声音又怎么能够把这大铁链子震下来呢?”
她略微停顿一下,想是在回忆着那个老婆子,眼眶都似乎红了起来。
但是目光一转,她看到了辛捷。
于是她又嫣然一笑,伸手拭了拭眼睛,接着说下去道:“雷婆婆真好,她说的话没有一样不对的。那时候我们发现了这里,高兴得不得了,那时候雷婆婆就告诉我,不要把这事告诉大哥,甚至她临死的时候还在这样关照我,唉……”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才接着道:“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这其中有着甚么涵义?只是因为是雷婆婆说的,我就这样做,一直到她死了也不更改,现在我才知道,原来雷婆婆要我这样做是有着用意的,她要我能够自己防护自己……”
辛捷一直全心的倾听着,他这半生以来,虽然也可以说得上是遍历沧桑,但如论遭遇之奇,却从未有甚于此刻的。
此刻那明珠正闪着银光,那娇美而纯真的咪咪也正在这银光中散发着醉人的光彩。
而他自家的手中仍拿着那张人皮的遗书,那上面的血字也宛然在目,这一切都是这么样的真实,真实得不容你怀疑。
咪咪俯首沉思了许久,但此刻任何一种情感都无法比得上这纯情的少女对辛捷的爱恋,也是她第一次爱恋,来得强烈。
于是她抬起头,道:“我替你拿了些吃的东西来,你就在这里把那些猴皮上写的东西念一遍,力气一定可以大很多。”
她又一面指了指那些瓶子,又道:“这些瓶子里的东西,雷婆婆说都是极好的药,有的是吃的,有的是只能贴在身上的,以前我在山岩上跌了一跤,就用这种药一敷,不到一个时辰就好了,而且连一个疤都没有。”
她望了辛捷一眼,又笑道:“那天你从海上漂上来,就是昏昏迷迷的,像死了一样,也是我给你吃了些这种药才好的。”
辛捷恍然而悟,为甚么自己在经过那么多天的折磨之后,一醒来就完全恢复了精力,想必都是因着这些灵药的功力。
于是他走到石几之前,只见那些瓶子的表面都光滑如镜,但大小形状不一,生像是被人以无比的掌力弄成这样子的。
他再一看桌几石壁,也都是这种情形,暗中不禁大骇!这上大人无怪能名扬天下,他掌、指之间的功力也的确骇人。
然后他目光一转,转到石几上那些又厚又重的书册上,果然全都是用猴皮制的,上面写着四个约莫有茶碗大小的字:天一神功。字迹紫黑,入眼便知也是用鲜血写上去的,他只觉得脑中一阵晕眩,想到那些可怜的生物惨啼于上大人一双铁掌下的情况,心里似乎有一阵异样的感觉,使他甚至不敢去触摸那些书册。
但是他终于还是翻开了它们,因为他深切的知道,这些武林绝学将对自己有多么大的用处,自己的一切希望都将寄托在这上面。
背后,有一阵温暖的感觉,他知道是咪咪靠近了自己,但是他并没有回头,只是伸手翻开了那以猴皮制成的书,这些此刻已变得十分坚硬了。
于是他又想到,这些猴子之生灭,本来根本无足轻重,但此刻却因这一代武林怪杰的字迹,而使这些本是无足轻重的东西变得有用起来。
“这些猴子也该算是幸福的了!”
他暗中一笑,只见第一页上面的字迹并不整齐,甚至有些零乱地写着:“所谓天一者,天下第一之谓也,余闯荡江湖达三十四年,遍历南七北六十三省,可谓从未遇见敌手,故敢谓之天一。”
辛捷暗中微笑一下,觉得这上大人的文理的确不太通顺,他不禁想起自己的梅叔叔来。这时他才体验到文武双绝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而自己能得到这种教养,又是多么幸运。
但是等他接着看下去的时候,他对上大人那种淡淡的蔑视已经完全没有了。
因为这天一神功竟然真是这么神奇,其中武学包含之博大深奥,连辛捷都不禁为之惊异不已!
