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君瑶勒住马头,在马上拱手还礼道:“在下正是范君瑶,二位老丈……”
他说话之时,方璧君、修灵凤同时停了下马来。
只见两人面有喜色,前面一个道:“果然是范公子。”一面神色恭谨的道:“老朽祝士义。”又朝边上那人指了指道:“他叫吴子陵,一齐见过范公子。”说着一齐躬身施礼。
范君瑶慌忙翻身下马,连连拱手道:“在下不敢当,二位老丈不可多礼。”
那叫祝士义的老朽道:“老朽二人专程迎接范公子而来,已经恭侯多时了。”
范君瑶细看两人,双目神光奕奕,分明都有一身极高的武功,但又这般词色恭谨,心中暗暗觉得奇怪,问道:“二位老丈在路旁相侯,不知有何见教?”
吴子陵道:“老朽二人在此恭悠公子大驾?想请公子枉驾前往敝处一叙。”
范君遥剑眉微攒,说道:“在下和二位素昧平生,有何见教,这里说也是一样。”
祝士义道:“此地不是谈话之处,老朽恭迓公子,实出一片至诚,公子幸勿见疑。”
范君瑶道:“二位既说出于至诚,到底有什么事?何以不肯明白见告?”
祝士义陪笑道:“公子幸勿误会,此处实非谈话之处,公子到了地头,自会知晓。”
方璧君道:“听二位口气,似乎还有别人在等着我们了?”
祝士义抱拳道:“姑娘说的极是,老朽另有几个故友,都在伫侯范公子侠驾。”
此人果然不愧是老江湖,一眼就看出方璧君是位姑娘。
方璧君心中暗想:“看来这批人大概是天毒府的羽党了,人家已经找到咱们,不去岂非示弱?何况就是不去,人家既然来了,也未必肯轻易罢休。”想到这里,不觉微微一哼,说道:“大哥,二位老丈既然如此说了,咱们去会会高人也好。”
范君瑶知道方璧君心思敏捷,料事如神,她既然说出要去,自然不会有错,当下点点头道:“也好。”
祝士义大喜道:“如此就请公子上马。”
范君瑶抬手道:“二位老丈请。”
祝士义连连点头道:“老朽二人,自当给公子带路。”
话声一落,立时吴子陵急步趋到树下,牵过马匹,翻身上马,在马上欠身道:“公子请随老朽来。”两匹黄骡马并骑在前引路。
范君瑶一带马缰,当先随着两人行去。
修灵凤和方璧君随在范君瑶马后而行,低声说道:“方姐姐,你看这两人会不会是坏人?”
方璧君笑了笑道:“这很难说,这两人明明是多年老江湖,就以他们一身造诣来说,也应该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但他们报出来的姓名,江湖上却是未听人说过……”
修灵凤道:“那—定是临时捏造的假名字了。哼!我早就看出他们藏头露尾,鬼鬼祟祟的,不像是什么好人。”
方璧君道:“这也不能一概而论,我看两人对大哥一脸诚敬,倒不像—是什么坏人。”
修灵凤道:“方姐姐,你这话怎么说呢?到底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
方璧君笑道:“凤妹,我又不是神仙,你问我,我又问谁?”
修灵凤小嘴一厥,道:“你平日不是料事如神,范师哥把你看成了女诸葛,言听计从,怎会看不出来?哼,我知道,你一定是不肯告诉我。”
方璧君被她说的脸上一红,说道:“凤妹,你怎么编排起我来了?平时遇上的事,凡事都有前因后果,你只要仔细加上分析,不难看出一个大概来,今天他们突然出现,这不是半路上杀出一个程咬金,除了邀请大哥前去,除了他们还有人在前面等侯,除了这两个人对大哥词色恭谨,可说连一点迹象都摸不着,你叫我怎么说得出来?”
