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秋霜道:“那么老夫子说的不痛不痒的人呢?那会是谁呢?”
欧—峰笑道:“姜老人家语含玄机,那就更不容易猜得着了。”
正说之间,沈若华、毕秋云、田玉燕三人练得满脸通红,一身香汗淋漓的走了进来,看到凌干青、管秋霜两人,不觉同声噫道:“凌大哥,你们几时回来的呢?怎么没有看到你们走进来呀!”
管秋霜迎着她们高兴的道:“大姐、二姐、四妹,恭喜你们都拜了老夫子为师,现在我们成了师姐妹了。”
凌干青也道:“你们得蒙姜老人家收列门墙,真是福缘不浅,可喜可贺!”
沈若华一双盈盈秋波望着他,说道:“大哥,你还没说是什么时候来的呢。”
凌干青含笑道:“我门已经回来了一会,你们正在练功,心不旁惊,所以没看见我们了。”
管秋霜问道:“老夫子教你们练的是什么武功呢,怎么我都看不懂?”
沈若华道:“我也不知道,老夫子要我们到外面去练,他也没有出来,只是要我们照着他老人家说的去做,一会伸左手,一会抬右脚,别人我不知道,我只是依样葫芦的做着就是了。”
田玉燕道:“我也是,老夫子一直在我耳边反覆的说道,我就反覆的练着。”
毕秋云道:“这就奇了,从一开始,老夫子就一直在我耳边说着,没有停过。”
田玉燕道:“我耳中也没有停过呀!”
毕秋云道:“但我们练的手法,都并不相同呀!”
田玉燕道:“但他老人家只有—张口呀,怎么在同一时候,和我们三个人说不同的话呢?”
欧一峰含笑道:“这就是姜老人家咯,若是没有这点能耐,还是姜老人家吗?”
只听姜太公的声音道:“好了,你们几个女娃儿,碰在一起,话就说个没完,还不快去做饭,为师给你们吵醒了,肚子就会饿,吃了饭,还得加紧练呢。今天虽只教了你们一招手法,至少也要练上三天,才练得熟,三招就得九天,为师就得在这里为你们足足耽上九天,真是人之患,在好为人师。”
四位姑娘给姜太公一说,立即口中“唷”了一声,抢着往后面厨房而去。好在有四个人,淘米的淘米,洗菜的洗菜,升火的升火,一顿饭很快就是做好了,大家端着大盘小盘的,在堂屋一张木桌上放好,就请姜太公和欧一峰—起入座。
饭后,沈若华又沏了三盏茶,放到桌上,才行退去。
姜太公望望凌干青,又看看四个如花似玉的记名弟子,心里有实高兴,只是笑呵呵的摸着白须子,心里也在想着:这小子真是不错,只是这四个娃儿,也没一个差的,这笔事儿,倒真使人无法两全!
凌干青取出竹简,双手呈上,说道:“晚辈向老人家交差了,竹符令请老人家收起来吧!”
姜太公摇手道:“不用缴还,还是你收着,你要代我去找几个人,这牌牌还有用,再说三个月之后的重阳之会,你还要代表老朽前去,就由你收着好了。”
凌干青道:“老人家要晚辈去找谁呢?”
姜太公挥挥手道:“还早,今天休息一天,明天再说不迟,此刻老朽要教她们去练功了。”
一面吩咐道:“三个女娃儿,你们该出去了。”
沈若华、毕秋云、田玉燕三人慌忙答应一声,抢着朝门外飞奔出去。
姜太公朝管秋霜道:“再有三个月,你也要展露一手给那些黑道魔头开开眼景,再不勤加练习,没的把我姜老头的脸都丢了。”
管秋霜道:“所以咯,老夫子,你老人家还得再教我一招,才不会给你老人家出丑呢!”
“好哇,小丫头,原来你想乘机勒索!”
姜太公一手拂髯,微微摇着头道:“好、好,那你就快出去,和她们一起练吧!”
管秋霜欣然往外行去,姜太公打了一个呵欠,起身道:“欧老弟、凌老弟,你们坐吧,老朽要去躺一回呢!”
欧一峰忙道:“老人家只管请。”
姜太公一手摸着花白长髯,呵呵一笑道:“宰予昼寝,就成了朽木,孔老夫子却是去梦见周公,至于老朽呢?那就算是梦中授艺吧!”
凌干青心中暗道:这位老人家大概是假昼寝之名,到房中去施展‘传音之术’,教沈若华等四人武功去的了。
姜太公走后,欧一峰朝凌干青道:“凌老弟,你昨晚一晚末睡,也去休息一回吧,左首后厢房有一个床铺,你就是不睡,去坐息一回也好。”
凌干青确实有些困乏,点点头,就往后厢走去,在床上盘膝坐下,运起功来。
他几乎已有两个晚上没有睡觉,这一调息运功,很快就进入忘我之境。等到醒来,天色已快黑了,四位姑娘正在后面厨房里一齐动手,做晚饭了。
凌干青走出堂屋,桌上已经点上了灯盏,却不见欧一峰的影子。
一会工夫,四位姑娘端着饭菜走出,在桌上摆好。
凌干青朝沈若华问道:“欧前辈呢?”
沈若华道:“不知道,我们练完功,回进来的时候,爹还坐在这里。”
田玉燕却往左厢跑去,口中叫道:“老夫子,吃晚饭啦!”
奔入左厢,目光一转,房中那有姜太公的人影?口中不觉“噫”了一声道:“老夫子不在房里,会到那里去了呢?”回出左厢,一面说道:“老夫子没在房里呢!”
凌干青心中一动,暗道:姜老夫子也不在房里,那一定是和欧老人家一起出去的了。
沈若华道:“爹和老夫子都不在,他们会到那里去了呢?”
管秋霜道:“那一定是老夫子约欧前辈一同去的了。老夫子是一个喜欢动的人,屋子里是耽不住的,从前在寒家教我书的时候,就是时常出去,不在书房里,有一次给我抓到了,他才收我做记名弟子的。”
田玉燕道:“给你抓到了什么呢?”
管秋霜道:“有几次我去找老夫子,他都不在,我问庄丁们,他们又异口同声的说老夫子没有出去,等我再回到书房里去,老夫子又明明在房里了。我心中觉得奇怪,有一次,去找老夫子,他老人家又不在,我就偷偷的爬上书房窗前的一棵大树上等着,果然过没多久,我只霎了一下眼睛,老夫子已经在屋里了,我根本没有看到老夫子从那里进去的。”
凌干青笑道:“以姜老人家的武功,就是现在,也不会让你看清楚的了。”
“你别插嘴,听我说下去呢!”管秋霜接着道:“我正觉得奇怪,老夫子忽然抬眼朝我望来,含笑招招手道:‘你还不下来,别摔下来了。’他这一招手,我只觉一个人突然朝屋中飞了进去,穿窗而入,落到他面前,这下真把我赫得几乎昏了过去,等定过神来,就跟他缠着要学招招手就可以把人招过去的本领。老夫子摸着我的头,含笑道:‘你女娃儿,资质不错,但老夫这一手,你至少也要痛下功夫,十年之后,才练得成,老夫收你做个记名弟子,教你一些入门功夫,你要用心练才行。’就这样,我就跟老夫子练功了。”
田玉燕眨眨眼睛,问道:“三姐,方才我看你一个下午一直在练着向空招手,是不是那记招手的功夫?”
