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官庙右首,一座小山峰上,地方不大,有几棵数丈高疏朗朗的松树,围着一座六角小亭。
这时,小亭内,正有一个长发披肩的绿衣姑娘,双手按着石栏杆,螓首微抬,望着天空出神。
今晚月亮将圆未圆,黄澄澄的有些像柠檬!
只要是少女,面对着这样的月色,都会望得出神!
当然,少妇也会对着月亮出神;但同样的出神,同样的对月怀人,少女和少妇就有很大的不同!
少妇对月怀人,是悔教夫婿觅封侯,一定会双蛾低蹙,心事有谁知?以幽怨和幽愁占大多数。
少女同样对月怀人,同样凝注着双眸,但心底深处,,所憧憬的却是美好的未来,虽有愁思,也是淡淡的,而且总占点喜悦的成份。
这是一般常情,有时当然也会例外。
就像现在吧!小亭中这绿衣少女,手扶石栏,望着月亮出神,竟然双蛾微蹙,好像有着很深的心事!
就在此时,她耳边响起极轻而又极熟的声音:“楚姑娘!”
她就是楚琬!
这一瞬间,她娇躯陡然一震,急忙转过身去,石亭中微风一飒,她面前已经多了一个一身天青长衫,剑眉朗目的年轻人。
他颀长的身材,潇洒的风度,月色虽然黄昏,但他却是临风玉树,丰采照人,使她清澈的美眸为之一亮!
他正是她日夜萦心的情郎——上官靖。
她脸上毫无喜悦之色,只是低低道:“你果然来了!”
上官靖不禁听得一怔,她这句话,岂不说她早就料到他会来的了?他这一怔神也只是瞬间的事,立即含笑跨步,走近她,一下握住了她的双手,低声道:“你怎么知道在下会来的呢?”
楚琬任由他握住双手,直到此时,她含颦双眉才展颜一笑,道:“难道我猜得不准?”
上官靖柔声道:“你猜得很准,在下就站在你面前了。”
楚琬问道:“她是谁?”
这话问得突然!
上官靖不禁又是一怔,问道:“你说什么?”
楚琬轻轻地挣脱了他握着的双手,幽幽地道:“看来你果然只把我当外人看!”
上官靖惊奇地道:“你怎么会这样想呢?在下……我……怎么会……”
楚琬不待他说下去,眨动眼睛,问道:“你猜猜看,我怎么会知道你会来找我?”
上官靖道:“这个……我怎么会猜得到?”
楚琬看着他,一字一字地道:“因为……你知道我今晚值内巡班,你不是看到过我吗?
所以我才问你她是谁的?”
上官靖身躯一震,张口结舌地望着她,问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我在今天下午,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神!”
楚琬幽幽地道:“容貌可以转变,眼神是不会改变的,何况这人是我心里唯一的人,他的眼神,我会不认识吗?”
“你……”上官靖心头一阵波动,又伸出手去,紧紧地握使她双手,低声道:“琬妹,谢谢你!我并不想瞒你,所以才来找你的。”
“这话我相信。”楚琬点着头间道:“她是谁呢?”
她关心的,还是“她是谁?”
上官靖悄声道:“是丁瑶。”
“会是小妹!”
楚琬听得深感意外,顿了顿又道:“难怪她一直没有回来,也一直没有她的消息,教中正在追查她的下落,你们……”
她没有说下去了。
但上官靖听得出她所要说的意思,俊脸不由微微地一阵红,说道:“你别误会了,我们是清白的。”
“我知道!”楚琬道:“但小妹是姑娘家,你们的名义是夫妻,同处一室,以后还能嫁人吗?”
上官靖道:“这……这只是权宜之计……”
楚琬道:“女人的名节也能权宜吗?”
她忽然又嫣然地笑道:“我们把话题扯得太远了,哦,我没有办成的事,你办得怎么样了?”
上官靖道:“差不多了。”
“唉”楚琬轻轻叹息一声,道:“今天一个下午,我一直就替你担心死了,你胆子也太大了,这里的情形,你是看不出来的,连我也看不出来,但暗中却隐藏着一股极大的力量,这只是我的一种感觉而已,但也八九不离十,所以我希望你们及早离去……”
她对着月出神,双眉不展,原来是替他耽忧!
