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崤山西行,接连秦岭山脉,终南山还在秦岭之西。
这一路,都是崎岖的山径,萧不二、唐绳武抱着岳小龙,一路西奔,第三天中午时光,总算赶到终南山下。
萧不二脚下一停,长长吁了口气,道:“咱们总算赶到了。”
唐绳武道:“老丈不知葫芦谷还在什么地方?”
萧不二道:“终南山绵亘八百里,大小山谷,数以千计,许多山峰,尚且都没有名称,何况一个幽谷,这葫芦谷也许是葛神医自己起的名字,咱们得先查查地图再走。”说着,把岳小龙交到唐绳武手上,探怀取出那张旧纸,仔细看了一遍。
但见纸上画有一座插天高峰,峰下有一条小径,婉蜒通向一处幽谷,谷口注着一行蝇头小字:“葫芦谷在仰天坪之西,葛无求隐居于此。”
唐绳武抱着岳小龙,探首看去,这张地图,简直画的像山水画,而且笔法奇劣,毫无特微,心中暗道:“像这样的山势,深山之中,到处都是这般模样,这葫芦谷又到那里去找?”
萧不二看了一会,也直是皱眉,摺好地图头,他又从唐绳武手中,抱过岳小龙,说道:“咱们走吧!”
唐绳武疑惑的道:“老丈已经认出来了么?”
萧不二摇摇头,道:“葛神医这张地图,比小老儿画划还要蹩脚,那能按图去找?”
唐绳武道:“那该怎么办?”
萧不二道:“咱们目下只能去碰碰运气,先找一座高峰,看看有没有和它相像的幽谷?”
唐绳武道:“但岳少门主只剩下最后半天时光了。”
萧不二道:“据我看来,岳少门主绝不似夭折之相,也许吉人自有天相。”口中说着,举步在前走去。
两人入山渐深,一路俱是危崖峻岭,也不知找了多少高山幽谷,却没有一处和葛神医图中的葫芦谷相似之处。
一天时光,很快的过去,眼看太阳流霞,已逐渐被茫茫夜色所吞没,山林问开始昏暗下来!
萧不二到了此时,也不禁有点着急。
自己两人虽然尽力在三天时光赶到终南,但错过今天,岂不是错过了岳小龙的治疗机会:同时也辜负了竹青青的重托。
他双手抱着岳小龙,心头沉重,脚下也显得沉重起来!
忽听唐绳武口中惊“咦”一声,叫道:“萧老丈,前面好像有一条山径!”
乱山之中,人迹罕至,那有山径?
萧不二急忙举目望去,前面不远,砂石之间,果然发现有一条曲折小径,随着山势迤逦而去。
路是人走出来的,没有人经常在这里走动,那会出现山径?”
萧不二突然之间,眼睛一亮,急急说道:“咱们快走。”立即循着小径,放步而行:
转过山脚,但见那小径直朝一处山坳中通去!
萧不二仰首一望,左首正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峻峰,已被夜气所笼罩,心中不禁大喜,一面摇摇头道:“葛无求把这座山峰,画的全走了样,咱们是盲人骑瞎马,误打误撞,总算闯对了地头!”
唐绳武吁了口气,道:“这里就是葫芦谷了,小可替老丈开路。”当先举步朝山拗中走去。
萧不二抱着岳小龙走在他后面,口中笑道:“自然是葫芦谷了,葛无求这地名取得真是不错,江湖上谁不知道他是卖药的?”
山谷问乱石累累,细流涓涓,一条小径,曲曲折折循着崖下山涧,向里延伸,不知它像不像葫芦。
萧不二把它说成卖药的葫芦,当真妙语解颐,这葫芦里面,就没有人知道他卖的是什么药了。
片刻工夫,已经到了山谷尽头,果然看到一座青石砌成的房子,竹篱圈绕,矗立在一片空地上。
唐绳武走到前面,只见篱门紧闭,不见炊烟,侧耳听了一阵,高声叫道:“先生在么?”
石屋中传出一个苍老声音问道:“什么人?”
唐绳武道:“咱们特地找先生来的。”
那苍老声音又道:“你们如何进来的?”
