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霜一抬手道:“你在前面带路。”
青衣汉子忙道:“回白姑娘,他们手脚上还缚着牛筋索。”
白玉霜道:“老神仙正等着回话,牛筋索已经都被我割断了。”
青衣汉子听得吃了一惊,定睛看去,地窟中二十几个人,果然都已手足活动,牛筋索全松开了,一时也不知白玉霜使的什么手法,心头尤是惊疑不止。
白玉霜已经转过身来,喝道:“带路。”青衣汉子连声应“是”,走在前面带路。白玉霜朗身后诸人打了个手式,就跟着青衣汉子身后,拾级而登。
不多一会,大家均已走出地窟。青衣汉子按动机关,把亭子恢复原状,然后领着众人,往前厅行来。这时,老令主郝天行门下紫龙钟离潜等四人,都在大厅上随侍着郝天行,风雷宫所有几名头目(管事)都各有专司。
这一行人既有那青衣汉子在前领路,一路上虽有岗哨,也并没人过问,很快进入直达前厅的长廊。正行之间,只见一名手执玉拂的道童,迎面走来,说道:“你快把他们带入厢房去,快!”
青衣汉子知道这道童正是伺候老神仙跟前的人,急忙应“是”,领着众人由厅后折入厢房。就在此时,猛觉整座屋宇,起了一阵震撼,好似往下沉去。
大家只觉眼前一黑,脚下也有些站不稳,不由的全都大吃一惊。
白玉霜一下抓住青衣汉子,冷然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青衣汉子吃惊道:“小的不知道。”
薄一刀道:“明明是你把咱们领人厢房来的,如今整座屋宇好像往下沉了去了,你说,门户在哪里?”
青衣汉子道:“这道门,就是通往大厅的门户了。”
白玉霜道: “快开出去。”就是这几句话的工夫,往下疾沉的屋宇,像是落到了实地,大家都觉得脚下猛然一震!
白玉霜已然发觉不对,一下抢到门口,喝道:“大家快随我出去。”一手推门而出。
门外,果然是一座大厅。
厅上,有人亮起了火摺子,卓玉祥、何文秀,全在那里。
“卓大哥!”慕容贞惊喜交集,当先扑了过去。
何文秀也拱拱手道:“白姑娘,诸位老哥都来了。”
南海神龙叹道:“诸位虽已会合,但整座大厅,已经沉入地底,老朽棋错一着,却落了个满盘皆输。”
一鹤冲天陆无忌望望南海神龙,说道:“听阁下的口气,好像不是神龙令老令主了。”
南海神龙蔼然一笑道:“老朽是不是神龙令老令主,并不重要,现在大家被困地底,最重要的是先谋求如何出困才是。”
青衣汉子吃惊的道:“你们原来不是……”
白玉霜一抬手道:“对了,你是禁窟管事,你应该知道这里的机关了。”
青衣汉子道:“小的真不知道,这座风雷宫的机关,除了老神仙,只有大道长等几个人知道,小的一无所知……”
何文秀朝田纵道: “咱们携带的火摺子不多,要节省着用,只要点一支就够了。”
田纵立即熄去了手中的火摺子,只剩下田横手中一支,厅上顿时幽暗了许多。
盖世豪、薄一刀、文成章等人,分别在大厅四周,仔细察看了一遍。这座大厅,连同东西两厢在内,四周墙壁,都是用铁板铸成,此刻所有门户,均已封死,那里还有出路?
薄一刀颓然道:“别说整座大厅,已沉人地底,就算不沉入地底,这四周铁板,足有四五寸厚,也休想破壁出得去了。”
南海神龙道:“诸位不妨先坐下来息一息,天无绝人之路,咱们慢慢的再想办法。”
大家也就只好依言坐下。盖世豪回头道:“文三弟懂得消息之学,你看可有出路?”
白衣秀士文成章苦笑道:“这座大厅,本身只以铁板为壁,并无启开的枢纽,它升降枢纽,全在上面,别说小弟只是略涉皮毛,就算当日设计这座机关的人,被困在里面,若是上面没有人按动枢纽,把它吊上,也毫无脱困之望。”
苏飞娘道:“这么说,上面没人把它吊上去,咱们就永远出不去了?”
文成章道:“大概就是这样了。”
南海神龙道:“老朽叫你们遇门莫入,结果连老朽也会送上门来,这也是劫数使然了!”
慕容贞道:“卓大哥,你不是被唐姑娘擒去了么,你们怎么也到这里来的呢?” ,唐思娘双颊飞红,只是傍着唐老庄主身边低头坐下,一言不发。
卓玉祥道:“此事说来话长。”
当下就把自己此行经过,说了出来。接着何文秀、白玉霜也各自把入山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大家才知道眼前这位神龙令老令主打扮的老人,就是昔年名动江湖的南海神龙龙在天。
而现在的神龙令老令主乃是独角蚊郝天行。谣传了江湖近二十年的神秘人物——龙头,至此总算真相大白。
盛世杰朝南海神龙拱拱手道:“在下久闻前辈大名,今天有幸相聚一堂,在下有一件事,想请教前辈,不知前辈能否见示?”
南海神龙含笑道:“盛道友想问什么,但说无妨,老朽知无不言。”
“多谢前辈。”盛世杰道:“在下久闻南海门擅于用毒,其中有一种剧毒,天下无人能解,不知是否真的无人能解?”
南海神龙道:“不错,南海奇书上,载有三十六种毒方,都有独门解药可解,但其中有两种毒方,如果合在一起使用,原来的两种解药,就变成只能在短期内压制毒性发作,没有可解之药了。”
盛世杰脸色微变,道:“那就是无形之毒了?”
“不错!”南海神龙道,“正是无形之毒。”
盛世杰追问道:“这么说,无形之毒,当真是无药可救的了?”
南海神龙道:“不然,无形之毒,虽然没有解药,但却有一物可解。”
盛世杰道:“前辈可否赐告,那是什么?”
大家看他追问得如此迫切,想来必有缘故。
南海神龙道:“骊龙珠。”
“骊龙珠!”盛世杰喃喃的道:“骊龙珠大概是一件天材异宝了,天下之大,这又到哪里去求呢?”
卓玉祥道:“盛道长如有需要,在下身边,就有一颗骊龙珠。”
霸世杰脸上有了喜色,说道:“卓少侠身边有骊龙珠么?”
但转瞬之间,不觉又脸色一黯,叹了口气道:“如今,咱们都身困绝境,不知几时才能脱困,只怕已经迟了。”
卓玉祥道:“盛道长是否中了郝天行无形之毒,骊龙珠就在在下身边,只需一聋热茶工夫,就能解毒……”
盛世杰摇摇头道:“中毒的乃是家师。”
卓玉祥吃惊道:“会是神君?”