上官靖道:“我既然来了,总得把任务完成才行。”
“好吧!”楚琬叮嘱道:“不过你要格外小心,尤其眼神不可太露,最好记着我的话,这里的情形,暗中有一股极大的力量,凡事不可逞强。”
“谢谢你!”上官靖一直握着她的手,低声道:“你知不知道卞药姑被囚在什么地方?”
“我没听人说过。”
楚琬低声地道:“如果卞药姑被他们囚禁了的话,也决不会在这里的。”
上官靖问道:“那会在什么地方呢?”
楚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沉默了一会,她终于说道:“白衣圣教要向少林寺下手,并非最近的事,他们处心积虑可以说已经很久了。
有一次我无意中听到我们到三官庙来,无非是个幌子而已,实际上,只是想试探—下,看看少林寺究有多少实力,有没有外援?
另有一股隐藏的力量,就在嵩山附近,好像就在五虎岭以北,详细地点,我也不清楚,卞药姑若是被人劫持,很可能就囚禁在那里了!”
上官靖又道:“我来了一天,怎么都没见到侯元呢?”
楚琬脸有气愤之色,道:“这人从前拜老夫人做干娘之后,就一直纠缠我,我从没理过他,这次回来,他大概明白对我没指望,就转而去向管副总管献殷勤,不料……”
上官靖道:“不料什么呢?”
楚琬粉脸微红,低声道:“给妖女看上了。”
“妖女?”上官靖一怔道:“妖女是谁呢?”
楚琬忽然以“传音入密”说道:“管巧巧的姐姐管玲玲,她就是假扮老夫人的人。”
上官靖道:“她怎么了?”
“你这人!”楚琬含羞道:“侯元做了她的面首。”
“无耻!”上官靖忽然哦道:“他没泄漏什么吧?”
楚琬道:“还好,他总算没有泄漏,但时间长了,难保……”
她突然住了口!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但见一道人影划空而来,泻落在山顶小亭前面不过两丈远处而已。
上官靖自然也早就发觉了,赶忙放开握着楚琬的双手,迅快向左转了过去。等他回过身来,也正好是那人泻落之时!
上官靖只转了个身,已经另外变了个人;那是个脸型瘦削,脸色微见苍白的青年,这人正是新任神武队领队唐纪中。
划空飞泻的是一个灰衣道土,年约四旬,神色傲然。
他连看也没向两人看上一眼,双足一顿,纵身往三官庙投去,好快的身法,只一转瞬,就已消失不见了。
楚琬眼看他只转了个身,就改变了面貌,心中暗暗惊异,忖道:“看来刘转背果然名不虚传,连他也只是转了个背,就变换了一个人!”
上官靖低声问道:“这人是谁?”
楚琬微微摇头道:“不知道,我以前只见过他两次,一次是在碧落山庄,他来过之后,妖女就下令炸毁山庄;第二次是在密县,翌日一早,大家就动身赶来;今晚是第三次,一定又有重要事情了。”
上官靖道:“这样说,他很可能是教主的传令使者了。”接着又低声说道:“琬妹!我要告辞了,你多保重。”
说完,立即飞身纵起。
楚琬纤手一抬,忙叫道:“喂!……”
但上官靖早巳飞掠下去,她只好缓缓放下手来,低低地道:“但愿他不会跟去才好!”
上官靖没有跟去,他只是守在离三官庙北三里外的一株大树之上,这里是通往五虎岭的必经之路,但就在他刚刚把身形藏好,举目远眺之际,只见一道黑影已从远处出现。
上官靖身兼佛、道两门内功,目力何等敏锐,一眼就能认出这条黑影正是那个灰衣道土,心头不禁为之一怔,暗道:“他回来得这样快法,果然只是个传达命令之人,正好给自己领路。先踩踩他们隐匿何处,再作打算。”
心念这一转,本来准备立即现身拦截的念头立即打消了。不过转眼工夫,那灰衣道士的人影已由远而近,从大树前面掠过。
上官靖等他奔出七八丈远,才飘身落地,远远尾随下去。
灰衣道士因这一带都是白衣圣教的势力范围,自然不虞有人跟踪,是以一路飞掠,并未回头察看,其实就算他回头,以上官靖目前的功力,也绝不会让他发现的。
不多一会,灰衣道土已经穿越五虎岭,依然一路向北掠行。
这里山岭起伏,早巳没有人烟。这又奔行了三四十里路程,灰衣道士直向前面一座较高的山岭奔去。
上官靖心中暗道:“大概快到地头了。”
快到地头,自然要加倍小心,目光不但要紧盯前面带路的人,还要不时左顾右盼,耳目并用,察看两边是否有隐身监视的暗桩?
