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灵圣母眼看恽钦尧等人果然离去,心头怒气难遏,目注金铁口,喝道:“现在老身可以出手了吧?”
金铁口双手连摇,叫道:“慢来,慢来,小老儿说过,小老儿动手,妙不可言,不能让人偷学了去,老大姐,你那位千金,和老管家,四位大姑娘,也该走远点吧?”
火灵圣母怒道:“你要他们到那里去?”
金铁口耸耸肩道:“少说也得退到十丈以外去……”火灵圣母怒道:“你有多少本领,只管使来,没有人会偷学你的。”
挥手一掌,迎面直劈过去。
金铁口这回不再躲闪,依样葫芦,右手抬处。挥手发掌,迎面劈来,一面说道:“老大姐,你好好说话,别光火好不?”
火灵圣母明明发掌在先,但不知怎的,自己掌势未出,对方一只枯瘦的手掌,已经抢在前面,压到面前,迫得自己竟然无法出掌。
金铁口逼住了她的掌势,接着说道:“其实小老儿这也是为你老大姐好,你是崆峒派的副掌门人,成名多年,威望久著,如果……嘻嘻,万一给小老儿的麻衣手法所败,给你手下的老管家们看在眼里,老大姐岂不没有面子火灵圣母听得怒不可遏、沉喝一声:“匹夫,你有多大能耐,敢口发狂言?”
右掌一收即发,平胸推出,左手同时化掌。斜切而下,双掌齐发,出手快逾电闪。
金铁口道:“不敢,不敢,小老儿就只有这点能耐。”同样双手齐出,右掌平推,左掌斜切,完全和火灵圣母的招式,一般无二,但他依然抢在火灵圣母之前,等火灵圣母双掌甫发,已被他抢了先机,就像出路被人堵住一般,掌势再也劈不出去。
火灵圣母愤怒的喝道:“你是什么手法?”
金铁口耸耸肩,得意的嘻了一声,才道:“这就是‘麻衣手法’,老大姐,你可别小觑了它,真要给它劈上,你子孙准得披麻戴孝呢!”
火灵圣母怒笑一声道:“很好。”
突然欺身扑上,双手扬处,接连劈出了九掌。
崆峒“九凝掌”,以掌法奇幻,令人滋疑而出名。“九凝掌”掌法展开,除了挨打,你休想封架,因为这一套掌法,似实而虚,似虚而实,每一掌都可实可虚,你根本无从法封架。
火灵圣母就是因为方才接连两掌,都被金铁口抢了先机,逼住掌势,故而使出崆峒派独门秘技“九凝掌”来!
这下果然不同凡响,但见她出手掌势忽拍忽切,忽推忽戮,不但变化精妙,抑且动作奇快,令人目之为眩。
金铁口口中“啊”了一声,脚下往后连退了两步。
火灵圣母看得暗暗冷笑:“就算你退上百步,也休想逃得出老身的手掌。”
就在她心念转动之际,只听金铁口叫道:“老大姐,小老儿那就只好还手了。”
双手跟着递出,但听接连响起一阵“啪、啪”轻响,和火灵圣母连对了八掌,掌掌接个正着!
原来他在火灵圣母第一掌递出之时,脚下后退了两步,这两步后退,正好避开了第一掌。
这人怪也就怪在这里,他自己好像从没学过什么招式,完全靠临时学样,跟对手来个依样葫芦,摹仿人家的出手招数。
这回火灵圣母使出“九凝掌”、来,掌势奇幻、奇快,他学不像了,故而在第一招上,被逼得后退了两步。
不,他这后退两步;就是为了要看清楚对方的手势,好加以摹仿,因此等火灵圣母第二招出手,他就依样葫芦,使出第一招来。
这就是说火灵圣母掌法使得太快,他只好落后一招,以你的第一招,对付你的第二招,以你的第二招,对付你的第三招,这样依次学样,直到最后以你的第八招,对付你的第九招。
“九凝掌”,一共只有九招,接下第九招,掌法也已经使完了。
这八掌,记记接实,发出八声“啪”“啪”轻震,两人居然功力悉敌,各自被震得后退了三步。
这下看得火灵圣母心头大为凛骇!
这个瞧不起眼的猥琐老头,一身功力,居然还不在自己之下!
当然更使他惊异的是对方以“九凝掌法”,接下了“九凝掌法”。她浸淫这套掌法,已有数十年之久,可以说熟得不能再熟,据她所知,第一招绝不可能用来接第二招。
申言之,第二招也绝不可能用来接第三招,第三招也绝不可能接第四招,第四招不能接第五招,第五招不能接第六招,第六招不能接第七招,第七招不能接第八招,第八招不能接第九招,但他都接了下去。
他竟然把不可能封架的招式,用以封架了自己的快速奇幻的招式,岂非奇迹?火灵圣母心头虽然感到无比的凛骇,但“九凝掌法”并不是她压箱子的本领,尤其试出对方内功,最多和自己不相上下,也未必高出自己,心中依然有恃无恐,冷冷的道:“看不出你还有点门道。”
金铁口耸耸肩,嘻嘻一笑道:“老大姐夸奖了,咱们谁也没有输给谁,那就不用比了吧?”
“不比可以。”火灵圣母白发飘飞,厉笑道:“你只要把命留下来就好。”
金铁口吃惊道:“老大姐,你……认真了?”
火灵圣母冷然道:“你以为老身是和你玩的?”
金铁口摸摸酒糟鼻,呵呵笑道:“这么说,小老儿这趟给你带信来,变成玩命来的了?”
火灵圣母目射凶光,点点头道:“不错。”
金铁口望望火灵圣母趑趄的道:“那么老大姐要怎样才放小老儿走呢?”
火灵圣母道:“很简单,只要你能接下老身一掌,老身就任你离去。”
金铁口抓抓头皮,说道:“看来你老大姐这一掌,一定比前面几掌还要厉害了,你前面几掌,已经把小老儿看得眼花撩乱,差点接不下来,这一掌,你出手可要慢一点才行。”
“好!”火灵圣母答应了声“好”,但她笑容后面,却隐藏了无限杀机,随着右手上拍,右掌缓缓举了起来。
这一瞬间,但见她整只右掌,呈现出一片火红之色,登时热焰炙人!
“火焰刀!”