唐绳武道:“咱们有先生画的地图,才找来的。”
苍老声音似乎低低的说了声:“奇怪!”接着说道:“好吧,你们自己进来吧!”
唐绳武回头看了萧不二一眼,就伸手推开篱门,走了进去。
穿过白石小径,行到屋前,但觉两边种着不少花草,走过之时,花草间响起一阵悉悉蠕动!
好像有许多蛇虫之类的东西,纷纷往草间躲了进去,心中暗暗觉得奇怪!
两人走到门前,两扇灰黑木门,紧紧关闭,也不见葛神医前来开启。
唐绳武举手在门上轻轻拍了两下,说道:“先生……”
话声未落,只听那苍老声音重重说道:“老夫又没把门闩上,你不会推的重一点,难道还要老夫出来迎迓么?”
唐绳武心中暗道:“这位葛神医似乎有点怪僻,不近人情。”左手按着木门往里推去,木门果然没有闩上,应手而启,两扇木门,登时大开。
这时天色早已全黑,石室之中,没点灯火,更是一片漆黑,但在黑暗之中,却有两点闪闪发光的眼睛,盯着唐绳武直瞧!
萧不二慌忙把岳小龙交到唐绳武手上,走上一步,拱拱手道:“在下萧不二,冒昧登门,多多惊扰葛神医了。”说完,举步朝屋中走入。
唐绳武立即跟着进去,跨入屋中。
那苍老声音忽然呵呵一笑,道:“好,好,请,请。”
擦的一声,总算亮起了火种!
火光之中,只见一个白髯老人颤巍巍的从椅上站起,点燃了油灯,然后又回到椅上坐下,望着两人问道:“你们如何进来的?”
这间石屋之中,只有一把椅子,主人自己坐了,客人只好站着说话。
萧不二道:“在下两人,有先生亲笔画的地图,才能找到此地。”
白髯老人又道:“你们没遇上什么事吧?”
萧不二心中暗暗奇怪,一面答道:“没有。”
白髯老人一手摸着白髯,只是朝两人身上打量,接着点点头自言自语的道:“看来果然没有什么,这就奇了!”说到这里,忽然抬目问道:“你们做什么来的?”
萧不二朝岳小龙一指,说道:“这位是采带门的少门主岳小龙,他在三天之前,伤在阴人‘九幽掌’下,除了胸口微温,全身业已僵冷……”
白髯老人道:“已经死了么?”
萧不二道:“还没有。”
白髯老人道:“他倒经得起死。”
萧不二道:“本来早就死了……”
白髯老人道:“那为什么不死?”
唐绳武心中暗道:“这葛神医说话真绝!”
萧不二道:“差幸当时遇上枯竹帮帮主夫人,喂了他一粒‘九九还原丹’……”
白髯老人口中“唔”了一声。
萧不二又道:“但据竹夫人说,岳少门主全身已冷,仅凭‘九九还原丹’,只怕无救,因此把先生昔年留下的一张地图,交与在下,要在下赶来葫芦谷求治。”说完,伸手入怀,取出那张地图。
白髯老人忽然放声大笑,道:“你要老夫救他么?”
萧不二把地图递了过去,道:“这是先生昔年承诺之言,曾说日后倘遇‘九九还原丹’无效之时,可来葫芦谷找寻先生,这张地图,就是先生亲手所绘……”
白髯老人接过地图,只看了一眼,就往大油中笼去,脸上忽然有了笑容,点点头道:“好,你们把他放下来。”
萧不二看他看到地图,果然一口答应,心中大喜,暗暗吁了口气,连忙拱手道:“多谢先生。”
唐绳武往屋上四周一看,除了白髯老人坐的一张矮椅,就一无所有,不禁踟躔道:“把他放在地上么?”