修灵凤脸上忽然像百合花般绽出了美丽的笑容,咭的轻笑道:“今天总算把女诸葛给难倒了。”
她笑的很纯洁,很甜美也很开心。
但一个女孩子,妒性是天生的,他虽然把方璧君看成了大姐,对范师哥和方姐姐的情投意合,也丝毫没有嫉妒之心。但就凭这句话,证明他内心还是有妒意的,只是她连自己也不觉得罢了。
前面两匹马上路之后,就驰得很快。
范君瑶自然也只有快马加鞭,才跟得上。
后面两骑跟着范君瑶,只好同样加快。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已经绕过汝南,继续向西。
又奔了二十来里路程,到了一座小山坡下,但见一片树林之中,隐隐露出一角红墙。
前面两骑突然慢了下来,祝士义回头道:“到了,吴兄快去通报一声。”
吴子陵答应一声,当先策马朝林中驰去。
祝士义道:“这里进去是一条小径,只容得一骑通行,老朽替公子引路。”说完策马徐行,朝小径走去。
范君瑶心中暗忖:“原来他们是住在庙里。”心中想着,就跟了过去。
这条小径,穿林而行,两边青草丛生,显然平日很少有人行走。入林不远,果然是一座小庙,看去规模不大,只有一进三间殿宇。后依高山,前面是—片疏朗朗的松林,左右两侧,是生满了荆棘的土岗。这座庙宇,虽然没有什么香火,但房舍还算完整。
祝士义引着三人,刚到庙前,只见从庙门中迎出六个一式身穿蓝袍的老者,方才进去通报的吴子陵,也在其中。
当中一个似是他们为首之人,红脸、花白长髯,身材高大,已经越众而出,当先走下石阶。
这几个人看到范君瑶,神色之间显出一片恭敬,垂手肃立。
方璧君入林之后,就一直留神着四周形势,此时看到这几个老人,个个神色庄敬,心头暗暗觉得奇怪。
祝士义一跃下马,替范君瑶拢住了马头,说道:“范公子请下马。”
范君瑶、方璧君、修灵凤三人,同时跨下马鞍。
为首白髯老人已经趋步迎了上来,抱拳含笑道:“老朽李延龄,迎迓来迟,还乞范公子恕罪。”
范君瑶慌忙还礼道:“李老丈如此客气,在下如何敢当!”
李延龄抬手肃客,说道:“范公子、二位姑娘,请到里面奉茶。”
范君瑶连说:“不敢。”
祝士义在旁道:“老朽等人,已经恭侯多年,范公子不用客气了。”
恭候多年,这话听得范君瑶更是茫然莫解。
方璧君也深感奇怪,只是一时也未便多问。
范君瑶还是不肯先行,谦让道:“诸位老丈在前,在下不敢有僭。”
李延龄见他执意不肯,只得含笑道:“既是如此,老朽替范公子引路。”转身走在前面带路。
范君瑶还待谦让。
祝士义欠身道:“范公子再不先请,老朽兄弟,断断不肯先行的了。”
范君瑶只得和方璧君、修灵凤一起跟着李延龄走去。
进入山门,是一个小小天井,迎面三间大殿,打扫的十分干净,正中神案上,放着尚未点燃的香烛,案前左右两边,放着两排木凳。
李延龄把范君瑶三人,让进大殿,抬抬手道:“范公子请上坐。”
范君瑶还待谦让。
李延龄道:“老朽等人邀约范公子前来,实有下情奉询,范公子不可再推辞了。”
范君瑶仍然站着道:“老丈有何见教,这样说也是一样。”
李延龄道:“三位远来是客,先请坐了,才能详谈。”
方壁君眼看他神色恭敬,一齐恭立下首,心知必然有事,这就说道:“大哥,既然李老丈这么说了,你就坐下吧,你不肯坐,几位老丈也一直站着作陪呢!”
范君瑶只得拱拱手道:“在下告坐。”就在上首一张木凳坐下。
方璧君、修灵凤跟着在他身边木凳坐下。
李延龄等七个人也在右首一排凳上落坐。
两名庄稼汉模样的人,端上香茗。
李延龄道:“三位请用茶。”
范君瑶道:“诸位老丈宠召,究竟有何赐教,在下洗耳恭聆。”
李延龄道:“老朽等人,听说范公子曾在一处幽谷之中,得到一面绣着胜字的旗子,不知可有其事?”
范君瑶道:“老丈说的胜字旗了?”
李延龄色喜,动容道:“正是胜字旗,如此说来,此旗果然在范公子手中了?”
方壁君暗暗哦了一声,忖道:“敢情他们是胜字会的人了。”
范君瑶点头道:“老丈说的不错,此旗确为在下所得。”
李延龄朝其他六人看了一眼,又道:“不知范公子是否带在身边?能否让老朽等人看么?”