现在离那座峻岭慢慢的接近,上官靖为了避开对方耳目,已把身形闪到右侧,借着树木掩蔽,悄悄移动。
这样一来,和前面的灰衣道士距离,自然越拉越远,但以上官靖的目力,依然可以看得清楚的。
这座峻岭的山脚下,有着三间茅舍,四周围以竹篱,屋后还有一片修篁,茅屋左右各有一片菜畦,一望而知是一家勤朴的农家。
灰衣道士飞掠的人影,一下泻落竹篱门外,他似乎十分放心,毫不怀疑有人跟踪,伸手推开篱门,迳白往里行去。
上官靖既已跟到尽头,也知道了对方落脚之处,应该回转才对。
但他却看得暗暗怀疑,据楚琬说,白衣圣教贼人隐藏一股极大的力量,那才是真正的主力。
如果照她这样说法,这里至少也要和三官庙一样,有上三进房舍,才能容得下。
如今灰衣道土进去的地方,只是三间竹篱茅舍,就算都挤满了,大概也只能容下一、二十个人,所谓极大力量,难道就在这里不成?
他本来打算先踩踩盘就回去的,如今觉得好奇,非探个究竟不可。
心念一动,那还迟疑,身形闪动,缓缓绕到竹篱右首,然后以极快的身法,越过竹篱,朝茅屋中举步走人。
堂屋和一般人家堂屋一样,中间一张板桌,两边放着两张陈旧的木椅,但却不见一个人。
不!就在上官靖踏入堂屋之际,左首厢房中,忽然传出一个有气无力的老婆婆的声音,问道:“外面是什么人?”
上官靖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看错了?灰衣道士是否走人这座茅屋来了?这座茅屋只是普通的农家而已,一面应声道:“是在下!”
”
敢情他这句话回答得不对了,话声甫落,突觉微风一飒,从左厢房中闪出一个灰衣婆婆,她花白头发,满脸病容,皱纹有如鸡皮的老婆婆!一下挡在上官靖面前,眨动一只精光熠熠的水泡眼,似笑非笑,望看上官靖,问道:“小伙子,你是做什么来的?”
上官靖心头一怔,暗道:“他们伪装得倒是很像,这老婆子如果不使出‘移形换位’上乘轻功,自己就会被瞒骗过去了,现在不就证实这座茅屋隐藏着极大秘密吗?自己倒非要闯进去看看不可了!”心念闪电一动,这就拱拱手道:“老婆婆请了,在下是奉家师之命,送信来的……”
说话,只是缓和对方的注意而已,话才说到一半,右手三指已迅若掣电,朝灰衣老婆婆右手脉腕抓去。
这也怪灰衣老婆婆太大意了,双方相距,举手可及,她敢情自恃武功,没有把一个毛头小伙子放在眼里。
怎知上官靖这记“拈花手”专门拈腕拿穴,岂是普通手法?
上官靖伸出去的三个指头一下抓住对方的腕脉,左手随着骈指若戟,连点了灰衣老婆子三处穴道。
灰衣老婆子穴道受制,睁大一双水泡眼,根本不相信她会阴沟里翻船,栽在一个小伙子手里?
上官靖朝她笑了笑,道:“老婆婆,我看你身子大概不太舒服,还是进去稍稍休息一会吧?”
于是他双手扶着她走入左厢,那是她的卧房,布置极为简单,靠壁处放着一张木床,这就把她扶到床上卧下,取过一条棉被覆在她身上。
正待转身,只听见房门口响起一个少女声音,说道:“婆婆,刚才你老是在和谁说话呢?”