白髯老人道:“自然放在地上了。”
唐绳武依言把岳小龙放在地上。
白髯老人忽然站起,从身上脱下一件宽大黑袍,盖到岳小龙头脸之上,然后又回到矮椅上坐下,朝唐绳武招招手道:“小哥过来。”
唐绳武依言走了过去。
白髯老人道:“你伸出左手来,让老夫瞧瞧你的脉搏。”
唐绳武听的奇怪,忙道:“先生弄错了,求医的是岳少门主,不是小可。”
白髯老人哼道:“老夫知道。”
唐绳武道:“那么先生该瞧的是岳小门主的腕脉……”
白髯老人不耐道:“老夫叫你把手伸过来,你就伸过来。”
这就奇怪,求医的是岳小龙,他却要瞧唐绳武的腕脉,只有辰州祝由科,口中才会喊着:“楼上有病,楼下好医,夫家有病,娘家好治”,莫非这白髯老人——葛无求,学的是辰州祝由科?
萧不二也感到白髯老人行动古怪,站在一边,说道:“唐小哥,先生既要诊你的脉,你就伸手让先生瞧瞧。”
唐绳武只得伸出左手,递了过去。
白髯老人右手五指搭在唐绳武手腕之上,低头阖目过了一回,五指一松,又道:“再把右腕拿给我。”
唐绳武依言送过右手,白髯老人搭了一回,缓缓放开他右腕,点点头道:“果然不错,练的是毒功,哈哈哈……”
唐绳武心中暗道:“此人脉理果然精通,居然知道自己练的是毒功了。”当下说道:“先生诊察了小可之脉,不知有何教言?”
白髯老人一挥手道:“很好,你站到一边去。”
唐绳武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得依言退到一旁。
白髯老人目光一抬,朝萧不二道:“你也过来。”
萧不二心下虽觉奇怪,却也依言走了过去。
白髯老人道:“左手给我。”
萧不二把左手送到他面前。
白髯老人手指在他脉门上按了一回,脸露惊奇,说道:“原来你没有练过毒功?”
‘没练过毒功,这有什么值得惊奇?”
萧不二笑道:“在下自然没练过毒功。”
白髯老人道:“这就奇了。”
萧不二道:“在下没练过毒功,又何奇之有?”
白髯老人朝唐绳武一指,道:“方才进来之时,是这位小哥走在前面。”
萧不二道:“不错。”
白髯老人道:“老夫谷中,养了数以千计的毒物,练过毒功的人自然无碍,但没练过毒功的人,休想擅入一步,你跟在他身后,怎会丝毫不曾惊动他们……”
他用手搔搔头皮,沉吟道:“除非你足不点地,轻功已到了踏雪无影之境。”
唐绳武听的暗暗“哦”了一声,忖道:“这就是了,方才进来之时,自己曾听花草丛中,悉悉作响,原来是他豢养的毒物。”
萧不二也暗暗一惊,接着嘻的笑道:“先生说的不错,小老儿人称雪上无痕的使是。”
白髯老人忽然得意的大笑起来,连连点头道:“妙极,妙极,雪上无影,这太好了。”
萧不二久历江湖,自然听得出白髯老人口气之中,似是别有用心,心中暗暗觉得奇怪。
白髯老人大笑未已,突然伸手一指,点了过来。
这一指,来的突然,而且出手十分奇奥,萧不二要待躲闪,已是不及,应指往地上跌坐下去。
唐绳武猛吃一惊,急急喝道:“你要做什么?”
白髯老人出手奇快,在唐绳武喝声出口之际,已然在萧不二身上,连点了十几处大穴,左手一扬,一颗乌黑的药丸,很快塞入萧不二口中。才回头笑道:“小哥别忙,老夫要闭住他的少阴心经,以及胃经,才可服我特制毒药。”
唐绳武骇然道:“你给他服的是毒药?”
白髯老人笑道:“不错,这颗毒丸,是老夫秘制之药,一颗药丸的力量,足可毒毙一百头老虎。”
唐绳武道:“这如何使得?”
白髯老人大笑道:“你也是练毒功的人,总该知道这种奇毒之药,配制不易,比人参还要珍贵的多。”
唐绳武道:“但萧老丈并没有练过毒功。”
白髯老人道:“没练过也不要紧,老夫三日之内,可以使他速成。”
唐绳武目注白髯老人,怒声道:“你不是葛神医?”
白髯老人大笑道:“老夫几时和你说过是葛无求了。”
唐绳武听的大怒,喝道:“你怎不早说,这一来,岂不是耽误了岳少门主的救治时间?”