范君瑶道:“此旗就在在下身边,老丈要看,在下自当取出来请诸位老丈过目。”
当下从身边行囊中取出胜字旗,双手递了过去。
李延龄站起身来,神色恭敬,双手接过,缓缓展了开来。
他这一展开旗子,其他六人,一齐肃然起立。
李延龄神色庄重,说道:“果然是会主旗令。”
他并未将旗立即还给范君瑶,却转过身去,双手高举,恭恭敬敬的放到神案之上,然后双膝一屈,拜了下去,口中说道:“会下护法李延龄参见旗令。”
他这一跪拜下去,其余六人,也跟着跪倒地上,大礼叩拜。
范君瑶一见大家跪了下去,慌忙避席站起,退到边上。
李延龄叩拜完毕,率众站起,朝范君瑶拱拱手道:“范公子三位请坐。”
大家依次落坐。
李延龄目光一抬,说道:“范公子大概已经知道老朽等人,系昔年胜字会的人了?”
范君瑶点了点头。
李延龄道:“自从二十年前,束会主外出未归,老朽等人四出找寻,迄无下落,数日前,老朽蒙一位前辈高人留柬指示,据云胜字旗已由束会主传给公子,而且范公子和二位姑娘,不日将从此经过,命老朽等人在此恭候,老朽等人,果然在二十年之后,重睹旗令,不知束会主可好?”
范君瑶听得一怔,问道:“那位前辈高人,没和老丈等人说么?”
李延龄道:“没有,他只在留柬之上说:详细情形,可问公子即可。”
方璧君忽然心中一动,问道:“老丈可知道留柬的是什么人吗?”
李延龄道:“老朽等人,平日散居四方,只有每年七月初九,在玉山峰顶集会,那是为了纪念二十年前束会主最后一次和老朽等人分手的地方,二十年来,咱们这几个人,每逢此日,风雨无阻,无论有多大的事,也必然赶来……”
他说到这里,口气微微一顿,续道:“每年聚会,都在月亮初升之时,今年也不知什么缘故,老朽似有预感一般,赶到峰顶,只不过日落时分,只见每年咱们集会的一个石墩之上,停着一只硕大无朋的彩鸾,看到老朽突然一声长鸣,冲霄飞起,这种仙禽,人间罕见,老朽也是第一次见到,方自惊讶之际,忽见石墩之上,留着一封柬帖,老朽根本不曾见到留柬之人,这封柬帖,极可能就是那只仙禽带来的,此人能役使仙禽,想来定是一位前辈仙侠无疑。
方璧君回头朝范君瑶微微一笑。
范君瑶还未开口,修灵凤抢着道:“那是凤姐姐告诉他们的了。”
李延龄听的愕然道:“姑娘莫非认识这只仙禽么?”
修灵凤道:“它就叫彩鸾,是凤姐姐养的。”
李延龄道:“姑娘是说养这只彩鸾的,也是一位姑娘么?”
范君瑶道:“那位姑娘,就是束会主的令孙女。”
李延龄惊异的道:“会是会主的令孙女?哦,老朽昔年好像听说过会主有一位未满周岁的孙女,只是在会主失踪之后,也离奇失踪,莫非就是这位姑娘了?”目光一转,朝范君瑶拱拱手道:“范公子在何处遇上会主,会主将此旗授给公子之时,可曾向公子作何交待,不知公子能否赐告?”
范君瑶道:“老丈好说,诸位老前辈都是束老前辈的故友,老丈纵然不问,在下也要把此行经过奉告。”
当下就把数月前,自己在大洪山,和佟仲和等一行,搜索附近隐居匪徒,如何在对面崖石间发现一点白影,自己如何追踪,找到一处谷底洞穴,发现一头通灵白猿。
如何由白猿把自己引上一处石室,室中一个蒲团上,端坐着一个面目枯瘦,须发俱白的蓝袍老人,闭目垂帘,状若入定……
坐在下首的几个老者,忍不住低低“啊”了一声。
李延龄微微颔首,眼巴巴的望着范君瑶,说道:“他就是会主了。”
范君瑶道:“那老人身前,还放着一堆新鲜水果,在下只当他还是生人……”
李延龄双目乍睁,问道:“怎么?会主……”
范君瑶道:“其实束老前辈已经仙逝多年了。”
“啊!”这令所有的人几乎都惊啊出声。
范君瑶接着就把大白猿示意自己向老人跪拜,然后又引着自己去看壁间字迹。
李延龄道:“壁间字迹,想必是会主所留,只不知写的什么?范公子是否还能记得么?”