管秋霜喜孜孜的点点头道:“是的,老夫子说,以我现在的功力,本来还不能练‘擒龙手’,但因三个月之后,我们都要去露上一手,所以老夫子提前传给我了。”
毕秋云道:“老夫子和欧前辈都出去了,我们要不要等他们回来呢?饭菜都快凉了。”
管秋霜道:“我看不用等了,我们只管先吃吧,这两位老人家出去了,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田玉燕道:“是啊!我们就先吃吧,不然,肚子快饿痛了呢!”
沈若华道:“那就快些吃吧,不用等了。”
大家围着坐下,同进晚餐。
吃过晚餐,沈若华沏了一盏茶,放到凌干青面前,说道:“凌大哥请用茶。”
凌干青慌忙站起身道:“沈姑娘,这个如何敢当?”
毕秋云附着田玉燕耳朵低低的说了一句话,田玉燕“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但赶快用手抿住了嘴。
沈若华回头看了田玉燕一眼,说道:“你笑什么?”
田玉燕抿抿嘴道:“我没有笑。”
口中说着“没有笑”忍不住又在咧嘴笑了。
管秋霜问道:“二姐方才和你说了什么话呢,有这么好笑?”
田玉燕望望沈若华,笑着道:“二姐说……”
毕秋云瞪了她一眼,说道:“你敢说出来,看我饶你才怪……”
沈若华道:“四妹,二妹和你说了甚么,你快说出来。”
毕秋云道:“四妹,你……”
田玉燕笑道:“大姐,是二姐不让我说呢!”
沈若华道:“你听二妹的,还是听我大姐的?”
管秋霜也道:“这么好笑的话,四妹,你自然该说出来,给大家听听了。”
凌干青看他们争个不休,就双手一拢,含笑道:“你们不用争执了,我来做个公证人,你们一共四个人,四妹、二姐叫你不许说,她只有—个人,大姐、三姐要你说,有两个人,你自然要听从多数,就该说出来才是。”
毕秋云粉脸微微一红,说道:“大哥,是你要她说的,那就不管我的事了。”
凌干青点头道:“好,四妹,你就说吧!”
田玉燕望望凌大哥,嘻的笑出声来,说道:“二姐说……”她说了三个字又笑个不停,接着道:“大姐方才端出那盅茶来……就像……就像……”
沈若华脸上一红,瞪了她一眼,说道:“像什么了?二妹就喜欢乱嚼舌根!”
管秋霜催道:“四妹,你说话别笑呀,大姐端出那盅茶来,像甚么呢?”
田玉燕笑得两颊通红,弯着腰笑道:“像……像……相亲……”
管秋霜听得也“噗哧”笑出声来。
沈若华粉脸骤然羞红,叱道:“四妹,你……”她抢了上去,伸手要去呵她。
田玉燕急忙躲了开去,笑道:“又不是我说的,这话……是二姐说的呀!”
沈若华朗毕秋云走去,说道:“二妹,你自己想相亲是不是?那好,快去相呀!”
一把拉着毕秋云朝凌干青身边推去。
毕秋云顺势也把沈若华朝凌干青身边推,口中说道:“你是大姐,自然该你先相亲了。”
两位姑娘拉拉扯扯的都希望把对方推到凌干青身上去,但这一拉一推,两个人都立不住,身子一歪一齐朝凌干青身上撞了上去。
凌干青给田玉燕一说,也不禁俊脸发热,本来她们姑娘家互相笑谑自己不该多嘴的了。
这时眼看两人跌跌撞撞朝自己撞来,他如果不及时出手,两位姑娘就会一齐跌了下去,这就双手一伸,把两人一齐拦住,说道:“好了,你们别开玩笑了。”
他这一拦,两个姑娘同时撞进了他的怀里,直羞得两人两张粉脸涨得像大红缎子一般,各自站住。
沈若华羞急的嗔道:“都是你……”
毕秋云道:“难道你心里不想么?”
沈若华道:“你还要说?你才想呢!”又要朝她扑去。
毕秋云娇笑着双手作势,说道:“你敢过来!”
“你们几个女娃儿快别吵了!”
左首厢房中忽然传出姜太公的声音说道:“这一个闹,把你们老夫子都吵醒了。”
田玉燕咦道:“老夫子,你几时回来的呢?”
姜太公笑道:“我一直就在房里睡觉,又没出去,何用回来?”他不待她们说话,接下道:“凌老弟,有一件事,非你去趟不可。”
凌干青道:“老人家但请吩咐。”
姜太公道:“你从这里去,到三义河路旁去等着。”
凌干青道:“晚辈到了三义河,又要做什么呢?”
姜太公道:“那里有一可大樟树,你在树底下站着就好。”
凌干青道:“晚辈只要站在树底下,就没事了么?”
姜太公道:“该当如何,那是你的事了。”
管秋霜道:“凌大哥,我也去。”
姜太公道:“你们在这里等着就是了。”
凌干青道:“晚辈这就去。”
转身走出茅屋,一路奔行而去。
朴树湾离三义河不过一、二十里路,自然很快就赶到了。
这时夜色已浓,大路临江,烟波浩渺。
三义河是一个小镇集,集外大路边,果然有一可大樟树,覆盖如伞,树叶十分茂盛。
凌干青找到这棵树下,目光四顾,不见一个人影,这时已是初更时分,小镇集上的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这时候早就进入梦乡久矣!
这时候出来活动的人,当然是夜行人了。
凌干青不知道姜老夫子要自己这里来等的究竟是什么人,究竟是什么事,但他相信姜老夫子说的话,今晚,这大樟树下,一定会有事情。
他目光一瞥,正好树下靠树身有着几方大石,那是给行人歇脚的,他走到大石前,坐了下来。
就在此时,瞥见远处正有两条人影,在大路上出现,一路奔行而来。
人影渐渐近了,凌干青已可分辨得出来人身形苗条,似是两个女子,心中暗自忖道:“姜老人家要自己等的,会不会就是这两个人呢?”
心念一动,不觉一吸真气,身形往上拔起,一下隐入树叶之中。
两条人影渐渐奔近,到了大樟树下,便自停住。
那是两个面上蒙着黑布的姑娘家,因为她们面上蒙了黑布,所以看不清她们的面貌。
两个姑娘在树下停步之后,目光不住的向四下回顾,似是十分焦急模样。
只听其中一个口中轻“咦”声,低低的道:“那位老人家明明是说,只要把你护送到这里,自会有人前来接应,怎么会不见人的呢?”