盛世杰道:“是的,那是半月前,神龙令派给家师送去一封老令主的亲笔函,邀请家师出山,担任神龙令总护法,家师回了他一封信,说明白骨门历代祖训,不准门人弟子过问江湖之事……”
卓玉祥道:“他在信上使了毒?”
盛世杰道:“此事说来奇怪,因为家师久已不问尘事,一般事情,均由贫道料理,那封信最先是贫道拆的,贫道因它是神龙令老令主的亲笔函,不敢作主,才送呈家师的,那知那送信之人走后的第三天,家师才感觉不对,似有中毒现象,但贫道却毫无异样,不料这无形之毒,不发则已,一发觉不对,已经是毒性发作了,不过转眼工夫,家师就觉得全身功力,逐渐消失,四肢如冰,全身颤抖,几乎支持不住。”
南海神龙道:“不错,因为无形之毒,是两种剧毒配方,混合而成,它发作之时,就是两种剧毒在体内互相起了冲突,故而功力尽失,全身颤抖不已。”
盛世杰道:“就在众弟子惊惶失措之时,那三日前送信的人,又上门求见,说是奉命替家师送解药来的,并说家师中的是无形之毒,普天之下,只有神龙令才有解药,他送来的只是解药三分之一的药量,服后可以立时解除毒发时的痛苦,但如果没有再服用其余的三分之二,那么他的有效期间,只能维持半月之久,还会复发……”
南海神龙道:“那是以此胁迫令师而已,孽徒他们哪有什么解药。”
盛世杰道:“是的,那传达神龙令老令主的话,邀请家师亲自到窦图山相会,他可以奉上解药,家师派在下前来,面见老令主。”
卓玉祥道:“盛道长可曾见到郝天行了么?”
盛世杰点头道:“见到,郝天行认为家师派在下前来,未免小觑了神龙令,故而把在下禁锢了起来,如今屈指算来,已经半个月多了。”
一清大师朝一鹤冲天问道:“道兄此来,是否贵派也有人中了毒么?”
一鹤冲天陆无忌脸上神色很不自然,徐徐说道:“大师见询,-贫道不得不实言奉告,敝师兄已在一个月之前,突然神秘失踪……”
一清大师吃惊道:“罗掌门人会无故失踪,这一定也是郝天行干的了。”
陆无忌道:“经贫道多方打听,据可靠的消息传说,敝师兄极可能在窦图山中,贫道是以闻讯赶来,如今看来,敝师兄并不在这里了。”
南海神龙黯然叹道:“孽徒倒行逆施,看来武林中这场杀劫,已经是无法避免了。”
薄一刀道:“只要咱们能够及时出去,有前辈相助,还有挽回的希望。”
南海神龙微微摇头道:“方才孽徒猜到是老朽,才发动机关,把整座大厅沉人地底,足见他处心积虑,防范已久,而且要对付的人,除了老朽,必是他心目中最历害的强敌,因此凡是被困入这座大厅的人,决难从里面脱出身去。”
一清大师合掌当胸,低喧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这样困处绝境,他不用动手,只消几天工夫,就可把咱们一干人,活活饿死了。”
南海神龙突然双目精光一闪,一手捋髯,呵呵笑道:“大师这句话,倒是提醒了老朽。”
一清大师道:“贫憎提醒了老施主什么?”
南海神龙笑道:“自然是咱们脱困之事了。”
唐思娘喜道:“师父,你快说呀,咱们怎么个脱因法子呢?”
南海神龙道:“女娃儿,你说,老朽那孽徒,把咱们困禁在这里,他是不是会不放心?”
唐思娘道:“他如果知道你老人家当年没死,已使他坐立不安,如今何况已经找上风雷宫来,自然是最不放心的了。”
南海神龙道:“但如今老朽已落在他的手中,你以为他将如何?”
唐思娘道:“他不放心,就会亲自来看个究竟。”
南海神龙道:“你认为他什么时候才会来?”
唐思娘偏头想了想道:“他要亲自前来察看,至少也要三天之后,不,三天还饿不死我们,唔,至少也要七天之后了。”
南海神龙道:“七天之后,咱们会怎样了?”
唐思娘道:“一个人粒米不进,七天就会饿死。”
南海神龙道:“他当然要等老朽和在场诸位都死了,才敢进来,但七天之后,咱们如果依然没有死呢?”
唐思娘道:”七天之后,咱们纵然不死,也嗷嗷待毙,失去了抵抗之力,他不用再顾忌什么了。”
南海神龙忽然哈哈一笑道:“这就是了。”
他伸手从宽大袍袖之中,取出一个青瓷葫芦小瓶,说道:“这是老朽行走深山大泽,随身携带的‘辟谷丹’,每服一丸,可以十日不饥,这小瓶之中,还有五十来颗药丸,最少也可以维持二十天,不需饮食,据老朽推想,最多十天,孽徒必然会亲自前来察看,那时就是咱们脱困之期了。”
说到这里,把葫芦瓷瓶,随手递给了唐思娘,说道:“女娃,你先给大家分一粒,和津吞服。”
唐思娘接过瓷瓶,揭开瓶塞,依次分给了大家。那是一种梧桐子大小的黑色药丸,坚硬如铁,闻不出什么气味。
白玉霜、卓玉祥等人,接过药丸,就纳入口中,吞了下去。
一鹤冲天陆无忌因南海神龙精于用毒,而且他也是昔年参与七大剑派围攻南海神龙的人,对南海神龙不无顾忌。因此接过“辟谷丹”药丸,暗暗向五个门人使了个眼色,只是伪装吞服,暗中把药丸藏人袖中。
困处在地底之中,没有日夜之分,为了节省火摺子,没有事情,就熄去了火,眼前一片漆黑。但大家早已分配好了位置,每个人各守一隅,免得一旦有事,自己先忙做了一团。
自从大家吞下“辟谷丹”,果然不再有饥饿。
一鹤冲天和五个门人,忍受着饥饿,暗中计算时间,大概已过了足有一天之久,眼看大家并无异样,才把药丸吞服了下去。算来差不多已经过了四天了,上面依然一无动静。
厅上诸人,也因服过“辟谷丹”,不再饥饿。,是以耐心等待,并不焦急,反正你总有一天,会把大厅吊上去,恢复原状的。
如今,该是第五天了!大厅上群雄全都盘膝而坐,各自做着吐纳功夫。这几天来,也是难得的机会,让大家可以日以继夜的修练内功。厅上一片漆黑,一片静寂,听不到一丝声息。
突然,屋顶响起了一声轻微的铁链绞动之声。正因厅上静得坠针可闻,是以大家全都听到了。
南海神龙低声道:“来了,大家注意,待会如果有人进来,务必卧倒地上,切勿打草惊蛇,老朽自会制住他们。”
一面又以“传音入密”分别向几个人叮嘱了几句。
就在他说话声中,又是一阵铁链绞动之声传了下来,接着整座大厅,起了一阵轻微的震动,果然缓缓往上升起。
不过一会工夫,似已升到了原来的位置,就不再上升,大家在这一瞬之间,全已扑卧地上,静待来人进入。“喀!”