金铁口耸耸肩膀,同样右手一抬,右掌缓缓举出、口中嘻的笑道:“火克金,小老儿正好姓金,但真金不怕火,你来试试!”
他虽然依样葫芦,学着火灵圣母的手势,但伸出来的手掌,还是黄中透白,并没变成赤红!
他自然没练过“火焰刀”因为“火焰刀”载在“祝融经”,原来是衡山派的独门绝学。
人灵圣母冷笑一声道:“找死!”
这回她放心了,金铁口装腔作势,摹仿着她的手势,“火焰刀”又岂是你摹仿所能学得像的?正因方才试出金铁口内力不在她之下,故而这次使出来的“火焰刀”,没有上次对付岳少俊那样快速,右掌直立如刀,去势相当缓慢!
去势缓慢,正是运起了十成功力。
金铁口还是和先前一样,他虽然学着火灵圣母的姿势,但出手较快,右掌一立,就笔直朝前推出,一面说道:“既然出手了,那就干脆一点,这样缓吞吞的,连蚂蚁都打不着……”
火灵圣母怒恼已极,口中沉哼一声,掌势如刀,突然加快!
金铁口的手掌,早已伸着在等,眼看双方手掌快要接触!
火灵圣母忽然发觉自己满布“离火真气”的手掌,竟似被一层无形气体阻拦住了,再也推不出去,一时心头为之一凛,暗道:“此人居然练成了先天气功?”
但此时自己运集了十成功力的手掌,已然推出,也就是双方已经较上了劲,对方如果不收手,她也无法把掌力收回。
因为这是较量内劲,两只手掌上凝聚的是两人的内气真气,只要一方攻力较差,或是稍作退让,对方立可挟排山倒海的威力,乘势追袭,那是非死即伤。
金铁口手掌直竖,盯着两颗斗鸡眼,一霎不霎。
火灵圣母更是满脸戾色,一头自发,不住的拂拂自动。
两人手掌虽然并未接触,中间还有一尺距离,但明眼人一望而知他们正在各自鼓动真气,全力以赴。
火灵圣母身后站着的人,一个个屏息凝神,目不转睛的望着两人。
祝巧巧悄悄走近靳半丁身边,低声问道:“右护法,你看娘是不是能胜过那个糟老头?”
靳半丁微微摇头道:“依老朽看,圣母和他功力修为相差有限,胜负之分,目前还很难看得出来。”
祝巧巧道:“难道娘的‘火焰刀’还胜不了他?”
靳半丁道:“此人一直没有露出他的真正来历,甚至此刻圣母已经使出了‘火焰刀’,他竖立的依然只是一只普通手掌,看不出他使的是什么功夫,因此这场拼博就很难说了!”
他究竟是老江湖了,阅历较深,已然看出一点端倪来了,很难说,就是说火灵圣母获胜的机会似乎不多。
因为“火焰刀”凝聚的乃是“离火真气”,何等霸道?普通气功,根本无法抵挡得住,火灵圣母要胜,一出手早就胜了!
祝巧巧轻哼道:“哼,这糟老头有什么了不起,我去助娘一臂之力。”
靳半丁吃了一惊,忙道:“大小姐,使不得!”
祝巧巧那里肯听,右手抬处,三支火龙镖品字形出手,去势如电,朝金铁口侧面打去。
金铁口忽然回过头来,嘻的笑道:“小姑娘,你这算什么,小老儿和老大姐只是闹着玩的,你这三支镖,偷偷的打来,小老儿若是一个照顾不过来,岂不被你打个三镖六洞,穿心而过?”
说话之时,右手向空乱抓了抓,看他毫无接暗器的手法,但三只火龙镖全被他抓个正着。
火灵圣母眼看他别过头去说话,这机会岂肯错过,立即猛吸一口真气,掌上又增加了几分功力,朝前推去。
祝巧巧看他把自己火龙镖接去,心中虽然觉得手法古怪,有点吃惊,但也暗暗高兴,付道:“糟老头,姑娘的火龙镖,岂是好接的,活该你倒霉!”
要知火龙镖名虽暗器,实乃火器,方才恽慧君用吸金剑接住她三支火龙镖,掷到草地上,就化作一蓬碧焰,连山石都会燃烧,自然接不得的了。
只听金铁口怪叫道:“好哇,老大姐,你们母女两个,居然来个前后夹攻,幸亏小老儿真金不怕火,须知金生丽水,金中有水,不然你这把‘离火真气’,就把小老儿一身瘦骨,当柴烧了。嘻嘻,干柴烈火,不燃者,几希?小老儿就是这几希中的一个,老大姐,我看你也不用再费力气,可以收手啦!”
说话之间,直立的手掌,忽然一下收了口去,他好像一点也不在乎火灵圣母乘势追击。
火灵圣母气得老脸发白,也只好把“火焰刀”缓缓的收回。
金铁口拱拱手,陪笑道:“小老儿信已带到,那也该告辞了。”
说完,又偏过头去,朝祝巧巧裂着一口黄牙,笑了笑道:“只是小姑娘你的三支镖,小老儿可要带回去作纪念品呢!”
左手往怀中一塞,转身拖着鞋跟,梯梯他他的往大路上走去。
祝巧巧道:“娘,你老人家怎么放他走了?”
火灵圣母目注金铁口远去,低声道:“此人练成‘先天气功’,连娘的‘火焰刀’都伤他不得,唉,此人不除,总是咱们的心腹大患!”
靳半丁凑上一步,欠身道:“此事还得赶快飞报教主才是。”
火灵圣母“晤”了一声,回身入轿帘,一名侍女放下了轿帘。
四个轿夫不待吩咐,由四名侍女,护轿而行,一路如飞而去。
仲飞琼听了金铁口“传音入密”的话,心头欣喜。上车之后,就不时的催着涂金标赶车,午牌方过,就赶到十二里庙。
十二里庙,庙在半山之上,山虽不高,但四面群山环抱,有迄逦来朝之象。
据说这里是龙脉,这条龙脉,婉蜒而来,足有十二里长,到了这里才结穴,如果有人把祖宗葬在这里,就会出一个真命天子。
但方圆百里的人都得死光,为了这个缘故,当地的人就在龙穴上面盖下一座庙字,这就是十二里庙。
十二里庙,其时叫做永镇寺,供奉的是关圣帝君。
庙有三进,依山而起,望去极为壮观。
因为庙在半山上,涂金标把马车驰到山下,就停下来。
仲飞琼带着胡大娘,和春夏秋冬四婢,拾级朝山上走去。
从山下到半山,足有一千多石级,盘曲而上,其中有许多地方,铺的是长石条,非要越过两重山岭,才到地头。
仲飞琼刚到达庙门,就见到一个身穿灰布僧衲的和尚,双手合十当胸,站在门口,正待向前问询。
那灰衲僧人看到仲飞琼,就迎了上来,行礼道:“女施主可是姓仲么?”