范君瑶想了想道:“壁上字迹,在下大概还能背诵得出来,那是:‘余遭仇人围攻,身中毒指,双足被刖,自分必死,幸得灵猿救来此地,匆匆二十载矣,近日每感异徵,或将不久于人世,二十年来,静修有得,创为排云一掌,扫云三剑,裂襟为记,留赠后之入洞者。终南束秀夫以指书’,大概就是这样了。”
李延龄切齿道:“会主身遭仇人围攻,会是‘天毒指’的传人,咱们天涯海角,也要把这些贼人找出来。”
其余几个老者也愤怒填膺,齐声道:“李兄说得是,咱们若不把围攻会主的人,碎尸万段,咱们就不算是胜字会的人了。”
范君瑶道:“诸位老丈且请息怒,会主大仇,已经报了。”
李延龄讶异的道:“会主大仇已经报了?莫非是范公子……”
范君瑶道:“李老丈且听在下把这一段说完了,再行奉告。”
接着又把大白猿从老人身边取出卷着的胜字旗,和另外一方白布,布上是用木炭写的一掌三剑,一起交与自己,又命自己朝老人磕了几个头,才行退出,详细说了一遍。
接着又道:“那束老前辈裂襟所书的一掌三剑,在下在遇上束姑娘时,已经交与姑娘,当时在下原是把这面胜字旗,也一并交与束姑娘的,但束姑娘不肯接受,说她只是束老前辈的孙女,并非胜字会的人,要在下暂时保管,今天幸而遇上诸位老丈,都是昔年胜字会的高人,在下正好把此旗交诸位老丈……”
他话未落,李延龄突然哈哈大笑道:“范公子,胜字旗乃是胜字会会主的旗令,束会主已归道山,虽然并没有把旗令亲交公子,但公子得灵猿接引,叩拜过束会主,得到旗令,正和束会主亲自授与一样,胜字会昔年立下的规章,接受会主旗令,就是本会继任会主,此事束姑娘在留柬之中,已经隐约有了指示,老朽等人为了证实其事,才请范公子叙述经过,从现在起,范公子就是本会的新任会主了。”
原来他们早有此意,无怪这些人,在见面之时,就执礼甚恭。
范君瑶听得不觉一怔,慌忙摇手道:“这个如何使得?”
李延龄道:“自从束会主失踪之后,二十年来老朽等人,也远离终南,到处寻访,等的就是今日,范公子由灵猿引见,这就是天意,公子请勿推辞,只是公子方才曾说会主大仇已报之事,还望公子赐告。”
范君瑶就把申公豹侯延炳开府石城,所谓石城别府,即是“天毒府”。
自己如何会合大洪山闻山主,赶去石城,申公豹候延炳中途设伏,如何由束凤君派彩鸾把他擒去之事,大概说了一遍。
李延龄听得喜道:“束会主有这样一位亦侠亦仙的令孙女,不但大仇得报,英灵有知,亦当含笑九泉了。”
话声一落,回头朝祝士义道:“祝兄点起香烛,拜过束会主,就请范公子接掌旗令了。”
范君瑶连连摇头道:“诸位老丈,在下年轻识浅,贵会会主一职,在下万万不能接受。”
李延龄正容道:“束会主一生耿直,嫉恶如仇,他手创胜字会,就是鉴于天下武林,道德沦丧,名大门派,又徒有盛名,不肯多管是非,以致江湖上正义不伸,邪恶横行,遂毅然以天下为己任,扶弱锄强,行侠仗义,二三十年前,江湖上只要提到胜字会三个字,黑白两道,无不肃然起敬,束会主更是人人崇敬,武林中就是最大的纠纷?只要束会主一言可解,因此江湖上对他有姜太公之称,意思就是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之意。”
他口气微顿,说道:“老朽说这些话,就是说胜字会虽非江湖门派,但它代表的是正义,不是一般帮会,良莠不齐,所可同日而语。”
范君瑶道:“这个在下知道。”
李延龄道:“那么范公子就该铁肩担道义,毅然接受旗令,继续束会主的遗志,以天下为己任。”
范君瑶道:“在下实在年轻识浅,只怕难当重任……”
李延龄道:“公子毋须再推辞了,老朽等人已经等待了二十年,来日无多,实在不忍束会主手创的胜字会,从此湮没无闻,公子接掌旗令之后,老朽等人自当竭尽全力,辅佐公子,鞠躬尽瘁,维护胜字会,使它永远能屹立江湖,他日地下若逢束会主,也总算有所交待了。”
范君瑶还待开口。
方璧君道:“大哥,李老丈既然如此说了,依我看,大哥就接受了吧!”