那是一个身穿紫花布衣衫的少女,房中没有灯火,她自然没看到上官靖,但上官靖却看到她了。
上官靖心想:“原来这座茅屋只有老婆子和少女两人,她是住在对面厢房中,听到了话声才出来的。”
转身出指,那少女在毫无防备之下,立时被他一指缕风袭中。
上官靖毫不待慢,指发人到,又连点了她两处穴道,伸手挟起少女娇躯,一下闪入右房中,迅快地把她放到床上,也拉过棉被,盖在她身上,才退回堂屋。
他b中暗道:“这座茅屋,一共有三间,那么方才进来的灰衣道土呢?”
他举步走入堂屋后面,那是厨下了,除了一座土灶,只有一张板桌,两把竹椅,一切又和普通农家一样,看不出有何异处!
灶旁有一扇后门,却是敞开着。上官靖心中一动,举步跨出,那是一片竹林,再往后就是高耸的山岭了!
但当他目光一注,发现竹林中间似有一条小径,那是经常有人践踏走出来的。
既有小径,他就循着往竹林中行去。
小径曲折往上,略呈“之”字,走没多久,小径已到尽头。
上官靖自然更为小心,耳目并用,登上一方突出的石崖,目光—注,发现四周竹林绵密,中间有一个一人来高黑勘渤的洞窟。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山下那座茅屋果然只是掩入耳目的,碧落山庄也只是他们的外围而已。
白衣圣教的巢穴,原来就在少林寺附近的嵩山山脉之中,由此可见他们图谋少林寺,处心积虑已有多年了。
他缓缓走近石窟,一面早巳功凝百穴,全神戒备,但他目光所及,竟尔大出意外,石窟间居然并无防守的人!
这无异说贼人有相当的自信,这里不会有闯进来的人,但也显示了一点,即使有人闯入,他们也并不在乎!
越是没人防守的地方,自然也是越为凶险!
上官靖艺高胆大,从容举步,走入石窟。
洞口就像一条石弄,仅容两人并肩而行,约莫有四、五步光景。
但是上官靖刚走到第三步,忽见左右两边石壁间同时走出了两个黑幢幢的人影,一下拦住了去路。
原来这石壁两边,各有一个人高的门户,就像岗亭一般,可以容得下一个人站立。
这两个黑幢幢的人影,原来是两个头戴着钢盔,身穿钢甲的大汉,整个人只露出一双炯炯目光。
上官靖没防到会遇上这样两个铁甲人,心中不由一怔,脚下也随着一停。
这一瞬间,他心念疾转,右手迅快的从怀中一模,朝右首铁甲人面前五指一伸,送了过去。
他作出让对方验看令牌之状,实则五指伸开之际,运集了十成功力,把内劲从指头逼出,就在他指头触及对方胸口铁甲,内劲已经透甲而人。
这一记,他自己也毫无把握,但他早已有了准备,万一一击不中,自己有把握以极快的身法退出石窟去。
要知这两个铁甲人身穿厚重的铁甲,一身刀剑不入,即使是一般重手法,也绝难伤得到他们。
但上官靖可不同,他不但练成了佛门“易筋”、“洗髓”二种神功,又练成玄门“太素玄功”。
他指头触及对方铁甲,“太素玄功”有以阴导阳之功,自可穿透铁甲,发挥威力,一下就震断了对方心脏。
右首铁甲人口中只“呃”了一声,就立即了事了。
上官靖出手之时,虽然并无把握,但一旦出手,自己内劲一下透过厚重铁甲,震断对方心脉,他自然可以感觉得到的,胆气不由一壮,右手迅即收回,转脸朝左首一个说道:“你要不要验看?”