于是他也开始了解这上大人文理为甚么欠通的原因,这是因为人家已将全副精力花在武学上,自然没有时间去研究别的学问。
就在这三丈见方的山窟里,辛捷经历了许多种情感,也获得了一件他此刻最需要的东西,超凡绝世的武功。
须知七妙神君昔年以七艺妙绝天下,可称绝世之才,但人类的智力终归有限,心智一分,他在武功一道的成就自然就打了折扣。
是以他“虬枝剑法”招式虽亦妙绝,但内功一道却未见深厚,“暗香浮影”之功也嫌稍微失之于浮,以之用来施于轻功自是大妙,但若用之来对敌别的高手,也就显然有些软弱了。
但此刻这天一神功却正是至阳至刚的武学,功力之雄浑,自称不可思议,辛捷在这种情况下得了这种奇遇,再加上他天性本就极为好武,自然除了喜不自胜外,就在这山窟里,将这本武林中人连做梦都不会梦到的秘笈参研一详。
这当然是因为他确信海天双煞绝对没有离开这座孤岛的可能,是以他能将自己完全浸沉于这种超凡绝世的武学里。
于是,这些天里,咪咪变得寂寞了,因为辛捷几乎已完全忘记了她的存在,只是这种寂寞内含欣喜,因为她到底可以终日坐在辛捷旁边,望着他那一双明亮和机智的眸子。
这一次辛捷自信判断没有错误,像大多数次一样,海天双煞的确没有任何方法离开这座孤岛,何况天残焦化又怎会舍下他多年的心血,让自己心目中的爱侣,咪咪和一个自己的宿仇结合,而自己却仅是一走了之哩。
海天双煞昔年称霸关中,俨然为关中黑道群雄之首,除了武功高绝之外,心智的冷酷毒辣,自然也是极主要的原因。
他们在这一段时间里,自然也想出了各种方法来拔除他们这根眼中钉,只是在山窟中苦练秘笈的辛捷并不知道,而这两个心智冷酷的魔头自然也不知道辛捷为甚么突然在这孤岛上失去了踪迹?就像是一个会隐形的神人似的。
世事就是这么奇妙,一个未经世事的纯真少女的行动,竟然操纵了三个武功绝高的武林高手此后一生的命运。
半个月过去,焦化兄弟在这半个月里,几乎搜遍了这孤岛上的每一个角落,以期发现辛捷为甚么会突然失踪,咪咪为甚么武功如此高深的秘密。
须知海天双煞是何等人物,他们此刻也已猜出这两样事之间必定有些关联。那就是说,他们已猜出在这个孤岛上必定有着一个神秘的地方,这地方百十年来始终隐藏在黑暗里,然而却被一生未离此地的咪咪发现了。而且这地方也必定就是咪咪神奇武功的来源,也是他们为甚么会突然失去踪迹的原因。
他们轻功俱都绝顶,再加上这孤岛本不甚大,他们日复一日地搜寻着,却一面在这孤岛上布下了许多恶毒的陷阱,想诱使辛捷上当。
一天,天废焦劳在海滨的岩石下突然发现了一处洞窟,里面黝黑而深沉,他立刻打亮火摺子,一步步向里面探测进去,于是,他发现了一件惊人之事。
原来在这个阴僻幽暗的洞窟里竟藏着一艘小船,而这艘小船却原来是他们乘来的那艘海船上留做救生之用的,于是他立刻将这告诉了天残焦化。
天残焦化不禁为之惊喜交集,吃惊的是他再也想不到未经世事的咪咪会来上这么一手,欣喜的却是这小船建造甚是精妙,他们大可乘了这一艘船离开这孤岛。
而这艘船虽不见得能载着他们漂渡重洋,直达彼岸,但至少可以载着他们在海上,直到遇着另一艘海船为止。
于是死亡的恐惧便因此过去,他们再也不必担心会被困死在这孤岛上,在严冬来到的时候,因食物不继而死去。
天废焦劳朝他的大哥做了几个手势,意思就是劝他的大哥先离开这里再说。
因为冷酷的他深知自己此时也不是那孤女咪咪的敌手,假如万一辛捷也学成那种神奇的武功,事情便大为危险。
而天残焦化却只阴毒的微笑一下,并不接纳他弟弟的意见,他之所以自恃的是他对自己那些阴毒的陷阱颇为自满,他以为辛捷纵然论武功已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但是机狡奸计一类的事,这毛头小子又怎比得上在江湖中闯荡一生的自己?