屏后响起一声铁门开启的声音,接着铁壁自动开启,一道火光,射了进来。
但见人影闪动,身法轻快,一下闪入四个手持短剑的青衣劲装女郎,迅速分边站定。
接着但听履声杂杳,走人一个身材矮小,童颜鹤发,银髯垂腹,腰佩长剑的老人来。他这身打扮,正是神龙令老令主——郝天行。
只见他目光很快朝四下转动了下,看到卓玉祥扑卧在地上,不觉缓缓走了过来,目中闪出了异样的神色,似有怜悯之意,又缓缓的别过头去。
他似乎要在众人之中,找寻什么人,那当然是找南海神龙了,但众人之中,那里有南海神龙的踪影?
本来,南海神龙是最好找的了,因为他一身打扮,和郝天行一样童颜鹤发,银髯垂腹,如今大厅上竟然没有这样一个人,他自然找不着了。
郝天行微微一愣,口中不禁“咦”了一声。就在他“咦”
声堪堪出口,但觉疾风飒然,连人影还没看清,右腕一紧,已被人家扣住了脉腕。
就在这一瞬间,地上也吹起了一阵轻风,好像有三缕淡淡的轻烟,倏然向门外飘逝。接着但听惊“啊”乍起,又旋趋寂然。以上三件事,几乎是同一时间发生的。
南海神龙龙在天是以“壁虎功”贴在屋顶之上,是以郝天行纵目四顾,找不到他的人。
如今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下落到了郝天行面前,扣住了他的脉门。
地上吹起的一阵轻风,则是白玉霜、何文秀,和白骨门大弟子盛世杰三人,他们在南海神龙扑落之时,以最快的身法,抢出铁门。
因为众人之中,以他们三人的武功最高,抢出门去,借以截断郝天行的退路,预防余党再次把大厅沉入地底。
发出惊“啊”的,是随同郝天行进来的四名青衣女子,她们被猝起发难的卓玉祥、白衣秀士文成章、苏飞娘、黑摩勒高飞四人,就近蹶起,一下制住了穴道,是以连惊啊都只发出半声。这自然是南海神龙早就安排好的了。
却说南海神龙一把扣住郝天行的脉腕,忽然沉哼一声道:“你不是孽畜,你是什么人?”
他出手何等神速?口中喝着,左手一抬,已然熟练无比的揭起了郝天行戴着的假面具。
这下,显然大出对方意外,但也使南海神龙深感意外!
原来揭开假面具,这人竟然是一个面貌娟秀的姑娘家。
在场众人之中,只有卓玉祥、慕容贞二人认得她,她就是龙宫郝总管手下的使女青儿,后来又自称“龙君”的冷青萍。
冷青萍手腕被制,惊疑的望着南海神龙,说道:“你……老人家就是……外公了?”
南海神龙松开了五指,问道:“你是什么人?”
冷青萍突然拜了下去,说道:“孙女冷青萍给你老人家叩头。”
南海神龙凝视着她,问道:“你是孽畜之女?孽畜人呢?”
“爹到天封去了。”冷青萍跪着道:“孙女是奉我娘之命,赶来的,我娘就是如玉,你老人家一定记得了……”
“唔!”南海神龙沉唔一声道,“你起来。”冷青萍依言站起。
南海神龙问道:“你娘怎知老夫被孽畜困于此地?”
冷青萍道:“娘也来了,她因唐思娘使的一记手法,极似你老人家昔年使的‘云中手’,怀疑你老人家并没有死,就一路折了回来,想找唐思娘问问……”
南海神龙道:“后来如何会知道老夫在这里?”
冷青萍道:“今天中午,娘带孙子去晋谒教主(阴九姑),但教主已在昨天就动身到天封山去了,听守宫的使女说,好像唐思娘就被爹囚禁在这里,娘赶到这里,爹也上天封山去了,这里只有尚师兄(秃龙尚冲天)一人留守,娘要他交出唐思娘来,他脸露惊慌,诡言囚禁的人中并没有唐思娘其人。
娘看他神色有异,一再讯问之下,他才说出大厅里囚禁着一个假冒老令主的人,不到十天,不准任何人开启。”
南海神龙道:“你娘怎知是我?”
冷青萍道:“因为娘早已怀疑你老人家没有死,所以逼着尚师叔开启大厅机关,要孙女进来瞧瞧,不想果然会是你老人家。”
南海神龙嘿然道:“难为你娘,还想着老爹,好,咱们出去。”当先往屏后门外行去。冷青萍回头看了卓玉祥一眼,冷冷的道:“好啊,你装死装得很像!”过去拍开了四名使女的穴道,随着大家鱼贯走出大厅。
那是一座厅后的小院落,郝总管正由秃龙尚冲天陪着,往大厅赶来,此时看到南海神龙,率领白玉霜等人,从屏后走出,脚下方自一停。
冷青萍抢着叫道:“娘,果真是外公,外公来了。”
南海神龙一下掀去面具,冷喝道:“如玉,你还认识为父么?”
郝总管看得一怔,急忙跪下,哭道:“女儿如玉,给你老人家叩头,女儿早就怀疑你老人家没有死。”
秃龙尚冲天听说这老人竟是师祖,吓得也连忙跪了下去。
南海神龙道:“为父不死在七大剑派之手,却差点死在我亲手调教出来的徒弟手里。”
郝总管流泪道:“天行也许并不知道你老人家,所以才会开动机关,把大厅沉下去的,还望你老人家恕罪。”
南海神龙道:“你以为为父是说被他囚禁在地底的事么?你且瞧瞧为父双足,这孽畜欺师灭祖,灭绝人性,当年把为父背到九连山,趁为父重伤之下,斩断为父双足,刑逼为父默写南海奇书,最后还一掌击在为父后心,弃尸荒谷,差幸为父命不该绝,不然还能活到现在?”
郝总管听得一呆,说道:“天行他敢对你老人家下此毒手,他只说你老人家伤重致死,这些事女儿一点也不知道。”
南海神龙嘿然道:“这种天人共愤,灭绝人性的事,他如何会对你说?”接着神色凝重的道:“这些年,他倒行逆施,勾结江湖败类,为恶武林,你是孽畜的妻子,不但不予劝阻,反而助纣为虐,你还有脸来见为父么?”