这时祝士义早已燃起两支红烛,手中拿着三支香,神色恭谨,站在一旁,立时双手递了过来,说道:“恭请新会主上香。”
李延龄低声道:“范公子,你请上香了。”
范君瑶到了此时,已是身不由己,只得接过香来,朝上首拱了一拱。
李延龄立即双手接过,插入香炉之中。
祝士义又道:“新会主向旗令行跪拜礼。”
范君瑶依言向上跪下,拜了八拜。
就在范君瑶跪下之时,李延龄、祝士义也在他一左一右,跪了下来,其他五人,也一齐在范君瑶身后,跟着跪下。
范君瑶拜毕,缓缓站起身子,李延龄、祝士义和身后五人才行相继站起。
祝士义又道:“授旗,由首席护法代表束故会主授予新任会主。”
范君瑶心中暗道:“不知谁是首席护法?”
思忖之间,只见李延龄神色肃穆,缓步走到神案前面,双手取起胜字旗,转过身来,面向正南、然后一手执着旗杆,一手展开旗令,肃然而立。
这小庙之中,布置虽然十分简单,但仪式却是十分隆重,使人油生肃穆之感。
李延龄目注范君瑶,双手递过旗令,范君瑶伸出双手,接过旗令一时不知自己该如何回答才好,但在这种场面,心知自己必须致答辞才受,只得肃容说道:“正义之使旗开得胜。”
李延龄等他接过旗令,立即退到他左首站定。
祝士义又道:“会主请转身,面向南立,接受本会护法参见。”
范君瑶只得依言,手执旗令,在正中站定。
祝士义走到他身边,教他右手伸直,以掌心托着旗杆,把旗令斜靠臂弯,旗向外展,然后退下。
李延龄一脸恭敬,缓步走到范君瑶前面五尺来远,躬下身去,口中说道:“首席护法李延龄参见会主。”
范君瑶正待还礼,只听祝士义以“传音入密”说道:“会主不用还礼,只须朝他点头示意即可。”
范君瑶依言朝李延龄点了点头。
李延龄躬身一礼,退后二步,然后又回到范君瑶左首站定。
接着祝士义走上前来,躬身道:“属下祝士义参见会主。”
范君瑶也朝他点头示意。
再下来是吴子陵,接着是其他四个老者,也依次上前参见。
这四人中,身材瘦长,脸型狭长的是宋长庚。
身材矮胖,秃顶的是孟叔明。
中等身材,貌相清癯的是周咏棠。
身材伟岸,紫面黑须的是王玉峰。
范君瑶一一点头答礼,心中暗暗记下了他们几人的姓名。
李延龄含笑道:“会主现在可以收起旗令了。”
范君瑶依言卷起胜字旗,问道:“已经好了么?”
李延龄道:“会主从现在起,已是本会之主,本会在终南胜友村中,尚有百户居民,百名剑士,连同属下等七人,今后悉听会主差遣。”
方璧君、修灵凤两人,因方才是胜字会在举行授旗典礼,江湖各帮各会,遇上这等会内的典礼,照例是不准旁人观看的,但她们两人是和范君瑶一路来的,不便退出。
因此方壁君悄悄的拉了修灵凤一下衣角,退到了边上。
直到此时,眼看他们行礼完毕,才一起走了过来。
方璧君含笑道:“恭喜大哥,荣任了江湖上黑白两道,人人推崇的胜字会会主。”
范君瑶道:“妹子怎的也和我客气起来了。”
修灵凤眨动一双清澈的眼睛,问道:“范师哥,你当了胜字会的会主,我和方姐姐,算不算胜字会的人呢?”