她这一开口,凌干青听出来了,这说话的竟是黑衣魔女何真真!
她是有一位老人家叫她护送另一个姑娘到这里来的。
她口中的“那位老人家”,莫非就是姜老人家?
只见另一个姑娘忽然朝何真真盈盈拜了下去,咽声说道:“何师叔……”
何真真“哎”了一声,说道:“我和你说过,从现在起,你不准再叫我师叔了。小妹子,我们以姐妹论交,你只要叫我一声姐姐就好。”她伸手去拉着她。
另一个姑娘虽黑布蒙面,但她双肩耸动,好像哭了,咽声道:“姐姐,你冒着大不违,把我救出来,小妹终身感激不尽,你快回去吧,我在这里等着好了。”
凌干青听得心里猛然一震,暗道:会是聂小香?
只听何真真道:“那怎么成?这里离仙女庙极近,有我陪着你,就算有人追来了,还不要紧……”
她话设有说完,凌干青已经一跃而下,叫道:“真真……”
何真真倏地回过身来,口中喝道:“什么人?”呛!一道青虹应手而生,朝凌干青身前划去。
凌干青连忙后退一步,叫道:“真真,是我!”
聂小香已经听出是凌干青的声音了。
此时夜色已深,她功力较差,自然看不清面貌,但凌干青的声音,是她永生永世也不会忘记的,她声音入耳,喜极叫道:“姐姐,是他……是……凌……郎……”
何真真也听出来了,凤目一凝,急忙撒剑,叫道:“是你,凌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凌干青含笑道:“我是姜老人家之命,到大樟树下等人来的,不知来的会是你们两个。”
何真真道:“你来了就好,我把小妹子聂小香交给你了,我还得赶回去,哦……”
她忽然“哦”了一声,从身边解下一柄长剑,说道:“这是镇山剑,本来是你的,你也收过去,剑归原主,人……也归原主了,我总算替你做到了两件事,我……我的心愿……已了……”
凌干青并没伸手去接,手掌轻轻一推,感激的道:“真真,你对我的一番情意,我很感搬,我有师门的青藤剑了,这柄剑,就算我送给你的,你收着吧!”
何真真一手揭下蒙面黑布,她脸上隐有泪水,但却笑了,点着头道:“大哥,你的剑,我自然要,我纵然没有和你在一起,但有你的剑伴着我,也可以聊胜于无了。”
说着果然把镇山剑欣然的佩到身边,但目中却含了晶莹的泪水,盈盈欲堕。
凌干青乘机跨上一步,一手握住了她的柔荑,诚恳的道:“真真,你是明白人,江湖上人,分为黑白两道,正与邪,你应该分得清,我和令师姐有杀父之仇,本来这是一人一家的私事,但令师好像老羞成怒,邀约了昔年魔头,大有和正派人士来一次算总帐的意思,目前或许势均力敌,胜负未分,但自古以来,邪不胜正,你一定要相信,你是个好女子,应该洁身自好,不可淌入这场浑水之中……”
何真真两行泪水突然挂了下来,她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点点头道:“大哥,我知道,只是你一番好意,我却无法接受,仙女庙逃走了一个聂小香,还不算重要,若是叛走了我何真真,那还得了?我是师父一手扶养长大的,师恩如山,虽然我……我一颗心已经非君莫属,但我这一个人是师父的,我无法两全。大哥,你带着小香回去吧,我……我们是无法……”
她忽然泣不成声,轻轻挣脱凌干青的手,咽声道:“大哥,你们保重,我要走了,你……
我到了无法两全的时候,我会有自处之道的……”
话声一落,一个转身,急奔而去。
凌干青目送着她身形远去,渐渐消失,一个人呆怔立当场。
聂小香一手扯去了蒙面黑布,低低的叫道:“凌……郎……”
凌干青听到她的叫声,才如梦初醒,口中“啊”了一声,急忙回过身去,歉然道:“小香,对不起,真真太令人感动了,你也受了很多委屈……”
聂小香两眼一红,一个身子一下扑入凌干青怀里,流泪道:“我受些委屈,就是再多,我也不怕,我怕……”她没说下去。
凌干青问道:“你怕什么呢?”
“我怕对不起你……”
聂小香一颗头埋在他怀里,幽幽的道:“因为……因为……我有了身……我怕会被磨折得掉下来,那我就对不起你了。”
这是说:她果然有了三个月身孕。
凌干青紧紧的抱住她,目中也有了泪光,激动的道:“小香,香妹,是我对不起你,你被柳凤娇擒去,我营救无力,反劳何真真把你救出来,我真是惭愧之至!”
聂小香偎在他怀里,幽幽的道:“凌郎,我一点也不怪你,你父仇未复,这是大事,我会累了你,凌郎,我已经脱出虎口,我会照顾我自己的,你不用以我为念……”
“香妹,快别这样说了。”
凌干青依然抱着她娇躯,说道:“我们已经重逢,再也不会分离了,我会尽我之力保护你的,只等重九之会,我报了先父大仇,我们找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筑三间茅屋,种花栽柳,男耕女织,只要有饭吃就好了,我会陪伴你一辈子的。”
聂小香娇躯颤抖,喜极而泣,说道:“凌郎……大哥,我……我好幸运……”
凌干青取出手绢,替她擦着泪水,柔声道:“好了,香妹,我们可以回去了。”
“回去?”聂小香站直身子,望着他问道:“我们回那里去呢?”
凌干青道:“你总记得,你从仙女庙出来,不是到过沈大娘的家么,现在大家都在那里,人自然到那里去了。”
聂小香幽幽的问道:“大家,是些什么人呢?”
凌干青道:“第一位,是武林中号称福星的姜太公姜老人家。”
聂小香问道:“是不是那位白胡子老伯伯?他说我叫他老夫子就好。”
凌干青奇道:“你怎么知道的呢?”
聂小香道:“我就是白胡子老伯伯把我救出来的,他把我送到何师叔那里,不,她不许我叫她师叔,要我叫她姐姐,她护送我出来的。”
凌干青道:“会是姜老人家?他吃晚饭的时候,果然出去了。”
凌干青心想:还有欧前辈,不知到那里去了?
聂小香又问道:“还有呢?是些什么人呢?”
凌干青道:“还有—位欧前辈,也就是沈若华沈姑娘的父亲,还有四位姑娘,你都见过,一个是沈若华,一个是毕秋云,一个是管秋霜,还有一个是田玉燕。”
聂小香微微摇头道:“毕秋云、田玉燕?这两人我没见过。”
凌干青笑道:“毕秋云就是你叫她二哥的毕云秋,田玉燕就是田中玉,你现在总想起来了吧?”