郝总管跪伏地上,流泪道:“爹,女儿有不得已的苦衷……”
南海神龙道:“你有什么苦衷?”
郝总管道:“自从天行回来,说你老人家已经西去,教主立誓要替你老人家报仇……”
南海神龙冷哼道:“为父昔年就是被阴九姑所利用,她不过妄想太阴教东山再起,哪是要替为父报仇?”
郝总管道:“但她总是女儿的亲娘,天行也不得不听她老人家的。”
南海神龙道:“你起来。”
郝总管站起身。
南海神龙朝尚冲天喝道:“你是孽畜门下?”
尚冲天连连叩头道:“弟子叩见师祖,请师祖恕罪,弟子根本不知道沉人地底的大厅里,会是师祖你老人家。”
南海神龙道:“你抬起头来,给老夫瞧瞧!”
尚冲天战战兢兢的抬起了头。
南海神龙嘿然道:“你是孽畜的徒弟,本来你师父的罪恶,与你无关,但老夫看你一脸俱是邪恶之相,定非江湖善良之辈,老夫不为已甚,废去你足以济恶的武功,放你下山,从此革面洗心,改过向善……”
尚冲天听说要废去自己一身武功,心头大惊,急忙叩头道:“师祖手下留情,弟子并无过错,也从不曾为恶,弟子练武二十年,这点功力,得来不易,还望师祖开恩。”
南海神龙道:“老夫一向言出如山。”
“师祖开恩,求求师祖……”
尚冲天膝行而前,只是叩头,连声求饶声中,突然双手齐扬,打出一大蓬细碎暗器,宛如一蓬蓝雨,分明这些细小暗器,还淬过奇毒。
他打出暗器,跪着的人,突然足尖一点,身如箭射,往后窜出,这一蓬暗器,不但数量多,而且双方相距咫尺,极难躲闪得开!
南海神龙大喝一声:“孽障敢尔!”
大袖挥处,一大蓬蓝芒,去势如电,朝尚冲天身后倒卷过去。
尚冲天堪堪倒纵出去三丈开外,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嗥,砰然跌坠地上,立时气绝。
南海神龙感慨的叹道:“有其师,必有其徒,一个秉性凶残,灭绝人性的师父。
调教出来的徒弟,必然也是灭绝人性的凶残之徒了。”
说到这里,回头朝众人道:“阴九姑和孽徒一齐赶去天封,中原武林,必然发生了重大事故。老朽二十年前,差点掀起江湖一场血腥风暴,二十年来,一直耿耿于怀,无时无刻不想稍赎前愆,如今这阴九姑和孽徒创立神龙令,这两人都和老朽有关,也可以说还是老朽昔年的祸根,老朽自是难辞其咎,因此必须立即赶去,为武林正义稍尽棉薄,诸位是否愿意和老朽同往天封一行?”
白玉霜、何文秀、一清大师、盖世豪、唐思恭等人都道:“愿随前辈同去,以供驱策。”
盛世杰抱拳一礼,说道:“前辈义正词严,为武林除奸邪,晚辈衷心极愿追随同往,也可稍效驱策,但家师身中奇毒,危在旦夕,晚辈拟先行回铁棺峡一趟,三日之后,定当再行赶去天封。”
南海神龙道:“道友令师身中奇毒,道友只管请便。”
卓玉祥连忙取出辟毒珠,递了过去,说道:“盛道兄请把此珠带去。”
盛世杰接到手中,感激的道:“卓少侠大德,白骨门会永远感激不尽的,此珠那就暂假一用,容贫道赶去天封,再行面壁了。”说完,向众人稽首为礼,当先往外行去。
南海神龙回头四顾道: “这座风雷宫,到处都是机关消息,留着足以遗害江湖,还是把它毁了的好。”
盖世豪道:“前辈说得极是,五弟,七弟,你们去把它烧了。”
花花太岁花见笑、黑摩勒高飞同声应是,就去四面放起火来。
南海神龙回首朝郝总管、冷青萍二人吩咐道:“你母女二人,也随老夫去。”
郝总管(龙如玉以后就改称本名)不敢违拗,口中应了声“是”。
一行人由南海神龙为首,退出风雷宫。
这座覆盖极广的神龙令魔宫,此时已经浓烟四起,逐起熊熊烈焰,毁于顷刻。
一行人出了风雷谷。
一鹤冲天陆无忌朝大家拱拱手道:“贫道告辞了。”说完,率领了五个弟子,飘然而去。
苏飞娘冷笑道:“这牛鼻子自大得很,要不是白姑娘从地窟中把他们救出来,要不是龙前辈给了他一颗辟谷丹,早已命都不保了,还有什么好神气的?”
盖世豪笑道:“六妹,这你就不知道了,陆无忌是衡山派前代掌教娄真人的关门弟子,娄真人道成仙去,陆无忌是由罗道长代师传艺,名虽同门,实则与师徒无异,罗道长接管衡山派,对这位小师弟,就未免纵容了些,各大门派也因他是罗道长小师弟的缘故,大家也忍让三分,因此养成了他狂傲的个性,他一鹤冲天的外号,就是这样来的。
苏飞娘道:“就算他狂傲,人家救了他性命,也不道谢一声,就这样走了,好像还不屑和咱们走在一起呢!”
黑摩勒高飞道:“下次再遇上这牛鼻子,我非当面教训教训他不可。”
盖世豪叱道:“七弟,你不准胡来。”高飞吐吐舌头,不敢再说。
一行人脚下都快,不多一回,便已到了窦图南麓。
南海神龙脚下一停,回首道:“诸位人数较多,此去天封,路程不止一天,如果大家一路同行,目标显著,孽徒爪牙遍布江湖,大概诸位还没出川境,孽徒已经得到消息了,老朽觉得不如分作几批上路,较为妥当,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白玉霜道:“前辈顾虑极是,咱们如何行止,悉听前辈调度。”
“调度不敢。”南海神龙道,“老朽之意,咱们把人手分作数批,先后上路,庶不致引人注意,至于如何分法,老朽对诸位不大熟悉,应由诸位自行商议决定,较为妥当。”
当下大家决定白玉霜、卓玉祥、薄一刀、慕容贞、苏飞娘、吕琼瑶、唐思娘七人一批先行,唐思恭、盖世豪、文成章、王不留行、花见笑、高飞六人为第二批,一清大师率同四名护法僧侣为第三批,何文秀、闻桂香、田纵、田横为第四批断后,先后距离,以半日为限。
计议定当,南海神龙道:“如此甚好,只是老朽不能和诸位同路,须得先走一步,如玉,你母女二人,可随为父先行。”
冷青萍道:“外公,孙女想和白姐姐她们一路,万一到了天封山,没遇上你老人家,孙女也可替大家作个向导,不知你老人家意下如何?”