白髯老人朝地上躺着的岳小龙看了二眼,缓缓说道:“他本来已是快死的人了。”
唐绳武大喝一声:“老匹夫,你真该死!”左手扬处一掌向白髯老人劈了过去。
这一掌他含愤出手,掌上凝聚了十成力道,一双手掌漆黑如墨!
白髯老人看他使出“黑煞掌”,不由哈哈一笑道:“娃儿,你还会黑煞掌?”
他既不闪避,也不举手封格,两道炯炯目光,只是盯着唐绳武劈来的手掌。
但听“砰”的一声,唐绳武手掌结结实实的拍在白髯老人胸口。白髯老人一动不动,唐绳武却被震的倒退了三步。
白髯老人微哂道:“只有四成火候,但江湖上已经没有人承受得住了。”
唐绳武眼看白髯老人但然承受了自己一掌,不但不能伤他分毫,反把自己震退了三步,心头震骇无比。
突然从身边抽出短剑,喝道:“老匹夫,你再试试我的宝剑,是否锋利?”
白髯老人双目之中,寒光暴射,沉喝道:“娃儿住手!”
唐绳武道:“你还有何说?”
白髯老人一手捋须,徐徐说道:“小娃儿,你此时纵能胜得老夫,或是把老夫杀了,但他们两人,也就死定了。”
唐绳武道:“你待怎的?”
白髯老人大笑道:“你总该知道老夫对你们并无恶意,若要杀死你们,哈哈,别说你们两个人,就是二十个、二百个,也早就死去了。”
唐绳武一手按剑,怒声道:“你究竟打算怎样?”
白髯老人徐徐说道:“老夫隐居千毒谷,穷数十年心力,练成了举世无比的毒灵丹,可以使他们速成。”
唐绳武道:“你不该耽误了岳少门主的救治,他今晚已经是最后一天了。”
白髯老人道:“他不是已经服下葛无求的‘九九还原丹’了么?”
唐绳武道:“‘九九还原丹’并不能救治他的伤势,咱们才兼程赶来。”
白髯老人微笑道:“九九还原丹还救不了他,找葛无求又有何用?”
他口气微顿,接着说道:“娃儿,你应该知道‘百草回春丹’和‘九九还原丹’除了只缺少一味还魂草,其他治伤灵药,可一味也不少,这娃儿伤势最重,服了‘九九还原丹’应该早就好了。”
唐绳武道:“但他依然全身僵冷。”
白髯老人笑道:“你可知道一个人纵然没有受伤,也会死的,难道世上死去的人,都是负了重伤才死么?”
唐绳武听的一呆,说道:“小可听不懂。”
白髯老人又道:“老夫是说他只是没有还魂,内伤早已好了。”
唐绳武愤然道:“你说来说去,岳少门主还是没有救了。”
白髯老人口中咄了一声,道:“谁说他没有救了?”
唐绳武心中一动,问道:“你能救他么?”
白髯老人道:“他一直没有苏醒,仅是缺少还魂草而已,只要再喂他服下还魂草,自然就能活。”
唐绳武喜这,“老丈有还魂草么?”
白髯老人道:“没有,但老夫要在他苏醒之前,先给他换血。”
唐绳武吃惊道:“你说什么?”
白髯老人道:“老夫是说,先给他换过一身毒血。”
唐绳武怒哼道:“你发疯了。”
白髯老人淡淡一笑道:“老夫已在替他换血,不信你过去瞧瞧。”
唐绳武听得大奇,心中暗道:“岳少门主一直躺在地上,你又没去动他,怎能说已在替他换血了呢?”
心念转动,不觉走了过去,伸手揭开岳小龙身上盖着的一件黑袍。
这一揭,唐绳武看的大吃一惊,脚下也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喝道:“你……这是什么?”
原来他揭开这件黑袍,但见岳小龙头脸手足上,密密麻麻叮着无数黑色小虫,望去竟然成了一个黑人。
白髯老人得意一笑,道:“这是老夫身上养着的毒虱,哈哈,娃儿,你别小看了这些虱子,它们经年累月吸着老夫身上毒血,已是奇毒无比,天下一等一的高手,也经不起它们叮上一口。”
唐绳武骇然道:“天下一等一的高手,都经不起它们叮上一口,岳少门主身上,叮着这许多毒虫,如何经受得起?”