聂小香点点头,笑道:“毕二哥我早就看出她是女的了。”
田中玉她早就知道她是女的,只是不知道她改了名。
凌干青笑道:“现在你不是都知道了?”
聂小香脸上一红,低低的道:“但……但我再过一两个月,肚子大起来了,这……这……
多不好意思!”
凌干青也不禁俊脸一热,他想到不久自己可以做父亲了,心头一喜,说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们也总有一天会做母亲的。”
“不!”聂小香低垂粉头,羞涩的道:“但我们……我们还没有名份呀!”
“这也不要紧。”
凌干青道:“我们回去,请求姜老人家给我们主婚,他一定会答应的,我们不是就有名份了么?”
聂小香一下扑入凌干青怀里,喜得呜咽的道:“大哥,你真好。”
凌干青道:“好了,我们走吧!”
聂小香点点头,两人就一同离开大樟树,朝朴树湾奔行而去。
两人走后,从大樟树顶上,像飞鸟般落一个人影,他正是南海风雷门的掌门人欧一峰,望着两人后影,微微出神,叹息一声道:“看来若华是落空了!”
一道人影相继飞起,划空而去。
※
※
※
凌干青、聂小香回转朴树湾,跨进门,就见灯火荧荧,大家都在堂屋中坐着等候。
毕秋云一眼看到聂小香,就欣然道:“三妹,你回来了!”
聂小香叫道:“二哥,我早就看出你是女的了。”
毕秋云咐着她耳朵,低低的道:“我也早就看出你有身孕了。”
聂小香听得大羞,口中“嗯”了一声。
凌干青问道:“姜老人家呢?”
沈若华道:“姜老夫子和爹都已经睡了。”
田玉燕喜孜孜的道:“我们又多了一个聂姐姐,本来的大姐、二姐、三姐、四妹,又要重排过了呢!”
毕秋云笑道:“不用重排,三妹不和我们排在一起的。”
田玉燕问道:“那为什么呢?”
毕秋云低笑道:“因为她是我们……”
聂小香又羞又急,涨红着脸道:“二哥,你是我二哥咯,怎好取笑妹子的呢?”
毕秋云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取笑你了呢?”
沈若华道:“快别尽说笑了,聂姑娘刚来,快让她坐来歇息才是。”
管秋霜道:“聂姐姐,到我们房里去吧!”
四个姑娘簇拥着聂小香朝左首房中行去。
凌干青也就回到右首房中去休息了。
反正茅屋前面贴了—张“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的红纸条,仙女庙纵然高手如云,也绝不敢妄越雷池一步的,因此大家连木门都不用关,真正做到夜不闭户了。
第二天早晨,凌干青和五位姑娘起来之时,又不见了姜太公和欧一峰的踪影。
大家猜测两人一定又有什么事去了,也就不以为意。
吃过早餐,沈若华等四位姑娘,又要到大门前一片草坪上练功去了,屋中只剩下凌干青和聂小香两人。
坐下一回,依然不见姜太公和欧一峰回来,直到日上三竿,才见欧一峰一个人手中捧着大包小包的一大堆东西走入,放到八仙桌上,才吁了口气道:“好了,好了,凌老弟,你去叫大家进来,听候老夫差遣。”
凌干青道:“前辈一早去了那里?”
欧一峰含笑道:“老弟,不用多问,且去把大丫头和她们叫进来,老夫自有吩咐。”
凌干青不好多问,只得站起身,走出门口,就大声叫道:“沈姑娘,欧前辈回来了,要你们进来听候差遣。”
沈若华等四人听说欧一峰回来了,叫她们听候差遣,还道有什么行动了,就一阵香风,纷纷赶入茅屋。
沈若华问道:“爹,我们是不是要去仙女庙呢?”
欧一峰呵呵一笑道:“叫你们听候差遣,就是要派你们工作,并不一定要去仙女庙呀!”
田玉燕道:“欧伯伯,那你要派我们什么工作呢?”
欧一峰把桌上几个大小纸包,分出了一半,然后嘴皮微动,敢情在和两女“传音入密”
说话。
沈若华、田玉燕脸上有了笑容,两人各自捧起大小纸包,举步往里行去。
欧一峰又道:“毕秋云、管秋霜,你们两个过来。”
毕秋云、管秋霜依言走上两步,到了他面前站定。
欧一峰又把桌上另一堆大小纸包,朝两人一推,同样嘴皮微动,以“传音入密”说了一阵,两女脸上同样流露出笑容,各自捧起大小纸包,朝右首房中行去。
凌干青看得心中暗暗嘀咕,说道:“前辈不派晚辈工作吗?”
欧一峰含笑道:“老弟自然也有工作,不过你先坐下来,等一会再说。”
一回功夫,后面厨房时传出一阵刀砧之声,好像正在忙着。
聂小香站起身道:“我到厨房去看看,好像沈大姐她们正在忙着呢!”
欧一峰喝着茶,笑道:“聂姑娘,你还是坐一回吧!不用去帮她们了。”
聂小香已经走了进去,果见沈若华、田玉燕两人,一个洗涤,一个割切,厨房桌上,放着鸡鸭鱼肉,忙得不可开交,这就说道:“沈大姐,要不要我来帮忙呢?”
田玉燕急忙用布擦了把手,拦着笑道:“聂姐姐,这里没事,不用你帮忙,你快出去吧!”
聂小香看她得好生神秘,正要开口。
田玉燕咭咭格格的笑了起来,还用手推着聂小香,说道:“聂姐姐,你待一回就知道了。”
聂小香被她推着走出,经过右厢,听到房中毕秋云和管秋霜正好低声说话,伸手一推,房门里面下了闩。
这就轻轻叩了两声,叫道:“二姐,你们怎么把房门关了呢?”
毕秋云道:“我们正在忙着呢!”
聂小香道:“快开门呀,我来帮忙不好么?”
管秋霜轻笑道:“不用了,你不能进来。”
聂小香道:“那为什么呢?”
管秋霜道:“你待回自会知道。”
聂小香心中暗暗奇怪,她们都说待回就会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她只好回身走出。
凌干青问道:“她们在做什么呢?”
聂小香道:“沈大姐和田小妹在厨房里忙,二姐、三姐却躲在房间里,连门都不肯开,不知她们在忙些什么。”
正说之间,保见姜老夫子蓝袍黑褂,从门外踱着方步,走了进来,他手上也拿着一个大纸包,看到欧一峰,就呵呵一笑道:“欧老弟,你事儿都办好了么?”
欧一峰连忙站起,说道:“都办好了。”
姜老夫子又道:“四个丫头都交代好了?”
欧一峰道:“她们正在忙着。”
姜老夫子点点头道:“很好。”
凌干青和聂小香都已站了起来。
聂小香看到姜老夫子,认出正是昨晚救出自己,送到何真真那里去的白胡子老伯伯,急忙走了过去,朝姜老夫子身前盈盈拜了下去,说道:“白胡子老伯伯,你昨晚救了我,我还没给你老人家叩谢呢!”