范君瑶还未作答,李延龄接口笑道:“姑娘问得好,胜字会不是江湖—般帮会,入帮入会,要有上香叩头一套仪式,胜字会是以道义相结合,只要志趣相投,即是本会会友,姑娘是会主的同门,自然也是胜字会的人了。”
修灵凤喜道:“这样就好了,哦,方姐姐,你听到没有,我们也是胜字会的人了呢!”
大家依次落坐。
李延龄问道:“天毒府已破,会主和两位姑娘,—路北行,要上哪里去?”
范君瑶道:“兄弟有些私事,想去云中山一行。”
这要是换了别人,大家说出有些私事,旁人自然不好追问下去;但他如今已是胜字会新任会主,会主的事,大家自然十分关心,会主的行踪,大家也自然非知道不可!
祝士义目光望着范君瑶,说道:“会主前往云中,不知有何公干?”
方璧君笑道:“大哥,你现在是会主的身份,会主行踪所至,诸位护法自然都该知道的了,大哥自应把此行情形,向诸位说明才好。”
李延龄点头道:“姑娘说的极是,会主有什么事,属下等人当可代劳。”
范君瑶道:“兄弟前往云中,也只是访查而已,并无一定目标,怎好劳动诸位护法?”
当下就把数月前万里飞云侯耀堂在桌上留字,曾说:“如有疑问,可去云中。”
这次在天毒府关前,又有人以“传音入密”,嘱自己前往云中一行,自己当日前来湖北云梦,原也是找寻“云中”而来,大概说了一遍。
李延龄沉吟了半晌,突然目光一抬,朝祝士义道:“祝兄,兄弟倒想起一件事来了。”
他这句话,说得面情凝重,祝士义不觉怔的一怔,道:“李兄想起什么事来了。”
李延龄道:“那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兄弟曾听束会主提起过一个人……”
他似是竭力思索着一件往事,口气停的一停,续道:“此事束会主当时说的并不清楚,好像此人就叫云中君……”
祝士义讶然道:“兄弟怎会从未听说过?”
李延龄道:“那是束会主有一次无意透露出来的,据说这云中君在一月之间,接连找上少林、武当两大门派,单身双剑,破了少林十八罗汉阵,血溅佛门,伤亡惨重,他接着又找上武当山去,连武当五行剑阵,都阻拦不住……”
祝士义愕道:“这等大事,江湖上怎会没有一点耳闻?”
李延龄道:“这是少林、武当两派百年来从未有过的耻辱,自然告诫门人,什么也没说。”
祝士义道:“云中君找上少林、武当,究竟什么事呢?”
李延龄道:“这个当时兄弟也曾问过束会主;但束会主只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周咏棠接口道:“这云中君既有如此高绝身手,何以江湖一直不曾听人说过呢?”
李延龄道:“这就不知道了,但兄弟曾听束会主说过一句话,日后掀起江湖杀劫的,可能就是此人。
而且束会主曾向兄弟表示过,如有机会,颇想会会此人。”
李延龄道;
“当时束会主也只是随便谈起,才透露的,但束会主说完之后,又叮嘱过兄弟,事关两大门派声誉,不可随便乱说,此后一连数年,江湖也从未有人说过云中君好像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人,兄弟也淡忘久矣,方才不是听会主说起云中,兄弟还想不起来呢。”
范君瑶心中暗暗一动,忖道:“火公子和赛纯阳毕道全都曾提到过天君,莫非这天君就是云中君不成?”
他心中想着,只是并未说出口来。
祝士义道:“万里飞云侯耀堂昔年在江湖上颇有侠名,为人也极正派,他约会主到云中去,不知是何用心?”
李延龄沉吟道:“从少林明善大师中毒身死,继而易筋真经被盗,和会主令师六指神翁之死,都是中了‘天毒丹’奇毒,如今天毒府已破,侯延炳成擒,似乎仇旧已了;但此事若和‘云中’无关,侯耀堂怎会暗示会主可去云中;因此使兄弟又想到了一件事……”
祝士义道:“李兄又想到什么?”