白髯老人大笑道:“问得好,但你总该知道,这娃儿在未服还魂草之前,已是快死之人,老夫让它们把吮自老夫身上有毒之血,输入他体内,先使他血液含了剧毒,待会再给他服用‘毒灵丹’。等他苏醒之后;就和老夫一样,成了身具奇毒之人,你师傅教你练的毒功,最少需有三年时间,方能练成,但这娃儿经这一来,只要一天工夫,就成功了。”
他说到得意之处,不由的纵声大笑起来。
唐绳武到了此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仍把那件黑袍,小心翼翼的替岳小龙盖上,一面问道:“老丈可以保证岳少门主不死么?”
白髯老人道:“老夫自然可以保证,他真要是死了,老夫岂肯让它们把宝贵毒血,白白的糟蹋了。”
唐绳武望望萧不二,又道:“这位萧老丈呢?”
白髯老人道:“他没有毒虫替他换血,需要三夭时光,才能成功。”
唐绳武疑惑的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把萧老丈和岳少门主两人,变成身具剧毒之人?”
白髯老人掀髯大笑道:“老夫隐居千毒谷中,数十年来,从无一人上门,而且你们来的凑巧,十天之前,老夫才练成举世无匹的‘毒灵丹’,老夫岂能错过机会?”
说到此处,两道炯炯目光,盯注在唐绳武脸上,肃然道:“娃儿,老夫要问你一件事,你得实言相告。”
唐绳武道:“你要问什么?”
白髯老人道:“你一身毒功,是跟谁练的?”
唐绳武道:“先师姓班,讳远。”
白髯老人神色一动,说道:“你果然是他的传人!”
唐绳武道:“你认识先师?”
白髯老人哼了一声,道:“岂止认识,他还是老夫的同门师弟……”忽然住口,不往下说,接着说道:“据老夫推断,你娃儿的毒功,入门不久,最多也不会超过八月,那是说,你师傅也才死了不久。”
肩绳武点点头,道:“是的,先师去世才两个月。”
白髯老人道:“如何死的?”
唐绳武道:“先师是死在两个毒人之手。”
白髯老人身躯一震,目射奇光,急急问道:“毒人,你说你师傅是死在两个毒人手下的?”
唐绳武道:“先师和两个毒入连接了几掌,身中奇毒,据先师说,毒人之毒,无药可解,详细情形,小可也不知道。”
白髯老人奇道:“毒人之毒,无药可解,天底下居然还有毒人?”
他似是陷入深思之中,一手捻着白髯,只是沉吟不语,过了半晌才道:“当时你可在场?”
唐绳武道:“小可当时被先师点了穴道,放在屋中,不准外出,只知有一个叫申惜娇的女人,带着几个毒人,找上门来,先师和他们对了几掌,就中了他们的毒。”
白髯老人道:“你娃儿都有了几分火候,班远这许多年来,应该早就练成毒功的人,该是百毒不侵的……”
说到这里,望了唐绳武一眼,微微叹息一声,说道:“你师傅有没有和你说起过本门之事?”
唐绳武道:“没有,小可随先师只有半年时光,连他老人家的名号,还是后来才知道的。”
白髯老人道:“你想不想知道?”