仲飞琼听得暗暗奇怪,不知他如何知道自己姓仲的?其实她可并不姓仲,因为姐妹三个各以孟仲季三字冠在名字上,外人不知道,就以为是姓了。
仲飞琼惊异的点点头道:“是的,我就是仲飞琼,大师傅如何知道的?”
灰衣僧人合十笑道:“小僧奉老方丈之命,在此恭候多时了。”
一面拱拱手道:“那就有劳大师傅,带我去晋谒老方丈了。”
灰衣僧人合掌躬躬身道,“女施主且请到里面奉茶,请。”
仲飞琼颔首道:“大师傅请。”
灰衣僧人道:“小僧带路。”转身让里行去。
仲飞琼一行人,跟着他进入山门,穿过大天井,从左首一道腰门转入一处院落,精舍三间,布置雅洁,正是庙中接待施主的客室。
灰衣憎人把仲飞琼引入室中,合掌道:“女施主请坐。”
仲飞琼在一把椅子上坐下,一面抬目道:“胡嬷嬷你也坐下来。”
胡大娘依言在仲飞琼下首落坐。
一名小沙弥手托漆盘,送上香茗。
灰衣僧人道:“女施主请用茶。”
仲飞琼道:“烦劳大师傅,请代我通报老方丈一声。”灰衣僧人合掌躬身道,“回女施主,老方丈此刻正在行功入定,只好委屈女施主请在这里稍待了。”
仲飞琼道:“不知老方丈何时可以醒来?”
灰衣僧人道:“这个小僧就不清楚了,老方丈方才吩咐小僧,在寺外恭候,女施主来了,就请到这里来。”
仲飞琼道:“老方丈既在入定,不好惊扰,只是我想跟大师傅打听一个人。”
灰衣僧人合掌道:“女施主请说。”
仲飞琼道:“大师傅认不认识金铁口?”
灰衣僧人含笑道:“金施主方才来过,小僧自然认识。”
仲飞琼暗道:“这就是了。”一面说道:“方才金铁口抱了一个伤势极重的人……”
灰衣僧人道:“女施主说的是岳施主了。”
仲飞琼急忙点头道:“是的,大师傅也认识岳少俊?”灰衣僧人道:“不认识,小憎只是听说,岳施主是金铁口的小师弟,不然老方丈岂肯答应替岳施主疗伤?”
仲飞琼问道:“岳少俊是我义弟,他现在何处,大师傅可否领我去看看他?”
灰衣僧人摇摇头道:“这个,小僧……”
仲飞琼道:“我就是金铁口指点来的。”
“小僧知道。”
灰衣僧人合掌道:“老方丈所以要小僧在山门前迎接女施主,就是因为今天情形特殊,没有小僧领路,外人纵有通天之能,也休想踏进敝庙一步。”
仲飞琼心中暗道:“这和尚好大的口气。”
灰衣僧人续道:“女施主是老方丈允许进入敝庙的人,小僧不敢相瞒,老方丈此刻正在禅房之中,以佛门‘接引神功’,替岳施主导引两处真气,不能有人惊扰。”
仲飞琼低“哦”一声道,“原来如此。”
灰衣僧人合掌当胸,陪笑道,“女施主多多原谅,暂时请在这里休息,等岳施主醒来,女施主就可以进去看他了。”
仲飞琼道:“多谢大师傅。”
但心中却不禁暗暗纳罕,岳少俊任、督二脉,给七公、八公打通,后来二人遇害,把一身功力都注入岳少俊体内,连五公庄公允都束手无策。这里的老方丈,不知是什么人,难道一身修为,还超过七公、八公和五公之上不成。
但继而一想,如果老方丈无法救治,金铁口也不会把岳少俊送到这里来,心念转动,忍不住问道:“我还没有请教,这里的老方丈法号如何称呼?”
灰衣僧人合掌道:“老方丈法号上大下觉。”
大觉大师,江湖上从未听人说过!
仲飞琼肃然道:“老方丈佛门高憎,不知系出那一门派。”
灰衣僧人淡淡一笑道:“老方丈已经九十多了,从未在江湖走动,也从未宣示过门派,小僧就不得而知了。”
说话之时,只见两名灰衣僧人,端着食盒走入,在中间一张方桌,摆上素斋,退了出去。
灰衣僧人合十道:“时已过午,女施主诸位,远道赶来,想必尚未进食,素斋是现成的,女施主将就着用吧。”
仲飞琼一路赶来,心急岳少俊的安危,数日来,从未好好吃过一餐,此刻已知岳少俊有方丈为他治疗,心下稍安,委实觉得腹中饥饿,忙道:“多谢大师傅了。”
灰衣僧人合十道:“女施主不用客气,小僧告退了。”行了一礼,便自回身退出。
胡大娘道,“二小姐,这几天你一直没有好好进食,咱们就不用客气了。”
仲飞琼点头道:“不但是我,大家都没有好好进过食,大家快坐下来。”
说罢,居中坐下,胡大娘和四婢也围着落坐。
这一顿素斋,虽然只是些青菜,豆腐、腐衣,冬笋之类,却胜过鱼肉鸡鸭,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
饭后,两名灰衣僧人撤去盘碗,送上香茗,但那知客僧人并未再来,大家只好喝着香茗,枯坐等待。
时间渐渐过去,如今已是晚霞满山,黄昏时候,依然没有一点消息。
仲飞琼枯坐久了,渐渐觉得无聊,不知岳少俊的伤势,是否已经治好,她几次站起,又几次坐下,心头大是烦躁。
又过了一会,那两个灰衣僧人,又端着食匣走入,送来了素斋。
仲飞琼忍不住问道:“请问二位大师傅,贵寺那位知客大师?现在何处?”