这兄弟两人略一计议,当然像往常一样,永远是哥哥的主张。
然后,他们就将那艘小艇搬到另一个隐密的地方。
然后,他们就在这本来藏匿小船的洞窟四周潜伏着,因为他们知道无论辛捷和咪咪藏到甚么地方去,但他们终究一定会到这地方来的,因为这艘小艇也是他们逃离此岛的唯一生路。
他们在这岩石的洞窟旁边的沙滩上掘了两个深与人齐的地洞,然后就藏身在这地洞里,只露出两只眼睛严密地监视那洞窟。
白天过去,黑夜又临。
夜色迷蒙之中,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悠扬而甜蜜的歌声,唱着:
呵,
相逢是乐事,分手是悲哀。
黑心的人呵,
比强盗还坏!
因为强盗再坏,
也不过只是拿走我的钱财,
可是黑心的人呵,
却要把我的心,送进棺材。
歌声悠扬曼妙,曲词虽然显见是随手拾来,然而却是那么婉转动听,就像是春风吹动着郁金香的花叶时所发出的乐声似的。
于是躲在地洞中的天残焦化也不禁为之温馨地一笑,假如他有个美丽的童年,那么他此时的心怀就会被黄金色的回忆充满。
只是海天双煞生具畸形,从一出生开始,就被人类仇恨,因之他们也仇恨人类。
是以,这种甜蜜的温馨在天残焦化心中仅仅一闪便过,心胸间瞬即被仇恨、嫉妒这些卑劣的情感所满塞住了。
而天废焦劳呢?他根本甚么也听不到,甚么也感觉不到,他的心永远是一座冷冰冰的坟墓。
歌声方歇,远方已如浮云般飘来一个人影,秀长的黑发和宽大的黑色袍子在夜色中使得咪咪的面容看来更莹白如玉,她轻飘飘地在空中移动着身形,就像是一条在水中漫游的鱼,一到了那块岩石上面,就停了下来,然后也掠进那山窟里去。
隐匿在地下的天残焦化听得那洞窟中传出一声惊呼,不禁暗中阴森的一笑,侏儒般的拳头紧握起来,得意地幻想着这咪咪发现自己藏匿的小船失踪时那种惊异与惧怕。
然后,他看到咪咪的身形飞也似的从洞中掠出来,在四周极快地转了几圈,然后身形愈来愈慢,垂着头朝岛中走去。
若不是天残焦化还有更毒辣的计划,他此刻怕不要高兴地奸笑起来,但此刻他只得将这份高兴的心情按捺住,只是悄悄地从地洞中钻出来,远远地跟在咪咪后面。在他那狠毒、残酷的心中,却禁不住幻想出一幅美丽的蓝图。
他幻想着自己箕踞在一块大石上面,旁边躺着辛捷的尸首,面前却跪着咪咪那娇小玲珑但却婀娜成熟的躯体。
他幻想着这美丽的少女哀恳着自己带她离开这孤岛,然后自己才从那秘密的地方取出那艘小艇,带她离开这里,到另一个远离人烟的地方,和这个美丽的少女在一间华丽的美室中……
这幅图画的确是美丽的,只是太过美丽了一些;而天残焦化之所以会发出这些太过美丽的幻想,却是仅仅依恃着那几个恶毒的陷阱。
那么,是天残焦化的思想太单纯,单纯得使他竟生出一些丝毫不可能实现的幻想呢?抑或是他所依恃的陷阱足够恶毒,恶毒得能有十分的把握将那两个年轻人陷害得达到不能自救的地步,而达成他的幻想呢?