唐绳武道:“如果老丈肯说,小可自然想听。”
白髯老人重重哼了一声,道:“老夫是你大师伯。”
唐绳武道:“小可连师门渊源,都一无所知,等老丈说出来了,小可自然要拜见大师伯。”
白髯老人笑了笑,道:“娃儿,算你有理。”接着说道:“本门原称二毒门,从不在江湖走动,故少人知,二毒就是蛇虫和草木,分为两类,历代相传,只准各收一个门徒,你师傅班远,原是师叔的门人,专攻草木,老夫学的却是蛇虫一门。”
唐绳武心中暗道:“原来如此。”
只听白髯老人又道:“咱们虽是各有师承,各攻一门,但师门规定;纵然学成,也不准行走江湖,因此历代师祖,都一直隐居荒山,到了先师这一代,师叔在练毒之时,不慎被毒火灼伤,不治而死,过了不久,班远受外人诱惑,也偷跑下山,老夫奉先师遗命,暂兼了师叔的草木门,日后再替师叔物色一个传人………
他看了唐绳武一眼,续道:“那知二十年前你师傅忽然回山,先是邀老夫出山,为老夫严词所拒,继而又向老夫索取师叔遗留的一本‘草木经’,又为老夫所拒,他一时恼羞成怒,和老夫动起手来……”
唐绳武暗暗“哦”了一声,心想:“难怪自己方才说出师傅名号,他脸上现出不屑之色。”
白髯老人道:“班远那时艺技大进,一身武功,已在老夫之上,老夫被他一掌击伤肺经,几乎当场呕血昏倒,但老夫强自按捺,抖手放出七条天下奇毒的金线蛇,才算把他惊退……”
唐绳武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白髯老人道:“他从此没有来过,但老夫也因肺部受了重创,咯血不止,无法运气,几乎功力全废,直到十五年前,在一处山谷中发现了一株还魂草,才把老夫治好。”
唐绳武喜道:“还魂草,不知那山谷中还有没有?”
白髯老人没有立即回答,却继续说道:“那是奇草,这山谷之中,老夫养了许多毒蛇,其中有一对锦蟒,还是老夫从云贵深山中带回来的异种,长大之后,可达十数丈,能生吞虎豹。不料那年夏天,山洪暴发,山石滚落,把一条雄蟒,压得全身稀烂,大概只有头部未曾受伤,连骨也断了两处。那条雌蟒竟然负起雄蟒徐徐朝谷外游去,老夫看的奇怪,就尾随着它行去。终于到了一处山谷之中,那雌蟒一连衔了几支青草,喂给雄蟒服食,又负着雄蟒回去,第二天那条雄蟒居然断骨已续,身上也渐生新肌……”
唐绳武道:“那就是还魂草么?”
白髯老人道:“不,其中只有一株是还魂草,老夫当时并不识得,其余的药草,老夫都知道,那是续生肌之药。老夫对那株草药感到十分惊奇,因为找遍全山,就只有那么一株,当下也就采了一片,放在口中咀嚼,但觉其味极苦,几乎使人口舌都麻木了。老夫正想吐去,突觉得一股苦味,顺喉而下,肺经旧创,刹那之间,大为舒畅,心知此草可能是极为灵异的疗创灵药。这就把那片草叶咽了下去,老大多年旧创,竟是霍然而愈,第二天老夫再找到山那边谷中去,就遇上葛无求……”
唐绳武道:“原来那还魂草是葛神医的。”
白髯老人掀髯笑道:“你这娃儿,果然聪明!老夫一说葛无求,你就猜出那株还魂草是他的,那时,据葛无求说,他找遍名山大川,只有在终南山找到两株幼苗,却被老夫偷去了一株,几乎要和老夫拼命,其实那一株是给锦蛇吃掉了唐绳武道:“葛神医也会武功么?”
白髯老人笑道:“葛无求一身武功,也大为可观,但比老夫要差上一筹,结果为老夫所制,取走了一片还魂草的叶子。”{
说到这里,举头望望天色,笑道:“时间不早,你大概还没吃东西吧?老夫数十年来,食用的都是毒蛇毒虫,没有准备食用之物。”
唐绳武忙道:“小可身边,带有干粮,吃了个饱。”
走到萧不二身边,低头一看只见他脸色乌黑,双目紧闭,这分明是中了剧毒,已经发作之象!
试想萧老丈从未练过毒功,如何能一下服下奇毒无比的“毒灵丹”?这不是害了他么?”心中大吃一惊,目光一抬,望着白髯老人正待开口。
白髯老人已知他的心意,笑了笑道:“不可动他,此刻正是药性发作之时,过了今晚,自会醒转。”说完,转身朝屋后走去。
过了半晌,才见白髯老人拿出一本破旧书本,脸色凝重,说道:“娃儿还不快跪下,接过本门‘草木经’去。”
唐绳武听的一怔,道:“老丈……”
白髯老人严肃道:“你既是班师弟的门下,也是我师叔的唯一传人,老夫代表先师叔,授你‘草木经’,就成为本门草木一脉的传人了。”
唐绳武听他说的这般郑重,只得拜了下去,接过“草木经”。
白髯老人仰天大笑,道:“老夫总算替师叔找到了传人!”