凌干青忙道:“小香,他老人家就是姜老夫子,你要叫他老夫子才是。”
姜老夫子呵呵笑道:“对,对,叫我老夫子就好,老夫平日最讨厌人家作磕头虫,但你该磕几头,老夫生受了,四个丫头都记在老夫门下,自然不能让你吃亏,好,好,现在可以起来了。”
大袖一挥,把聂小香一个人从地上托了起来。
聂小香被一股无形大力托起,方自一怔。
凌干青已经听出姜老夫子的口气来了,不觉大喜,忙道:“小香,姜老夫子答应收你做记名弟子了呢!快拜师呀!”
聂小香道:“大哥,老夫子要收我做记名弟子么?啊,弟子给师父叩头。”
果然又待拜了下去。
姜老夫子一拢手,不让她再拜下去,一面说道:“凌老弟,你还要她拜师作甚?老夫方才不是已经让她叩过头了么?”
一面朝聂小香道:“你叫我老夫子,可别叫师父,为师最讨厌人叫师父了。”
欧一峰笑道:“恭喜前辈,又收了一个女弟子。”
“不收行么?”
姜老夫子拂髯笑道:“老夫总不能让她吃了亏呀!”
一面朝凌干青道:“来,来,凌老弟,现在你的差使来了。”
凌干青道:“老人家有何吩咐?”
姜老夫子走到方桌旁,把手中纸包拆开了开来,里面是一卷大红洒金笺,和一方砚台,一锭松烟墨,和一支羊毫笔,一面说道:“老夫一早去扬州皮包水,顺便买回来的,你去舀些水来,替老夫磨墨,老夫要大笔一挥呢!”
凌干青依言舀了水来,就替他磨起墨来,心中暗道:大概姜老夫子又要写‘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了!
一会工夫,墨已磨浓,姜老夫子走到上首,要凌干青帮他掷开洒金笺,那是已经裁好了的一付长联,一付小对联,和一幅中堂。
姜老夫子提起笔来,饱满浓墨,就在长联上落笔如飞,写了:“百辆盈门喜迎风辇”八个字。
欧一峰站在一旁,赞道:“姜老人家这笔颜字,真是龙飞凤舞,墨酣势劲,好不雄浑!”
“哈哈!”姜老夫子大笑道:“不能写几笔,还能当老夫子么?”
欧一峰帮着凌干青等他写完,把上联放到地上,又在桌上铺好下联。
姜老夫子又提笔写了下联“三星在户,雅奏莺鸣。”
凌干青心中暗道:“这是新婚用的联句。”
欧一峰又帮着把下联放到地上。
姜老夫子又一付小对联,写了:“玉燕怀中先兆瑞”、“石麟天上早呈样”,放下笔来,呵呵笑道:“都是老句子。”
欧一峰道:“本来这是讨个口彩罢了。”
接着姜老夫子又摊开洒金笺中堂,濡满了笔,写了一个擘窠大的“喜”字,才回头朝凌干青道:“凌老弟,你去厨房弄些浆糊来,咱们把中堂和对子贴起来了。”
凌干青道:“要贴起来么?”
姜老夫子一手摸着白髯,呵呵笑道:“办喜事,自然要办得像呀!这贴上了,气氛就不同了。”
“办喜事”这三个字听到凌干青耳中,便料到了几分,俊脸不禁骤然红了起来。
欧—峰笑道:“凌老弟,这是姜老人家的意思,他老人家收了聂姑娘做记名弟子,师父替门下弟子主婚,这是天经地义之事,老夫也作了现成的大媒,好替老弟和聂姑娘完成嘉礼。”
凌干青听得心头大为感激,聂小香虽是涨红了脸,更感动得流下泪来,两人双双跪了下去,凌干青道:“老夫子、欧前辈玉成之德,晚辈感激不尽。”
聂小香咽声道:“老夫子、欧前辈,弟子没有爹娘,全凭老夫子作主,两位老人家对弟子太好了。”
姜老夫子含笑道:“你们起来,这件事是昨晚老夫和欧老弟商量决定,昨晚老夫去救出聂小香,要欧老弟暗中保护你们,他回来之后,认为重九之会,虽然还有三个月时间,但咱们也得稍作准备,算来时间已十分局促,应该先给你们有了名份,才是正式夫妇,夫妇乃是人伦中的一伦,自然不能草率,本该去通知你师父前来主持,但时间已不容耽搁,由老夫作主,你师父谅也不至于反对,所以临时决定今日给你们完成大礼。”
他刚说到这里,毕秋云、管秋霜两位姑娘已经从右厢房开出门来,咭咭格格的笑着道:“新娘快来换装了!”
一人一边,挽着聂小香的臂胳,把她拉入房去,又“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欧—峰催道:“凌老弟,快去取浆糊来,咱们该布置礼堂了。”
凌干青红着脸,答应—声,从厨房取来了浆糊,欧一峰帮着他,在堂屋中间贴上了“喜”
字,左右两边,贴上喜联。管秋霜把一对龙凤花烛,放到方桌之上,又回身入房,捧出一包衣衫,飞红着脸,交到凌干青手中,说道:“凌大哥,你去左边厢房更衣吧!”
欧—峰道:“行礼的时间,就在午刻,这是姜老夫子拣的好时辰,老弟快去换衣吧!”
凌干青接过衣衫,脸上更红。
管秋霜推着他道:“快去呀!还等什么呢?”
凌干青依言走入左厢,掩上了门,打开布包,里面是一袭蓝衫,一套内衣帽,连靴袜俱全,全是新的,自然是刚才欧一峰从城里买来的,心中好生感激!当下脱下衣衫,换上了新的,但他究是第一次做新郎,年轻人脸嫩,竟然不好意思出去。
只听毕秋云在房门口叫道:“大哥,快开门呀,要行礼了呢!”
凌干青只得打开了门,只见毕秋云也换了一身男装,举步跨入,含笑道:“大哥,恭喜你了。”
凌干青红着脸道:“二妹,你怎么改穿男装了呢?”
毕秋云潇洒一笑道:“小弟是权充大哥的伴郎呀!新郎倌,快出去了!”
她伸手挽着凌干青的臂胳,往外就走。
凌干青道:“就要出去了么?”
毕秋云嗤的笑道:“就等着你行礼了,你还要躲在房里么?”
两人举步走出,右厢房中,管秋霜也扶着聂小香举步走出。
聂小香身穿大红缎子绣金上衣,大红绣金百褶裙,一身衣裙,当然也是全新的了,头上也覆了一方红绸,连走路都看不见,要管秋霜挽扶而行。
堂上早已点起了龙凤花烛,中间站立的是姜老夫子,欧一峰站在方桌左首,沈若华、田玉燕却站在下首,看到了新郎和新娘走出,两位姑娘就劈劈拍拍的鼓起玉掌来。
欧一峰高声道:“升炮!”