这是一个不容易解答的问题,只有等待事实来回答了。
此刻他屏住声息,跟在咪咪的后面,以期发现那神秘的所在,寻出辛捷,也寻出这本是弱不禁风的少女为甚么有这份武功的原因。
这其中尤其是后者更令他心动,普天之下,有哪一个学武的人不希望自己能得到一份足以君临武林的神功秘笈呀?
只见咪咪垂着头在前面走着,像是懊恼已极。
然而天残焦化却满心喜悦,跟着咪咪走上了那座孤山,走到那上面满布藤枝的山壁之前,看到她拨开藤条钻进了山隙。
天残焦化几乎高兴得跳了起来,这一切事,几乎都尽如他所料。他几乎忍不住立刻跟着咪咪钻进那条里面黝黑无比的山隙。
但他终究还畏惧着咪咪的武功,因之,他只得在外面等了约莫一顿饭时候,然后和焦劳一打手势,两人鱼贯着走了进去。
山隙里像先前一样,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海天双煞虽也武功高绝,可没有暗中明察秋毫的本事,因此,他只能凭着比常人稍微敏锐一点的目力缓慢地摸索着,蛇行了进去。
黑暗就像是一头噬人的怪兽似的蹲跪在他前面,他开始有些心怯了,甚至不敢再举步。
但是,黑暗中的那些事物的诱惑又是那么大,他考虑了许久,终究又极为缓慢地爬了进去,一面却在安慰着自己:“咪咪是绝对不会向我出手的,她虽然已有些恨我,但是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听我的话,就算此刻恨我,也不会要我的命。而那姓辛的小子武高虽高,却也未必比我高明多少,也万万不能制我死命,就算他这些天有奇遇,但是他难道在这极短的一段时间里就能把武功练得比以前高明一倍吗?哼!不可能。”
“何况他们在明,我们在暗,哈哈!他们自以为这地方隐密非常,却不知到底还是被我这只老狐狸发现了。哈哈!”他愈想愈得意,几乎笑出声来。
这名满天下的魔头海天双煞兄弟两人就在黑暗中摸索前行,自然也不敢弄出一丝声响来。
终于,他们到了尽头,竟发现上面有亮光照下来,还垂着一条铁链。
这时,海天双煞胆子再大,可也不敢往这铁链上爬,只得蹲伏在下面,找了个可以容身的山隙,在里面躲了起来。
须知天残焦化的缩骨之功在武林中本是一绝,是以任何一处狭小的地方,他都可以藏身。
天废焦劳虽然较为困难些,但是在这种崎岖的山窟,还怕找不到一个藏身的地方?
这时,天残焦化又在心中转着念头,但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一条妥善的方法将她们诱到自己苦心弄得的那些陷阱里去,因为稍一不慎,说不定自己就得遭辛捷的毒手。
他心中正自思忖,却听到上面传来一阵人言声,接着咪咪在说道:“我再出去找找看,你在这里好好练功,你放心,不会有人来的。”
语声一落,咪咪那飘然如仙子的身形也跟着落下,极快地向洞外走去。
只是此刻虽然有光,但仍太暗,海天双煞也看不到她的面容。
海天双煞看到咪咪走了,不禁又为之大喜,暗忖:“只有那姓辛的小子一个人在上面,又正在练着功,我还怕甚么?先上去把他弄死了,把那些神功秘笈弄到手,然后……”
以后的事,天残焦化竟好像想不下去了,因为那满满充塞着幸运美妙,而且看起来千真万确,一点也不虚幻。
于是他又朝焦劳打了个手势,伸手一拉那铁链,朝上面攀援而去。
但是,这一切事,若被一个冷静而聪明的人看来,就知道其中有些不对的地方,只是这些不对的地方究竟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