笑声一敛,忽然张目望着唐绳武,喃喃说滇:“那么老夫呢?
老夫这蛇虫门又传给谁呢?”
他忽然转身,匆匆往里行去,接着又取出一本同样大小的破旧书本,朝唐绳武道:“老夫蛇虫门也一并传给你娃儿了。”
唐绳武一怔道:“这个如何使得?”
白髯老人道:“如何使不得,老夫不是也替师叔保管了几十年‘草木经’,将来你也替老夫找个传人就好了。”
一口气微微一顿,又道:“本门之中,把草木和蛇虫分为两门,但据老夫二十年研究心得,觉得这两门剧毒,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如能互相参证,更可收相辅相成之功,老夫‘毒灵丹’,就是参照这两本书上的记载,研制而成……”
突然之间,白髯老人好似想到了什么,口中沉“哈”一声,右手握拳,朝左手掌心狠狠的击了一拳,喃喃说道:“老夫集天下奇毒,练制而成的‘毒灵丹’,应该不惧毒人了,几时咱们去捉个毒人来试试才好。”
唐绳武看他念念不忘“毒人”,心想:“练剑的人,看到神兵利器,没有一个不是想据为己有的,他一生练毒,听到了‘毒人’,自然也会念念不忘,一睹为快了。”
白髯老人忽然双目一瞪,喝道:“娃儿,你站着作甚,还不快接过去!”
唐绳武见他这么说了,也只好依言跪下,恭恭敬敬的从白髯老人手中接过“蛇虫经”,接着又爬在地上,朝白髯老人磕了几个头道:“大师伯在上,弟子给你叩头。”
白髯老人一手捋须,大乐道:“娃儿起来,你知道老夫是谁?”
唐绳武道:“弟子不知。”
白髯老人道:“老夫已有多年不用姓名了,就叫大师伯谷灵子好了。”
唐绳武道:“弟子记下了。”
谷灵子道:“娃儿你呢?叫什么名字?”
唐绳武道:“弟子唐绳武。”
谷灵子道:“你如何会拜班师弟做师傅的?”
唐绳武也不隐瞒,把自己遭遇,和拜师经过,扼要说了一遍。
谷灵子惊异的道:“你是四川唐门的弟子,四川唐门练的也是草木毒药,另辟蹊径,自成一门,据‘草木经’上所载,唐门历代相传七种极为霸道的配方,叫做‘七绝散’,天下无药可解,不知可确否?”
唐绳武道:“寒家‘七绝散’,是七种暗器的配方,弟子带出来了。”
谷灵子双目一亮,急急说道:“快拿出来给师伯瞧瞧。”
唐绳武从贴身取出七张暗器图样,双手递过。
谷灵子接到手上,急着展开,立时全神贯注的看着。直把七页纸看完,突然哈哈大笑,道:“想不到‘七绝散’的处方,和老夫‘毒灵丹’颇相接近,只是‘七绝散’中人无救,老夫的‘毒灵丹’却专门以毒制毒,这叫做殊途同归。哈哈,这七张配方,当真是神妙无比,也和本门许多秘方,有不少相同之处,据老夫猜想,本门和唐门上代祖先,也许有着极深渊源。”
当晚,唐绳武就在这间小客堂中伴着萧不二,席地而坐,闭目养神,谷灵子独自回转后面小屋,运功去了。
一宵无话,第二天清晨,天色黎明。
唐绳武睁开眼来,只见谷灵子蹲着身子,正在翻动岳小龙。
唐绳武问道:“大师伯,岳少门主怎么了?”
谷灵子笑道:“老夫已经喂他服下‘毒灵丹’,一切都和老夫预料一般,只要再有三片还魂草,就可以醒过来了。”
唐绳武道:“大师伯要去找葛神医么?”