不待他开口,右手就朝他送了过去。
铁甲人头盔和铁甲连在一起,耳朵包在铁盔之中,较小的声音就不容易听得见,他同伴从喉头发出的“呃”声,他就没有听到。
再说头盔包住整个头脸,只露出两个眼孔,除了直视,左右视线也受到限制,因此他连同伴的情况都没看清。
这也可以说是上官靖出手太快了,他眼看上官靖手掌握着东西,送到面前,五指才摊开来,那自然是让他验看令牌子,等到看到上官靖摊开来的手掌中根本没有令牌,上官靖的五指已经触及铁甲,一股强大的阴柔内劲,已经撞上心脏,同样只“呃”了一声,心脉立被震断。
上官靖没想到这两个铁甲人竟有这般容易打发,急忙劲贯双臂,一手一个抓住他们肩臂,不让他们倒下去,然后缓缓退下—步,拉着两人,一左一右,纳人石壁两边的门户之中。好在这-向个相对的门户,只能容得一个人站立。
他把两个铁甲人各自放人门户中间,倚壁站立,两边石墙正好把铁甲人夹住,就不至于倾跌出来。
即使有人出入经过,如果不细看的话,也绝不会发现这两人已经只是两具尸体。
上官靖缓缓吁了一口气,就举步往里行去。
石窟之中,虽然只能容二人并肩而行,但走到第五步,这狭窄的石弄已到尽头,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座相当宽敞的天然石室,弯顶有三丈来高,方广足有十数丈开阔。
上官靖目光迅速一转,才看清石室正中间是一个圆形洞窟,还有两扇黑漆门,紧紧地闭着。
左右两边,也各有两个圆形洞窟,但并没有门。
这五道门户摆列整齐,一望而知是经过人工修砌的。
上官靖走到中间,脚下不禁感到踌躇起来;这里有五个圆形窟门,自己不知对方虚实,该从那一个进去呢?
就在此时,只听一阵脚步声,从左上首窟门中传出,听声音就是往外面定来。
一时那有你考虑的余地。身形迅速一晃,闪人右上首的窟门之中,藉着暗陬,隐蔽好身子,悄悄偏脸住外看去。
只见两个灰衣道士推着一辆孔明车从左上首洞窟中走出,那孔明车坐着一个又瘦又黑的苍髯老道。
那不是身负重伤在篷船上装死,后来泅水逃走的余五天,还有谁来?他居然逃出来了!
那两个灰衣道士把孔明车推到正中间的一座洞门口,左首一个立即高声叫道:“金道长到。”
喊声未已,两扇黑漆大门就缓缓开启,从里面射出柔和的灯光来!
上官靖隐身在右上首洞窟暗处,因角度稍偏,所以看到的只是中间洞窟门内的一小部份而已。
只觉里面好像是个大天井一般,极为深广,再进去就看不到了。
大门开处首先走出来的是四个身穿黝黑铁甲,头戴铁盔的执戟武士,接着迎出来的则是总管亲临,朝余无天连连躬身,往里让去。
于是两个灰衣道士就推着孔明车进入洞窟,两扇黑漆大门又缓缓闭起。
上官靖心中暗道:“中间这座洞窟中住的大概就是他们教主了!”
心念方转之际,只听下首左右两座洞窟中,同时传来沉重的步履之声,只见从两处洞窟中同时走出八个铁甲武他们两人并行,一直走到洞窟中间,双方像会师一般,擦身而过,从左边洞窟出来的走向右首洞窟,从右边洞窟走出来的却走向左首洞窟。
上官靖看得暗暗“哦”了一声,忖道:“他们大概有一定的时间巡视一次了,下首这两个洞窟,住的可能就是铁甲武士,自己原只是踩盘来的,不如就往这洞窟(右上首的洞窟)
进去瞧瞧也好!”
心中想着,这就转身朝里行去,他目能暗视,走了几步,才发现这洞窟居然曲折通幽,自己就是穿行在一片天然的钟乳之间,有的色呈乳黄,有的色如珊瑚,结成各种不规则的图案,人行其中,如帐似屏,如有灯光照射,定然瑰丽无比!
好在中间一条小径,铺着洁白如玉的碎石,可以循迳而行,不然就像进入八阵图,包你到处碰壁,不撞得头破血流才怪!
这一段路,其实并不很长,敢情当时铺设这白石小径之时,为了保持眼前这些石钟乳的奇景,不遭破坏起见,才依照现有形’势,曲折缭行。
这座石窟之中,会有如此美景,把上官靖看得大为惊奇!
这时已行到尽头,面前一道青色石壁挡住去路,中间一个圆门洞,掩着两扇朱扉,洞门上有一方扇形横匾,上书“郎环仙境”四字。
上官靖伸手一推,朱扉随手而起,淡淡的灯光,立时射出来,门内,竟然像一个小天井。乳白色的天光,就是从小天井照射来的。
原来这像天并的洞顶上,嵌了几颗夜光珠,是以光线十分柔和。
右首是一排长廊,围以亚字栏杆,朱棂绣帘,香气氤氲,静寂无声,使人真有如仙境之感!