灰衣僧人放下素斋,合十答道:“广济师傅正在忙着,大概很快就会来的,女施主先请用素斋吧。”
仲飞琼道:“多谢二位师傅。”
两名灰衣憎人退出之后,大家也不客气,围坐下来,吃过素斋。
天色已现昏暗,一名小沙弥在桌上点燃起一支蜡烛,又替大家奉上了茶,只是不见那知客僧广济前来。
这样又过了一刻功夫,才见灰衣憎人广济匆匆走入,连连合十道:“有劳女施主久候,如今岳施主已经醒过来了,女施主请随小僧来。”
仲飞琼听得大喜,问道:“他伤势已经完全好了么?”广济道:“岳施主只是气血未顺,早经老方丈导引归窍,方才是岳施主调息运功,小僧奉老方丈之谕,替岳施主护法,足足花了两个时辰,以致女施主久候了。”
话声一落,接着合掌一礼,说道:“岳施主现在正在客舍中进食,客舍房中,地方不大,这几位女施主,暂时只好请在这里稍坐了。”
仲飞琼点头道,“胡嬷嬷,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吧,不用去了。”
说完,回身道:“大师傅请。”
广济道:“小僧带路。”
领着仲飞琼出了客室精舍,折人一条长廊,一路往后进行去。这是盖在山坡间的上排客舍,广济走在前面,行到门口,就脚下一停,伸手推开木门,合十道:“女施主请。”
仲飞琼走近门口,就已看到岳少俊据案进食,心头不禁一喜,急步走人,说道:“俊弟弟,你伤势果然好了。”
岳少俊看到走近来的是仲飞琼,不由一怔,慌忙放下碗筷,起身道:“琼姐姐,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仲飞琼一双凤目,只是打量着岳少俊,觉得他虽然清瘦了些,但眉宇之间,隐隐透着紫气,一双星目,更是明亮。
心知老方丈以佛门“接引神功”,替他把真气导引归窍,连七公、八公输入他体内的两股真气,也已经在这一阵行功之后,化为己用,功力增加了何止倍荇?心头自然为他高兴,一面含笑道:“我午后就来了,唉,这次都是我不好,不知道你练的是‘逆天玄功’,只当你气血逆行,硬要给你打通经络,让你吃了不少苦头。”
岳少俊道:“这怎么能怪姐姐,你原是一片好心,当时姐姐以本身真气。替小弟打通经络之际,小弟就想告诉你,我练的是‘逆天玄功’,但苦干无法开口……”
仲飞琼道:“我真后悔,当时自作主张,没问问清楚,哦,你快坐下来吃饭吧!”
“小弟已经吃饱了。”
岳少俊笑了笑道:“方才小弟听老禅师说,小弟体内,有两股极为强大的真气,滞留在任督二脉,这两股真气,少说也要三五十年修持之功。如今经由老禅师的引导,已和小弟本身真气合而为一,使小弟功力,增长了不下十倍,老禅师说,这是奇遇,也可以说因祸得福,只不知是不是姐姐输给小弟的?”
“姐姐那有那么深厚的功力?”
仲飞琼给他一口一声姐姐,叫得芳心甜甜的,朝他嫣然一笑道:“那是两位老前辈,正在给你打通任督二脉之际,突然遭人暗算,所以把他们毕生功力,至少有六成输入了你的体内。”
岳少俊吃惊道:“这两位老前辈怎样了?”
仲飞琼从他中“火焰刀”说起,自己暗中跟着恽夫人母女进入归云庄,后来易华佗赶来,说出除了金针过穴,无法救治,启己听得甚为焦急,如何把他从归云庄救出。
一直说到七公八公中人暗算,自己准备赶上雪山去,后来火灵圣母和恽钦尧两拨人同时赶到,拦住自己去路,才由金铁口把他送来十二里庙,详细说了一遍。
岳少俊道:“原来小弟负伤之后,还发生了这许多事故,哦,老哥哥呢?”
仲飞琼问道:“老哥哥是谁?”
岳少俊笑道:“老哥哥就是金铁口呀!”
仲飞琼道:“我来的时候,他正要和火灵圣母动手呢?”
岳少俊担心的道:“火灵圣母武功极高,老哥哥到这时候还没来,不知胜负如何了?”
仲飞琼笑了笑道:“你放心,你这位老哥哥不会输的……”
“对极了,小老儿若是输给一个老太婆,岂不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金铁口随着活声,一脚跨了进来,耸耸肩,压低声音说道:“小老儿本来早就该来了,因为小老儿算来算去,小兄弟这两根经脉,滞留的真气,导引不易,就算我师叔他老人家佛门禅功精深,没有一两个时辰,也无法奏功。
再加小兄弟真气恢复了,还得有一段时间,运气行功,小老儿难得有半日清闲,心里一乐,就在前村酒店里喝酒去了。”
仲飞琼道:“喝到这时候才来。”
金铁口摸摸酒糟鼻,苦笑道:“小老儿喝酒之前,可没有仔细的想一想,等到喝到差不多了,才想到小老儿不是到别处去,是要上这里来,这可不得了!”
仲飞琼道:“这有什么不同呢?”
会铁口道:“啊唷,我的姑娘,你也不给小老几想一想,这是什么地方,小老儿能喝得醉醺醺的来见我师叔?小老儿只好躲在山下小溪边,睡了一觉,等酒气过了,才敢上山来。”
仲飞琼问道。“老哥哥和火灵圣母动手了么?”
她也叫他老哥哥了。
金铁口道:“不动手,她肯放我走?”
岳少俊道:“老哥哥胜了他么?”
金铁口耸耸肩,笑道:“老哥哥没胜她,她也没败,就这样大家走了。说到这里,忽然往脑后举手敲了一下。
口中“哦”道:“老哥哥只顾说话,忘了正经事。”
岳少俊道:“老哥哥有什么事。”
金铁口道:“说起来这件事情比天还大。”
他咽了口口水,续道:“这是老哥哥到了这里,才听师叔说的,他老人家要你们两个尽快上雪山去。”
仲飞琼听得不禁粉脸一红,要她和岳少俊一同上雪山去,这还用说,是要让爷爷看去了。
大姐不是也这样么,她在山下邂逅了大姐夫,爷爷要她把他带上山去,结果爷爷看了很满意,就成了亲……她想到成亲,想到那天自己口对口哺他药丸,心头小鹿不由得跳个不停。
岳少俊问道:“小弟和琼姐姐去雪山做什么呢?”