田玉燕正在鼓掌的人,听了欧一峰的话,立即三脚两步奔出门去,点燃了一串鞭炮,门外炮声大作,她又匆匆回了进来。
欧一峰又道:“主婚人上香。”
沈若华立即赶上前去,点燃三根香,送到姜老夫子手中,姜老夫子上了香。
欧一峰又道:“进爵!”
沈若华又取过一只酒杯,递给了姜老夫子,姜老夫子向上一拱,由沈若华接过放到桌上。
这时新郎新娘已由毕秋云、管秋霜扶着在下首面向香案站定。
欧一峰又道:“读祝文。”
毕秋云从袖中取出一卷红纸,那是姜老夫子早已写好了的,她走上前去,站到姜老夫子左首,屈膝跪下,朗朗诵了一遍。
姜老夫子也随着朝堂上香案跪拜行礼。
礼毕,欧一峰又高声道:“新郎、新娘跪拜天地!”
姜老夫子往左退开。
由毕秋云、管秋霜扶着凌干青、聂小香走到香案前面,双双行跪拜礼。
礼毕,欧—峰又高声道:“送新郎、新娘入洞房!”
于是又由毕秋云、管秋霜挽扶着两人往右厢房行去。
右厢房门上,早已贴上了大红洒金喜联,房中也布置得焕然一新,一张木床上,铺好了大红的床单,两个粉红湘绣的鸳鸯枕,一条薄被,也换上了大红绣花被面。
这些自然是刚才毕秋云、管秋霜两个人关起房门来缝制的了。虽然是瞬时赶出来的,但新房里,已经有着浓厚的喜气。
沈若华、田玉燕两人各自捧着一支花烛,作为前导,现在已把烛台放到了床前一张横桌上。
凌干青、聂小香进房门,两个人的心房,不禁跳得好猛。
毕秋云咭的笑道:“大哥、大嫂,你们在这里坐一回吧!”
管秋霜道:“对了,老夫子说的,凌大哥,等我们走了,你就要把新娘子的盖头红巾揭开来,不要忘了!”
两人说着,一齐退了出去,还随手带上了房门。
凌干青坐在床沿上,转过身去,要待伸手去给聂小香揭开头巾,但觉心头止不住狂跳,连双手也起了一阵轻颤,缓缓的替她揭开了盖在头上的红巾。
这一揭开红巾,映入他眼中的聂小香,竟然粉颈低垂,一派含羞脉脉的模样。
凌干青但觉眼前一亮,聂小香,是他最熟悉的人了,但这回他竟然感到她美得有如天仙!
这自然是毕秋云、管秋霜两位姑娘给她打扮的了,眉黛初描,凤眼含春,脸颊上轻扑龙消,淡匀燕脂,加上一点鲜红的绛唇,经过一番刻意的修饰,就是本来不美的人,也会显得美丽动人,何况聂小香本来就是秀美绝伦的人,自然更美了。
凌干青看得呆了,忍不住低低的道:“香妹你这一打扮,就更美了。”
聂小香也是破题儿第一次做新娘,女孩不管你平日如何刁蛮,当了新娘,就会有新娘的模样——羞人答答!她自然也羞答答的飞红了脸颊,抬眼瞟着他,悄声道:“凌郎,你说得轻一些,给他们听到了,不取笑我才怪!”
凌干青伸手握住她的手,说道:“自从我听说你有了身孕,我一直感到对不起你,今天总算蒙老夫子成全,你正式作了我的妻子,我心里才稍稍安了些。”
聂小香依然低垂着头道:“凌郎……我太高兴了,今天不但蒙老夫子收为记名弟子,和你还有了名份,凌郎,我……我是不是在做梦?”
凌干青忙道:“这是真的,是事实……”
“凌郎……”聂小香激动得娇躯发颤,一下扑入凌干青怀里,凌干青双手紧紧的抱住了她的香肩。
两人正在偎依之际,突听一阵咭咭格格的笑声,房门突然被推开,田玉燕像是留脚不住,一个人从门外一下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
不,她是被大家挤了进来。四位姑娘一齐挤在门口,你推我挤,田玉燕就身不由己的冲了进来。
接着管秋霜、毕秋云、沈若华三人也相继你拉我扯的笑着冲入。
凌干青、聂小香拥抱着的人,急忙分开,新郎倌俊脸通红,新娘子更是羞不可抑。
田玉燕拍手笑道:“凌大哥、大嫂,好亲热啊!你们大家都看到了!”
管秋霜道:“凌大哥,我们是来闹新房的呀!”
毕秋云含笑走到聂小香面前,回头朝田玉燕说道:“四妹,你还记得不,昨晚你不是说过:我们多了一个聂姐姐,本来的大姐、二姐、三姐、四妹,又要重排了,我说:不用重排,三妹(当时凌干青是大哥,她是二哥,聂小香是三妹)不用和我们排在一起,现在你明白了吧!聂家三妹是要做我们大嫂的呀!”
沈若华道:“凌大哥,我们可不是在门口偷听,我们是奉老夫子之命,来请新郎新娘入席的。”
凌干青经她们你一句,她一句的说着,方才被她们撞见时的羞窘,已经渐渐定了下来,含笑站起,朝四位姑娘拱手作了个长揖,说道:“四位妹子,这场婚礼,今天多蒙你们全力协助,使得我和小香有了名份,你们都是我的好妹子,我不敢言谢……”
管秋霜没待他说下去,就秋波瞟着他道:“本来就不用谢咯!”
毕秋云道:“是呀,你是我大哥,我是三妹的二哥,干么酸溜溜的说谢呢?”
“啊!”田玉燕拍手笑道:“你们听,二姐还酸溜溜泥!”
毕秋云粉脸蓦地飞起两朵红云,啐道:“你话都没听清楚,你才酸溜溜呢!”
田玉燕也红着脸道:“这话明明是你自己说的,还想赖么?”
毕秋云一指房门上的喜联,说道:“你们看,这门上不是写着四妹的名字么?”
门上贴的喜联,确是“玉燕怀中先兆瑞”“石麟天上早呈样。”
田玉燕又羞又急,说道:“我去叫老夫子再加上你的名字好了。”
沈若华是她们大姐,眼看两人越说越不对,忙道:“大家别闹了,老夫子是要找们来请新郎、新娘的,现在已经快未时了,喜筵已经开了,快去入席吧!”
凌干青也因她们笑谑得太离谱了,也随着道:“小香、别让老夫子和欧前辈等久了,我们就出去吧!”