南海神龙看看白玉霜等人,点头笑道:“你想和他们年轻人走在一起,自无不可,这几位姑娘,都是人中之凤,你跟她们多亲近亲近也好,只是路上都要听白姑娘的,不可自作主张。”
冷青萍道:“外公,你老人家答应了,孙儿一路都听白姐姐的就是了。”
唐思娘道:“你要叫我师姑才对呢!”
冷青萍望望南海神龙,问道:“外公,唐姑娘真是你老人家的徒弟么?”
唐思娘道:“这还假得了,连卓大哥,你也要叫他师叔呢,师父,你说对不?”
冷青萍道:“好,我叫你小师姑,但卓少侠可不是外公的徒弟。”
南海神龙道:“不错,外公虽然传了卓相公一招剑法,但没有收他做记名徒弟,那是因为卓相公是华山商桐君门下。
华山派的门规,是不准门人再拜别人做师父的,否则就得追回华山派的武功,娃儿,你说对不?”
卓玉祥道:“前辈说得极是。”
冷青萍道:“好啊,卓少侠没叫你老人家师父,你都传了他一招剑法,孙女是你老人家的孙女,你怎么连一招都没教给孙女?”
南海神龙道:“外公没时间教你了,你要学,就叫小师姑教你吧!”
冷青萍转身朝唐思娘道:“好小师姑,你几时教给我呢?”
唐思娘听有人叫她小师姑,心里好不开心,轻笑道:“法不传六耳,就今天晚上吧,等到更深人静,你来找师姑吧。”
南海神龙掀髯微笑,回头道:“如玉,咱们走。”
父女二人,当先朝山下如飞而去。接着由白玉霜为首的第一批人,也随后启程,往山下行去。四拨人陆续上路,出了四川,一路往天封山进发。
天封山,乃是桐柏山的支峰。
桐柏山处河南、湖北交界,东接随县,西接枣阳,峰峦奇秀,是中州的名山。天封,在石门山之东,山多苍松古杉,峰高千寻,壁立如削,猿鸟难渡。
第一批人,由白玉霜为首,由宜昌、荆门、枣阳、进入桐柏山境,人山渐深,但见千峰起伏,万壑深藏,几乎已是人迹轻易不到之处。
白玉霜脚下微停,朝冷青萍问道:“冷姑娘,这里离天封山还有多远?”
冷青萍道:“从这里进去,再有三十里,是大复山,再向东行,向南经天木山、琵琶山、石门山,才到天封山呢,大概最快也要一天半时光,才能赶到。”
苏飞娘道:“小妹子,咱们还要经过这许多大山,不把人累死才怪,干么放着大路不走,要走这些深山大泽、羊肠小道?”
冷青萍淡淡一笑道:“苏大姐是老江湖了,难道还不明白么,咱们分作几拨上路,就是不让神龙令的人发现,如果浩浩荡荡,的直奔天封,我们没到,神龙令早就知道啦,还干么要分作几拨?”
白玉霜点头道:“冷姑娘说得不错,咱们宁可多走些路,最好自是不让对方发觉了。”
冷青萍道:“苏大姐,小妹还得告诉你,咱们不但要走羊肠小道,有时还得翻山越岭,避开羊肠小道呢。”
慕容贞问道:“那为什么?”
冷青萍道:“你们当神龙令的人只是在天封山活动?老实说,整座桐柏山,都有他们的岗卡。要避开这些耳目,有时就只好避开羊肠小道,翻山越岭过去了。”
薄一刀道:“在下之意,咱们此行,既是扫荡神龙令而来,只要不让他们总坛得到风声,泄了行踪,遇上岗卡,或是分柁,不如就给挑了,还要避开他们作甚?”
唐思娘道:“对啊,咱们第一批,就是行军的先锋,逢山开路,遇水搭桥,遇到敌人,不擒则杀,这些人多半是黑道寇盗,还和他们客气什么?”
苏飞娘、吕琼瑶也跟着附和。
白玉霜道:“既然大家都有此意,咱们就一路挑过去,只是不宜杀伤过多,能把他们制住就好,但也不能放过一个。”
冷青萍面有喜色,说道:“就这么办,只是……”
她忽然住口,不往下说。
白玉霜道:“你还有什么意见,只管请说。”
冷青萍道:“只是神龙令这些岗卡,大半设在山腰之间,老远就可以看到咱们,就早已有准备了。”
她不待白玉霜开口,接下去道:“因此咱们此行,应该有人先行,探看虚实。”
白玉霜道:“不错。”
冷青萍道:“我是一行人中的向导,这差使自然由我担任的了。”
白玉霜沉吟道:“你路径较熟,自然是适当人选,但单身一个人,只怕……”
冷青萍道:“我以前一直在蛇谷龙宫,很少有人认识我。”
苏飞娘道:“那就更不妥。”
冷青萍道:“小妹武功不敢说如何高明,但至少还足可自保。”
薄一刀道:“这样,冷姑娘该有个帮手同行,薄某随你同往如何?”
“不成。”冷青萍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道,“薄老大成名多年,你不认识人家,江湖上认识你的人,可多着呢,你和我一同去,老远就叫人家认出来了。”
她秋波一转,落到卓玉祥身上,说道:“我看那就要卓少侠和我同去好了。”
卓玉祥道:“在下愿意陪冷姑娘同去。”
唐思娘抢着道:“我也去。”
慕容贞本来也想说要去,但被唐思娘抢先说了出来,她话到口边,就只好咽了下去。
冷青萍朝唐思娘笑了笑道:“谁叫你是我小师姑,你要去,我敢说不好么?只是……”
唐思娘道:“你又有什么只是了?”