金铁口压低声音道:“据师叔推测,雪山可能有变。”“有变?”仲飞琼心头“呼”的一跳,急急问道:“老哥哥,你说什么?雪山如何有变呢?”
金铁口耸耸肩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要等你们赶到了,去细心观察,就会知道。”
仲飞琼疑信参半,说道:“我爷爷就在雪山,难道还会发生什么事么?”
金铁口道:“事情可能就发生在令祖身上。”
仲飞琼皱着眉头道:“这会是什么事呢?”
金铁口道:“小老儿要是知道,不就成了活神仙么?”仲飞琼道:“我们今晚就要走么?”
金铁口道:“当然越快越好,但总得让小老儿把话说完了吧?”
仲飞琼道:“你还有什么事?”
金铁口嘻嘻一笑,说道:“小老儿事情多着呢,这里事情完了,还要赶到淮扬派去,淮扬派事情完了,还要赶到北海去。”他咽着口水,说道:“就先说这里吧,我可得把小师弟的事。先说个明白。”
目光转到岳少俊脸上说道:“小师弟,你练的‘逆天玄功’.出自天竺密宗,全身气血逆行,不俱任何斩脉突穴手法,但练到最后,仍须由逆转顺,可以顺逆由心,这是瑜伽最上乘的境界。
练‘逆天玄功’本已不易,要由逆转顺,更难如登天,师叔因你体内输入了两股极大内力,如论功候,两者加起来,当在六七十年以上,这是最难得的机会。
因此他老人家为了成全你,多花了加倍的力气,以‘接引神功’,引导体内真气,顺逆各循行了一个小周天。
从现在起,你练的‘逆天玄功’,已可顺逆由心,一身功力已臻上乘境界,你说可喜不可喜?”
仲飞琼听得喜不自胜,转脸说道:“俊弟,真该恭喜你了。”
岳少俊道:“小弟这点成就,其实都是姐姐所赐,唉,那七公、八公二位老前辈遭人毒手,小弟一定要查出凶手是谁,以慰二位老前辈在天之灵。”
金铁口道:“咱们别把话扯远了,你小师弟,如论功力,当今武林,大概要和你匹敌的,已是寥寥可数,但你剑法还不大行,光是上次我教你的一折还不管用。师叔他老人家,认为枚平这场武林杀孽,可能就应在你身上,因此要我把‘天山三折’都传给你。你如今就要赶去雪山,老哥哥要把后面两折剑法一起教你,已经来不及了,因此先教你第二折,等你雪山回来,再传你第三折,这样,你在路上,就可练习了。”
说完,站了起来,招招手道:“好了,老哥哥话已说完了,快,快,我教完了还有许多事要办呢?”
仲飞琼笑道:“你一直都好像很忙。”
金铁口道:“我怎么不忙?练完剑,马上要赶到淮扬派去。”
仲飞琼道:“老哥哥到淮扬派做什么?”
金铁口道,“掷钵禅院之会,已迫在眉睫,这中间有着极大阴谋,我要赶去告诉恽钦尧,要他去转告宋老大,八大门派的人,就是要去赴约,最好留一半人在外面,不可一下全投到陷饼里去。”
仲飞琼对他说的话,有些不以为然,掷钵禅院之会,是由大姐夫祝天俊主持的,据自己所知,绝不是陷饼,也并无什么阴谋,但这话,她没有说出来,接着问道:“那么老哥哥到北海去做什么呢?”
“哦,对了!”
金铁口举手摸摸酒糟鼻说道:“祝灵仙那老太婆火功已经练到十二层功力,你们以后遇上了,千万不可和她动手。”
仲飞琼不信道:“她有这么厉害么?”
“有,有!她比小老儿想像的还要厉害!”
金铁口双手一伸,说道:“小老儿方才和她比拼内力,‘先天气功’虽然把她‘火焰刀’掌力逼住在身前三尺之外,但小老儿一双手掌上还被烫起了水泡,一件长衫,胸前全部焦了。只要再僵持下去,小老儿这把骨头,非被她炙酥不可,你说她厉害不厉害?差幸她被小老儿唬住了,才各自罢手,因此小老儿非走一趟冰宫不可。”
说到这里,忽然埋怨道:“好了,好了,你问个没完,害得小老儿也说个没停,这一来,岂不耽误了小老儿的时间,来,来,小师弟,咱们言归正传,快来练剑。”
仲飞琼站起身道:“天山神剑,天下剑术之祖,一定神妙无方,我到门口替你们守护去。”
金铁口摇摇手,嘻的笑道:“仲姑娘,小老儿可一直没把你当外人看,小师弟练剑,你也别借故走开了。”
说着,就拉过岳少俊,详细讲解“天山三折剑法”的第二折,应该如何出手,如何变化,仔细说了一返,然后又要岳少俊取剑来,比划着示范了这一记剑法。
他方才解说这招剑法,务求详尽,也不厌其烦,解说了许多变化,和细微的动作,使人觉得这一招剑法,一定繁复无比!
那知等他这一演练,只是手执长剑,剑尖做了个曲折之状,就把剑交给岳少俊说道:“就是这样,你懂了没有?”
岳少俊点点头道:“小弟知道了。”
金铁口道:“好,你试试看。”
岳少俊依样葫芦,学着他方才举剑的模样,剑尖同样做了个曲折之状。
金铁口连连摇手道:“不对,不对,差得太多了!”于是他又从岳少俊手中,取过长剑,一面述说,一面举剑比划,说出如何贯注内力,如何出剑,如何曲折,说得十分详细。
岳少俊对第一折剑法,早已十分熟悉,就是这样,这第二折剑法,仅仅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足足反覆练习了半个时辰,才算学对。
学对,只是出剑部位,姿势,手法不再有错误百出而已,可不是已经练会练熟了。
金铁口道:“差不多了,你要记住就好,老哥哥可要走了。”
仲飞琼在岳少俊练剑之时,她虽然没有出去,但也没去看他们,直到此时,才站起身道:“老哥哥,我们也该走了么?”
“对,对!”
金铁口已经跨出房门,回头道:“你们自然也该上路了,此去雪山,路程可远着呢!”