于是一对新夫妇由四位姑娘簇拥着走出新房。
堂屋中间已经摆好了喜筵,鸡鸭鱼肉一盘盘满满的罗列了一桌。
姜老夫子和欧一峰早已坐左右两张椅子上,上首中间留了两个位子,那是新郎、新娘坐的。
姜老夫子看到凌干青、聂小香走出,就站了起来,呵呵一笑,拱着手道:“恭喜凌老弟百年好合,五世其昌。”
欧一峰也同时站起,拱着手道:“恭喜凌老弟、聂姑娘佳耦天成,早生贵子。”
“早生贵子”这话听得聂小香红透了耳根,羞得抬不起头来。
凌干青偕同聂小香双双朝姜老夫子拜了下去,由凌干青道:“晚辈叩谢老夫子玉成之德。”
姜老夫子含笑还了半礼,说道:“你们快起来,老朽等了半天,快些喝喜酒了。”
凌干青夫妇站起身又朝欧一峰拜了下去,凌干青道:“晚辈夫妇叩谢欧前辈。”
欧一峰一把把他拉住,说道:“不敢当,不敢当,贤伉俪怎可行此大礼?”
沈若华道:“凌大哥、大嫂快请入席了,老夫子要喝酒了呢!”
毕秋云道:“新郎、新娘请上坐。”
凌干青道:“上首应该请姜老夫子坐才对。”
姜老夫子道:“今天不同,你们是新郎新娘,理该坐在上首的了。”
凌干青、聂小香只好并肩坐在上首,他们左右是老夫子和欧一峰,再下来则是四位姑娘。
田玉燕伸手拿起酒壶,站起身,走到上首,先给新郎、新娘杯中斟满了酒,然后又给老夫子、欧一峰和三位姐姐面前斟酒。
管秋霜咭的笑道:“做姐姐也有好处,不但不用替人斟酒,还有人给我斟酒呢!”
“是啊!”田玉燕娇笑道:“有一天,我做小妹的还要给你斟两杯酒呢!”
管秋霜红着脸道:“你如果心里急的话,就可以早些和你情郎成亲,我这做姐姐的也可以给你们斟两杯酒呀!”
姜老夫子含笑道:“你们不许再吵了,咱们该敬新郎、新娘的酒了。”说着一举手中酒杯,说道:“老朽敬两位一杯,祝你们白首偕老,多福、多寿、多男。”
凌干青、聂小香双双站起,举杯道:“晚辈应该先敬老夫子的。”
两人和姜老夫子对干了一杯,接着是欧一峰敬新郎、新娘的酒,两人也和欧一峰干了一杯。
接着是四位姑娘敬酒了,那可就热闹了,莺声燕语,抢着要大哥喝酒,又逼着大嫂也非喝不可。
各人都有一番说词,像毕秋云,便说和凌干青、聂小香是口盟兄妹,自该多喝—杯。
像管秋霜便说凌、管两家是世交,凌大哥现在成亲是凌家的大喜,也该多喝一杯。
小妹子田玉燕却说凌大哥救了她的命,是大恩人,也非多喝一杯不可,但她一想起当时的情景,凌大哥给自己……还没喝酒,不由得粉脸骤然红了起来,心里有着悒悒说不出的情绪,忍不住望着凌大哥,半响说不出话来。
凌干青眼看着四位如花如玉的妹子,谁也推辞不得,只好杯到酒干。
聂小香绯红着脸,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心头也着实喜不自胜,只是她不敢多喝,那是顾虑肚子里三个月的身孕,她只是跟四位叫她“大嫂”的姑娘敬的酒,浅堂辄止。
四位姑娘中尤其是管秋霜和田玉燕,硬是不肯饶她,非要“大嫂”喝不可。
这是喜酒咯,不闹闹新娘,那就不热闹了。
聂小香红着脸,羞急的道:“我……我真的……不会喝酒。”
田玉燕不依道:“你是大嫂咯,我们这是第一次叫你大嫂,也是第一次敬你大嫂的酒,你怎么好不喝呢?”
聂小香道:“好妹子……我真的不会喝酒……”
姜老夫子摸着胡子,开口了:“玉燕,你大嫂不能喝酒,那就意思意思好了。”
田玉燕道:“老夫子怎么偏起心来了,也帮着大嫂说话了呢?”
毕秋云道:“四妹,老夫子说得是,大嫂不能多喝。”
田玉燕道:“你怎么知道她不能喝酒?”
毕秋云含笑道:“你日后自然也会知道。”
这可是双关语,说聂小香有身孕,当然可以,说你日后也会怀孕,也可以。
田玉燕一张粉脸蓦然红了起来,啐道:“你日后也……也……”她想说:“你日后也会怀孕”,但姑娘家这“怀孕”二字可说不出口来。
沈若华道:“二妹、四妹,人们难道只知道敬新郎、新娘?今天,老夫子是主婚,我们应该敬老夫子一杯呢!”
“哈哈!”姜老夫子掀髯大笑道:“这话不错,有酒食,先生馔,你们敬为师的酒,老夫子可以来者不拒。”
欧一峰一拢手道:“你们且慢,再敬老夫子,也该由我先敬了。”说完,举杯酒杯,朝老夫子道:“晚辈先敬前辈三杯。”
“这才对,敬酒就该三杯一敬,才有意思。”
姜老夫子和欧一峰干了三杯,才呵呵一笑道:“你们也和为师干三杯如何?”
沈若华道:“老夫子,爹会喝酒,我们不会喝酒,不能和爹比,我们每人敬你老人家一杯,表示敬意就够了。”
“不够,不够!”姜老夫子道:“你们酒唱得最多,敬意也最多了。”
田玉燕道:“大姐,不成,我们只敬一杯就够了!”
四位姑娘莺声燕语,依次敬了老夫子,跟着又敬欧一峰。
三间茅屋之中,洋溢着一片喜气,也洋溢着一片欢笑之声。
但四位姑娘心里,总是有些惘然若失的感觉。
四人中间,只有沈若华较为稳重,她对凌干青虽然也有一份情意,那只是蕴藏在心里的情意罢了。她也知道,二妹(毕秋云)、三妹(管秋霜)和四妹(田玉燕)对凌大哥都各有一份特别的感情,她和她们比,就显得交浅不足以言情,是以平常都深自掩敛,不敢形诸于色。
毕秋云从女扮男装,和凌干青结为兄弟,一颗心早就在凌大哥的身上,她是四人中和凌大哥交谊最深厚的一个了。
管秋霜和凌大哥是世交,又同样和柳凤娇有杀父之仇,身世相同,后来两人一路同行,她心中也早已默许。
田玉燕呢?凌干青是一直把她当小妹看的,但田玉燕因凌大哥替她疗过伤,女孩儿家冰清玉洁的身子,都给他看到了,她心中自然也并不真的把他当作“大哥”,而有着一份特殊的心情。
因此今天在喜筵上,面到着一对新人,难免都有女孩儿家说不出来的心事。
四人之中,当以田玉燕的孩子气最重,平日她虽然了无心机,天真无邪,可是今天眉心之间,有时在笑容后面,也难免流露出悒悒之色。
这些情形,凌干青和聂小香当然看不出来,但焉能瞒得过坐在上首的姜老夫子和欧一峰两人的眼睛?