冷青萍道:“我话可要说在前头,论辈份,你是我小师姑,但论此行职务,可是以我为主,卓少侠和你只是我的帮手,所以这一路上,你们可都得听我指挥行事。”
卓玉祥道:“这个自然。”
唐思娘道:“卓大哥,她是故意拿跷。”
卓玉祥道:“但冷姑娘说的也是实情。”
冷青萍道:“好了,咱们走吧!”当先朝山径上奔去。
卓玉祥、唐思娘紧随她身后,赶了上去。三人一阵急奔,片刻工夫,已经转过一重山脚,冷青萍忽然脚下一停,传过身来,伸手拉了一下唐思娘的衣衫,低低的道:“小师姑,你来。”疾快朝一片树林中闪了进去。
唐思娘跟着走了进去。卓玉祥正待跟去,只听林中传出冷青萍的声音叫道:“卓少侠,你在林外等着,莫要进来。”
两个女孩子闪人林去,可能是方便去的,自己一个大男人,怎好跟着进去。
卓玉祥不禁脸上一热,立即停住,站在林外等候。
过了一回,只见冷青萍一个人悄悄从林中走出,一直走到卓玉祥身边,风姿嫣然的一笑,说道:“卓少侠,累你久候了。”
卓玉祥道:“没关系。”
冷青萍双手拢拢披肩秀发,低低的道:“卓少侠,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卓玉祥如今在江湖上走的久了,经验、阅历,自然也增加了不少,眼看冷青萍拉着唐思娘两人进入林去,却只有她一个人回了出来,心中已经起了疑窦,这就问道:“唐姑娘怎么还不出来?”
冷青萍斜睨着他,披披嘴,神秘一笑道:“你好像一刻也离不开她似的,她不出来,你不会进去瞧瞧么?”
卓玉祥正容道:“冷姑娘休得取笑。”
冷青萍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哼,你当我瞧不出来么?”
卓玉祥道:“你瞧出什么了?”
冷青萍一笑道:“我是说我那小师姑咯,一天到晚,卓大哥,卓大哥的,一直放在嘴上,可见她心上只有你一个人……”
卓玉祥俟脸一红。讪讪的道:“冷姑娘怎好这样说话?”
冷青萍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哼,又是白姐姐,又是贞妹妹,如今又加上一个思妹妹,卓少侠,我真羡慕你,风流俊逸……”
卓玉祥眼看过了这一回工夫,林中寂然无声,依然不见唐思娘出来,忍不住面色一整,说道:“你和唐姑娘二人进入林去,她怎么还不出来?”
冷青萍道:“她不出来,我怎么知道?”
卓玉祥心知定是她在捣鬼,不觉提高声音叫道:“唐姑娘。”
林中寂然无声,没有人答应。
卓玉祥又叫了一声:“唐姑娘;你在哪里?”
唐思娘依然没应。
卓玉祥已经感到事情不对,目注冷青萍,冷冷的道:“你究竟把唐姑娘怎样了?”
冷青萍道:“我把她杀了,你信不信?”
卓玉祥微微吸了口气,功运双手,暗作防范,一面郑重的道:“冷姑娘,别再说笑了,咱们时间宝贵,快把唐姑娘叫出来,该赶路了。”
冷青萍道:“我方才和你说过,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你只是二个劲的问着唐姑娘,也不问问我,要和你商量的是什么事儿!”
卓玉祥冷声道:“好,姑娘请说。”
冷青萍幽怨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双手凝聚功力,好像对我很不信任,是么?”
卓玉祥也不否认,只是冷声催道:“你要和我商量什么,那就快请说吧。”
冷青萍道:“我带你到这里来,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人家心里烦死了。”
她脸上流露出少女的忧虑,握握双手,抬起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接着道:“我没有一个人可以商量,想来想去,我们总算认识了不止一天了,我如果把心里的话告诉你,你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卓玉祥点头道:“在下不是随便说话的人。”
“是啊,我知道你的为人。”冷青萍低低的道:“我几次想约你谈谈,就是……就是怕她们……起疑,所以方才借机会要你做我的帮手,不料小师姑嚷着也要来,我不好不让她来,只好骗她到树林中去,趁她不备,点了她睡穴……”
卓玉祥看她说的还算坦然,心中也减少了一半怀疑,望着她,问道:“冷姑娘的意思,可是说,你要和在下商量的事情,不能让唐姑娘知道,对不对?”
冷青萍嫣然一笑,点点头道:“我劝你商量的事情,只有我和你二人知道,你不能告诉任何人的!”
卓玉祥道:“这个自然,出你之口,入我之耳,在下决不告诉第三个人。”
冷青萍目中闪过兴奋的神色,叫道:“卓大哥,你真好。”
说到这里,不禁粉脸微酡,垂下首去,幽幽的道:“我叫你卓大哥,好么?”
她这副娇羞若不胜情的模样,卓玉祥那会看不出来?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要向情郎幽幽倾诉心事的第一步,多会有这种娇羞的神态!
卓玉祥心弦猛然一震,故作淡淡一笑道:“不敢当,姑娘喜欢怎么叫,随便好了。”
冷青萍双眸一亮,喜道:“卓大哥,那你答应了?”
卓玉祥道:“咱们时间很急促,姑娘究竟要和在下商量什么?”
冷青萍红菱般小嘴一噘,说道:“人家叫你大哥,你还叫我姑娘、姑娘的,这就是你不肯认我作妹子了……”
她双颊发赤,缓缓别过身去。
卓玉祥只好哄着道:“好,好,我叫你妹子。”
冷青萍道:“你叫慕容贞,不是叫她贞妹么,我也要你叫我萍妹……”
卓玉祥无可奈何的道:“好,我就叫你萍妹,萍妹,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嗯!”冷青萍轻轻应了一声,抬眼道:“你现在已经知道,神龙令老令主,是我爹了,他就是最不好,也是我爹,对不?”
卓玉祥心中已经感到她说这话,必有用意,因此没有开口,只是点了点头。
冷青萍又道:“古人有一句老话,天下无不是之父母,我是女儿,总不能帮着外人,去和我爹作对。”
这句话说得够明白了。
卓玉祥到了此时,不得不开口了,他缓缓吸了口气,才道:“你说的原是人情之常,只是令尊所作所为,不仅贻害江湖,如果让他阴谋得逞,势必掀起一场武林杀劫,百十年来,维护武林正义的各大门派和江湖正派人士,都将被神龙令消灭殆尽……”
冷青萍幽幽的叹了气道:“你说的我懂,但我只是一个女孩儿家,天下大事,对我并不重要。”
卓玉祥道:“好,我们不谈天下大事,就拿你外祖龙老前辈来说吧,他既是令尊的授业恩师,当年一定很欣赏令尊年轻有为,才把掌珠许配给他,师父又兼岳父,可说师恩如山,又兼有半子之谊,令尊不思报答,反而乘人之危,在令外祖重伤逃亡之际,不仅折他双足,还刑逼他默写武功口诀,这样一个忘恩负义,欺师灭祖之人,可说天人共愤,人人得而诛之,如今令外祖……”
冷青萍没待他说完,轻轻叹了口气道:“我要和你商量的也就在此,你想,神龙令是我爹一手创立,爹的创立神龙令,也可以说是秉承我外祖母太阴教主的法旨,但我外祖父却又要找我爹去清理门户,说不定要亲手去毁了神龙令,我是小辈,两边都是我长辈,卓大哥,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卓玉祥道:“天地之间,只有是和非两个字,是,就是正义,是光明;非,就是邪恶,是黑暗,所以为人处世,要以理智去作决择,那就该选择正义,走向光明,摒弃邪恶和黑暗,这就是古人说的弃暗投明。再说你和令尊虽是父女,但这是一家的私情,扑灭神龙令,为天下武林除害,乃是公众之事,古人不是有大义灭亲这句话么,就是要……”
“好个大义灭亲!”两人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
冷青萍吃了一惊,急急回过身去,喝道:“是什么人?”