如今距离黄山掷钵禅院之会,已经只有三天了,(那是腊月初五)南陵佟家庄,早已冠盖如云,八大门派赴会的人,也已经陆续赶到。
因为对方总护法祝天俊武功高不可测,引起各大门派的重视,此次腊八之会,已经有几位掌门人,亲自赶来。
计已经到了的有武林大老宋镇山、哲嗣宋文俊、总管金甲神霍万清,华山派掌门人商景云、门人萧剑鸣,少林罗汉堂住持无住大师,率同十八名弟子、衡山派金睛灵猿竺三山、武当派玉玄子、游龙剑客史傅鼎率同八名弟子,终南派飞虹羽士陆飞鸿,八卦掌门人邵玄风、甘玄通、六合门秃顶神雕孟达仁,只有峨嵋派的人尚未抵达。
庄主乾坤手佟世昌,出身少林,为人慷慨好义,这几天庄上贵宾莅止,这些人,平日请都请不来,自然是大大体面的事儿。
庄上早就收拾好宾舍,也透选好了接待人员,但庄主佟世昌还是忙得不可开交。
这时又有庄丁来报,说是淮扬派淮扬三杰来了。
佟世昌急忙迎了出去,果见淮扬大侠恽钦尧和淮南子胥哲夫、易华佗三人,已经由接待人员引着进入大门,正朝二门走来。
佟世昌急忙迎上前去,连连拱手道:“胥老哥三位侠驾贲临,兄弟迎近来迟,多多恕罪。”
淮扬三杰一齐抱拳还礼,胥哲夫呵呵一笑道:“佟老哥好说,咱们已有多年不见,难得有此机会,正好大家叙叙。”
佟世昌道:“三位老哥请到里面奉茶。”
说罢,连连肃客。
恽钦尧问道:“佟兄,八大门派,不知已经到了几派。”
佟世昌道:“差不多都已来了,只有峨嵋派的人尚未到达。”
他引着三人进入花厅,大家正在厅上闲谈,纷纷起身招呼。
淮扬三杰向大家一一答礼。宋文俊跟会向前,拜见了姑丈。(恽夫人是宋镇山的三妹)
宋镇山一手持须,含笑道:“胥兄、易兄二位,连袂赶来,倒是难得得很。”
胥哲夫道:“盟主只怕还不知道呢?腊八会前,崆峒派已经在扬州和敝派先交上手了,兄弟和易二弟听说诸位道兄在佟兄庄上集会,就便赶来。一来已有多年没有和诸位道兄见面,正好借机一叙契阔,二来另有机密。向诸位提供参考。”
金睛灵猿竺三山(衡山)问道:“崆峒派什么人在扬州和贵派发生过节?”
衡山派因“祝融经”之事,和崆峒派结下梁子,已有数十年之久,因此他听说崆峒派的人在扬州滋事,自然是第一个想知道内情了。
胥哲夫道:“是火灵圣母祝灵仙”
竺三山一怔道:“是火灵圣母祝灵仙。”
恽钦尧道:“此事起因吸金剑……”
宋镇山抬目道:“愚兄奉托岳老弟把剑送上,可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么?”
大家听得心中暗道:“原来吸金剑已为盟主所得。”恽钦尧道:“是的,火灵圣母先劫。持了小女,要拙荆去以剑易人,正好岳少俊赶到……”
他把岳少俊制住祝巧巧,赶去仙女庙,当着火灵圣母,以人易人,后如何和火灵圣母动手,中了一记“火焰刀”……宋镇山听得身躯一震,吃惊道:“岳老弟中了她一记‘火焰刀’?”
少林无住大师口中低喧了声:“阿弥陀佛。”
孟达仁抢着问道:“岳老弟怎么了?”
他这句话,正是大家想急于知道的事。
恽钦尧就把岳少俊负伤之后,如何被人以调虎离山之计,把人劫走,以及如何在黄岗寺附近,截住仲飞琼马车。
火灵圣母也及时赶到,逼着仲飞琼交出岳少俊,仲飞琼没有答应,两人几乎因此动手,从她们两人口中,听出雪山派和崆峒派联手,有问鼎中原之意!
宋镇山听得微微一怔。接着点头道:“这就是了,岳老弟在云台山下遇到一位老人,曾说过四句诗:第一、二句两句,就是‘五出花开六出飞、漫山景色凝寒晖’,兄弟久思不解,如今想来,指的不就是‘雪山’二字么?唉,雪山老人武功盖世,崆峒派有他撑腰,这事情就不好办了……”
恽钦尧道:“据小弟听那仲姑娘的口气,所谓雪山、崆峒联手,其实只是雪山老人派了他三个孙女,协助崆峒派而已,好像雪山老人的大孙女,嫁与火灵圣母为媳……”
甘玄通哦道:“不错,那是总护法祝天俊的妻子。”金睛灵猿竺三山笑道:“这就不对了,祝灵仙一生从未嫁过人,那来的儿子?”
恽钦尧道:“火魔女祝巧巧不是她的女儿么?”
竺三山笑道:“那是她收养的义女。”
甘玄通道:“那么祝天俊大概也是她收养的义子了。”孟达仁道:“二位道兄且慢讨论祝灵仙儿女之事,咱们先听恽大侠说下去,岳老弟到底如何了?”
恽钦尧道:“后来还是兄弟建议,双方暂停争执,先看看岳少俊伤势如何?但打开车门,岳少俊却不见了。”
孟达仁关切的道:“那是被什么人劫走了?”
恽钦尧道:“金铁口。”
无住大师奇道:“金铁口又是什么人?”
恽钦尧就把当时岳少俊失踪,几乎又引起争执,却来了一个算命的金铁口,他要仲飞琼和自己等人先走,自己听了他的“传音入密”,也就离开了黄岗寺。
飞虹羽士陆飞鸿道:“这么说恽大侠也不知道岳老弟的下落了?”
恽钦尧道:“不,兄弟和二位敝师兄回转归云庄,那金铁口也赶了来,据他说,岳少俊伤势已经完全复原,目前正赶去办一件极重要的事……”
孟达仁道:“他没说岳老弟去了那里?”
恽钦尧道:“没有,金铁口只说岳少俊去办的事,十分重要,天机不可泄漏。”
宋镇山似是极为注意,沉吟道:“此人行事滑稽突梯,武功必然极高,只是江湖上从未听人说过,三弟和他见过两面,可知他来历么?”