上官靖刚跨入朱扉,踏上长廊,瞥见一个身穿浅绿衣裙的长发少女,刚从长廊尽头处转出,,有如一朵绿云,飞快的行来!
长廊间毫无隐蔽之处可以闪避,上官靖眼看既已无处可避,就右手蓄势,准备一举制住对方。
那绿衣少女正在低首疾行的人,蓦一抬首,看到了上官靖,她惊骇地张了张口,似是要待出声,又急忙强行把声音禁住。
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神,更是满含惊恐之色,举起一根玉管般手指,在樱唇上竖了竖,示意他不可出声,接着她又慌慌张张的回头看了一眼,伸手拉住上官靖衣袖,口中急促地道:“快随我来。”
拉着他急急朝右首一道门户中掀帘走入,回身掩上了门,才放开他衣袖,一下掩着鼓腾腾的胸口,只是喘息!
敢情方才这一瞬间,使她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她,正是上官靖的熟人,白衣圣教的副总管管巧巧!
她本来一张春花般的脸上,因惊慌过度,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直到此时还没恢复过来,就把他拉到里首,压低了带着颤抖的声音问道:“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你……
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上官靖握住她的手,低声问:“你干嘛急成这个样子。”
“人家给你担心死了!”
管巧巧娇嗔道:“你还懵懵懂懂的,这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你还当是碧落山庄的地道,任你来去自如?”
上官靖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管巧巧低声道:“是教主的行宫,就是大姐,未奉召唤,都不能擅自进来。”
上官靖道:“那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管巧巧道:“大姐是派出去有任务的人,自然不能擅自回来,我那副总管只是大姐临时拉我充当的,其实我又不是真正的副总管。”
上官靖道:“你不是副总管?”
管巧巧道:“大姐是奉教主之命,去辅助今堂正式副总管,当时她因不想让人知道,才用了我的名字……后来令堂离去,教主又派大姐去主持碧落山庄,就不能再以副总管管巧巧的名义出现,要我去充数的,这算我私人帮大姐的忙,教主并没有委派。”
上官靖问道:“那你是什么身份呢?”
管巧巧道:“郎环仙境的女弟子。”
上官靖又道:“楚琬她们呢?是不是郎环仙境的女弟子?”
“她们不是。”
管巧巧微微摇头道:“她们只是碧落山庄老夫人的义女,只能说是本教对外的一个机构而已!”
上官靖道:“你师傅就是教主吗尸
“不是。”管巧巧道:“男弟子的师傅名义上是教主,女弟子的师傅,名义上是教主夫人,但实际上传授武功的师傅有好几位,他们只是传功师傅而已!”
上官靖低声问道:“你们教主到底是谁?”
“不知道。”管巧巧道:“你也许不相信,我真的不知道,他很少来,来了我们也看不到,就是看到了,也未必会是他的面目。”
“真神秘!”上官靖轻“哦”了一声,问道:“那你知不知道余无天,他在教里什么身份?”
“余无天?”管巧巧一怔道:“这里没有这个人呀!”
上官靖看她神情不像有假,不禁暗暗奇怪,余无天是昔年魔教四大天王之一,她怎么会不知道呢?接着心中一动又道:“那么金道长呢?你总该知道了,这人生得又黑又瘦,还有一部苍髯……”
“你不用说了!”
管巧巧拦着他话头,轻声道:“金道长我自然知道了,他是一个很特殊的人物,听说他还是教主的同门师兄,只是在教中他并没担任什么名义,大家都叫他金道长,但他却有很大的权力,有时连教主夫人都听他的,因为他身上有一枚代表教主的金铃,那是教主颁给他的,教主不在,他可直接发布命令……”
上官靖道:“你知不知道他回来了?”
管巧巧道:“听说他遇上了终南四老等人,十几个人围攻他一个,结果负了伤,傍晚刚回来的。”
上官靖道:“原来你都知道了。”
管巧巧道:“我刚值班回来,是听师傅说的,现在正由请来的几位上宾,替他疗伤,据说最少也要七天工夫,才能治好。”
说到这里,忽然低“哦”一声,问道:“你是做什么来的,幸亏此刻已有许多人睡了,不然一旦被人发现,就走不了,你赶快走才好,我先出去给你……”
话声未落,只听一阵叮叮当当的清磐之卢,连续从外面传了进来。
管巧巧身躯陡然一震,惊栗道:“这是发现有外人闯进来的信号,你还有同伴吗?”