卓玉祥也立即随着转过身去,双手当胸,暗暗凝功戒备。
只听林中有人哼了一声道:“青萍,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么?”随着话声,从树林中并肩走出两个人来。
左首一个是手柱鸠头杖,身穿一件玄色夹袄,青竹布裙的老太婆,生得鸠脸瘪嘴,一头白发,两颗眼珠闪烁着绿阴阴的光芒,似笑非笑,生相怪异,一眼看去,就透着邪气!
右首一个是身穿锦袍的老道姑,约莫六十出头,画着两道浓眉,一双三角眼,鱼尾有着许多皱纹,脸色灰中透青!
冷青萍看到老道姑,身子不禁机伶一颤,急忙跪了下去,叫道:“孙儿叩见教主。”
“教主?”那敢情是太阴教主阴九姑了。
卓主祥不知这两人中间,哪一个是太阴教主。心中不禁暗暗攒了下眉,但依然凛然而立,不加理会。
只见那老道姑冷冷的道:“起来。”这一开口,卓玉祥已可确定那道姑就是太阴教主了。
冷青萍依言站起。太阳教主一指鸠脸老太婆,说道:“还不快去见过师伯祖?”
冷青萍听得心头又是一震,她听娘说过,外相母太阴教主有一个师姐,叫做阴四婆婆,是太阴门的老护法。一身武功,高不可测,因她生成一张鸠脸,早在三十年前,江湖上的人背后就称她鸠般婆。后来据说练功走火入魔,独居阴山一处幽谷之中,已有二十多年,不曾在江湖露面了。心中想着,连忙恭敬的朝阴四婆婆拜了下去,说道:“孙儿给师伯祖叩头。”
阴四婆婆怪笑道:“好,好,这小姐长得挺机伶,起来,起来。”
随着话声,左手大袖一抬,就有一股大力,把冷青萍一个娇躯,抬了起来。
阴九姑两道闪闪发光的眼神,落到卓玉祥的身上,一阵打量,才冷声问道:“青萍,这娃儿就是卓玉祥么?”
冷青萍已经没了主意,只是点了点头,应道:“是。”
阴九姑又道:“他就是那个白丫头的心上人?”
冷青萍不敢说,只是低着头道:“孙儿不知道。”
阴九姑道:“你也很喜欢他么?”
冷青萍一张脸胀得像红缎子一般,更是不敢开口。
阴四婆婆笑道:“这有什么好害臊的,当着老奶奶,还有什么心事不好说的?只要你喜欢,就把他留下来好了。”
卓玉祥听得心头甚是恼火,转脸朝冷青萍道:“萍妹,我们找唐姑娘去:”说完,正待举步朝林中走去。
阴九姑道:“姓卓的娃儿,你可是要去找唐思恭的女儿么?”
卓玉祥脚下一停,说道:“不错。”
阴九姑道:“不用去了。”
卓玉祥道:“为什么?”阴九姑森笑道:“老身已要徒儿把她送回山去了。”
卓玉祥听得心头一紧,说道:“是你把唐姑娘掳去了?”
“不错。”阴九姑冷冷的道:“唐思恭背叛神龙令,老身把他女儿捉去,这有什么不对?”
冷青萍急道:“教主,她是外公的记名弟子,孙儿的小师姑,你老人家快放了她吧。”
阴九姑目射奇光,问道:“你说什么?唐思恭的女儿,是你外公的记名弟子?你外公死了已经二十年,唐家小丫头多大了,那来什么记名弟子?”
冷青萍道:“教主还不知道呢,外公没有死。”
阴九姑目中精芒闪动,惊奇的道:“什么?你外公没死?这是谁说的?”
冷青萍道:“外公真的没有死,是孙女和娘在窦图山遇到的,他老人家被关在风雷宫大厅地底……”
“你快说的清楚一点。”阴九姑急着问道:“是谁把他关在风雷宫地底的?”
冷青萍道:“是爹咯。”
“你爹?”阴九姑愈听愈奇,问道,“你爹怎么会把你外公关在地底的呢?”
冷青萍不敢隐瞒,只得把昔年之事,说了出来。
阴九姑听得神色一变,冷哼道:“天行竟敢做出这等逆伦的事来,胆子也太大了,他练成了南海门的武功,在我面前,丝毫不露,装得真像!”
接着问道:“你外公人呢?”
冷青萍道:“外公和娘,已经赶到天封山来了。”
阴九姑道:“他—定会来见我的!好,唐思娘既是你外公的记名弟子,老身不难为她就是了。”
说到这里,目光一掠卓玉祥,又道:“你说,那姓白的丫头,也被你外公救了起来,没有死么?”
冷青萍应道:“是的。”
阴九姑问道:“姓白的丫头有一批人,是不是也到天封山来了?”
冷青萍不敢说,看了卓玉祥一眼,嗫嚅的道:“孙儿不知道。”
阴九姑目中冷电暴射,注视着冷青萍,哼道:“你说的不是实话?”
冷青萍怯怯的道:“孙儿……孙儿……”
阴四婆婆看不过去,插口道:“你别唬她!看,把乖孙女儿吓成这个样子!姓白的,一个女娃儿,成得了什么气候?就算她来了,都交给四姐我就是了。”
阴九姑道:“四姐有所不知,那丫头是东海三仙的门下……”
阴四婆婆呷呷怪笑道:“那真好极了,老婆子这些年来,唯一的心愿,就是要斗斗东海三仙,既有他们的徒弟,自己送上山来,老婆子只要把这丫头擒下,还怕东海三仙不来么?”
说到这里,忍不住又是一阵桀桀尖笑,声若夜枭,刺耳已极!
阴九姑目注冷青萍,问道:“你说,姓白的丫头一行人,现在何处?你找得到他们么?”
冷青萍道:“回教主,孙儿真的不知道。”
阴九姑道:“那么你们三个人,做什么来的?”
冷青萍道:“卓大哥……他……”她从没说过谎话,一时那想说得上来?