谷灵于道:“自然要去,不过要等姓萧的老儿醒过来了才能去。”
唐绳武问道:“不知萧老丈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谷灵子道:“老夫喂他服下第二颗‘毒灵丹’药性行散,就可醒转。”说着直起腰来;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瓶,倾了一颗乌黑的药丸,纳入萧不二口中。
过了盏茶工夫,谷灵子快捷如凤,在萧不二身上连揉带拍解开闭住经脉。
萧不二突然双目一睁,一跃而起,口中大喝一声,举手朝谷灵子迎而劈出。
谷灵子身形向侧闪出。避开了一掌,口中喝道:“慢来!”
唐绳武也在旁叫道:“萧老丈请住手。”
萧不二闻言收手,怔怔的道:“怎么天色已经亮了!”
唐绳武笑道:“萧老丈已经卧了一个晚上了。”
萧不二听的一呆,道:“是他点了我的穴道?”
唐绳武道:“大师伯喂了老丈两颗毒灵丹。”
萧不二愈听愈奇。两颗豆眼转动,问道:“谁是你大师伯?
他?小老儿中了什么毒么?”
谷灵子大笑道:“老夫谷灵子,就是娃儿的大师伯,哈哈,你老儿再有一颗毒灵丹,毒功就大功告成了。”
萧不二奇道:“你不是葛无求,毒功,你说什么毒功?”
谷灵子含笑道:“你且运功试试,把功力凝集手掌,就知道了。”
萧不二听的大奇,依言把全身功力,渐渐凝聚右手,低头看去,但觉自己一只手掌,竟然逐渐胀大,色呈青紫,连五个指甲,都变成紫黑!心中不禁大吃一惊,失声道:“小老儿中了奇毒?”
谷灵子接口笑道:“那倒不是,你老儿今后什么毒都不用怕了。”
萧不二道:“此话怎说?”
谷灵子道:“困为你服了老夫精深的‘毒灵丹’,经过一夜昏睡,全身血液和五脏六腑,全和剧毒水乳交融,再经二天运功调息,即可全为己用,自然诸毒不侵了。”
萧不二摇摇头道:“这话令人难以相信!”
谷灵子作色道:“老夫活了一把年纪,难道还会骗你不成?”
唐绳武道:“萧老丈,大师伯说的不假,目前江湖上出现了‘毒人’,以先师之能,还中毒而死。大师伯以十年心力,练成‘毒灵丹’,确可收以毒防毒之功,目前你老已经服过两颗,再有一颗,你可练成毒功了。”
萧不二问道:“这毒功如何练法?”
谷灵子道:“你此刻刚服下第二颗丹药,只须按照平日运功方法,调息行动,明日清晨再服第三颗,再行功一天,就算功行圆满,但最要紧的,就是这两天之中,不能进食,连水都不能喝一口。”
萧不二缩缩头,嘻的笑道:“好吧,从此之后,真要不怕剧毒,饿三天就只好饿三天了。”
谷灵子大喜道:“服了老夫‘毒灵丹’,是否不惧‘毒人’之毒,目前老夫没见过‘毒人’,还不敢确定,但对江湖上一般奇毒,老夫可以完全保证。”
萧不二笑道:“小老儿能有诸毒不侵,就可以了。”说完,果然回到地上,又盘膝坐了下来。
谷灵子回头朝唐绳武道:“好了,咱们现在可以走了。”
唐绳武道:“大师伯是说找葛神医去么?”
谷灵子点点头道:“不错,咱们问他要还魂草去。”
萧不二双目一睁道:“小老儿和你们一起去。”
谷灵子道:“不成,你刚服下‘毒灵丹’,半个时辰之内,不把它运行开去,你还想活命?”
萧不二吐吐舌头,道:“有这么厉害?”
谷灵子哼道:“难道还是假的?”
说话声中,率着唐绳武往外走去,一面说道:“这谷中遍地都是毒物,不虑有人侵入,用不着护法,你只管练你的功好了。”
两人离开千毒谷,由谷灵子领路,翻过两座山岭,但见前面一座插天高峰,有几分像葛神医画的那座山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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