上官靖道:“没有!”
管巧巧娇躯发颤,愁急地道:“会不会是你被人发现了,这怎么好?”
她一颗头像摇鼓似的四处转动,一把拉着上官靖急步走近靠壁木床,撩开布帐,低声说道:“你快躲到我床上去,听到清磐声,我们都要出去的,我去听听消息就回来,这时候你千万不能出去。”
说着,不容上官靖开口,推着他在床上卧下,一手拉过棉被,给他盖上,低声叮嘱道:“睡到里面去些,千万不可出声……”
在她说话之时,长廊上已起了一阵轻快而杂沓的脚步声!
管巧巧听到长廊的脚步声,一颗心几乎要从口腔里跳了出来!
她的房门及时响起了笃笃叩门之声,有人娇声叫道:“管师妹,你怎么啦,还不起来,难道没听到磬声吗?”
另外一个娇脆的声音低笑道:“她只怕已经睡熟了呢!”
管巧巧口中“嗯”了一声,道:“我……起来了……”
她一面俯下身去;凑在上官靖耳边,低低地道:“我出去一下,就会回来,我没回来以前,你千万不可出去。”
接着双手掠掠鬓发,急急开门走出,叫道:“五师姐!六师姐!发生什么事呀?”
先前一个娇声道:“快别多问了,走吧!”
管巧巧随手拉上房门,跟着她们走去,
上官靖耳听轻盈的脚步远去,才从绣被中探出头来,这一阵工夫,只问得他浑身发热,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他只觉绣枕上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似兰如麝,沁人心脾,同时被窝里也可以闻到另一种温馨的甜香,令人心旌有飘飘然、陶陶然的感觉,几乎忘了身在哪?这样足足过了顿饭工夫,只听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及门而止。
接着只听管巧巧的声音说道:“五师姐,你等一等,我进去拿剑就出来。””
房门呀然开启!
她五师姐娇笑道:“你房里我不能进去吗?”
管巧巧回身道:“我进去拿了剑就出来的,五师姐进去,不是要耽搁时间吗?”
五师姐轻哼道:“七丫头,你怎么啦?拦在门口,怕我进去,是不是屋里藏着什么人呢?”
管巧巧心头一跳,飞红了脸,哼道:“你房里才会时常藏着人呢!”
“七丫头,你说什么?”五师姐右手一探,朝管巧巧隔肢呵来,口中说道:“看我饶了你才怪!”
管巧巧口中发出一声轻“啊”,忍不住腰肢一缩,后退了半步。
她五师姐乘机身形一晃,闪人房中,轻笑道:“我倒要看看你房里究竟有什么秘密?”
管巧巧心头一急,一个转身,跟着走人,急急叫道:“五师……”
她“姐”字尚未出口,瞥见五师姐身后,站着一个人,她葛吃一惊,连“姐”字部叫不出来了。
这人当然是上官靖了!
他潇洒的从五师姐身后转出来,含笑道:“不要紧,她已经被我点了睡穴。”
“你……你……这……”管巧巧惊惶地道:“现在怎么办呢?”
“你先镇定些!”
上官靖一手把她拉了过来,拥人怀里,发觉她一个娇躯还在轻微的颤抖,这就低下头去,在她耳边柔声道:“你先告诉我,他们发现了什么?”
管巧巧娇躯偎在他健壮的怀里,紧张心情果然渐渐平复下来,说道:”我和五师姐是奉命出去巡视的,你把她制住了,怎么办呢?”
上官靖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你知道吗?”
“听说两个值班守洞的铁甲武士,被人用重手法杀死了。”
管巧巧道:“可见行宫之中,一定有敌人潜入,教主夫人下令先清查郎环仙馆,然后配合外面,搜查全山。”
她口气略顿,接着又道:“我就跟夫人讨了个差使,一来可以明了情况,二来可以伺机把你送出去,我是回房取长剑的,你制住她穴道,不是弄巧成拙了。”
上官靖含笑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我送出去呢?”