恽钦尧道:“这个小弟倒不详细,据金铁口自称,他赶到归云庄去,是有一个口信,要小弟转告大哥。”
“哦!”宋镇山道:“他怎么说?”
恽钦尧道:“据金铁口说,此次掷钵禅院之会,对方早有布置,是一个坑人的陷饼,要大哥转告八大门派与会的道兄,最好不予理睬,不用去赴会……”
武当玉玄子道:“咱们八大门派,是应邀而来,不去赴会,只怕不妥当吧?”
衡山竺三山道:“道兄说的甚是,不去赴会,岂不是弱了咱们八大门派的名头?再说,就算他崆峒派倾巢而出,咱们难道怕了他们不成?”
华山掌门商云景道:“金铁口要咱们不去赴会,总有具体的理由吧?”
恽钦尧道:“金铁口这倒没有说,他要兄弟转告大哥,八大门派如果一定要去赴会,最好把人手分作两拨,一拨赴会,一拨留作后援。”
恽钦尧道:“他只说了这几句话,就匆匆的走了。”八卦门掌门人邵玄风道:“咱们岂能凭一个相面先生这几句话,就给吓住了,崆峒派处心积虑已有多年,就算他不举行腊八之会,咱们也应该出面予以警告。天下武林,绝不容许某一门派的野心分子,称雄霸道,真要有人甘冒大不匙,咱们就该联合讨问,以张正义,古人说得好,畏首畏尾,身其余几?”
金睛灵猿竺三山大声道:“对,就说灵运老人和祝灵仙,能有多大气候?咱们眼下在场之人,虽不能说是天下武林的精英,也是各大门派的高手。单打独斗,纵然不是灵运老人的对手,但咱们联起手来,还会对付不了他们么?”
孟达仁道:“竺兄说得极是,只是咱们只有八大门派,如今总算又加了一个淮扬派,但人数总属有限,崆峒派不但拉拢了雪山派,就是异派高手,黑道凶人,也全被他们网罗了去,人数上就超过咱们。即以他们总护法祝天俊而言,咱们之中,只怕就无人能敌,何况他们在此次大会之中,可能另有阴谋。”
竺三山大笑道:“他们纵有阴谋,尚且不惧,阴谋只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又何惧之有?”
金睛灵猿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容易和人抬杠,孟达仁捋须一笑,就没有说话。
无住大师双掌合十,说道:“阿弥陀佛,老衲临行之时,敝师兄要老衲转告诸位道兄一句话,那就是自从昔年盟主(宋镇山)再三恳辞武林盟主之后,大家因无适当继任人选,就一直搁置下来,没有再推选盟主,这几十年来,八大门派虽然谊如一家,但江湖上终因没有一个主持正义之人,有群龙无首之感……”
这是实情,大家都听得微微点头。
无住大师续道:“差幸这几十年来,江湖上没有出什么大乱子,因此尚能平安无事,还不觉得如何,但这一旦出了事情,就使大家无所适从。尤其此次崆峒派举行了什么腊八之会,此次大会,显然关系着武林正邪消长大局,因此敝师兄要老衲旧话重提,无论如何,要盟主(宋镇山)体念时艰,继续担任武林盟主任务。一来使八大门派与会之人,可以统一号令,步骤一致,二来也可以使天下武林,明白正义与邪晋有鲜明的立场,不致信从邪言,盲目附合,此事关系十分重大,希望诸位道兄一体支持,八大门派幸甚。”
说完,连连合十。
八卦门掌门人邵玄风起身道:“大师说的极是,盟主一职,虚悬已久,如今会期已近,咱们理该推举一位统驭八大门派,统一指挥的人选,此一人选,自然非盟主(宋镇山)莫属了。”
与会之人,听了两人的话,纷纷发言,一致公推宋镇山为盟主。
宋镇山道:“诸位道兄,兄弟……”
他只说了一句话,就被武当玉玄子稽首一礼,说道:“盟主,这是八大门派的公意,古人有当仁不让之言,盟主不可再推辞了。”
宋镇山点头道:“既是大家的意思,兄弟绝不推辞,只是兄弟之意,兄弟只能暂摄盟主名义,等腊八之会过后,兄弟就不再担任了。那时希望八大门派能从年轻的一辈中,公举一位勇于任事,能为天下武林做事的青年朋友来担任,长江后浪推前浪,后浪的劲力,自然要比前浪强得多了。”
飞虹羽士陆飞鸿道:“这是盟主奖掖后进的厚意,且等腊八大会之后,也许江湖从此可以平静,但公推了一位盟主,至少可以减去日后不少纠纷,因此咱们不妨再来一次选举大会,公开竞选武林盟主。”
盂达仁道:“道兄说的极是,日后之事,不妨等腊八会后,再作商榷,目前咱们要讨论的,是如何应付腊八之会。”
竺三山大笑道:“如今盟主已经首肯,咱们一行人,也领导有人了,至于如何应付,古人说得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要看对方在会上有何行动而定,到时只要盟主一声令下,咱们就全体出动。”
华山掌门商景云道:“师兄,会期已近,咱们该何日起程?”
宋镇山道:“目前距会期已只有三天,但峨嵋派的人,尚未及时赶到,愚兄之意,咱们等过今晚,如是依然不见峨嵋有人赶来,明日午后咱们就动身如何?”
大家一致同意,不论峨嵋派到与不到,决定明日午后动身。
艾亭,是在安徽境内,和河南交界的一个小村落,一条黄泥石子的小路,行车虽然颠簸,但还算平整。
树梢,挑着一幅差不多已经发了白的酒帘子,正在临风飘扬着!
多少行人,奔走了二三十里荒野,老远看到酒帘,谁不想在林下坐下来,歇歇脚,喝上一碗,润润喉咙?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树林子底下,虽然不是杏花村,却有卖酒的棚子。
两间茅屋,一个宽敞的松棚,放了四五张用木板钉的桌子,放上几条凳子,卖茶、兼卖酒菜。
这是晌午时光,北风虽劲,有阳光的地方,却暖呼呼的。今儿个天气好,这酒棚子的生意,也比平时好得多!
五张破桌子,已经有三张坐满了人。靠东首的两张桌上,每张围坐着四个身穿一式青布道袍,头椎道髻的道人,两桌一共是八个。
另外一张桌上,是一个老道人,须发已经发白,面貌清癯,身上也穿着青布道袍,自然和八个道人是一路的了。
从他独据一桌看来,这老道人的身份,一定高过边上两桌的道人无疑,也许就是他们的师长吧!