阴九姑挥手道:“不用说了,老身只要把此子擒去,白玉霜自会寻来……”
冷青萍听得大吃一惊,急忙双膝一屈,跪了下去,说道:“教主,卓大哥……”
阴九姑森冷一笑道:“我知道你很喜欢他,对不?我只是把他擒回山去,好教姓白的丫头自己送上门来。老身不会难为他,不信,你可以跟着他回山,我把他交给你去看管就是了。”
冷青萍依然跪着不起,说道:“教主要找白玉霜,也不用把卓大哥擒去当人质呀!”
阴九姑道:“老身言出如山,你起来。”
目光一掠卓玉祥,喝道:“姓卓的娃儿,你乖乖随老身回山,老身答应过小孙女,不会为难你的,咱们这就走吧。”
卓玉祥昂然道:“在下为什么要跟你走?”
阴九姑道:“老身要你跟我走,这是看在青萍份上,对你十分客气了。”
冷青萍还跪在地上,说道:“教主,孙儿求求你老人家,放卓大哥走吧!”
阴九姑道:“不行,老身不能放他。”
卓玉祥道:“在下要走就走,何用人放?”
冷青萍回身道:“卓大哥,你不可再顶撞教主了。”
卓玉祥道:“在下和阴教主本是站在敌对立场,我就是不顶撞她,也不可化敌为友。”
阴四婆婆瞪着两颗绿阴阴的眼珠,瘪嘴鼓动,阴笑道:“看来乖孙女对这娃儿倾心得很,这娃儿也真不错,就是倔强了些。”
阴九姑嘿然道:“这么说,你是要老身动手了?”
卓玉祥道:“咱们迟早总难免要动手的,自然只好放手一搏了。”
“好大的口气!”阴九姑脸上青气隐现,桀桀的道:“小娃儿,你有多少道行,敢和本教主动手?”
卓玉祥道:“在下明知不敌,也要放手一搏,输得甘心。”
阴九姑点头道:“很好,看来不让你娃儿输得口服心服,你是不甘心跟本教主走的了。”口气一顿,目注卓玉祥问道:“你要如何和本教主动手?”
卓玉祥道:“但凭阴教主吩咐。”
阴九姑道:“你身上带着宝剑,就使剑吧!”
卓玉祥“唰”的一声,抽出长剑,抬目道:“阴教主剑呢?”
阴四婆婆咭咭笑道:“九妹,老婆子倒是有些喜欢这娃儿了。”
冷青萍急忙走近阴四婆婆身边,低低的叫道:“师伯祖。”
阴四婆婆尖笑道:“乖孙女,不用叫我,你奶奶不会伤他的。”
阴九姑深沉一笑道:“对付你娃儿,老身还用不着动剑,你只管使来好了。”
卓玉祥长剑临风一抖,发出嗡的一声轻嘶,但并未发招,剑横当胸,问道:“阴教主,在下想请问一句……”
阴九姑道:“你说。”
卓玉样道:“阴教主成名多年,卓某只是一个武林中默默无闻的后生晚辈,因此想请问教主,咱们这一场相搏,似乎该有个限制。”
阴九姑还未开口,阴四婆婆连连点头道:“该!该!”
阴九姑回头笑道:“四奶怎么帮着外人说话了?”
阴四婆婆尖笑道:“老婆子帮师侄孙婿说句公道话,也不能说是帮外人呀。”
这句“师侄孙婿”,听得冷青萍玉颊发郝,羞急的叫了声:“师伯祖……”
阴四婆婆得意的看了她一眼,鼓着双腮,接道:“再说,这娃儿说的也没错,你和他动手,限个招数,只要他接得下你几招,他就算胜,否则以你的武功,打下去,他不是稳败的么?”
她居然一个劲的帮着卓玉祥说话,好像他真的已是她师侄孙婿了。
阴九姑点点头道:“好,我就依四姐的话。”
话声一落,回头朝卓玉祥问道:“你的意思呢?”
卓玉祥抱拳道:“在下悉凭阴教主吩咐。”
阴九姑道:“二十招如何?”
冷青萍心头一急,急忙竖着一根玉指,朝卓玉祥暗暗打了个手势,意思是要他说十招。
卓玉祥没有看懂她的意思,就道:“在下就拜领阴教主二十招,但……”
阴四婆婆没待他说下去,接口道:“只要你接下二十招,你就可以走了。”
“不!”卓玉祥道,“在下本来就可以走,用不着阴教主放我。”
阴四婆婆眨着绿阴阴的双目,道:“娃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卓玉祥道:“现在咱们胜负未分,在下也并未落败,对不?”
阴四婆婆道:“不错。”
卓玉祥道:“这就是了,如果在下是阴教主的阶下囚,那么在下若是接得下阴教主二十招,阴教主放我走,于理就说不通了。”
阴四婆婆想了想,点头道:“他这话也有道理,这好像是赌博,四妹,你赢了,就有一个人做彩头,他赢了,要他光手走路,一点彩头也没有呀,娃儿,老婆子说的可对?”
卓玉祥道:“在下说的,正是此意。”
阴四婆婆问道:“这是说你也想要彩头了?你说,你要什么?”
卓玉祥道:“在下之意,若是在下接得下朗教主二十招,就请阴教主放了唐姑娘。”明四婆婆道:“你好像很关心姓唐的丫头?”
冷青萍噘噘嘴,笑道:“是小师姑对卓大哥很好。”
阴四婆婆鸿脸忽然一沉,说道:“那不行。”
冷青萍吃了一惊,说道:“师伯祖奶奶,这为什么呢?”
阴四婆婆道:“乖孙女儿,你不是说姓唐的丫头对这娃儿很好么?这怎么能放她?”
冷青萍道:“但她对孙女也很好呀。”
阴四婆婆直是摇头,鸠脸两边腮膀子的肉,也跟着直颤,啧啧的道:“老婆子真是老了,你们年轻人的事儿,老婆子真有些弄不懂。”
她转过脸去,说道:“九妹,就答应这娃儿吧,只要他接下你二十招,就让他们三个人一起走,咱们两个也该回山去了。”
阴九姑道:“四姐既然这么说,那就这么办了。”
卓玉祥抱拳道:“如此多谢阴教主了。”
阴九姑冷森的道:“不用谢,你接下本教主二十招再说。”
阴四婆婆道: “小娃儿,你可以发招了,老婆子替你数着,不会让你吃亏的。”
卓玉祥道:“多谢老婆婆,既然言明是在下接阴教主二十招,那就该由阴教主发招才是。”
阴四婆婆回头朝阴九姑尖笑道:“这娃儿不但嘴甜,心术也不坏,你瞧,他不肯占你的先,这一场,可得点到为止。”
----------------------------------------------------
drzhao扫校, 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