姜老夫子暗暗攒了下眉,心中暗道:看来这几个女娃儿,对凌老弟都有着一份感情,这事倒是棘手得很。他不觉看了欧一峰一眼。
欧一峰心中暗道:“看来姜老夫子也看出来了,这样也好,这个难题有姜老夫子去安排,就省得自己操心了。”
一念及此,就含笑举杯道:“姜前辈,咱们喝酒。”
姜老夫子心申明白,暗道:“好哇!你想把难题推给老夫,那可没有这么便宜。”他哈哈一笑道:“老弟是大媒人,理该多喝一杯!哦、哦一杯怎么够?就算喝上三杯四杯,也不算多呀!”
四位姑娘还不知道两位老人家是在打暗语,毕秋云道:“对了,老夫子和欧前辈自该多喝几杯。”
管秋霜叫道:“四妹,你快斟酒呀!”
田玉燕道:“难道你不能给老夫子斟酒么?”
管秋霜咭的笑道:“谁要你是小妹,酒自然该你斟的了。”
田玉燕道:“斟酒就斟咯,不过我也不是最小了呢!”
管秋霜道:“还有谁比你小的?”田玉燕指指聂小香,咭的笑道:“就是新娘子咯,她虽是我们大嫂,但那是从凌大哥排过来的,如果以老夫子门下排,她比我后进门,就是我的小师妹了。”
管秋霜道:“这么算来,我是你们的大师姐了。”
“不算,不算。”
姜老夫子摇着手道:“你们又是结义姐妹(沈若华等四人姐妹相称)结义兄弟(凌干青、毕秋云和聂小香)这笔帐,算来算去,也算不清了,好吧,你们五个人都是为师的记名弟子,现在由为师来给你们作个证,以年龄大小,排为姐妹,以后就不用争执了。”
毕秋云道:“老夫子说得是,新娘子,你说,你几岁了?”
聂小香道:“十八。”
田玉燕道:“我也十八,你是几月里生的?”
聂小香道:“二月。”
田玉燕道:“看来又是我最小了,我是四月里生的。”
沈若华道:“这样就好了,新娘子是四妹,玉燕是五妹了。”
田玉燕道:“老夫子,这样还是算不清呢!”
姜老夫子道:“如何算不清?”
田玉燕道:“她是我们大嫂,又是我们四姐,不是算不清么?”
姜老夫子呵呵一笑道:“这最好算了,她和凌老弟在一起,你就叫她大嫂,但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你就叫她四姐姐,不是很清楚么?”
这一席酒,大家直吃了半个多时辰,才算散席。
四位姑娘又族拥着一对新人,回入洞房,在房中又闹起新房来,就不必细表了。
一连三天,都是新郎、新娘的佳期,大家都在欢愉的气氛中度过。
第四天一早。这四天凌干青和聂小香都不敢贪睡,起来得很早,原因自然是怕四位姑娘取笑了。
第四天,一切又恢复正常,姜老夫子又要四位姑娘到门外去练功,一面也传了聂小香运功行气的口诀。
然后朝凌干青招招手道:“凌老弟,你随老夫到房里来。”
凌干青随着他走入房中。
姜老夫子朝床前木椅一指,说道:“你坐下来。”
凌干青依言坐下,说道:“不知老前辈有什么指示么?”
姜老夫子微微一笑道:“本来你老弟正当新婚燕尔,老夫不好有事交给你去办,但重九之会,时日不多,老夫早已封剑归隐,又不便亲自出手,斗姆邀约的人中,不乏能手,咱们自该早为之计,因此打算要你老弟去辛苦一趟。”
凌干青道:“老人家有何差遣,但请吩咐。”
姜老夫子微微一笑道:“老夫想到了三个人,有他们三人到场,就可以把事情摆平了……”
凌干青道:“老人家说的这三人是谁呢?”
姜老夫子微微一笑道:“老夫已经写好了三封密函,老弟只要依我所写行事就好了。”
凌干青道:“晚辈遵命。”他抬目望望姜老夫子,说道:“不知晚辈要何时起程?”
姜老夫子道:“自然越快越好了,因为这三人住处不同,而且也都在很远的地方,往返费时,你即刻就得动身了。”
凌干青微一沉吟,抬目道:“老人家可否先行指示一些机宜,使晚辈稍稍明了这三人的情形?”
姜老夫子摇头道:“不用,你应该知道的,老夫密函上已经写明白了,你毋须知道得太详细,只是有一点,老夫必须提醒你,老夫那个竹牌令,你路上不可遗失了,这对你有很大的用处。”
凌干青道:“晚辈省得。”
姜老夫子从大袖中取出三封密函,随手递给了凌干青,一面说道:“这三封信上,老夫已经注明了‘一’、‘二’、‘三’字,你可以按先前次序,办完了一件,再拆开第二封,但看完之后必须立即毁去,不可再留在身上。”
凌干青双手接过,就藏入怀里,一面道:“晚辈都记下了。”
“还有。”姜老夫子又道:“仙女庙的人,因为这所茅屋前面,贴着老夫的符令,在方圆半里之内,不敢有人闯进来,但你离开这里半里之外,说不定有人会向你噜嗦,你不用理睬他们,如果非动手不可,你只要仰首向空,高诵一声:‘姜太公在此,你们还不让开?’就自顾自走好了。”
凌干青点头道:“晚辈省得。”
姜老夫子颔首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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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干青离开朴树湾,一路奔行,看看已有一里来路,依然没有人拦阻,只当仙女庙的人并未发现自己,是以只顾攒程,也并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这一条路,原是乡间小径,不多一回,快到新城,前面就是官道大路了。
只见前面不远,正有两个人施施然迎面走来。
这两人一身黑衣,一眼就认出正是几天前向欧一峰寻仇的巫氏兄弟巫元、巫享。
凌干青心中一动,暗道:来了!
但他依然只当不识,迎着走了过去。
这一来一往,自然很快就碰上了。如果是大路,仍可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各不相干,但这条路,只是乡村间的小径而已,对方两人并肩行来,你就无法过去了。
巫氏兄弟和凌干青迎面相遇,双方脚下方自一停。
巫享目光冷森,望了凌干青一眼,忽然轻哼一声道:“老大,这小子咱们好像在那里见过?”
巫元冷冷地道:“你不妨去问问他。”
凌干青明知对方是有意挡住自己去路的,但一则艺高胆大,并没有把他们二人放在眼里,二则姜老夫子临行时曾有嘱咐,想必另有安排,因此更不在乎,走到和两人相距还有数尺光景,就抱抱拳道:“二位借光,请让在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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