这九位道爷面前,都有一碗茶,和一碗阳春面,他们这时正在低头吃着面条。
黄泥路上,传来了一阵辘辘车声!
一辆黑蓬双辔马车,辗着碎石路面奔驰而来,到了林前,车行已经渐渐缓慢下来。终于在松棚面前停住。但任你如何缓慢,两匹牲口踢起来的泥土,经风一吹,还是灰蒙蒙刮起一阵子。
车子停住,车把式迅快一跃下车,打起了帘子。
接着一阵香风,从车上飞快跃下四个花不溜丢的青衣少女,一个个眉目如画,身材苗条!她们才一下车,接着下来的是一个头发花白,身穿青布衣衫的老婆子。
然后从车上跨下来一双少年男女。男的不过二十左右,生得剑眉星目,气字轩昂,身穿一袭天青长袍,有如玉树临风,十分俊逸。女的约莫二十出头,一身玄色衣裙,冷艳无比。
他们正是赶去雪山的岳少俊、仲飞琼、胡大娘和四名使女。
一行人走入松棚,胡大娘目光不由的朝那老道人和八个道人打量了一眼。
青袍老道和其他八个道人,对岳少俊,仲飞琼等人,几乎视若无睹,连头也没抬一下。
胡大娘外号“玄狐”,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的人,眼皮子自然极宽,心中不禁暗暗付道:“这九位道士,情形大有蹊跷,莫非是冲着咱们来的?”
须知任何事情,有反常情,就有问题。
譬如自己一行人,跳下马车,走进松棚,九个道人总有人会好奇的望上一眼,如果九个人中,没有一个朝自己等人打量,这就是说他早就知道自己一行人的行踪。这样连头也没抬,若无其事的模样,岂非是装作出来的?胡大娘暗自冷哼:“真要冲着咱们来的,你们就瞎了眼睛!”
松棚卖酒的是一对老夫妇,老婆子正在吹着火炉,老汉看到来了贵客,急忙三脚两步的迎了出去,含笑道:“公子、小姐请坐,不知你们要些什么?”
岳少俊,仲飞琼和胡大娘三人坐了一桌,春风、夏雨、秋霜、冬雪四位姑娘也坐了一桌。
岳少俊道:“老丈先给我们来几碗茶,有什么吃的,就拿什么来好了。”
那老汉连连应是,倒了几碗茶送上,而后含笑问道:“公子喝不喝酒?”
岳少俊道:”我们都不喝酒,你给赶车的来一壶好了。”
那老汉又道:“那么小老儿给诸位切一盘卤菜,再每人下一碗阳春面可好?”
岳少俊点头道:“好吧。”
不多一会,那老汉切了两盘卤味,和一壶酒送上。
涂金标把两匹马拴到树下,然后又向那老汉要了两升黄豆和一把干草,喂了马匹,才洗了把脸,走入松棚。
岳少俊招手道:“涂兄请到这里来,酒菜都给你叫好了。”
涂金标说了声,“多谢岳相公。”
走到下首一个位子坐下,朝胡大娘悄声道:“大娘,这些道士好像是冲着咱们来的呢!”
他毕竟是老江湖,也看出来了。胡大娘口中“哦”了—声。
涂金镖又道,“他们好像是无量剑派的人。”
胡大娘哼道:“无量剑派又怎样?”
“无量寿佛!”
那老道人忽然低喧一声道号,仰首向天,徐徐说道:“无量剑派,很少到中原定动,和中原武林,素无过节,听这位女施主之言,似乎对敝派很不谅解?”
胡大娘正在喝茶,闻言不觉冷嘿一声,说道:“难道你们这些道士,不是冲着咱们来的?”
那老道人道,“善哉,善哉,贫道一行,确实是在此地等候一位施主,但与女施主无关。”
胡大娘哦了一声道:“不知你们等的是谁?”
老道人道,“贫道等的是一位姓岳的施主。”
“姓岳?”胡大娘心中暗暗冷笑,“你老杂毛还说不是冲着咱们来的?”一面问道:“总有名字吧?”
老道人道:“这位施主,姓岳,名少俊。”
岳少俊听得大为纳罕,自己和无量派这位老道人素昧平生,他何以要在此地等候自己呢?”心中想着,不觉站起身来,抱拳道:“在下就是岳少俊,不知道长在此等候在下,又有何见教?”
那老道人听说他就是岳少俊,立即站起身,打了个稽首道:“善哉,善哉,少施主原来就是岳少俊,贫道就不虚此行了。”
岳少俊望着老道人,说道:“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老道人稽首道:“贫道封南山。”
仲飞琼听得暗自皱了下眉,封南山,是无量剑派的掌门人,据说他剑术精湛,自成一派,与中原武学大异其趣,他率领徒众,在此等候,说不定和俊弟弟有甚过节,这就起身道:“老道长如何知道咱们会从此地经过,赶在前面,来这里等候?想必是有人通知道长的了,不知道此人是谁,道长可否见告?”
封南山含笑道:“贫道寻找岳少施主,已非一日,昨晚途遇一位老友,是他告诉贫道,岳少施主今必然打此经过,要贫道在此等候,总算果然遇上岳少施主了。”
他不肯说出告诉他的人是谁。
岳少俊道:“听道长口气,已经找了在下多日,只不知究有何事,还望道长明示。”
封南山又打了个稽首,说道:“贫道听说岳少施主使的是一柄缅铁软剑,可否赐借一阅?”
岳少俊道:“既是道长要看,在下自当奉阅。”
探手从怀中取出剑丸,递了过去。
封南山骤睹剑丸,脸上神色不禁微微一变,抬目问道:“不知岳少施主此剑是从何处来的?”
岳少俊道,“此剑乃是在下一个朋友所赠。”
封南山道:“贵友何人?”
岳少俊道:“道长追问此剑来历,不知究有何因?”
封南山没有回答他的话,拇指轻轻一按,只听锵然剑鸣,射出一柄寒光四射的狭长宝剑!但他骤睹剑尖已经断去了三寸有奇,(那是三次被宋镇山所削断)不由得脸色大变,口中发出一声苍劲而凄凉的长笑,双目精芒暴射,盯着岳少俊,沉声道:“少施主必须说出赠你此剑的贵友是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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