李延龄道:“束会主在壁上所留遗言,曾说:遭仇人围攻,身中‘天毒指’,这围攻两宇,就值得推敲,因为既是围攻,必有多人参与攻击,而束会主在被人围攻之际,才中了‘天毒指’,这就是说参与围攻的人中,也有侯延炳,但未必是侯延炳率人围攻。”
他说到这里,目光朝大家环视了一眼,补充说道:“因为侯延炳开府石城,只不过是近年之事,二十年前,侯延炳根本还未成气候,即以方才会主述说破天毒府的经过,天毒府除了侯延炳和赛纯阳毕道全、总管灰背狼诸秋松等寥寥数人,别无出奇高手,若是光凭这些人,在二十年前,也绝非束会主的敌手,因此兄弟觉得此中必然另有主谋之人。”
王玉峰手拂黑须,双目精光四射,洪声道:“李兄是说云中君了?”
李延龄道:“兄弟也只是推想罢了,因为天毒府虽有三个关口,但破的太容易了,使人不无可疑,如果天毒府后面确有主谋之人,他让你们破去天毒府,正好使人发生错觉,以为倡乱作恶的天毒府已经破去,少林、武当两件事,也已随着结束,大家不会再注意他了,他可以有充裕时间,再作布署。”
孟叔明搔着秃顶,说道:“依李兄之见,围攻束会主的,可能就是云中君了,他怎会和束会主结仇的呢?”
李延龄道:“据兄弟推想,他可能遇上过束会主,也可能和束会主较过手,而且败在束会主的手下,因此纠众寻仇……”
他话声未落,王玉峰“砰”的一掌,洪声道:“走,咱们随会主一起找上云中山去,束会主真要是他主谋围攻的,咱们拚着这条老命,也要把他心肝挖出来,奠祭束会主在天之灵。”
李延龄微微一笑道:“王兄几十年老江湖了,火爆脾气,当真一点未改,兄弟只是就事推测,是不是如此,还言之过早,再说云中山是不是有云中君?云中君是不是天毒府幕后主持人,都很难说,咱们岂能鲁莽从事?”
王玉峰紫脸微红,说道:“那么依李兄之见呢?”
李延龄道:“目前咱们还不知万里飞云侯耀堂暗示会主:‘如有疑问,可去云中’,到底是什么事?
会主前去云中,也不知要找什么人?兄弟觉得此事只可暗中查访,不可惊动对方方为上策。”
王玉峰道:“李兄打算如何,兄弟听你调遣就是了。”
李延龄道:“兄弟想到了一个计策,只不知会主的意见如何?”
范君瑶道:“李老请说。”
李延龄道:“兄弟之意,由祝兄扮成老仆,随会主和二位姑娘同行,以祝兄的经验,自可看出沿途动静,留下记号,咱们几人也分别改扮上路,抵达云中之后,不论是云中君,或是另有其人,会主不必露出身份,由咱们兄弟暗中查访,如果对方和围攻会主之事无关,咱们就不用露面,只是暗中保护会主,若是查出他确和围攻束会主有关,届的再作计议,总之,不到紧要关头,咱们只宜暗中进行,不可使对方有所惊觉。”
王玉峰首先洪声笑道:“李兄这主意不错,咱们就这么办。”
范君瑶道:“在下觉得要祝老扮在下老仆,似有未妥。”
祝士义道:“会主乃是本会一会之主,属下扮作老仆,又有什么要紧,何况此行是为了查访围攻束会主的主谋之人,属下能随会主同行,乃是一份极为光采的工作。”
范君瑶轻轻叹了口气道:“诸位护法这份义气,在下实在钦佩得很。”
祝士义道:“属下还有一件事,要向会主请示。”
范君瑶道:“祝老请讲。”
祝士义道:“山西有两处都叫云中山,一在忻县,一在河津,不知会主打算去哪里?”
范君瑶听的一怔,道:“在下只知忻县境内有云中山脉,不知这两处云中山,哪里较近?”
祝士义道:“忻县的云中山以产药出名,山下有一道峡谷,云中水就是从谷中流出来的,河津县的云中山,因它高出云汉,所以也叫云中山,山上有云中城,四周峭壁,状若城垣,咱们从这里去,自以河津县的云中山较近。”
范君瑶沉吟了一下,回头朝方壁君问道:“妹子,你看如何?”
方璧君嫣然一笑道:“既然河津县近,咱们不如先去河津的云中山有什么,再去忻县不迟。”
范君瑶点头道:“妹子说的极是,咱们那就先去河津好了。”
事情就这样决定,由祝士义扮成老苍头,随范君瑶等三人先行。李延龄等六人,也各自改扮成不同身份的人,两人一组,陆续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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