管巧巧道:“目前全座洞府正在搜索之际,几乎全出动了,送你出去,至少也要了解情况,等搜完全洞,没有什么,防守稍懈,才会有机会。”
“不成,我现在就要走。”上官靖道:“我还有一件任务未了,不能耽搁。
“你疯了!”管巧巧吃惊地道:“这时候……”
“你不用急!上官靖一颗头渐渐低了下去,在她耳边柔声道:“我自有道理。”
两片炽烈的嘴唇,已经紧紧地合在她的樱唇之上。
管巧巧心头虽然十分着急,但给他这一吻住了樱唇,就觉得一个人好像跌人了云端,意乱情迷,有着窒息的甜蜜!
突然她从迷惘中惊觉过来,急忙伸手把他推开了些,眨动一双秋水般眼睛,望着他问道:“你有什么办法?现在我和五师姐该出去巡查了,你如果解开她穴道,教我如何向她解释呢?”
“不用解开她穴道!”上官靖含笑道:“我和你一起去巡查好了,反正我也要走了。”
“你就会胡说!管巧巧嗔道:“你怎么跟我出去?”
“山人自有妙计!”上官靖问道:“你有胭脂、花粉、黛笔吗?”
“这是我房里,这些自然有了。”管巧巧问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你不用多问。”上官靖笑了笑,道:“不过有一件事,要你代劳。”
管巧巧问道:“你要我做什么事呢?”
上官靖走近窗前,对准桩奁坐下,一面招招手道:“你附过耳来。”
管巧巧依言附耳过去。
上官靖低声道:“你去把五师姐的衣裙脱下来,让她睡到床上去。”管巧巧惊凝地望着他,问道:“这……”
“快去。”上官靖道:“越快越好,依我的话去做,决不会错的。”
管巧巧满腹狐疑,只好依着他所说,把五师姐的衣杉脱下,把她放到床上,再替她盖上棉被,
等她回过头去,上官靖用她的胭脂、花粉、眉笔,对着奁镜,在脸上涂涂抹抹,早已经易好了容。他虽没跟竹逸先生学过易容术,但竹逸先生平日指点李小云易容术技巧的时候,他多少也听到了一些。
这次改扮唐纪中和丁瑶一同前来,竹逸先生也给两人指点了一番,以防露出破绽,误了大事。
他人本聪明,自然一点就透,身边纵无易容药物,但要假扮一个少女,有胭脂、花粉、黛笔,细心描绘,就可以达到易容效果。
管巧巧看他在这一阵工夫,居然扮成了活脱脱的五师姐,不由一证,惊喜地道:“你……你……”
上官靖学着她五师姐的声音,娇笑道:“七丫头,你发什么愣呢?”
管巧巧喜道:“你连声音都学得像极了,只是你个子比五师姐高出一个头……”
“不要紧!”上官靖站起身,身子一缩,使展“缩骨功”,一下就短了许多,一面急忙脱下长衫、靴子,走近床沿,迅快地穿上了五师姐脱下的衣裙,和绣花剑靴,佩上长剑,低笑道:“你看如何?”
管巧巧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仔细打量了一阵,点头道:“真的一点也看不出来,只是你出去了,我怎么办呢?”
上官靖附着她耳朵说道:“你只要说,你们两人都被制住了穴道,什么也不知道,是被我拉着出去的就好了。”
说话之时,已把长衫折好,放人身边革囊之中,低声道:“好了,我们可以出去了,路上你不用开口,遇到我不认识的人,你可以‘传音入密’告诉我,还有,你这五师姐叫什么名字?”
管巧巧道:“她叫常真真。”
“好,走吧广上官靖一手拉着管巧巧举步走出房间,随手带上了房门,一路循着长廊往外行去。
刚走近月洞门(这是“郎寰仙境”的大门),只见六名手持长剑,身穿粉绿衣裙的少女分两边站立,看到两人走近,一齐抱剑躬身为礼。
上官靖学着五师姐的声音吩咐道:“我们这里并无外人潜入,你们好生守着,我和七师妹到外面看看。”
六名侍女躬身应“是!”
上官靖低声道:“七丫头,我们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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